大明那一年:第三回 棋逢對手2

青史書,亂世錄,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當時明月,幾度春秋,風口浪尖鑄傳奇
望極天涯無盡處,飄搖路誰人共命途
萬里關山,寂寞龍?zhí)睹骰虬?,正邪黑白誰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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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大,總無涯,烽火烈焰,千載多少云煙
機謀智計,步步為營,今朝物換星移
浮世深長路遙,知行合是謂道
風云裂變,生死無間何所戀,笑看紅塵萬事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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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竹畔,陌上花,情義肝膽,多少愛恨嗔癲
士為知己,生死約定,追覓飄渺因緣
碧血叱咤,燃盡風華,丹心笑顏燦若云霞
千秋天下,青山依舊日月照,驚心動魄幾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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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勢磅礴的歷史畫面,波瀾壯闊的內外風云,
明爭暗斗的朝堂矛盾,變幻莫測的君臣關系,
忠奸難猜的兄弟情義,復雜微妙的男女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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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那一年》壹:萬里關山 第三回 棋逢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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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外很遠處。任青陽對那個人背影喊道:“我跑不動了,你不用跑了。我根本追不上你的?!鼻懊娴娜送O铝吮寂艿哪_步,回頭朝任青陽走過來,拉下了蒙在臉上的黑布,原來是福叔。任青陽氣憤的道:“沒想到那個婆娘出手那么狠毒,居然想要老子的命?!备J宓溃骸拔乙娔阌形kU就先出手了,只是不知她那招是真是假。”任青陽道:“福叔你懷疑他們是有意引你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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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叔沉吟片刻,說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只不過是個開始,過些時候還會有更多的人來。打從今天以后要多留神,客棧里的人都不是簡單的?!比吻嚓栃Φ溃骸胺凑憔驮诳蜅@?,有你這么厲害的人物,我還怕誰?”福叔正色道:“我不是在說笑的?!比吻嚓柕溃骸拔乙膊挥X得好笑啊。”福叔道:“現(xiàn)在不過是開始罷了,更厲害、更可怕的角色還沒出現(xiàn)?!比吻嚓柕溃骸澳闶钦f魏忠賢會親自來?”福叔搖頭道:“這個難說。或許他會派大隊人馬來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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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道:“我就怕他不來,他遠在京城,權傾朝野,想殺掉他實非易事。但是他所作的孽,我要他死之前統(tǒng)統(tǒng)知曉,看到他悔過,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連最后一點人性最后一點良知也沒有了?!备J鍑@道:“青兒,魏忠賢那個惡魔能把自己的女兒給賣掉,已經(jīng)不能以人來形容了。我知道你想為你娘和你姐姐討個公道,可是你這種做法幾乎是玉石俱焚,福叔始終于心不忍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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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道:“往事如刀,傷人傷心。我明白恨不是一種解脫,但是這件事我一定要做,一個沒有跟悲戚過去徹底了斷的人,怎么會有好的將來呢?流淚之后,只要見著笑臉,那也無妨。笑在流淚之后,這總是件好事吧?”福叔拍拍她肩膀道:“好,青兒,我對你有信心,也很放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比吻嚓柕溃骸皶r候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你自己一會兒再回來吧?!闭f著返回客棧?!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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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思潮起伏,不知不覺已回到客棧,剛一進店堂大門,凌云沖和方正安兩人本來正坐在桌邊喝酒,立馬就一齊湊了過來,任青陽看了他們一眼,嗔道:“各位客官,這是五??