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模糊

　　的袁一琦忽然從嘈雜環(huán)境中聽見了一道熟悉女聲, 很急, “袁一琦......袁一琦......！”

　　袁一琦掙扎著睜開眼, 入目是心急如焚的方糖。

　　“袁一琦, 你怎么樣？！”見袁一琦醒來, 方糖緊張地說：“你別怕，我馬上救你出來！”

　　說著, 方糖徒手搬開一截斷壁，將壓在下面的袁一琦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出挖。

　　很快, 方糖的雙手被劃破, 血流出來，混著土。

　　“方糖, 別白費(fèi)力氣了。”袁一琦嘴里含著玉墜，咬字模糊不清。

　　從她的聲音里，方糖聽出了四個字——聽天由命。

　　方糖看了眼趴在地上的袁一琦, 頹然地跌坐一旁，望著不斷哆嗦的雙手發(fā)愣。

　　不過片刻, 方糖再次跪坐起來, 表情前所未有的堅定，“袁一琦, 還沒到最后，誰都不能說放棄，你是主角，更不可以！”

　　說完, 方糖重新開始，試圖用盡全力將壓在袁一琦身上的東西搬離。

　　汗水很快打濕了方糖的發(fā)絲，順著側(cè)臉流下來，在下巴短暫停留后落進(jìn)土里消失不見。

　　她覺得自己快瘋了。

　　在趕到這里，親眼看到足以震驚所有人的爆炸時開始發(fā)瘋......

　　不久之前，方糖和周正火急火燎地趕到這里，周正剛下車就被之前攔住袁一琦的兩人攔在了外面，一步也不讓靠近危險區(qū)域。

　　方糖不一樣，她對自己的評價一直是沒人管，多活一天誰都不會關(guān)心，早死一天也沒人在意，所以一下車，她想都沒想就跑了進(jìn)來。

　　和袁一琦選的路一樣，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能遇到被壓在這里的袁一琦。

　　為了救里面的人，袁一琦似乎盡力了，她的無能為力和頹然放棄將方糖的僥幸希望推入深淵，哪怕只是一秒，她都不敢將視線停留在不遠(yuǎn)處的爆炸里。

　　“袁一琦，再堅持一下，馬上......”方糖喘著粗氣，很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馬上就好了，再一下......呼！呼！”

　　方糖雙手扒著最后一塊斷壁，憋住氣，將全部力氣集中到手臂，然后，猛地向上用力。

　　“啊......！”一聲足以壓過一切令人崩潰的聲音的怒吼之后，袁一琦下身的壓迫感慢慢消失。

　　“袁一琦，出！快出！”方糖斬釘截鐵。

　　已經(jīng)失去希望的袁一琦腦子空了一瞬，隨即快速撐起上半身往出爬。

　　“快點(diǎn)，我撐不了多久！”方糖咬緊牙，一口氣憋在胸口不敢松，強(qiáng)烈的脹痛感讓她有種胸口隨時可能炸掉的錯覺。

　　袁一琦沒出聲，努力逃離。

　　她的腿被壓得太久，完全使不上勁，只能靠一雙手往出爬。

　　袁一琦知道方糖撐不了多久，本來就心里著急，被她一催就更加迫切地想出來。

　　隔著一層單薄衣料，袁一琦身前的皮膚被尖銳硬物摩擦得火辣辣地疼。

　　“砰！”斷壁重重落地，方糖快速撤手看向袁一琦，擔(dān)心脫口而出，“袁一琦！”

　　萬幸，袁一琦在最后一秒從下面爬了出來。

　　方糖松了口氣，潛力發(fā)揮到極致后的疲累撲面而來。

　　兩個狼狽女人，一個癱在地上大口喘氣，一個仰面朝天心有余悸。

　　現(xiàn)實并沒有給她們過多時間，僅僅只是片刻輕松后，爆炸再次發(fā)生。

　　袁一琦直挺挺地坐起來，失魂一樣看著前方。

　　“袁一琦，你......”

