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么村不說再見

2023-08-14 14:33 作者:Caption-we-go 0人讀過 | 我要投稿

歌哲、拉毛吉、南措吉、多杰加參、多杰太、仁增多杰、旦正桑吾、三周多杰、周朵卓瑪、仁青吉、扎西多杰、干旦加參、東知卓瑪、仁青卡卓、華青加、贊公多杰、平措扎西、仁青措、才讓三知、歡官杰布、增太吉、公保加、普哇多杰……你們的名字動聽，像唱不厭的歌……

從成都出發(fā)，歷經(jīng)14個小時的火車附加6個小時的巴士，穿過山，越過河，途經(jīng)丹霞和草原，迎著耀眼的夕陽和低垂的白云，我第一次踏足了那片將會讓我此生難忘的土地。

傍晚7點，和日鎮(zhèn)的太陽剛剛有將落下的跡象，氣溫卻已漸漸微冷。街道上牛羊閑步，偶有車輛。在7月穿上壓箱底的羽絨服，但絕不代表這里缺少溫度。

東知大哥帶著兩輛車接上我們，置辦蔬食，買上兩提小籠包，沿著村道一路向西追趕落日，最終停在一座彩鋼房和一頂白帳篷前——是支教點，也是家，到了。六位藏族兄弟等待良久，行李被接過，戴上潔白的哈達(dá)，在招呼聲中熱熱鬧鬧進(jìn)了屋。小書房里，油桃、饃饃、提子、糌粑擺了一桌，奶茶醇厚，回味無窮……交代好水電，約定好第二天夏牧場見。

夜空晴朗卻沒有月亮，因此銀河閃耀才能夠盡收眼底。抬頭，浩瀚星空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墜入肉眼，天空偏東，一條銀河翩然流過，星光璀璨如同波光粼粼，潺潺不息，手機(jī)、相機(jī)，捕捉不了十分之一。仰面朝天，呼著冷氣，默不作聲，像儀式，像祈禱，像禮拜。

房子后面是山坡，山坡的頂端是嶙峋的碎石，懸崖草壩成為了我們前往夏牧場的必經(jīng)之路。土撥鼠肥胖而靈活，前腳離地張望又迅速隱遁于地下，干燥的牛糞旁長著高原鮮艷的野花。山頂上，兩個小身影學(xué)著老鷹的鳴叫朝我們打招呼，是來帶路的小朋友。傾角近五十度的陡坡要我們手腳并用，巖石扁平，從草甸間穿出，層層疊疊，在大石頭上用小石頭刻字，感覺好像燕然勒功。大口喘氣，在將近4000米的海拔以真正意義的爬的姿態(tài)到達(dá)山頂，終于佇立在等高線的頂端。下個小坡，走不遠(yuǎn)，再穿過平坦的山谷便到了司么的大本營。

牛、羊、山坡上的馬、帳篷、池水，接二連三映入眼簾，孩子們奔跑過來迎接我們，簇?fù)碇R壯——他們有一年沒見面了。增太吉最先過來，不說話，但他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7月20號，村民們要在那天剪羊毛，一批一批將羊從大羊圈趕到小羊圈，抓住一條后腿，把羊硬拽住，放倒，用繩子把十來只捆成一串，小臂長的剪子咔嚓作響，倒下的羊很平靜，瞪大雙眼，等待解放。羊群里混著小羊羔，還未褪去絨毛，小朋友一般的重量，抱在懷里也安靜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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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雨、冰雹、光芒萬丈，草原上的天氣說變就變，不給人一點準(zhǔn)備。村民們剪完羊毛，便和我們一起坐在山坡上圍成一個大圓，分發(fā)飲料零食，以及土豆粉燉牛肉和饃饃，作為完成大工程后的慶功。大人們坐坡的上游，小孩子們位置在下方，“觥籌交錯”間便認(rèn)識了幾個孩子，東知卓瑪和仁青卡卓是十分要好的朋友；拉毛吉五官精致，尤其眉眼，清澈可愛；歡官杰布是一個將要上高三的文科帥哥；多杰加參默默地在山坡上採了很久野花，給我們幾個支教隊員一人一束，每一束都由兩種花組成，一種紫色的，像是鳳尾鳶，沒有味道，另一種粉色的很像迷你版的繡球花，香氣克制而迷人。

