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遠征記》 第一章:零落 第一部分
文:言郁華
?前言:本文是承笙墨同志的“云瀾”世界觀創(chuàng)作的系列歷史架空小說,同本位面之一切人物、歷史事實未有影射關(guān)系。預(yù)計共寫成9-10章,每章萬字左右,描寫發(fā)生于19世紀初云瀾星球廣云地區(qū)的革命史。因彼位面之基礎(chǔ)物理規(guī)則多數(shù)與此位面相同,故若文中有任何不合情理之狀況,尚祈諸位斧正之。
???日光照在博安的臉上,斑駁的影子也在頰上流動著。
???從博安的視角看來,眼前只是一片昏黃的流光,什么聲音都沒有。然而,慢慢的,從身下傳來什么動靜,眼前的昏黃也不斷地在黑與灰之間不斷變幻,伴隨著似乎從耳蝸深處傳來的搖動。漸漸的,有什么東西打在身上流動著,眼光也從昏黃變?yōu)闃涞娜~影般變動的灰了。
?總覺得如同宿醉一般,博安不快的如此想著。周圍的光景也漸漸明晰,這時他才發(fā)覺自己已然睜開了眼睛。隨即從喉嚨深處傳來海洋的咸腥—“啊,要吐了”,博安如此想著,熟練的側(cè)撐起上半身,將胃容物向著右邊吐過去。
讓他奇怪的是,吐出來的東西并非帶著熟悉的酒精和飯食的腥甜,而是又咸又苦的海水味道?!爸保ㄗⅲ捍俗肿x曰“cao”)娘的,是不是軍需配送的那幫鳥人把酒桶給落海水里泡了一通啊......”如此的想法頓時在博安的腦子里冒了出來。
??用不到一息(注:桐涯傳統(tǒng)計量單位,一息大約15-20秒,以人平穩(wěn)狀態(tài)下的一次慢呼吸為準)的時間清空了喉嚨,博安終于有心思開始打量起周圍的環(huán)境了。令他訝異的是,他正坐在一大塊陰影下,而屁股下不是熟悉的船板烙著盆骨的感覺,而是大堆沙子松軟的包裹感。環(huán)視一周,陰影下還齊整的躺著十幾個人,制服雜七雜八的,有水手的藍棉襯衣,也有陸戰(zhàn)隊列兵的夏季藍制服,都經(jīng)現(xiàn)出一種如同在洗衣店的大木滾筒里蹂躪過的皺巴巴的模樣。應(yīng)該都還活著吧,博安心想。
??努力呼吸著,博安站了起來。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頭頂?shù)姆际切断聛淼拇谶h處的淺灘上,一堆裸著上身的漢子正在后午的日光中、沿著網(wǎng)繩梯在擱淺的戰(zhàn)艦上爬上爬下,把堆積的物資搬下來。還有幾組人正用著滑輪和麻繩,慢慢的將艦炮從被拆開的炮甲板里吊到灘上。
???“喂,還活著嘛?!笔畮壮撸ㄗⅲ和┭牡囊怀呒s等于本位面的50cm)外傳來的聲音呼喚著博安,博安循聲望去,敞披著麻衫的奈師德正坐在一堆用濕船帆蓋著的椰子上。博安向著他走去,拿過他腰間的水壺猛灌一氣,甜絲絲的味道令他的喉嚨頗為清爽?!皠傉囊铀?,味道不錯吧。朗營長說這東西有利于補充你流汗的鹽份什么的,反正對身體好,再說這玩意在這地界到處都是?!辈┌惨琅f沒說話,在身上摸了摸才開口,“你還有刀沒,我武裝帶丟了。再開個椰子喝?!蹦螏煹码S即從椰堆上站起,撅起屁股在濕帆布里摸索出了一把小手斧,三下五除二的將一個椰子劈開,遞給博安。博安即是一頓牛飲,直喝了三個才住口。