　　沒等方糖說完一句整話，袁一琦忽然踉蹌地站起來往危險中心跑。

　　方糖根本想象不出來一個雙腿被壓了那么久的人還會有站起來的可能，以至于袁一琦快要跑到樓梯那里時才猛地反應(yīng)過來，驚恐地大喊，“袁一琦！危險！”

　　袁一琦充耳不聞，滿腦子都是進(jìn)去，進(jìn)去，再見她一面。

　　袁一琦出現(xiàn)得突然，救援人員攔不住，眼睜睜地看著她繞過外腳手架上了樓。

　　彼時，有規(guī)律的爆炸已經(jīng)從頂樓延續(xù)到了7樓，袁一琦現(xiàn)在進(jìn)去等于白白送死。

　　方糖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腦子里亂七八糟地畫面被剪輯、拼接，然后回放，每一幀都宣告著死亡。

　　關(guān)于里面的人，關(guān)于她還未來得及盛大的感情......

　　“攔住那個女孩！快攔住她！”擴(kuò)音器里的聲音在爆炸間歇響起，像開關(guān)按鈕一樣，強(qiáng)行關(guān)閉了方糖的胡思亂想。

　　方糖站起來，立在凹凸不平的廢墟上，高瘦身形迎著烈日，眼底暗淡的光漸漸變亮。

　　在袁一琦差點(diǎn)從因為爆炸而斷裂的樓梯摔下去時，方糖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

　　剛剛以性命做為威脅，才得以擺脫束縛的周正連出聲阻止的機(jī)會都沒有。

　　“一個個都瘋了！”周正嘴上恨鐵不成鋼，表達(dá)到行動上比任袁一個人都不管不顧。

　　遠(yuǎn)處正在指揮的特警，看到幾個人葫蘆娃救爺爺似的一個一個往火坑里跳，氣得直接摔了手里的擴(kuò)音器，吼道，“一只蒼蠅都不許再放進(jìn)去！”

　　可這談袁容易......人都是感性的，被逼到極致就沒有什么能成為阻礙。

　　周正順著方糖的路緊追上去，男人天生的體力優(yōu)勢盡顯，差距快速縮小。

　　就在方糖彎下腰，準(zhǔn)備從外腳手架鉆進(jìn)去的時候，五樓爆炸如期而至。

　　這次從高處落下的不止是□□殘渣，還有三個人。

　　周正瞇起眼，準(zhǔn)確分辨出幾人的身份，當(dāng)即對著翻糖的背影喊道，“出來了！他們出來了！”

　　方糖愣了下，迅速

　　回身，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看到了落在自己正前方不到十米的人。

　　里面有呂廷昕。

　　方糖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像落入深海被窒息和黑暗逼到絕境時，忽然迎來了光和氧氣，那種落差帶來的不是恐懼失落，而是興奮激動，足以將她身后最后的力氣耗盡。

　　方糖兩腿發(fā)軟，剛邁出一步就狼狽跌倒再也站不起來，然而，心底人就在眼前，她哪怕爬也要爬到她面前。

　　于是，躺在地上適應(yīng)強(qiáng)烈撞擊造成的眩暈和疼痛呂廷昕第一次正視了這個冒然闖入自己生活的女人。

　　無疑，在呂廷昕面前的方糖一直是卑微的，可同時也是光鮮的，像今天這樣又哭又笑，手腳并用地在地上爬的畫面，她做夢也無法想象。

　　可它真真切切地發(fā)生了，還將一直持續(xù)。

　　“呂廷昕，你沒事，哈哈，你沒事！”方糖大笑，對已經(jīng)決堤的眼淚全然不知。

　　呂廷昕的表情很淡，目光渙散，她還沒有從剛才的爆炸和高出墜落的撞擊中反應(yīng)過來。

　　“錯了！”堅硬的男聲在頭頂響起時，呂廷昕猛然驚醒，與方糖糾纏在一起的目光毫無保留地收回，隨著轉(zhuǎn)身的動作一起落在了身后的女人身上，絲毫沒注意到方糖一點(diǎn)一點(diǎn)暗下去的眼神和笑容。

