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們，‘紅箭’號列車即將抵達終點站——列寧格勒火車站，請各位同志檢查好您們的行李準備下車，這里是列車長列昂尼德，感謝您們對我們工作的支持，下次乘車再會。”

　　安東諾夫坐在特等車廂的1號包廂里，面前則是兩個“藍帽子”——雖然安全局的制服早已經(jīng)換成了藏青色，但是包括安東諾夫在內(nèi)的很多蘇俄公民還是習慣用“藍帽子”來稱呼他們。這兩位從莫斯科來的專員在從列寧格勒的安東諾夫家接到安東諾夫之后，一直跟他形影不離。

　　事實上，安東諾夫的目的地確實是位于莫斯科盧比揚卡廣場的安全局總部，但是他并非是要被預定槍斃之人，事實上，他是被上司要求終止休假回盧比揚卡報道的。

　　時間回溯到一天前……

　　“……所以，立刻準備好，十點半列寧格勒的同志就過來接你去莫斯科，明白嗎？”

　　“明白?！?/p>

　　聽見掛斷音后的安東諾夫放下手機，嘆了口氣。

　　“下次有機會再請妹妹吃飯吧……”這么想著，安東諾夫打開了臥室門，回到客廳的家人身邊。

　　“我親愛的瓦夏，是不是有任務了？”

　　“是，爺爺?！?/p>

　　“看來我們的小雛鷹又要踏上征途了——什么時候走？”

　　“一會就有人來接我?！?/p>

　　“現(xiàn)在不去準備？”

　　“看完片尾也來得及，爸爸，來接的人還有……”安東諾夫看了一眼手表“半個多小時來。”

　　“自己掌握。”

　　“是?！卑矕|諾夫一面回復著，一面轉(zhuǎn)過頭來看向妹妹。

　　“明天帶你去挑新的裙子這件事看來要泡湯了……對不起”

　　“我現(xiàn)在該說‘可憐的老哥啊’還是‘騙子老哥’好?”

　　“看你心情?！?/p>

　　“你任務結束了我再決定你怎么賠我吧?！?/p>

　　“……”安東諾夫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安心，這幾天我陪柳莎就是了?！?/p>

　　“勞你費心，哥?！?/p>

　　“去吧。”兩人碰了個拳，相視一笑。

　　電影終于結束，安東諾夫起身去廚接了一杯水，一飲而盡。

　　“慢點喝，別嗆到。”安東諾夫的母親也進了廚房，開始翻起冰箱來?！坝惺裁聪氤缘?，媽給你帶點?！?/p>

　　“不用了媽……謝謝……”

　　“這一家團聚才三天……”

　　“任務在身沒辦法，媽。”

　　“我理解……出門在外照顧好自己?！?/p>

　　“謝謝，媽。”安東諾夫回到房間，換上軍常服。

　　時間來到十點半，敲門聲準時響起，安東諾夫開門，門外是兩位同樣穿著軍常服的安全局軍官。

　　“是安東諾夫大尉嗎？”

　　“我是?！?/p>

　　“我是大尉格里什科，這是大尉亞歷山大，奉命護送您前往莫斯科。”

　　“額，我能跟家里人說兩句話嗎?”

　　“請快一點?！?/p>

　　“謝謝。”安東諾夫轉(zhuǎn)過身，給每個親人一個擁抱。擁抱過后，他本來想說什么，想了想，抿了抿嘴唇，跟著兩個專員下了樓。

　　樓門口停著一輛“海燕”高級轎車，安東諾夫一眼認出這是專供高級干部使用的款式。頭一次享受到這種待遇讓他有點受寵若驚。

　　轎車在接上安東諾夫一行人之后便一路不停，穿過燈火通明的列寧格勒市區(qū)，安東諾夫發(fā)現(xiàn)，汽車是往市中心的莫斯科火車站前進的，而非去向機場。

　　“這不是去機場的路……這是去莫斯科火車站?”

　　“是，莫斯科那邊有點不放心俄航，但是今天空軍那邊也沒有往莫斯科去的‘便車’，所以還是選擇火車了，但是特意把‘紅箭號’的特等臥車給包下來的陣仗我們也是頭一次見?！?/p>

　　“頭一次見部門領導這么拼……這是鬧哪樣?”

　　“實話跟您說，我和格里什科只聽說過一次像您這個陣仗的……給我們培訓的老前輩說，當時他是參加了保護駐民主德國大使回國的任務……也大概是這個陣仗。”

　　“所以我這怕不是絕密任務?”