山谷里大風(fēng)凜冽，刮起大風(fēng)時連帳篷都會劇烈抖動。這里的孩子們都喜歡籃球，海拔將近四千米的地方，我跑上兩步都會喘個夠嗆，相比我，這里的孩子可以說是身輕如燕了。地形受限，可以普及的球類運(yùn)動只有籃球，無論男生女生，偶像都是NBA的籃球明星——籃球早已經(jīng)融入到這一方水土的血脈之中了。

傍晚回到位于冬牧場的支教點，要自己起灶做飯，草原上用的是牛糞灶，曬干的牛糞可以燒的很旺。第一次生火可以想象到并不順利:液體燃料、碎紙往爐子里塞了又塞，半把個小時才讓火緩緩生起，十點多吃上晚飯，已然是用了將近半蛇皮袋子的牛糞才勉強(qiáng)完成的壯舉。草原的夜晚很冷，大約只有5、6攝氏度的樣子，將厚厚的羽絨服穿上才得以抵擋寒氣。厚被子要蓋上兩層，也不愿意再脫衣服，枕著羽絨服當(dāng)做枕頭……天氣很冷，心卻是無比熱忱。

正式開課的第一天早上，周朵卓瑪是第一個到教室的孩子，她是李老師小高班上學(xué)生，見到教室沒有其他小朋友，多少有些羞澀緊張，不多做聲，偶爾回答我們的問題。將進(jìn)九點，孩子們差不多都到了，分配班級，落座開課。小學(xué)生都在彩鋼房里，小低在大教室，小高在小教室。中學(xué)生在帳篷里上課，帳篷被一塊大白布分為兩個區(qū)域，初中高中各在一邊。我和賀老師教高中生，張、李、廖三位老師各教小低、小高、初中三個班級。按照座位順序，才讓三知、歡官杰布、增太吉、公保加和普哇多杰五位是我的學(xué)生。歡官杰布和才讓三知是一文一理兩個高三學(xué)生，其余的三個下學(xué)期才上高一。我教語文、數(shù)學(xué)和理科；普通話、英語、文科由賀老師承擔(dān)；每兩天一節(jié)的藏語課由當(dāng)?shù)氐拇蟾缬H自來教。

司么村是一個村落，更像一個部落。才讓三知是仁青吉的哥哥；仁青卡卓是多杰加參的姐姐，普哇多杰的妹妹；公保加是歡官杰布的表弟……孩子們之間多多少少帶著親戚關(guān)系，每一代人從小一起生活，直到長大，因此司么村很團(tuán)結(jié)。和我們對接的大哥叫東知大哥，是當(dāng)?shù)刂袑W(xué)的一位地理老師，在村落中很受人尊敬，我原以為他會是少言的、嚴(yán)肅的，但這里的水土本就活力充沛，東知大哥的熱情、樂觀毫無疑問是與生俱來的。這里原還有一位大哥，叫作杰布大哥，是河海大學(xué)的一位研究生，可惜因為學(xué)業(yè)繁忙未能相見。沒錯，這里的教育資源雖然相對落后，但還是從這里土生土長地走出了幾位研究生呢。

我教的第一節(jié)課是數(shù)學(xué)課，應(yīng)才讓三知的要求，講了圓錐曲線，作為第一節(jié)課上得相當(dāng)順利，備課、找教案、寫板書(帳篷里沒有黑板，是寫在草稿紙上的)、上課，一氣呵成，因為認(rèn)真做了，“老師”兩個字才聽得踏實有底氣。普哇多杰最讓我驚訝，下學(xué)期才上高一的他對于高中知識有很強(qiáng)的吸收能力，回答起問題和兩個高三學(xué)生也能打得有來有回。他妹妹驕傲地介紹:“我哥哥，他是個學(xué)霸!”的確，他就要到天津去上高中了。

藏族孩子的第一語言是藏語，漢語是像英語對于我們一樣，一點點積累起來的，因此水平參差不齊。小學(xué)、初中的課本，除漢語書之外全部是藏文的，因此在輔導(dǎo)作業(yè)時，常常需要讓孩子將題目中的藏語翻譯成漢語講給我們聽。高中生的課本是漢語的，所以我和賀老師倒沒有這方面的困難，只是孩子們講漢語時帶有口音，需要靠普通話課來逐漸糾正。當(dāng)兩種語言交互時，就不代表我們是唯一的老師了:孩子們很樂意教我們說藏語，“你好”“謝謝”“再見”等日常用語很快就學(xué)會了，小學(xué)生們還會拿著藏漢雙語的小卡片教我們簡單名詞的讀音。于是每天見面我們都會這樣互相問候:

——“????????????!”