蜅?,拜托你們有飯就吃,有覺就睡。別把這當成戲班子等著看戲?!鄙系脴翘荩姵萄叛砸兄鴻跅U正站在二樓,眼神冷冷的盯著她,似乎也在等著看她什么時候回來。任青陽對她冷眼回視,嘴角一勾,冷哼了一聲,說道:“你千萬別那么快就離開,我還有不少帳等著慢慢跟你算?!眳s見程雅言依舊只盯著她,并不答話。任青陽又哼的一聲,跟著回到自己的房間?!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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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墻上取下掛的一只紅色布袋子,打開包袱里面是一只木盒子,再打開木盒子,但見里面有數(shù)個橢圓形、半個雞蛋般大小的翡翠,皆為紅色,色澤圓潤,光華柔媚,她一個一個拿在手里摩挲著,紅翡紅得華麗而優(yōu)美,就像它的主人。這種紅翡本身價值并不昂貴,引人注目的是上面雕刻的十二生肖,每一個翡翠上面都是一個生肖,手工精致細膩,動物活靈活現(xiàn)。
這是當年任青陽的父親買來送給她的,她拿著看著眼前這些翡翠生肖,腦中浮現(xiàn)起父母親慈祥親切的面龐和在家鄉(xiāng)那些年那些幸福的時光。這十二只翡翠生肖是她十一歲那年,父親帶她上街玩耍時,在一個玉器商鋪看見的。她一眼就相中了這一套翡翠生肖,拿著刻著兔子那個舍不得丟開,父親見她愛不釋手,便說買下刻著兔子的那個送給她,因為她生肖是兔,她卻說這十二只動物就像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一樣,不應該拆散它們,她的父親就買下了整套的十二個送給她?!安痪镁褪枪耘畠旱纳?,既然你那么喜歡干脆買下來送你作生日禮物吧,難得咱乖女兒能看中自己喜歡的東西,買,買啦?!比吻嚓栂氲竭@里,臉上浮起呆呆的笑靨?!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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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思緒起伏,往事種種,歷歷在目,當晚她沒有睡意,又像通常那樣爬上屋頂,望月飲酒,也許是今天折騰打架、一天的活計太疲憊,也許是思潮傾瀉、尤其還有福叔的提醒打從今天以后要多留神,客棧里的人都不是簡單的,今天她想的紛繁事事比往常任何時候都多,不知不覺喝光了一壇子的酒,她醉了,迷迷糊糊在屋頂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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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凌云沖和方正安的一席交談,方正安一句無意間的言語,對他而言,卻像激起了層層漣漪,自己的胡思亂想或許只能算是幻想,幻想?yún)s不能等同于事實,可是是他的朋友、一個旁人眼里對他們倆相似的肯定,凌云沖感覺到自己對任青陽有一種莫名的情愫。初見時他便覺得任青陽生的甚是標格出塵,而后她對他的冷嘲熱諷,換來的是他的開懷一笑和毫不在乎。再有自己對任青陽那次救命之交集,他都感受到她有那么一些的與眾不同,再到方正安說自己和任青陽很像……縈繞在心頭的一幕幕,不斷在他腦海里重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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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方正安轉述任青陽的那番話,他想到了他自己,那個寂寞如水、空靈如風的任青陽讓凌云沖感同身受,她身在荒漠,一定也是孤寂的吧,也許她和自己一樣,所做的事未必是真如表面看起來那般黑暗。凌云沖從任青陽身上打探,一方面是要查出來那箱銀子的下落,另一方面他想知道任青陽到底是否真如自己猜測的那樣,另有隱衷。于是他越發(fā)想著要刻意多去走動,常常有意無意地制造機會遇見任青陽。他始終記得任青陽一句話,她說,她的眼里只有朋友跟敵人,他慶幸自己,任青陽當他是朋友,這事辦起來也就容易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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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天,凌云沖從初九那里得知,任青陽受了風寒,抓了草藥自己在房間里煎藥,他便上門主動關心,走到任青陽房間門口,敲門喊道:“任老板?!甭牭梦堇锶吻嚓柕穆曇魡柕溃骸罢l?。俊绷柙茮_應道:“是我,凌云沖?!比吻嚓栕叩介T邊卻并不開門,又問道:“什么事啊?”凌云沖道:“方便的話,可否讓我進房一敘???”門開,任青陽讓開一邊,說道:“進來坐吧?!绷柙茮_見她口鼻包著一塊白帕子,不由得笑起來。任青陽嗔道:“笑什么?這是大西北一帶專治著涼風寒的妙法良方。少見多怪,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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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笑道:“任老板可真是個人才,就連對醫(yī)術也頗有研究。聽方兄說,他所中東廠那毒箭,就是任老板幫他解的?!比吻嚓柕溃骸奥灾っ?,說不上研究,那解藥是一個女大夫送與我的。”凌云沖道:“那么精貴的東西,也要任老板肯舍得拿出來才行啊。任老板心眼好心腸熱,屢屢助人救人,可是為什么自己玉體違和還要親自煎藥,卻不吩咐初九他們幫你呢?”