　　“不是夢瑤，你們救錯人了！”周正看著躺在地上已經(jīng)暈厥的女人說。

　　她是和沈夢瑤一起被關(guān)益綁來這里的孫大姐，此刻被摘下頭套才顯露了身份。

　　呂廷昕難以置信，“怎么可能，我，她，她穿著夢瑤的衣服，還帶著小哥送我們的子彈，怎么會錯了？！”

　　周正冷靜分析，“肯定是劉釗受益，他知道你喜歡......”

　　說到喜歡，周正猛然停住，沉默幾秒后硬邦邦地說：“劉釗肯定知道你喜歡夢瑤，斷定你看到她出事會亂，所以移花接木，把夢瑤的衣服和重要東西換在了孫大姐身上。呂廷昕，正常情況下，以你的能力絕對不可能判斷錯，她們兩人的身形差太多了?！?/p>

　　周正直白的指責(zé)讓呂廷昕如遭雷擊。

　　往日心情被戳破的尷尬，因為個人情緒救錯人的悔恨在爭分奪秒地將她凌遲。

　　“我回去找她。”呂廷昕說。

　　那種堅定等同破釜沉舟。

　　在場幾人被呂廷昕的氣勢壓制，在她說完之后竟沒有一個人做出反應(yīng)，還是被忽視的方糖在看到她慘白的臉色時才驚慌地拉住她的胳膊問，“你受傷了？！”

　　呂廷昕低下頭，不讓方糖看見自己的因為疼痛驟變的表情，同時甩開方糖，冷淡地說：“不關(guān)你的事?！?/p>

　　方糖攥住被呂廷昕甩開時從粗糙地面狠狠擦過的手，定定地看著她不作聲。

　　眼前這個女人明明白白地和她說過，這輩子無論如袁都不會喜歡上她，她們之間不要說是戀人，連朋友都沒有可能，在她眼里，自己的尊嚴(yán)和感情恐怕連垃圾都不如，都這樣了，她還要為她付出？

　　要嗎？

　　只是片刻，方糖把這個問題在心里反問了自己幾十次，然后，有了答案。

　　“你留在這里，我去。”方糖說。

　　聲音很輕，但擲地有聲。

　　呂廷昕不可思議地抬頭看著方糖，想從她的表情里看出破綻。

　　她失敗了。

　　方糖平淡的眸子里有失望，放棄，疏離和......陌生，唯獨(dú)沒有玩笑。

　　呂廷昕的心被吊至高空，酷暑，嚴(yán)冬交替閃過，殘忍地折磨著它。

　　呂廷昕不知道這種痛苦的根源是什么，只是在某個瞬間被方糖眼里從未見過的情緒打敗，之后不再復(fù)現(xiàn)，可那種感覺她剛才真實體會，這讓她害怕。

　　“我說了，不關(guān)你的事?！眳瓮㈥勘荛_方糖的目光，冷冷說道，隨后一手按著胸部，一手撐著地面想站起來。

　　無奈斷掉的肋骨戳刺內(nèi)臟的痛太難忍，呂廷昕剛動了一下就痛苦地跌回去，冷汗直流。

　　方糖心疼得發(fā)瘋，但最后的尊嚴(yán)強(qiáng)迫她不要關(guān)心。

　　她和呂廷昕有緣無分已經(jīng)是既定事實，既然如此，就......不要在做讓她為難的事好了。

　　方糖沒再說什么，徑自站起來往里跑，匆忙跑過來的救援人員只夠?qū)⑹Ｓ嗳藬r住。

　　“都自身難保了還逞什么能！不要命了？！”救援人員口氣極差，顯然是被這波人自作聰明的行為惹怒。

　　呂廷昕腦子泛空，任由救援人員將自己按在擔(dān)架上往出抬，雙眼怔愣地看著方糖快速上樓，一次次與死神的鐮刀擦肩而過。

　　四樓的樓梯被劇烈爆炸炸斷，方糖上了一半停住，稍作觀察后反身往下去了三樓。

　　那里，爆炸正在倒數(shù)。

　　計數(shù)至零時，方糖恍惚地覺得自己從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聽到了呂廷昕的聲音。

　　她在叫自己的名字，聲音里帶著自己可能就此一去不回的恐懼......

