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日
　　昨天終日悶熱。公園里的樹木沉郁地靜默著。有一種雷雨將近的記號。雷聲的第一響，從一片白云后發(fā)出來。黑影掩蓋在大地上。松樹的頂，開始呻吟起來。黃塵在空中飛揚著。雨點喧嘩地落在樹葉上。
　　第一次電光，壓抑地吞出它的青舌。
　　在七點鐘的時候，愛爾娜到約定的地方會見我。她的裝扮，像一個下等社會的婦人；她穿了一身綠裙，圍著一條絨線織的圍巾。她的倔強的鬈發(fā)在圍巾底下露出來。她帶了一籃檸檬來。
　　我很謹慎地從她手里把她帶來給我的東西接過來，把它放在我的大皮包中。這個東西很重，把我的手壓得很痛。
　　愛爾娜嘆了一口氣。
　　“你倦了么？”我問道。
　　“不倦，佐治，我精神很好?！?br>　　“那么，你為什么嘆氣呢？”
　　“佐治，我可以同你一同去么？”
　　“不能，愛爾娜?！?br>　　“唉。佐治，我求求你?！?br>　　“不；不能夠的?！?br>　　我看她眼中含著一種腆怯的請求。
　　我對她說道：“你回去吧，等到夜里十二點鐘時再到這個地方來?！薄白糁巍?br>　　“時間已經(jīng)到了，愛爾娜?！?br>　　天氣還是潮濕的；樹枝在顫動著，但是夕陽的余光已經(jīng)現(xiàn)在天空。我離開愛爾娜，讓她獨自坐在板凳上。她在中夜以前，沒有人和她作伴。

　　在八點鐘時，大家都已立在自己的崗位上了。我在總督住宅左近走來走去。我等候他的車出來。
　　馬車的燈突然照耀到黑暗中。我聽見玻璃門砰的一聲開了。一個灰色的人影出現(xiàn)在白色的石階上。黑馬慢慢地轉(zhuǎn)出門外，向外邊走去……
　　總督已經(jīng)到了第三個門旁了……
　　我等候著。
　　一分鐘之過去；如一日之久，如一年之長。
　　我等候著。
　　黑暗更濃密了，方場上更黑了，塔燈更亮了，四圍益發(fā)沉默起來。我等候著。
　　塔上的鐘聲響了。
　　……
　　我慢慢地走到第三個門口，看見亨里契站在那里不動，他穿著青色的農(nóng)民衣服，戴著帽子。
　　“亨里契！”
　　“是你么，佐治？”
　　“亨里契，總督己經(jīng)走過去了?！?br>　　“在什么地方？誰走過去？”
　　“總督。他的車經(jīng)過你這個地方?！?br>　　“經(jīng)過我么？”
　　他的臉色變白了。他的眼睛睜大著，射出強烈的光。
　　“經(jīng)過我么？”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是的，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到什么地方去么？……我在這里……在這門口?！?br>　　“你沒有看見么？”
　　“沒有……”
　　我們站在朦朧的路燈下面。燈光很平靜地燃著。
　　“佐治?！辟M杜爾道。
　　“什么事？”
　　“我不能夠……我要把它擲掉了?？煨┌阉萌ァ！?br>　　我們站在煤氣燈下面，彼此眼對眼地望著。我們不說話。鐘聲第三次又響了。
　　“我明天要見你?！?br>　　他(亨里契)失望地揮著手道：
　　“明天……”
　　我回到自己的屋里，走廊里人聲喧嘩，我聽見有醉人的聲音。我最后便獨自一個人在黑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