　　“應該是這樣。”

　　“……”安東諾夫還想問點什么，但是想了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保密條例不允許他隨便打聽這些內(nèi)容；他也明白，負責送他到目的地的這兩人是不可能接觸到任務內(nèi)容的。

　　似乎是為了確認自己是否有說不該說的話，亞歷山大沒過一會便向身邊的格里什科耳語起來。

　　“我是不是不該說這些的?”

　　“明眼人都知道這個任務是絕密的……說了跟沒說有區(qū)別嗎，瞎擔心個什么。”

　　“也是……”亞歷山大松了口氣，不再說什么，轉(zhuǎn)過頭看著車窗外涅瓦河畔的大街。

　　即使是深夜，列寧格勒依舊燈火通明，事實上，位于高緯度的列寧格勒此時正處于白夜之中，這一特殊的自然現(xiàn)象為列寧格勒這座有著悠久歷史的城市平添了一份姿色。曾有人評價說，七月的列寧格勒是攝影師和畫家的天堂，事實也是如此，即使已是晚上十一點，流光溢彩的涅瓦河畔依舊還有著不少游客在此流連，街邊的商鋪也依舊亮著燈，等待著人們的光臨。

　　“真漂亮啊，不是嗎?”

　　“簡直漂亮到讓人嫉妒。”

　　汽車是一路開上莫斯科火車站站臺的，安東諾夫一眼認出了停在一號站臺的“紅箭號”，這是他平時回家與結束休假回來報道常坐的一班列車，他很快也注意到了今天的‘紅箭號”和平時不一樣的地方：緊挨著車頭的1號車（特等車廂）所有車窗都拉上了遮光簾。

　　汽車在月臺上停了下來，從車廂上走下來兩位同樣穿著安全局制服的士兵，打開了車門。

　　“請吧，大尉同志?！备窭锸部葡萝?，說道?！跋硎芤幌骂I導待遇?”

　　安東諾夫笑了笑，撓了撓臉，走進了車廂，格里什科跟在后面，而亞歷山大則是先走到車尾行李箱，拿上一個箱子之后，再上的車。

　　“我們坐在哪?”

　　“2包廂。”格里什科說完領著安東諾夫走進了2號包廂，亞歷山大沒過一會也走進了包廂，把箱子放在了桌子上，安東諾夫知道，那是身份驗證的專用設備。

　　“大尉，這個箱子您自己打開吧，打開之前請別忘了確認一下鉛封?！?/p>

　　“嗯?！卑矕|諾夫接過箱子，摸了摸鉛封。確認鉛封完好無問題之后，他熟練地拔下鉛封，撥動密碼輪打開箱子，打開箱子內(nèi)側的電源開關。

　　“系統(tǒng)初始化……完成”

　　“請確認身份”

　　箱子內(nèi)的攝像頭開啟，安東諾夫盯住攝像頭，進行初步驗證。

　　“數(shù)據(jù)上傳中”

　　“上傳完成，請輸入語音密碼”

　　“無敵與傳奇。”

　　“正在驗證……驗證完成”

　　“請掃描虹膜”

　　安東諾夫俯下腰，扒開右眼皮，將右眼對準屏幕上方的另一個探頭。

　　“采集完成……驗證成功”

　　“身份已確認:瓦西里·尼基塔耶維奇·安東諾夫大尉，感謝您使用身份驗證系統(tǒng)”

　　安東諾夫短促地呼了一口氣，起身關掉設備，把箱子合好。旁邊的亞歷山大貼心地掏出了另一個鉛封和鉗子，交給了安東諾夫。

　　安東諾夫接過鉗子和鉛封，重新鎖好箱子。

　　“每次驗證虹膜我都在想，如果我扒開眼皮的樣子讓我家里人看見，他們肯定會笑死，這個樣子太滑稽了?！?/p>

　　“畢竟虹膜目前來說算是最可靠的驗證方式了，現(xiàn)在也只有虹膜和聲紋還偽裝不來，大概。”格里什科接過箱子，把箱子放到一邊?！八裕笪灸阆牒赛c什么嗎?”

　　“都有什么?”

　　“各種酒水應有盡有，甚至有可口可樂?！备窭锸部葡虬矕|諾夫比了個“滑稽”的眼神。

　　“工作期間不許飲酒所以你們就開始布爾喬亞了?”

　　“是這樣的。”

　　“這不是蘇維埃行徑!”

　　“說這話的人在背后一回家恨不得把自己喝齁了。”

　　三人笑了起來。

　　“所以我們到底睡不睡了?”

