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母淚漣漣 凌晨三點，母親準時起床給我翻身，吃力的將我翻過身來，習慣性的將被子用手往我身體里壓了壓，然后轉身關燈掩門離去，去她的房間抓緊休息片刻。干完這一切，母子沒有對話，將近二十年了，也無需對話。 看著母親轉身關燈掩門離去，聽著她嚓嚓的腳步聲沒了聲響，她應該是上床躺下了，我的母親太疲憊了！我再也無法入眠，腦子里開始回憶母親年輕時的樣子，想著想著，淚水止不住地從眼角滑落，無聲地淚流，心里卻是無盡的愧疚！

母親的相貌并不十分漂亮，若問她有什么出眾的地方？只要是知道母親的人都會娓娓道來，一是母親好的德性，二是她的大嗓門，三是母親的笑聲，四是母親有對豐滿的乳房。 作為農村婦女，母親的孝順與不扯是非是與眾不同的，她也因此落下了好人的商標。 母親不允許孩子們到處游蕩，孩子一旦離開她的視線，母親就會扯開她哪獨有的大嗓門叫喚起來：冬娃、衛(wèi)娃、香娃、華仔，將她的孩子喊叫個遍，我們不歸家她就不停地喊，如此，在這個小山窩里母親的大嗓門盡人皆知。 我們家窮，在我兒時的記憶里卻不缺笑聲與歌聲，父親會唱歌，母親則喜歡笑，她的笑聲遇上她的大嗓門，那就如虎添翼了，母親的笑聲能跨過小河，穿透叢林，翻越山嶺，讓方圓幾里地的人都能聽見，坐在教室里，時不時地能聽見家的方向傳來母親的笑聲，那時的母親好開心。 農村的婦女聚在一起總會說家長里短，有一次，我聽見她們談論誰的奶子大，幾個婦女異口同聲說是母親，她們夸張的說，母親背上背著孩子做事，孩子餓了哭了，不用將孩子從背上換下來，將乳頭從肩上翻上去，孩子在背上就能吃上奶水。長舌婦們的話是夸張、羨慕，她們癟癟的乳房供不住自家孩子的食用，有的生育都有困難，我當年雖小，也知道為有大乳房的母親而驕傲。 母親生育咱姐弟四個，仨姐姐都在二十四歲前各自有了第一個孩子，只有我在剛滿二十二歲時，讓幾噸重的石頭砸斷了腰，碾碎了盆骨，壓斷了我的左腿，讓我這輩子不能有孩子，也讓父母在剛苦到有盼頭的時刻，給老兩口當頭一棒，終結了父親的歌聲、母親的笑聲。 十九年多以來，每到逢年過節(jié)是我最不開心的時候，想有個三口之家陪著父母過節(jié)，以此來彌補和拾回父母的歌聲笑語，不可能了，我只能懷著愧疚感過節(jié)！

清楚的記得，2009年中秋節(jié)，姐夫因為緊要的事不能接女兒回家過節(jié)，那是十九年多中，唯一一個有孩子陪我和父母過的中秋節(jié)，當時我高興的奢侈了一回，買了侄女喜歡吃的雞腿和零食，四口人開心的過了個節(jié)日，當時我看母親給孩子開可樂的時候，臉上笑開了花，我也在那一刻享受了一次完整家庭的快樂，那個中秋節(jié)，讓我記憶深刻，因為母親在哪個節(jié)日里笑了！ 自2009年以后，每逢重大節(jié)日，我都會盡可能的多花錢，試圖通過物質來讓父母開心，卻總是難覓父母親當年的笑貌了。除去大侄女陪著過的中秋節(jié)，十九年的節(jié)日全是孤單的過，春節(jié)、中秋節(jié)日家人應該團聚的時間過了，我家才會迎來熱來的時刻，姐姐親戚們來拜年過節(jié)，但這個時候意義就不一樣了！ 母親的笑聲讓我給弄丟了，找不回來了，留下的只是拖累，不是一天一年，而是十年、快近二十年！我也不知道還要拖她多少年？！她還能堅持多少年？我將一個愛笑的母親拖成了滿頭灰發(fā)的聾子，將一個豐胸的女人拖成了干癟的老太婆，將曾經健步如飛的人拖成了走路拖地嚓嚓聲響的人，望著母親單薄的背影，聽著走路無力擦地的聲音，愧疚感讓我淚水漣漣，我該如何報答這苦命的老太婆？！ 想過用結束自己的生命來解放父母的苦累，一想到當年我的倒下，父母的歌聲笑聲就從生活中消失了，我又打消了這個念頭，我已經給了父母致命的一擊，不能再讓他們承受一次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苦，我只能茍延殘喘的活著，厚著臉皮、狠下心來、含著眼淚拖累父母。

我的眼淚換不回父母的笑聲，只能用來麻醉我的心靈，用眼淚來安慰自己，我也只有用眼淚才能充抵內心的愧疚，對母親今生無盡的愧疚。為母流淚，我也習以為常，望母淚漣漣，是對有心盡孝卻無力孝敬的無奈，只有淚水才讓我心里的自責感輕松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