任青陽道:“你沒看見客棧人手不夠么?那么多客人要這要那,沒個人伺候怎么行???叫初九幫我煎藥,不如幫忙賺銀子吧。這個年頭,人情冷暖,人心難測,誰都靠不住的。自己力所能及之事呢,絕不假手于人?!绷柙茮_主動關心道:“相見相識也算是有緣分,我們倆到底總算朋友一場,真有什么需要,不妨據(jù)實相告,在下自當竭力相助?!比吻嚓柌灰詾槿坏牡溃骸霸蹅兊犊谏线^活,算盤上度日的,大家各不相干,到頭來還不是自顧自的,說什么竭力相助,那都是些廢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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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走到她面前,蹲在火盆前,笑道:“聽任老板的言外之意,似有難言之隱,所謂時移勢易,任憑你只手遮天,總也有手累的時候,何況那來去無蹤的神秘人,來頭絕對不小,單是那天露的那一手,恐怕這里也沒有人是他的對手,這個人到底是敵是友,現(xiàn)在依然莫測高深,既然身在此地,當然要明哲保身,以免殃及池魚,自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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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心道:“看來他是不知道那個人其實就是福叔,以為我為此事而煩心。要么或許他已猜到是福叔,專程跑我這兒來探口風。我便裝作不知,看他卻又如何?”隨即扔給他一個不屑的笑,借機譏諷道:“你招惹的麻煩還少嗎?也不在乎這一趟了?!卑抵噶柙茮_講的那個風流故事,是以亡命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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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呵呵一笑并不在意,伸手道:“來,讓我?guī)湍??!比吻嚓栆娝约菏稚系拇祷鹜?,便遞了過去。凌云沖吹著炭火,笑道:“我這個人一向就喜歡看熱鬧,袖手旁觀,隔岸觀虎斗??墒沁@一回,我倒有點不忍心看你單獨作戰(zhàn)。”任青陽微覺詫異,問道:“你為什么會這么想呢?”凌云沖神色也有點不解,他自己也不知道情若起了漣漪,就再已難以風平浪靜,思索片刻,似乎想明白了,興高采烈地揚著眉毛,眉飛色舞的道:“我也這么問我自己,呵呵,也許……我是真的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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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嚏”,任青陽適時地有意的打了個噴嚏,阻止了他未完的話,“對不起啊,我抱病在身,實在是受不了北風刺入骨內,骨頭發(fā)酸的東西。”說著就去端藥罐,“這個藥看起來好象差不多了?!弊叩阶肋呁肜锏顾?。凌云沖站起身來,說道:“那你自己躺一會兒,我呢就不打攪你了?!比吻嚓柡戎幰贿叺溃骸安凰土恕!绷柙茮_心里當然一清二楚,任青陽以為他想打歪主意,早有提防,她這是在主動回絕。
凌云沖聽罷,就準備走出房門。哪知他剛要拉門出去,忽聽得任青陽叫住他:“凌公子,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幫我???”凌云沖心里一怔,他沒想到任青陽居然會叫住他,立刻回頭,但見任青陽正笑著看著自己,于是道:“非常樂意。只是不知任老板要在下幫什么?”任青陽眼波流轉,笑道:“那就有勞凌公子幫我把放在天井那里的一桶衣服洗洗吧。你知道我感染風寒,多有不便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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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心中又是一怔,倒不是沒轍,只是萬萬沒想到這個女子竟如此機敏,本來自己想幫她查那個神秘高手,她卻佯裝店里需要幫手,有意岔開話頭,既不要自己幫想幫的忙,反倒繞著彎的要自己去做不相干的事。正思忖間,聽得任青陽道:“怎么了凌公子?你剛才不是說如果我真有什么需要,不妨據(jù)實相告,你自當竭力相助的嗎?現(xiàn)在我據(jù)實相告了啊,洗衣服這種小事,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難道凌公子也要推辭嗎?