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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寒風(fēng)從一片空曠的平原之上呼嘯而過,一座七棱錐形的建筑突兀地佇立在這片廣袤的原野上,它是這里唯一的人造物體:高而銳利的頂端直刺蒼藍(lán)的天空,每一個側(cè)面都透射出令人炫目的光。

? ? 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變幻莫測，妖異華美。

? ? 蒼穹之下，這個怪異的建筑物像極了一把鋒芒畢露的七彩寶劍。

? ? 殺人飲血，鏟除異己。

? ? “Dionysus大人，讓您很在意的那個IP地址已經(jīng)在15分鐘前解碼完畢，服務(wù)器終端所在地已鎖定。可以確定，它在溫徹斯特?！?/p>

? ? “做得好，Hades。接下來的事，就交給Thanatos和你一起處理。記住，一定要斷絕他們的退路，不能給他們喘息的時間。沒有十足把握之前，不可輕舉妄動?！?/p>

? ? “謹(jǐn)遵號令”

? ? 這座建筑的內(nèi)部空無一人，只有十二臺和墻壁同高的超大型電腦環(huán)繞著一部不起眼的終端機。指令以電磁波的形式在網(wǎng)路與網(wǎng)路間傳輸，無聲而高效，毒辣無比。

? ? 曾經(jīng)掠過那片平原的風(fēng)現(xiàn)在正吹拂著傍晚的洛杉磯，輕柔而略帶暖意，與那個時候的勁利尖銳截然不同。

? ? “貝多芬音樂全集?！毖┘帜靡槐竞窈竦那瘜說：“如果說巴赫的《十二平均律鋼琴曲集》是音樂的‘舊約全書’，那么貝多芬全集就是音樂的‘新約全書’。貝多芬既是古典音樂的集大成者，又是浪漫派音樂的開山之人，他的音樂風(fēng)格極其恢宏悲壯，甚至可以說帶有摧枯拉朽的暴力，一般的演奏者很難把握。不過，如果是偵探先生的話，我想應(yīng)該沒問題?！?/p>

? ? “你覺得我很適合彈‘暴力’的曲子嗎？”L萬般無奈地問。

? ? “當(dāng)然不是?！┝Α那诱l都可以彈出來，可是在貝多芬的‘暴力’的內(nèi)里，卻是對整個世界的溫柔。這才是他的音樂最難表現(xiàn)的地方。”雪姬一臉認(rèn)真地說。

? ? 隔了一會兒,雪姬又輕聲說道:“偵探先生，最近你好像很累。”

? ? “怎么可能不累啊!”L邊說邊翻開樂譜:”這幾天晚上我和渡基本上都沒有休息.這都是托了你們那個神通廣大的組織的福!都過了這么長時間了，除了那個無法入侵的程序控件,還有你對我說的那個無據(jù)可考,和這案子八竿子打不著的傳說,我們幾乎什么進(jìn)展也沒有.清水小姐,你覺得在這種時候,我還能輕松得了嗎?”

? ? 雪姬靜靜地看著他.

? ? L不易察覺地輕輕嘆了口氣:”不過,當(dāng)然,我會遵守和你訂立的那個約定的.那么,今天你打算先教我哪首曲子?”

? ? “《悲愴奏鳴曲》”.

? ? 雪姬走到琴凳前，輕盈地坐下，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方頓了頓，而后，驟然落下，有力地敲擊著鍵盤。

? ? 幾個由不和諧音構(gòu)成的小節(jié)簡潔地烘托出隱含著不安的氣氛，緊接著的一連串快速泛音奠定了整個樂曲激烈的矛盾沖突的基調(diào)。焦灼的情緒彌漫開來。然后，是暴風(fēng)雨到來前的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

? ? 狂風(fēng)呼嘯，烏云遮日，暴風(fēng)雨驟然降臨。摧毀一切，創(chuàng)造一切.

　　一道金色的曙光自云層中噴薄而出，天地之間煥然一新。新的生命，新的開始......

　　縱使這個世界充滿污濁，也依然愛著在這里生活的人們，依然相信，希望總是存在。

　　L靜靜地聽著。貝多芬的樂律，他那席卷一切的颶風(fēng)中，隱藏著對天地萬物的脈脈溫情。

? ? 雪姬的眼光無比敏銳，L在學(xué)習(xí)這首奏鳴曲時幾乎不需要她指導(dǎo)太多。貝多芬的悲痛、孤獨、理想、追求，同樣也深深地烙印在L的心底。只用了不長的時間,《悲愴》的樂律便從L的指間傾泄而出,回蕩在空氣中,好似廣漠而冰冷的黑暗夜幕之上深深烙印著的孤獨而堅定的北極星光.

? ? 樂曲的終章響起,恍然如歌. 陽光仿若在緩慢地旋轉(zhuǎn)，將斯坦威鋼琴那莊重的影子印在水泥樓頂上，L和雪姬的影子卻沒有很明顯的邊界，模模糊糊，別有一種中國水墨畫的朦朧意境。那曲調(diào)似乎也浸潤了這溫暖而悲憫的冬陽，斯坦威的琴鍵上恍惚地折射著燦爛的流光.

? ? 一曲終了,L站起身.雪姬凝視著L,低聲說:"你彈得很好,我已經(jīng)沒什么可教你了."

? ? 那雙深沉如海的眼眸中,有什么東西滑過.贊許,期待,擔(dān)憂,還有......別的什么東西.

? ? 像是......絲絲縷縷的愧疚.