中午飯不用我們自己做，村民們會輪流來支教點，支起一口大鍋，負(fù)責(zé)我們和所有孩子們的膳食。將帳篷中間那一塊兒巨大的白布拉起，在一側(cè)只留幾張桌子作為老師們的餐桌，孩子們拿著小碗席地而坐，所有人都在帳篷中吃午飯。村民們熱情慷慨，餐餐有肉，一般是牛羊肉燉土豆粉或是面片，搭配青海的大饃饃。牦牛肉經(jīng)過烹飪，沁出金黃的牛油，浮在湯表，很香，肉質(zhì)軟糯而絲毫不顯得松散，肥肉也不油膩?；ň砗宛x饃很大，摻了茴香粉，特別頂飽。有時餐后還會有奶茶和西瓜讓我們解渴，牛奶中加入紅茶，在大水壺中熬煮良久，鮮美醇香。幾十人中只有我們支教隊員上桌吃飯，每一次也是給我們先盛，面對這樣的禮遇，我受寵若驚。

在草原上雖然夜間寒冷，但到了正午時，太陽不比平原溫和，海拔本就高，紫外線也就更厲害，沒過幾天，鼻尖和脖頸就都曬傷了。房子是彩鋼制的，導(dǎo)熱厲害，一到中午就會變得悶熱，反而帳篷中通風(fēng)涼快。支教點有兩臺藍(lán)牙音箱，午間休息，孩子們便會把它們拿到帳篷里去，借用我們的手機(jī)播放歌曲。除過一些藏族歌曲之外，電音音樂也深受孩子們的喜愛，有一次我甚至聽到了電音版的《我心永恒》，只不過大多數(shù)還是一些在短視頻應(yīng)用上爆火的電音神曲。

孩子們主要通過抖音、快手從外面世界獲取信息，相比之下，讀書或電影確實顯得不夠吸睛且回報周期太長，因此，沒看過什么小說和影片成為了普遍的現(xiàn)象。然而讀書是必要的，于是閱讀成為了支教期間每天必不可少的環(huán)節(jié)，至少在高中，幾乎每天下午都有一節(jié)課是在閱讀中度過的。讀過書后要寫讀后感，從文字中，我看得到沉默靈魂的細(xì)膩心思——增太吉，是高中五人里唯一的女生，性格靦腆，平時少有言語，但她的文筆很好，讀書也最投入，當(dāng)文字成為表達(dá)的出口時，這位女孩給了我很大驚喜。

高中的其余幾個學(xué)生都是男孩子，這里的娃娃上學(xué)晚，高一的學(xué)生都已經(jīng)十七八歲了，高三的學(xué)生和我差不多大，但終究還是有一股孩子氣的。我很喜歡公保加，初識，在我眼里他像是個成熟靦腆的大人，但相處兩天慢慢熟絡(luò)后，他的活潑、調(diào)皮甚至可愛都活脫脫像個小朋友——喜歡吃糖；有點不多的小聰明但也聽話老實；總是樂樂呵呵的好像有很多快樂。這里的高中生看上去確實表現(xiàn)得早熟，但深挖其靈魂，在看似堅硬的外殼下還有著像溏心蛋一樣冒著騰騰熱氣的晚熟的心。

說到小朋友，我在這里找到了沈從文筆下的翠翠。怎么形容呢?就像是背朝太陽，臉上的絨毛發(fā)著亮光，眉眼清澈動人，可以安靜，可以活潑，就像抓不住的小獸。這樣的翠翠在司么村就找到了兩個。多杰加參，那個第一天給我們采花的小朋友，是個溫暖可愛的小男孩。張老師說，在課堂上他會眨著眼睛讓你去檢查他的拼音是否寫對，下課了也要把錯誤的地方改完再玩。每五個小星星兌一張貼畫，他不爭不搶排在最后，小聲問:“我可以給我姐姐選一個嗎？”他的溫暖讓我很感動，讓我也想要個弟弟。他會主動拉著你一起打排球，也會在你擁抱他時輕輕一笑然后迅速跑開。他的靈動、可愛、傲嬌、溫暖、善良和書中的翠翠一模一樣。另一個小朋友叫拉毛吉，非常漂亮的小姑娘，眉心有一點痣，他的阿爸還給她寫過歌，要把天上的繁星彩月都送給她呢。在我們攝像拍照時，她有時會害羞地躲開鏡頭，只留下背影。這樣一位小姑娘還有著古靈精怪的一面，喜歡看安娜貝爾那樣的恐怖片，會幻想幽靈和死亡，我們驚訝于她的言語，都說她是喪系小公主。