那又何談什么竭力相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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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他若有所思,立刻出言一激。凌云沖呵呵一笑道:“當然不會。只要任老板開口,我怎么會推辭呢?其實試試作伙計也很有趣呢?!比吻嚓柕溃骸罢O,我可沒當你是伙計啊。”凌云沖剛才木然的臉色瞬時有了神采,走到任青陽跟前,笑問:“那你當我是什么?”任青陽見他雙眸中有些玩世不恭的眼神,再想到他講的那個風流韻事,心下頓時明白他這話里有話,于是不動聲色,裝作不知,故意轉題道:“口袋里裝著銀兩,還用行乞嗎?凌公子是咱們客棧里的貴客,怎么敢讓你作伙計呢?我這客棧廟小,飯菜也不好,凌公子肯來咱們客棧落腳,真是咱們的福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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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笑道:“這是哪兒的話,任老板的五??蜅W痔栱懏敭?shù)模泻糁艿?,價錢公道,貨真價實,一目了然?!边@幾句話字字說到任青陽心里,因為五福客棧確實如凌云沖所說的這般生意誠實,買賣公平,童叟無欺,任青陽聽得很高興很滿意,忍不住地笑起來,說道:“凌公子還真是咱們客棧的有心客人啊,聽你這么說,行了,我心安理得了,總算沒白交你這個朋友?!?/p>
凌云沖笑道:“我們倆到底也算是一起經(jīng)歷過生死的朋友,任老板當在下是朋友,在下又豈能沒有心呢?好啦,我現(xiàn)在就去洗衣服。你喝完藥,記得躺一會兒啊。”說罷走出房間帶上了房門。凌云沖意想不到任青陽會叫他去洗衣服,可這恰恰也給了他一個好機會查探那箱銀子的下落,他先在后廚逛了一圈,只見初九進進出出端飯端菜抱柴燒火,各種物事尚未發(fā)現(xiàn)有什么特別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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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缸旁看到那只裝滿衣服的木桶,不禁驚愣,要洗的還真不少。凌云沖翻看了一下,見有女子的衣裙,還有一床繡花的鋪蓋面子,不由得啞然失笑,心道:“這應該都是任青陽的衣物。這個女人啊,真會整人,竟然叫我堂堂大男人給她洗衣服?!彪m然心里這么想著,但臉上卻是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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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好水開始洗,邊洗邊環(huán)顧后廚四周,掃視著到底那箱子銀子可能被藏在哪里。凌云沖這些日子查探過任青陽和伙計還有其他客人的房間,都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客棧房間的擺設幾乎一樣,除了一個柜子一個桌子幾個凳子一張床塌之外,沒有能藏那么大箱子的隱蔽之處,唯一有可能的地方就只有后廚了,所以他趁機特別留意。凌云沖洗著衣服,忽然聽見外面有“啪、啪、啪”的劈柴聲,這聲音不像一般人那樣雜亂笨重,卻像一個武林高人在練習刀法,井然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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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好奇之心大起,尋聲走去,但見正在低頭劈柴之人正是福叔?!昂玫斗??!绷柙茮_贊道,看一眼劈好放在一旁的柴,手中拿起一根,道:“柴根上的切口平帖整齊,沒有一點凹缺,可見用刀之快。柴上的斷紋渙散,沒有一絲條紋,用刀之勁,剛猛至極。這個人絕對是一名用刀的好手。”把手中的柴一丟,走到福叔身邊,笑道:“敢問閣下,是不是就是這用刀之人?”福叔抬起頭,并不言語,只不動聲色的盯著他,好象在問:“你怎么會在這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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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笑了一笑,說道:“呃……你一定奇怪為什么我會在這里,一個客棧的客官不在房間里待著,怎么會在后廚這里洗衣物。”