　　“我提議開車之后再睡吧?！?/p>

　　“附議。”

　　“離開車還有二十分鐘，我們還能喝兩杯?！眮啔v山大走到隔壁的1包廂，拿來了幾聽可樂。

　　“那么，說點什么?”

　　“呃……蘇俄萬歲?”

　　“安東諾夫同志你那么正式干什么……這又不是安全局年會。”

　　“當我沒說……總之，祝好運?！?/p>

　　“祝好運?！?/p>

　　“祝好運?！?/p>

　　簡短的碰了個杯，三個人猛灌一大口可樂下肚，隨后三個人開始閑談起來，在安東諾夫把第二聽可樂喝光的時候，站臺上的鈴聲也響了起來。

　　“誒，車動了?！?/p>

　　“嘖，去睡覺吧，明天早上還要吃早飯，早點爬起來就是了，我跟你們說，‘紅箭號’的早餐能把你們撐到。”

　　“誒，差點忘了，謝謝安東諾夫同志?！?/p>

　　“所以你倆怎么睡?”

　　“我倆擠這邊一個床就可以了?！?/p>

　　“嘖……心疼你倆一分鐘?！卑矕|諾夫沒多說什么，他知道這些負責押送的人是不可能離開保護目標半步，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表達關切而已。

　　三個人就這樣擠在了一個包廂一晚上，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們一同起床，前往餐車吃飯。車廂里安裝的液晶電視正在播報早間新聞。

　　“……中國中鐵集團向蘇俄鐵路集團提供的阿穆爾河畔共青城至蘇維埃港復線化工程昨日正式通過接收并通車運營，此外，列寧格勒至莫斯科高速鐵路有望于今年年底正式開工……”

　　“……所以跟大佬在一起吃飯我們根本不敢放開吃就很慘?！备窭锸部蒲氏乱豢谘帑溨?，低聲向安東諾夫道苦水。

　　“理解理解，官大一級壓死人?！?/p>

　　“所以，中國同志們要幫我們來修鐵路了?”

　　“是時速350公里的高速鐵路，亞歷山大，那玩意跟你認知的那個鐵路不是一個東西，《真理報》說從列寧格勒出發(fā)兩個小時就能到莫斯科?！?/p>

　　“一點不假，我妹妹在中國上學，她說坐這個簡直就跟坐飛機一樣?！?/p>

　　“嘖……我們只有羨慕安東諾夫同志的份嘍。”

　　“誒誒誒，那是我妹妹坐過，不是我，而且中國同志們不是已經(jīng)在做了嗎，過一兩年的事?！?/p>

　　“然而還是嫉妒?！?/p>

　　“您二位開心就好?！?/p>

　　三個人吃完早餐后便回到了特等車，靜靜等待著列車駛進列寧格勒火車站。

　　“紅箭號”準時的在早上7點55分到站，站臺上，另一輛黑色“海鷗”轎車和一名安全局軍官早已等候多時?；疖噭倓偼７€(wěn)，他們便迎向車門口，接安東諾夫一行人下車。

　　“頭兒?！备窭锸部凭戳藗€禮“目標安全抵達。”

　　“辛苦。”被稱作“頭兒”的少?；囟Y，隨后轉(zhuǎn)向安東諾夫。

　　“我是列夫少校，安東諾夫同志一路辛苦，請上車吧?！闭f完便向安東諾夫敬禮。

　　“麻煩您了?！卑矕|諾夫趕忙回禮。

　　汽車一路開進了盧比揚卡的國家安全委員會（克格勃）總部，在安全局辦公樓門口，安東諾夫一行人下了車。

　　“祝您好運，安東諾夫同志?！?/p>

　　“祝你們好運，格里什科同志。”簡短的告別后列夫領著安東諾夫走進了辦公樓。

　　“一會在場的不只是局長同志，主席同志（國家安全委員會主席）還有內(nèi)務部的同志也在場。”

　　“我勒個去?主席同志都出來了……”

　　“一會你進去就知道了，我只是給你說一下，別到時候看見一堆大佬嚇到結巴。”兩人走到會議室門口停了下來，“給你半分鐘，調(diào)整好呼吸和儀表，進去別在內(nèi)務部面前丟人就行?！?/p>

　　“我該怎么稱呼內(nèi)務部的部長同志?”