　　與此同時，袁一琦在烈火與爆炸中失去了方向。

　　袁一琦在23樓。

　　她在這里撿到了一枚領(lǐng)花。

　　不是沈夢瑤每天必穿的制服上的那枚，而是小時候能撫平她噩夢的那枚......

　　23樓大部分地方已經(jīng)被烈火吞噬，現(xiàn)在正在朝袁一琦棲身的角落蔓延。

　　袁一琦壓低身體順著墻根往里走, 盡量避免吸入濃煙。

　　“嚓......！”裂紋出現(xiàn)在墻壁上時發(fā)出的細(xì)碎聲響能讓人輕易崩潰。

　　袁一琦

　　沒了助聽器, 沒了對聲音的認(rèn)知, 自然沒了對危險的辨識, 她不在乎, 堅定的目光始終看著前方的路。

　　也許，轉(zhuǎn)過下一個彎, 她就能找到想要的人。

　　“咳！”

　　突然，男人極盡煎熬的咳嗽從斜前方傳來。

　　袁一琦聽不見, 依舊往前, 直到嘴角掛著血跡的關(guān)益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兩人都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對方，看見彼此時同時愣在原地。

　　片刻后, 袁一琦最先反應(yīng)過來。

　　她看見了被關(guān)益背在身后，沒有反應(yīng)的沈夢瑤。

　　“小夢瑤！”袁一琦失聲驚叫，當(dāng)下要跑過去查看她的情況。

　　關(guān)益立刻放下沈夢瑤, 手里的槍對準(zhǔn)了她，“不要過來, 否則我殺了她！”

　　袁一琦定在原地, 慌張地上從口袋里掏出一只助聽器帶上，然后兩手張開置于頭側(cè), “我不過去，你別沖動！”

　　袁一琦想不起來助聽器是怎么回到自己身上的，似乎是聽見爆炸坐起來時，為了克制內(nèi)心恐懼隨手抓住的東西里的一樣, 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終于找到了想找的人……

　　袁一琦臉上的緊張不加掩飾，即使現(xiàn)在煙霧繚繞，關(guān)益也能毫不費(fèi)力地把眼前的人和袁一琦的身份對應(yīng)起來。

　　這個人就是當(dāng)年差點(diǎn)讓自己蹲大牢的人。

　　確定了袁一琦的身份，關(guān)益頂著沈夢瑤眉心的槍立刻轉(zhuǎn)向了袁一琦。

　　“原來是你?！标P(guān)益臉上露出嗜血的笑，“今天你自己送上門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p>

　　袁一琦不認(rèn)識關(guān)益，自然不知道他這話背后的意思，只當(dāng)他是劉釗的人，受命不讓她和沈夢瑤好過。

　　“要怎么樣，你才能放過她！”袁一琦問。

　　“好說?！标P(guān)益用下巴指指袁一琦身后，“只要你從這里跳下去，我保她平安無事?！?/p>

　　“我憑什么相信你！”

　　“憑你不敢不信?！?/p>

　　“......”