說著舉起兩手高高卷起的袖口示意給福叔看,“哎,這是你們老板叫我?guī)退龅陌?,怎么?你不知道嗎?那,那,那,”說著伸手指指那桶衣物,“你看,你看,這些全部都是她的衣服、被子?!备J屙樦种傅哪就翱戳藘裳?,轉過身去又再劈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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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道:“你劈柴的手法,手起刀落,干凈利落,在這個荒僻的地方,居然會藏著一柄好刀,誠然是一件難得的事情。不過寶刀埋土、烈士獨舞,卻是天下間最叫人痛心疾首的憾事?!绷柙茮_見福叔似乎沒有在聽,依然只顧劈柴,又道:“既然閣下?lián)碛幸环輲椭鷦e人的心意,為何要藏藏掩掩呢?也許無法挽回過去的一些不公和不平,但從現(xiàn)在開始用盡一切的力氣去阻止那些事情的再度發(fā)生和悲劇重演,終歸是一件好事。”福叔仍然一言不發(fā),抱起一捆柴徑直朝廚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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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此話已明白的道出自己知道那天出手救任青陽于程雅言劍下的高手就是他,卻又隱約覺得他有什么不平的過去,因而在此地隱居。凌云沖暗自揣測著福叔和任青陽之間的聯(lián)系,他想任青陽當然知道福叔武功極好,他們是同事多年的主仆,任青陽當然知道救她的就是福叔,并沒有別人,那日她裝作追出去查看讓大家以為客棧來了神秘客,其實只是想掩護福叔的身份,就算給大家知道了,她也不會承認,反倒繞了彎子讓凌云沖去洗衣服。福叔是個武學高手,而且是非同一般的武學高手,這是凌云沖得出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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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洗衣用完水缸中水,又到客棧院中的井邊打水,一來一回,一坐一起,當他洗完衣物,晾好在院子里,一切大功告成時,覺得身上竟累出了一身汗。當下漸至春光和煦時節(jié),今日雖有大風,但陽光明媚,大動便是一身汗。數(shù)月風塵,也未曾洗澡,這會兒干脆洗一洗。凌云沖想這樣著,便走去廚房,向初九喊道:“初九,給我燒一大桶水,我想洗個澡。一會兒提到我房間里來?!背蹙艖耍谠钌霞芷鸫箦仠蕚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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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凌云沖房間。蒸汽繚繞,光滑的栗木桶中不時傳來窸窸窣窣的水聲,“嘩啦”一聲,一瓢熱水澆落在清瘦的身軀上,凌云沖解下了層層裝束,時而用白帕擦拭著肩頭臂膀,時而一下一下的往脖頸潑水,他的心情顯然不錯。垂首望去,水中的自己,竟是這般清朗俊逸,像光一般耀眼,水一樣清澈,驀的想到自己如今在東廠做的那些自己都深感厭惡卻不得不做的事情,和自己這般清朗的面龐和清明的心是如此格格不入,反差巨大,不禁心中覺得一陣糾結之酸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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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凌云沖正凝望著水面,忽的聽見屋頂上“呼呼”風聲響,似有異動。凌云沖心頭一凜,旋即想到了那位老板任青陽,莞爾一笑,心道:“倒想看看,她要干什么?!绷柙茮_坐在木桶中,不動聲色,兀自澆著水洗著澡,假裝沒有發(fā)現(xiàn)屋頂有人。任青陽正趴在屋頂,用長繩加鉤子從房間天窗垂下,一舉一動都躡手躡腳地,生怕驚動了凌云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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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鉤他的衣物和行囊上來,查看是否有拜帖、駕帖之類的信函,可以證明這個人的真正身份。