? ?“喝完了就去后面的文書那里點個卯,看你這樣子應(yīng)該也死不了?!蹦螏煹罗揶淼溃噶藗€方向?!霸趺粗挥幸凰掖m石號呢?”“咱們昨晚沖灘的時候下著大雨,蘭石號的龍骨給礁石撞破了,沖上來的時候沒穩(wěn)住,側(cè)翻著給潮水帶下去了,還好朗營長趕快叫乘員跳船、扔物資、丟小艇,加上海水不深,好歹活下來一半人。”說著向洋面一指,“現(xiàn)在還有不少物資和木板被潮水沖上來呢。要不是松羯號是戰(zhàn)船底艙硬實點,我估計這灘也坐不上來?!?/p>
?“我咋給整下來的?”博安問道?!澳闩涝谇拔ι鲜绽|繩的時候給浪頭帶下來,打岸上了。還是人家把你給抬過來了。還好咱們海軍的會游泳的多一點,就算下去了總算能浮到灘頭上,蘭石號上陸軍那邊500來號,估計就活個200多,這還是拼命扔木桶、木板讓落水的扒上去,不然估計死的人更多?!辈┌擦R了一聲,“入他娘的碎月佬,鬼知道汶東海這場仗給他打沉多少.......”“那可就難說咯,好歹咱們還沖到了灘頭上,能活著你就他娘的感恩罷?!蹦螏煹滦Φ馈!叭c卯吧,順便拿把新銃,好歹銃炮和火藥撈出來不少......尋思著武備當還是不缺?!?/p>
???朗日遮站在小丘上,望著東方的綠色群山,又將目光移下,循著一條土路,投向生長在丘陵和小原之中的茂密椰林和橡膠樹林中?!捌蟹髟魄f,就在那個方向是吧?”,朗日遮將手臂向著東南方向指去。“是的,朗營長。約莫個25里路吧,不怎么遠?!薄氨?、武備、產(chǎn)業(yè)幾何?”“這菩拂云莊莊頭是個晴陽佬,喚作隼利德吉的。這家伙也算是個有想法的,這些年乘著咱們桐涯鬧革命,從咱們那買了了不少流民來當貸臣(債務(wù)奴),把他那甘蔗田和桂皮林擴了幾倍。又乘著永安皇帝掃北的時機,攏擴了十來個逃到北土的永臺逆黨當教頭,挑擇那些好吃懶做又想拼命討晴陽人歡心往上爬的玩意,搞了個百來人的什么“小保隊”,有30來條火銃,天天到周圍梵梨人的村里去“收捐子”,不給就動輒割了耳朵或手指,綁樹上用銃打死,兇得很?!闭f話人膚色黝黑,留著一頭短發(fā),手指骨節(jié)粗大,顯然是干慣了農(nóng)活的。
???“普隊,看來你在這廣南的兩年,這地方上的情況你可是摸了個清楚啊?!崩嗜照谛Φ??!昂牵瑒e提了。自從領(lǐng)了任務(wù),潛到這里天天砍椰子割樹膠,可是天天盼著你們領(lǐng)大軍過來啊。我混的還好,少說有軍中練出來的一把子力氣,還混上了個組長。但這莊子底下的那些貸臣,天天給債務(wù)和收捐給整的喘不過氣來,幾年下來貸款不但沒還上,還莫名其妙越干越多了。那些本地的梵梨人更慘,本來種地種的好好的,結(jié)果不知道村子哪天就給那幫永臺的逆黨占了,說是什么“按依晴陽公司條例所曰,爾等田地一體納捐準助果品煙草”之類的話,反正就是變著法的要錢。如果拿不出錢來,就得一年交煙草、可可、胡椒若干來抵債。這等作物又極耗地力,天天要人打理,結(jié)果搞的這幾年周圍梵梨人的村子都沒得勞力種稻,天天啃芋頭和紅薯過活,過年的時候還得花錢從莊子上買米吃.......”