每隔上幾天都會有節(jié)體育課，小孩子們在院子里玩排球，所謂打排球，無非是像丟沙包一樣的游戲。初高中的男生和支教隊員一起打籃球，先前說過，這里的孩子對于籃球的熱愛是無比赤誠的，各個身法輕盈，身懷絕技，公保加、歡官杰布都是球場上的高手，我在場邊用相機(jī)抓拍到了很多非常帥氣的瞬間。女生們會圍成一圈，伴著音樂，邀請我們一同跳藏族的郭莊舞，東知卓瑪、仁青卡卓她們兩個女生跳的很好，我學(xué)著她們的樣子，搖曳雙腿和手臂?；钴S的氣氛伴著舞步和音符，在空中匯集、翻飛、交互、升華，讓我們更深得體會了藏家風(fēng)情。

學(xué)生們大概在下午將近6點時才會全部離開，這也到了我們該準(zhǔn)備晚飯的時候。牛糞灶難生，煮火鍋方便，于是火鍋逐漸成了我們的家常便飯，鍋底是從成都帶來的，電磁爐是之前隊員留下的寶貴遺產(chǎn)。買點菇子、蔬菜，搭配苕皮、脆皮腸和午餐肉罐頭，伙食好時還能涮上牛肉。紅油、番茄、咖喱，每天換著輪番上陣，總算是在晚餐上沒有虧待過自己。吃過晚飯，如果天氣不錯我們便會出門散步?；蜓刂迓罚宦氛f說笑笑，看山看云，暢想著將來的自己與這片土地的緣分，有時和家人打視頻電話，一同欣賞這草原落日；或沿著河道，砸石頭，打水漂，在河灘上看牛羊與狗的腳印，爬上防洪工程隊的挖掘機(jī)，眺望地平線的盡頭。每次遛彎都要一直走到差不多天黑為止才裹緊羽絨服匆匆趕回?；氐街Ы厅c的彩鋼房，寫日記，發(fā)推文，備課，之后便架起幕布，打開投影開始看電影了。這套設(shè)備是先前的老隊員做索尼的項目得到的，承擔(dān)起了為司么村歷屆隊員提供娛樂活動的重任?！冻夞R力歐》《宇宙探索編輯部》《浪客劍心》《菜單》……爆米花片、動畫片、文藝片，像大雜燴，被我們都看了個遍。結(jié)束已是快零點了，冒著冷氣掙扎著用冰水洗漱，累了一天，倒頭便睡下了。

孩子們從不掩飾自己的喜歡。李老師是最先和孩子們熟絡(luò)起來的，孩子們喊著“李小帥”，一人牽一只手，將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一開始我們都很羨慕，調(diào)侃李老師用了什么計量能把小孩子們迷成這樣，不過漸漸地，我們也都擁有了這類似了“禮遇”。小朋友粘人，有時候我們就像超載的摩托車，從頭到腳，能掛好幾個孩子。歌哲總是從前面將我環(huán)腰抱住，抬頭看著我，他才上幼兒園，漢語還不會說幾句呢，但一聲聲“老師”讓我回應(yīng)不完。

支教點沒有通水，于是打水是每天必要的工作。在離支教點幾百米的地方有一支防洪工程的施工隊，是離我們最近的有人的地方。他們有發(fā)電機(jī)，可以把地下水抽到地表，我們便每天來他們的蓄水桶中打水。我們有兩個桶，各25升，在海拔4000米左右的高原，單手拎著50斤的水桶，再爬幾百米的上坡路，可以想象是艱難的工作，所以一般打水需要三個男隊員一同前往，輪流拎水。不過多數(shù)時候，幾個高中生或騎摩托，或開車，帶著桶去，接滿水回，幫了我們不少忙。打的水是地下水，水質(zhì)干凈清澈，不含一點雜質(zhì)。含礦很多，水壺里總有水垢，有幾次實在口渴，喝了生水，意外地清涼甘冽，沒有別的味道。這水來之不易，用起來也格外珍惜，偶爾洗頭已經(jīng)是極大的奢侈，所幸西北氣候相對干燥，很少出汗。