自從凌云沖進來五??蜅#蛷膩砭蜎]停止過對他身份的好奇,她當然對凌云沖自言的漕幫身份不以為意,福叔更提醒務須留神客棧里這些人,個個都不是簡單的,只要一有機會,她便一定要查要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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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任青陽喝完藥,在床塌上躺了一會兒,睡醒之后覺得肚子有些餓,便到廚房想弄點東西吃,見初九燒那么多水,便問情況,初九便告訴任青陽,凌公子要水洗澡。平常不可能去凌云沖房間翻看他的行囊,如果被他發(fā)現(xiàn),不好找說辭口脫身,更不可能帖身搜他身上揣的有什么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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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機會,她另外還想,這次就算查不到什么,也要鉤走他的衣物,給他找點麻煩,惡作劇一番,好好戲弄戲弄凌云沖。因為她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那樣一種凄涼身世,所以她生平最憎惡寡情無義、好色無厭之徒,很不巧的是,不知狀況的凌云沖偏就說了那樣一個故事,雖然她絲毫不信凌云沖自言的漕幫身份,卻對這個戳到她忌諱的那個故事將信將疑。如此兩方面的思量,她便爬上屋頂,開始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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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發(fā)現(xiàn)凌云沖的行囊放在床頭,天窗離的太遠鉤不到,剛好凌云沖的衣物放在天窗垂直下面,又放在凌云沖背后,任青陽心下歡喜,小心翼翼的垂下繩鉤。凌云沖不時注意著背后的情況,當眼睛余光瞄到繩子快垂到自己伸手可觸的位置時,他順手抄起身旁水瓢,舀了一勺子木桶里的熱水,手腕一抖,“嘩”的一聲直潑向天窗,“啊呀!”屋頂傳來任青陽一聲高亢的尖叫,躲過潑水一擊,卻疏忽了手中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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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沖一瓢水潑出便丟掉水瓢,隨即一把拽住繩子,用力一拉,任青陽連繩帶人從天窗摔下,但是她反應挺快,身手敏捷,忽的甩出一把飛鏢還以顏色,快落地時,一個漂亮的轉身,飄然落在凌云沖跟前,穩(wěn)穩(wěn)半蹲站住,恰好背對凌云沖。適才扔出的那一把飛鏢純粹是示威,事發(fā)突然,毫無準頭,一個也沒打中凌云沖,全都釘在了栗木桶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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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慢慢站起,側過身去一看,卻見凌云沖含笑而立,一撩長發(fā),反倒率先開口,沖她笑道:“莫不是任老板覺得在下所付的銀兩不夠伙食跟房錢,所以就特地進來鉤走我的衣物拿去當???”剛才他暗忖任青陽想干什么,現(xiàn)在看見掉在地上的繩鉤已然明白她是懷疑自己的身份來查探的,于是故意調侃岔開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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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摔下來那一剎那驚慌失措,只想不要在她想戲弄的人面前摔的太狼狽,不能摔爬在地上被看了笑話,反倒叫對方戲弄了自己,所以一心全神貫注的是自己??梢苍谀且凰查g,凌云沖已從木桶中跳出,手疾眼快抓起衣物往身上一罩,其時已然穿好,里面的內衣和褲子來不及穿,他伸手抓來罩上的是外面的青色長衫,跟著一下迅捷麻利地系好腰帶,電光火石樣的一連串動作,在任青陽摔下來站起之前,他已整理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