???朗日遮罵了句,拿出兩張卷紙,又從身旁衛(wèi)兵拿著的小錫罐里抓點煙草,在夾克上熟練的卷了兩支煙,用火柴點燃后遞給普哲和衛(wèi)兵,又再抓了點煙草,掏出煙斗塞在里面點燃,緩緩的吸了起來:“我跟著永安皇帝造反前,也是跟著我爹在鄉(xiāng)下種地。入他娘的這晴陽佬還真是剝撲厲刻,桐涯那邊,就算是在前朝永臺家的皇帝坐江山的時候,我還未曾聽說過有搞到老百姓不能種谷的地主。”朗日遮說完,又默默的吸著煙思考了起來。隨行的兩人也沒說話,一邊吞云吐霧,一邊望向菩拂云莊的方向。
?朗日遮吸完了煙,蹲將下去,在一塊石頭上將煙斗里的煙灰敲了出來,緩緩又堅定的說了句:“干吧!”頓了頓,續(xù)道:“老普你那邊將可靠的人挑擇來營,今晚發(fā)銃!”
???博安坐在空彈藥箱上,拿著小起子,熟練的將燧發(fā)機上的擦機螺絲擰了下來,放在右手邊的工具盒里。隨即手一摸,從身前的革袋中捻出一小塊由粗布包著的火石,博安將火石在放在膝上的砂紙上磨了兩三下,將它打成微斜的梯形,將粗布折疊幾下裹在火石的后端,將其摁入擦機的上下片間。再拿起之前放在工具箱里的螺絲,將擦機裝好,讓火石穩(wěn)妥的夾在擦機中間。做完這些工作后,博安將擦機柄向后用力扳至擊發(fā)位,抓著槍托,用力按下扳機。
???蓄力的彈簧被機牙扣動,帶動著擦機上的火石用力擊打在了蓋著點火池的碳鋼擦片上,鐵屑在敲擊下燃燒著飛散四處,爆發(fā)出一小團璨麗的火花。博安看著火花的大小,心中感到滿意。便將擦機扳到保險位,將槍托抵到肩上,觀察著準星和照門的大概位置,確認沒有問題后,拿起帆布制的背帶,將兩端綁在火銃側(cè)邊的背帶扣上,便將火銃放到右手邊,從左邊的槍堆中復(fù)拿出一支火銃,繼續(xù)校槍。
???坐在一旁的少年無聊的看著德安持續(xù)著一系列機械般固定的校槍動作,一支又一支。如同狐貍般的尖耳朵在頰側(cè)動來動去,驅(qū)趕著被帳篷的陰影和長發(fā)吸引來的飛蟲。終于,德安在校完一支槍后,抬起頭嘆了口氣,從身后抓起一個皮革袋子抵到他面前,說到:“小則子,把袋子里的彈藥檢查一下,濕的拿出來放帳篷下陰干,散開的火藥和槍子收好,去支援連那邊拿油紙和棉線重新綁筒?!北环Q為小則子的獸人少年抓過火藥袋,把里面的彈藥隨便的抖了出來,放到屁股坐著的大軍氈上挑擇起來。
???“博安哥,奈哥他們啥時回營?”“不知道,應(yīng)該差不多在日落時分過來吧,現(xiàn)在太陽還沒下去?!薄澳阏Σ桓??”“這幫屌人沒一個有耐性,讓他們整我們排的槍鬼知道到時候打不打的響?!薄鞍哺缒阏f明天會開打嗎?”“不知道,我沒怎么打過陸戰(zhàn),之前打南洛島,圍南池城的時候,上頭倒是把我們這些桅射手從船上拿下來扔塹壕里狙擊去了。”“哥你打死幾個?”“忘了,應(yīng)該有七八個吧,碎月佬的槍法爛得很,拿著大鳥銃和我們對射,打的沒我們遠,裝彈也不快,沒幾天就躲在城墻后面不敢對射了.......”博安邊說著邊進行著手上的動作,在校完最后一支槍后,嘆了口氣,邊欠伸著懶腰邊說到:“唔......可惜咱們的海軍還是比不上碎月的水師,不然汶東海這仗也不至于打成這鳥樣,不知道沖灘到這之后咱們要作何打算.....”"應(yīng)該沒問題吧,不是說廣南這邊,碎月人的晴陽公司軍隊很弱嗎,南洛國那邊是煙波皇室扶持的軍隊都打成這樣,咱們在廣南這邊肯定能把那些雜牌打的屁滾尿流....."少年正興奮的對未來發(fā)表著暢想,突然帳篷外響起了刺耳的嗩吶聲,打斷了兩人的閑聊。