? ? 然而，僅僅是一瞬間，灰金色的夕陽便吸去了那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波動，再看時，雪姬的神情已然重回深沉。

? ? 錯覺......嗎?

? ? “L，這首《悲愴》，我爸爸曾經(jīng)把它改編成小提琴鋼琴協(xié)奏曲。”雪姬沉聲說。

? ? 不待L有所反應(yīng)，雪姬便再次來到琴凳前坐下。這一次，她的手指在琴鍵上方停頓的時間比上次長了很多。

? ? 于無聲處聽驚雷。

? ? 纖纖十指猛然墜落，靈魂在看不見也聽不到的地方嘶喊：

? ? 我的世界，早已被毀滅，消失殆盡。

? ? 環(huán)繞我的，只有無盡的暗夜。

? ? 暗夜中的生靈，舍棄了一切對于光明的希望與幻想。

? ? 可是，為什么。

? ? 為什么那不能離開暗夜的飛蛾，總是義無反顧地?fù)湎蚰敲髦獣偕淼牧已妫?/p>

? ? 為什么我，總是渴望著那明知已不屬于我的光輝和熱烈？

? ? 難道僅僅是因為，曾經(jīng)擁有的，永遠(yuǎn)無法遺忘？

? ? 亦或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永遠(yuǎn)最是希求？

? ? 想要再一次愛上，那早已被毀滅消失的，令我炫目的世界......

? ? 然而，天地茫茫，路在何方？！

? ? 那遍尋不見的樂土，在哪里？

? ? 在哪里......

? ? 樂律戛然而止。

? ? 雪姬的肩膀微微顫抖，可是她的聲音卻依然平靜。

? ? “L，你拿去的那把左輪，是一份禮物?！?/p>

? ? “是爸爸收到的，一個偉大的科學(xué)家的贈禮?！?/p>

? ? “那個科學(xué)家研制出了足以毀滅世界的武器。然而他只想把那毀滅之光變成人類未來的福音。”

? ? “他去見渡，在華米之家遇見了爸爸和媽媽?！?/p>

? ? “渡建議他把那武器銷毀，可他把它送給了爸爸，身為殺手的爸爸?！?/p>

? ? “他說：‘不管你是殺手也好，間諜也罷，我相信，我們是殊途同歸的?！?/p>

? ? “他相信爸爸，相信爸爸同他一樣熱愛這個世界，所以把自己嘔心瀝血完成的發(fā)明交給了爸爸。”

? ? “它真的很完美。爸爸活著的時候，經(jīng)常對媽媽說，那是他用過的，最好的槍?！?/p>

? ? “后來，用這把槍的人，換成了我。爸爸死了。遠(yuǎn)距離遙控導(dǎo)彈以我們的家為中心，在一公里內(nèi)制造了無人區(qū)。呵，不，不能說是無人區(qū)，我活下來了?！?/p>

? ? “那天晚上的月亮泛著血紅色，導(dǎo)彈爆炸時的沖擊波把那一帶的房子全部變成了瓦礫和焦土。我只記得媽媽舉起神約十字架時臉上的淚水。再醒過來時，周圍空無一人。整個村子的人，都死了，連......連尸體都找不到，全部......全部灰飛煙滅?！?/p>

? ? “我在我們房子的廢墟上拼命地挖，最后，只找到了神約十字架，還有那把左輪。它們完好無損，在一片殘骸之下，完好無損。”

? ? “那左輪，它是一把好槍，真的。”

? ? “我拿著它加入了爸爸曾幾次提起過的一個組織：Star Gate?！?/p>

? ? “十二歲的時候，組織領(lǐng)導(dǎo)允許隸屬于他們的黑客為我入侵CIA機密檔案資料庫。他們真的找到了關(guān)于我爸爸的檔案。那上面的話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清水原野，危害國家安全罪?！?/p>

? ? “建立這個檔案的人，他的大名你一定知道：美國前總統(tǒng)，胡佛?！?/p>

? ? 雪姬背對著L，他看不見她的臉，可是她的手指卻緊握成了拳頭。

? ? L張開嘴，想說什么，可最終，他依舊沉默。

? ? 縱有千言萬語，此刻，又有什么意義？

? ? L伸出左手，輕輕放在雪姬的肩膀上。雪姬沒有拒絕。

? ? 他們的命運，在他們出生之前，就已經(jīng)注定要緊緊牽絆在一起。

? ? 十七年前，愛德華把傾注自己全部心血的武器贈送給清水原野。

? ? 十七年后，清水原野的女兒將神約十字架交給了愛德華夫婦的后人。

? ? “將來如能再見，一定會回禮的?！?/p>

? ? 愛德華夫婦和清水夫婦，注定永無再會之期。

? ? 可是他們的后人，此刻卻被命運之鏈緊緊鎖在一起。

? ? L走到琴凳旁，坐在雪姬身邊。

? ? 與剛才相同的樂律再度響起，只不過這次，曲調(diào)中的狂暴與憤怒被稀釋了，只留下亙古不變的時空中永恒回蕩的悲壯與蒼涼。

? ? 像極了此刻的殘陽。

? ? 雪姬站起身，輕輕取出卡隆鉑，夾在頸間。

? ? 她輕輕地?fù)P起琴弓。

? ? 依舊沒有言語，L霎時明白了雪姬的意圖。

? ? 悲愴的樂律又一次響起，仿佛是秋風(fēng)中，那一片片殷紅如血的楓葉，追逐著秋風(fēng)，輕柔地飄逝，墜入塵土，以此祭奠它們那曾經(jīng)無比鮮艷的生命。

? ? 零落成泥，將那染血的悲愴，留在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