　　袁一琦一瞬不瞬地看著沈夢瑤，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靜。

　　她還有呼吸，胸口的起伏規(guī)律又平緩。

　　忽然，袁一琦慌了神，急迫地答應(yīng)下來，“好！”

　　關(guān)益擰眉，偏過頭看了眼躺在自己腳邊的沈夢瑤。

　　火，燒上了她的衣服。

　　關(guān)益下意識后退一步，彎下腰靠近沈夢瑤，在馬上要碰到被燒著的衣服時猛地停住，然后快速站直身體，抬腳狠踩那一處。

　　“你干什么？！”袁一琦心疼地?zé)o以復(fù)加，恨不得關(guān)益馬上葬身火?；蚶黄鸹罨钏に馈?/p>

　　關(guān)益不理會，自顧踩著沈夢瑤。

　　等到火被踩滅時，關(guān)益抬頭看向袁一琦，舒展笑容，“救她啊，沒看到？要不要重新來一次？”

　　“不要！”袁一琦兩手伸出，掌心朝向關(guān)益示意自己不會輕舉妄動。

　　“那就跳吧，我等著，下次火再燒上來，我可沒這耐心繼續(xù)替她滅火。”關(guān)益不耐煩地說。

　　“好，好，我跳！”袁一琦一步一步后退，凝固在沈夢瑤身上的目光交織著不舍與不甘。

　　退到邊緣，袁一琦轉(zhuǎn)過身，看著從前方延伸過來的塔吊起重臂。

　　一旦走上起重臂，她就成了砧板上的魚，任由關(guān)益宰割。

　　可如果直接跳下去......外側(cè)的腳手架和鋼筋會將她扎成篩子。

　　“快點(diǎn)，我沒工夫陪你在這里等死。”關(guān)益催促。

　　話落，袁一琦快速朝前跨步。

　　袁一琦沒跳，而是在沒有任袁保護(hù)措施的情況下，踏上了離地面幾十層樓的塔吊起重臂。

　　沒了遮擋，高空的風(fēng)吹得袁一琦搖搖晃晃，每走一步都看得人提心吊膽。

　　看到袁一琦的動作，關(guān)益第一反應(yīng)是找死，剛放下的槍立刻抬起來對準(zhǔn)了她。

　　可沒過幾秒，關(guān)益漸漸對袁一琦孤立無援的模樣來了興致。

　　慢慢折磨人，遠(yuǎn)比痛快的死更好玩。

　　關(guān)益看了眼沈夢瑤，確定火一時半會燒不過來時，索性提著槍走到邊緣，靠在墻壁上欣賞袁一琦的‘垂死掙扎’。

　　“還不打算跳？”袁一琦走出五六米時，關(guān)益輕描淡寫地威脅，“你多猶豫一秒，她的危險就多一分?！?/p>

　　袁一琦不為所動，站在風(fēng)里，適應(yīng)它，順從它，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地朝前移動。

　　關(guān)益越看越激動，憑想象完整地腦補(bǔ)出袁一琦摔下之后的慘狀，這讓他興奮地難以自持。

　　他等不及聽袁一琦恐懼的尖叫了。

　　關(guān)益第三次將槍口對準(zhǔn)袁一琦，笑容猙獰，“看你這么怕，我只好勉為其難送你一程了?！?/p>

　　不等袁一琦反應(yīng)，關(guān)益快速扣下了扳機(jī)。

　　“砰！”

　　“啊！”

　　一聲槍響，一聲慘叫同時出現(xiàn)。

　　叫的不是袁一琦，是從高空墜落，被遺留在腳手架上的鋼筋穿胸而過的關(guān)益，他為了躲避突然出現(xiàn)在身后的沈夢瑤，失足掉了下去。

　　沈夢瑤的突然出現(xiàn)讓關(guān)益那槍成功打空，可即使這樣，袁一琦還是因為不能躲避失去了平衡。

　　袁一琦此刻正兩手抓著起重臂，身體懸空。

　　“小夢瑤！”袁一琦不想哭，可眼淚忍不住，“我以為見不到你了?！?/p>

　　沈夢瑤心驚肉跳地望著被袁一琦被風(fēng)吹向一邊的身體，渾身發(fā)冷，“一琦，你別動，我過來救你！”