?兩人趕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走到帳篷外站著聽候命令。博安向營地周圍掃了幾眼,發(fā)現(xiàn)自己所在的獵兵一連的帳篷里,各個排的留守人員陸陸續(xù)續(xù)的從帳篷里鉆了出來站在旁邊,在更外圍的炮組營區(qū)和周圍的戰(zhàn)列連營區(qū)沒什么動靜,遠望望向營地四周的小丘,上邊的警戒哨和執(zhí)勤炮組也只是趴在陰影里警戒著,并不若有敵襲的樣子。
???獸人少年站在博安身邊,從制服口袋里拿出條牛筋繩,將長發(fā)抖抖,用雙手箍攏頭發(fā)向后抓著,熟練的綁了一個高馬尾。嗩吶長響了大約一息久,又短促的吹了兩聲。少年的長耳動了動,轉(zhuǎn)向博安笑道:“博安哥,看來是我們這連普通集合,沒有軍情的話估計是去后勤那邊搞什么東西......”說完,附近又響起了手鑼的聲音,伴隨著傳令兵的大喊:“暫編四營獵兵一連留守人員,非武裝集合!地點本連營區(qū)集合點!重復(fù)一遍,暫編四營......”傳令兵的聲音未落,博安便帶著少年向一圈帳篷中的空地快步走去。
???一圈下來,陸陸續(xù)續(xù)的從帳篷里走出了三四十人,其中有不少是13-15歲的孩子。這些孩子大多是海軍的實習水手或幸存下來的陸軍鼓手,有不少人是低級軍官的孩子或者雍南革命軍收養(yǎng)的孤兒。
???從神歷1788年始到1811年中,在將20余年的殘酷戰(zhàn)爭中,永臺王室在“匪區(qū)”(革命軍控制區(qū))實行的“草薙”(意為割草)政策,不斷的用刺刀、槍彈、擄掠和饑荒制造著一批又一批的孤兒和近千萬人的難民潮。而革命軍在戰(zhàn)爭中后期的戰(zhàn)略決戰(zhàn)和反攻中,也殺死了數(shù)十萬計的舊官吏、軍人和貴族。在總數(shù)巨大的孤兒中,絕大多數(shù)人在饑寒交迫和屠殺中死去、抑或成為妓女或胬童、或者被人牙(人販子)販賣到離鄉(xiāng)萬里的海外成為貸臣,在種植園中苦苦求活。而那些幸運的,則懷著各異的心思被新王朝的軍隊所收養(yǎng),有的在陸軍中當著鼓手或傳令兵,在槍林彈雨中奔走前行。有的則是在海軍的帆船上當著實習水手,在戰(zhàn)列線的轟鳴中努力傳遞著火藥、炮彈和殘肢,祈求自己能在戰(zhàn)斗不要被炮彈肢解。絕大多數(shù)革命軍士兵都十分喜愛這些在軍隊生活中為自己帶來歡樂的孩子們,許多農(nóng)民出身的淳樸士兵們往往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對待著這些失去父母的孩子,不論他們原來的出身如何。許多孤兒在軍中長大,順理成章,成年后也在軍中服役,對許多孤兒而言,革命軍已然成為了他們的第二個家。
???在空地上,留守的人員列成了一個三排橫隊。見人到齊,跟隨傳令兵一起來的副連長令眾人立正后,便點起了名。在點了幾個名字后,“......第二排三班輔兵,二等兵夷則,出列!”站在德安身旁的少年聽聲,耳朵一振,大喊了聲:“二等兵夷則收到!”便站出在前。
???一輪下來,副連長將出列人員確認了下名單,便讓他們列隊隨著傳令兵向著營地中心的后勤處去了,其余的兵士都各自解散,回到營帳中繼續(xù)著軍務(wù)。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