在支教臨近尾聲時放過兩天假，是因為藏族的六月會到了，男人們要驅(qū)車百余公里前往一座山峰參加儀式。后來才讓三知和公保加給我展示儀式的視頻和照片，震撼是我最直觀的感受:用羊毛做成的繩子纏繞在插箭臺上，插箭臺上豎立著長長的兵器，矛和戟上綁著彩帶，經(jīng)幡獵獵，人們歡呼著尖叫，唱著歌，撒著酒，將海螺吹得很響，經(jīng)文念罷，大把龍達(dá)被拋向空中，翻飛飄舞久久不落下，龍為風(fēng)，達(dá)為馬，致高空，致遠(yuǎn)方，就像對神明的耳邊私語。

我們未能參與這場盛宴，于是利用這兩天去了趟和日鎮(zhèn)，直線距離7公里的徒步是另一番奇遇和冒險。走公路太遠(yuǎn)，那就穿越柵欄、草地、溪流、牛群。鐵絲鋒利，一不小心就劃破了手掌；河水冰涼，我們顫顫巍巍趟過；牦牛高大，擦肩而過時緊張而興奮；沿途還有很多牛羊的殘骸，有被禿鷲啃食過的痕跡……這是我們第二次集體從支教點去鎮(zhèn)上了(前一次為了洗澡，是大哥開車帶我們?nèi)サ?，所以很快吃飯、定房間、洗澡，以及去衛(wèi)生所處理傷口。鎮(zhèn)上有草原上少見的樹木，為了防止牛羊啃食還用圍欄緊緊圍住，馬路上沒有柏油瀝青，因此汽車一過便能掀起一陣塵土。這鎮(zhèn)上雖小，但超市、賓館、面包房、郵局、理發(fā)店應(yīng)有盡有，五臟齊全，所以這里的生活還算方便。第二天我們?yōu)楹⒆觽儨?zhǔn)備好禮物，坐在普哇多杰家小卡車的后備箱上，一路吹著風(fēng)，邊笑邊鬧，回到支教點去了。

在歡送會的前夕，我們沒有看電影，一人一個小桌子，在紙上書寫著對自己學(xué)生的不舍、留戀和知心話。一落筆便停不下來，第一封信就寫了六百多字，別的老師說我好卷，我也開始擔(dān)心自己能否在分別前夜為我的學(xué)生寫完所有告別信，后面的幾封信反而越寫越多，想說的話寫不過來，臨近離開，而我從不擅長分別。張老師的學(xué)生最多，都是小低的學(xué)生，于是張老師很貼心地用彩筆畫了很多裝飾畫，在信紙上，在文字旁……當(dāng)最后一個信封被膠帶封住，意味著離別越發(fā)近了。

歡送會那天，大人們拆了帳篷。記得我第一次踏入那頂帳篷時，地上的草還很茂盛，而現(xiàn)在，帳篷的邊界已經(jīng)在草坪上表現(xiàn)得很清晰了。孩子們知道這是離別，愛之翼和司么村合作的八年來，他們每年都會經(jīng)歷相似的離別，于是抓緊和我們拍照合影。在院子里的草坪上擺上零食、奶茶和西瓜，歡送會上，大哥給孩子頒發(fā)獎狀，給我們戴上哈達(dá)，孩子們唱歌、跳郭莊表演節(jié)目，我們和他們一起跳，也唱了歌……太快了，像夢一樣。那天，滿天的老鷹在天空盤旋，飛得時低時高，可以在云層中穿梭。天空出現(xiàn)了日暈，孩子們說，那是太陽的耳環(huán)……看到了很多奇觀，了卻了很多遺憾。

分發(fā)過禮物和信，周朵卓瑪哭了，仁青卡卓也哭了，我們保證說一定會在將來回來看她們。我看見公保加，打趣問他為什么不哭，他笑笑，說:“你要舍不得我，想哭的話，可以來找我?！蔽易匀簧岵坏眠@里，但我沒哭，我們都長大了。

這些天里，我們看到過雙層的彩虹，經(jīng)歷過像暴雨那樣猛烈的冰雹，徒手抓過綿羊，在陡峭的山巔追趕過落日，馴服過原先膽小怕人的藏犬……經(jīng)歷了很多奇特的經(jīng)歷，見聞了很多新鮮的見聞，但最重要的是，我們在這里遇見了一大群有趣可愛的靈魂，正是因為這些靈魂，我才有力量更加堅定地喜歡上這片美麗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