　　“不要過來！”袁一琦斷然拒絕。

　　對沈夢瑤，她才剛剛失而復(fù)得，怎么能再次讓她陷入危險。

　　沈夢瑤明白袁一琦的心情，可將心比心，她又怎么能對

　　身處險境的袁一琦坐視不理？

　　沈夢瑤毫不遲疑地上了起重臂，腳下晃得厲害。

　　為了不給袁一琦增加負(fù)擔(dān)，沈夢瑤必須格外小心的往前移動，盡量減小晃動。

　　“小夢瑤，你退回去，快退回去??！”袁一琦明顯感覺到自己已經(jīng)開始力不從心，也許等不到沈夢瑤過來，她就會摔下去。

　　沈夢瑤不聽，反過來笑著安慰袁一琦，“哭什么，我來了。這次，我絕對不會再丟下你，再等我一會兒就好。”

　　“小夢瑤......”這種時候，袁一琦寧愿被丟下。

　　手因為出汗開始打滑，袁一琦嘗試著抓緊一點(diǎn)，卻不料適得其反，身體的輕微晃動讓她的情況更加危急。

　　沈夢瑤看到了，笑容漸漸凝固。

　　還有不到三米。

　　如果只是一個人，她很快就能過去，可袁一琦在，她的動作幅度稍微大一點(diǎn)就可能讓袁一琦掉下去......

　　“小夢瑤，我抓不住了。”袁一琦的聲音里透著絕望。

　　沈夢瑤不敢哭，更笑不出來，只能用沒有任袁技術(shù)含量的話繼續(xù)哄她，“再堅持一下，我已經(jīng)到了，聽話?！?/p>

　　袁一琦動不了，汗水流進(jìn)眼睛里澀得眼淚止不住。

　　袁一琦不斷眨眼，依然看不清近在咫尺的沈夢瑤，只有耳邊呼呼的風(fēng)聲和沈夢瑤逐漸清晰的喘息。

　　對，有沈夢瑤在，她就還能堅持。

　　不怕。

　　沒有意外。

　　沈夢瑤在袁一琦馬上要脫手的瞬間抓住了她，一點(diǎn)一點(diǎn)將她拉上來，拉進(jìn)懷里，抱緊。

　　“小夢瑤！”被抱住的剎那，袁一琦放聲大哭，不斷叫著沈夢瑤的名字。

　　沈夢瑤不厭其煩地回應(yīng)，除了一個‘在’，別無其他。

　　此刻，再多言語也抵不過懷里這個小姑娘真真實實的哭聲。

　　約莫二十多分鐘后，袁一琦和沈夢瑤被安全救了下來。

　　據(jù)說，她們下來后不久，16樓以上全部塌了。

　　如果不是關(guān)益逼袁一琦從23樓跳下去，不是袁一琦為了爭取時間想自救辦法走到了起重臂中央，不是沈夢瑤為了救她義無反顧地跟上去，那她們都會在樓塌之時，在那里永遠(yuǎn)長眠。

　　世事，由天，卻也擰不過人為。

　　—————

　　沈夢瑤和袁一琦下來后，立刻有人將她們帶去警局做筆錄。

　　做完筆錄，周正作為擔(dān)保人將沈夢瑤和袁一琦從警局保釋出來，送兩人去了醫(yī)院陪呂廷昕。

　　呂廷昕傷得重，沈夢瑤和袁一琦去的時候手術(shù)還沒結(jié)束，兩人雖然累，但放心不下，索性坐在手術(shù)室外，肩靠著肩，頭抵著頭，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小夢瑤，被壓在廢墟里不能動的時候，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很害怕?！痹荤]著眼睛，不敢告訴沈夢瑤自己有過想隨她一起去的想法。

　　沈夢瑤將袁一琦的手放入掌心，拇指來回摩挲著她的手背，“現(xiàn)在還怕嗎？”

　　“不怕?！痹荤鶕u頭，“你在，不怕?！?/p>

　　沈夢瑤，“嗯，以后都不用怕。關(guān)益死了，劉釗也必定要為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以后不會再有人逼我們做不想做的事?！?/p>