　　“稱呼’上將同志’就行?！?/p>

　　“明白?！?/p>

　　“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p>

　　“那我去了?！绷蟹?qū)﹂T口站崗的少尉簡單示意，門口的軍官走到門口，把略顯沉重的會議室大門拉開，隨后列夫走進會議室，鄭重地向門內(nèi)的人行禮。

　　“局長同志，瓦西里·安東諾夫大尉已經(jīng)帶到。”

　　“讓他進來吧?！?/p>

　　安東諾夫在聽見門內(nèi)蒼老但是不乏勁力的聲音之后也走進了會議室，盡管他已經(jīng)做好了有大佬在場的心理準備，但是他在進屋的時候還是被嚇了一跳——盡管會議室內(nèi)的人并不多，但是在座者之中，級別最低的也是大校軍銜。

　　盡管這架勢把安東諾夫嚇得不輕，但是也沒有把安東諾夫直接嚇到呆住，他還是十分鎮(zhèn)定地在一眾將官面前立正站好，敬禮。

　　“報告主席同志，安全局局長同志，還有上將同志，”安東諾夫在從一眾穿著內(nèi)務部制服的將官中找到唯一在肩膀上帶著三顆星星的內(nèi)務部部長之后，內(nèi)心稍微放松了下來，“瓦西里·安東諾夫按命令前來報道，請指示。”

　　“請坐?！?/p>

　　“是?！卑矕|諾夫向右跨出一步，坐到了椅子上。

　　“看來我們安全局的同志挑人是有一套的。”內(nèi)務部部長向一旁的克格勃主席說道。

　　“承蒙夸獎?！?/p>

　　“你們的人，你們下命令吧?！?/p>

　　“行?！笨烁癫飨p輕咳了咳，望向規(guī)整地坐在椅子上的安東諾夫。

　　“安東諾夫大尉，經(jīng)過國家安全委員會慎重審核與商議，決定交給你一項重要任務，這次任務中，你會和內(nèi)務部的同志前往中國，跟中國同志們一起執(zhí)行一項絕密任務。這項任務風險較大，如果你不愿意參與這次任務，你可以選擇回避，組織尊重你的決定，現(xiàn)在你有一分鐘時間決定是否參與此項任務，請你務必慎重決定?！?/p>

　　安東諾夫輕閉雙眼，思考起來，在看似波瀾不驚地思考了半分鐘之后，他作出了決定:“我接受組織這項任務。”

　　“我重復一遍，這次任務沒有強迫性，組織不會因為你放棄此次任務而對你有任何歧視。”

　　“我清楚，我重復我的決定，我服從組織安排，接受此項任務?！?/p>

　　坐在下面的三個人似乎對這個結果都很滿意，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很好，你可以暫時去隔壁房間休息一下，雖然我想你應該吃過早餐了，但是如果你還想吃點什么的話那邊還有面包和飲料，自便就行。”依舊是克格勃主席發(fā)言。

　　“感謝主席同志關心?！卑矕|諾夫起身行禮，走出會議室，在門口的少尉的引導下走進了旁邊的房間。

　　在聽見門被關上的聲音之后，安東諾夫長舒了一口氣。

　　“還好一切完美……沒在剛進屋的時候認錯人，也沒在離開房間的時候被地毯絆到直接平地摔……”他一邊這么想著，一邊拿起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試著讓自己放松下來，為之后再次面對內(nèi)務部和自己的上司們做好準備。

　　“所以這次任務是要做什么?跟中國同志們?nèi)ブ衼啈籺errorists玩?還是會去中南半島的叢林里跟美國人開懟?還是和中國同志們合練搞對抗……嗎?”輕啜一口略帶苦味的咖啡，安東諾夫嘆了口氣。

　　“都不像……都不對……看這架勢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去中國……這任務肯定不正常?！毕氲竭@里，安東諾夫的腦海中突然有一個聲音對他發(fā)問:“后悔嗎?”

　　盡管有些遲疑，但是他的回答是否定的“不”。

　　“為什么?你可以放棄的，你在當時完全可以棄權的?！?/p>

　　“雖然按照局里領導的想法，我不去他們也找好了替補……但是既然首選是我……為什么要讓別人替我去冒險?”

　　“所以?”

　　“按照我爺爺?shù)恼f法……責任來臨時臨陣退縮、找替死鬼這不是合格蘇聯(lián)戰(zhàn)士的行為……僅此而已”想到這里，安東諾夫喝下第二口咖啡，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房間門再度打開，列夫少校走進房間。

　　“安東諾夫同志，主席同志他們要見你?！?/p>

　　“明白?！卑矕|諾夫把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放下杯子，他跟著列夫少校再度走進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