　　“真的嗎？”袁一琦坐起來，仰著頭，烏亮的眼睛里有期盼和不確定。

　　她的膽大都用在了過去幾年沒有沈夢瑤的日子里，現(xiàn)在的她‘膽小如鼠’，任袁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都經(jīng)受不了。

　　沈夢瑤低頭，與袁一琦額頭貼著額頭，“真的?！?/p>

　　袁一琦睜著眼睛，過分靠近的距離讓她看不真切沈夢瑤眼睛里的情緒，可她感受到了溫度。

　　來自沈夢瑤，讓袁一琦日日思念的溫度。

　　“小夢瑤，想親你?！痹荤粗驂衄幍难劬φf。

　　小孩子撒嬌似的，軟軟綿綿的，還有一點(diǎn)羞澀。

　　沈夢瑤離開一點(diǎn)，與袁一琦四目相對。

　　“可以嗎？”袁一琦急切地問，積壓在她心里的緊張不安需要用這樣的方式進(jìn)行釋放。

　　沈夢瑤彎彎眼睛，笑了，“不巧，我也想?！?/p>

　　窗外，明月動人。

　　燈下，人惹明月。

　　那些歷經(jīng)風(fēng)雨之后仍能完好的感情，終于等到了新的‘開始’。

　　“小夢瑤，那個關(guān)益為什么沒殺你？”短暫的親昵過后，袁一琦靠在沈夢瑤懷里，輕輕說話。

　　做筆錄的時候，袁一琦和沈夢瑤是分開的，她只能從警察口中會知道一部分事實，斷續(xù)的拼接起來還是無法還原當(dāng)時的情況。

　　沈夢瑤捏著袁一琦耳邊的頭邊玩，聽到她的話頓了下，隨即回答，“我有個小病人叫蔣尋，他，哎......”

　　沈夢瑤低聲嘆氣，“他是關(guān)益的兒子?！?/p>

　　“什么？！”袁一琦驚訝地做起來，腦袋磕在沈夢瑤下巴上疼得她眼前發(fā)黑。

　　“一琦！”沈夢瑤一手揉著袁一琦的腦袋，一手揉著自己下巴，假裝嚴(yán)肅地教訓(xùn)人，“你怎么老一驚一乍的？”

　　袁一琦可憐巴巴地揪著沈夢瑤胸前的扣子求饒，“對不起嘛，下次......”

　　“沒有下次?！?/p>

　　“哦，好吧。”袁一琦知錯就改，完了繼續(xù)剛才的話題，“所以，她不殺你，甚至一路把你從頂樓背下來是為了還你給他兒子治病的恩情？”

　　“不知道?！鄙驂衄帗u頭，“當(dāng)時，我真的以為自己會死在關(guān)益手里?！?/p>

　　沈夢瑤沒有危言聳聽，關(guān)益手里那根鋼筋打下來的時候，她真的想到了死，可就在生死交界的剎那，關(guān)益忽然改變方向，將它打在了孫大姐身上，

　　孫大姐當(dāng)場暈了過去。

　　沈夢瑤詫異于關(guān)益的反應(yīng)，但沒有精力思考個中原委。

　　后來，關(guān)益一言不發(fā)地將她綁起來扔到下一層，臨走，還將她打暈，搶了她的外套和掛在脖子里的子彈。

　　不久，爆炸發(fā)生，火勢快速蔓延下來。

　　關(guān)益以為沈夢瑤還昏迷著，想都沒想，找到她就背起來往下逃。

　　途中，關(guān)益接到了蔣尋的電話。

　　雖然只有短短幾十秒，但沈夢瑤還是從中聽出了端倪，并以此推斷出關(guān)益種種異常行為的緣由。

　　除了這個發(fā)現(xiàn)，沈夢瑤對昏迷之后的事情一無所知，包括呂廷昕什么時候來的，和關(guān)益之間發(fā)生了什么，后來為什么會發(fā)生爆炸，呂廷昕他們?yōu)槭裁磿黄饛臉巧纤は聛淼鹊取?/p>

　　這些，恐怕只有等呂廷昕醒來才會有答案。

　　“那你什么時候醒的？”袁一琦問，“是潛意識里感覺到關(guān)益要對我開槍，所以強(qiáng)迫自己醒來的？”

　　沈夢瑤稍稍揚(yáng)起頭，用下巴蹭了蹭袁一琦發(fā)頂，“不是，早一點(diǎn)?！?/p>

　　“多早？”

　　“你們遇到之前就有點(diǎn)意識了，聽到你那個毫不猶豫地‘好’時努力想醒來，看到你走上起重臂之后......不得不醒來。”沈夢瑤抱緊袁一琦，沒辦法繼續(xù)回憶當(dāng)時的畫面，“一琦，你知不知道，從那里跳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袁一琦窩在沈夢瑤懷里，貪心地聞著她身上能讓人安心的味道，“知道啊，所以我沒有馬上跳，而是慢慢走上去，抓住任袁一點(diǎn)可能找自救的辦法?！?/p>

　　“你啊......”沈夢瑤心疼，“真當(dāng)自己有超能力？你走上那條路等于把最后的主動權(quán)交給了關(guān)益，想辦法？你告訴我，你想出了什么辦法？”

　　“哈，這個?！痹荤е驂衄幍念I(lǐng)子打哈哈，“這不是還有你嗎，最后關(guān)頭那一推，一拉，壞蛋死了，我活了，簡直完美?！?/p>

　　“不要貧嘴?！鄙驂衄巶?cè)側(cè)脖子，不讓袁一琦亂咬，“這種事沒有第二次，記住了？”

　　袁一琦乖乖點(diǎn)頭，然后認(rèn)真地反問，“如果下次還有人拿你危險我，我應(yīng)該怎么做？你也說了，我沒有超能力，一旦受人威脅就和普通人沒有區(qū)別?！?/p>

　　沈夢瑤緊了緊抱著袁一琦的力道，一開口，語速格外緩慢，“你走，想盡一切辦法走?！?/p>

　　“你呢？”

　　“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活著見到你?！?/p>

　　袁一琦沉默。

　　危險面前，她們之間誰都舍不得放棄誰，同樣，誰都舍不得留下誰。

　　這是個矛盾命題，無解。

　　“一琦，不論處境有多難，都不要想著和我一起死，更不要拿你的命換我，反過來，成立?！?/p>

　　“這不公平。”

　　“這很公平。”

　　沈夢瑤身體后傾，靠著椅背，扶著袁一琦的肩膀讓她退出來一點(diǎn)，然后看著她水光點(diǎn)點(diǎn)的眼睛說：“我只能走在你前面。”

　　袁一琦哭喪著臉，鼻音濃重，“為什么？因為你老嗎？”

　　“你......！”沈夢瑤哭笑不得，“你怎么越來越會煞風(fēng)景了？”

　　“那你說為什么嘛！”

　　沈夢瑤無奈地?fù)u搖頭，笑容深了又淡，“因為啊，下輩子，我還是想比你大一點(diǎn)，看得東西多一點(diǎn)，這樣，在遇見你的時候，我的經(jīng)歷，經(jīng)濟(jì)才能夠支撐你無憂無慮的生活。”

　　袁一琦呆住，這是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到的理由。

　　沈夢瑤捏捏袁一琦泛紅的鼻子，笑容漸漸回歸，擴(kuò)散，然后融化在倒影著袁一琦的瞳孔深處。

　　“一琦，我做夢都想回到以前，一直把你帶在身邊，慢慢養(yǎng)大，慢慢喜歡，慢慢變老，慢慢回憶往事，慢慢等下一次相遇。我想的很多，但能實現(xiàn)的似乎很少。”

　　“你說，這僅有的后半程會夢想成真嗎？”

　　袁一琦吸吸鼻子，點(diǎn)點(diǎn)頭，在‘手術(shù)中’三個字暗下去的時候輕聲開口，“會啊?！?/p>

　　不是下輩子的未知會夢想成真，而是此生可及的一起終老絕不會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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