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緣】前情

大概是種管風(fēng)琴，幾人肩頭背著肩帶，至少有四把，每把琴的木花紋簡潔，在右手?？康牟课昏偭酥坏?，淺淺的雕痕，落進(jìn)一點(diǎn)塵土，時間長了，干的白花花。每當(dāng)這手奏出滑翔音，升起的腕子陰影打在蝶翅地方， 一暗一明，一忽一閃，蝴蝶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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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明眼睛眨動，音樂與蝶都消失了。對窗，幾家燈映在簾布上的竹間。偶而，從一個窗子里傳出抱怨，栗明在簾子上看到倆個人影糾纏。簾子面窄，兩邊露出窗外高樓，最遠(yuǎn)的那座，大約十四層近東一家，窗燈可以一直亮到下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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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潮汐，四琴齊奏，在浪頭逝走邊緣，浮沫沒有聲微，幾個煙花，燦墜在翹起的弦子尾，即在近滅至勝之際，號音嘹亮，略一停頓。一片厚潮即追，澆滅了這煙子，卻在漪旎，低音部的陣鳴、隱藏的弦瀑，漸漸明晰。憑空墜落的鋼琴音符，砸破平靜海面，前一滴尚未融合，隨之而來的濃蜜般音階陀滿，覆蓋，整個湛藍(lán)波濤緩涌含啜，弦子的潮聲迅而包圍合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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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明聽著，看到希望之光，雖然渺遠(yuǎn)，似乎很令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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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女士，年紀(jì)已過四十，但照舊高雅。她本來是想剪剪發(fā)，其實(shí)頭發(fā)也不算太長，罩住耳后，剛剛襯托住寬腮，發(fā)型自然內(nèi)扣，她眼睛天生迷離細(xì)曲，笑不笑時都像在困惑，眼皮睜了半張，眼球探不遠(yuǎn)，更顯朦朧嬌貴。使人感覺常常蒙層霧氣。眼弧與發(fā)量的圓度相吻，她立刻很溫柔，半啟不大闔的嘴，有話但吞回去了。

（宛如幅遺世已久的名畫，從畫里向你張望）

她這天穿了那件大紅厚呢衣，長及膝頭，露出小半截肉色絲襪里的腿，一雙酒紅色皮鞋半天了，左右交疊、重影，潮濕的方磚上咚咚響。理發(fā)室光潔的大玻璃門上，另雙38吋腳欲置不忿，前后受窘。窗內(nèi)一株橡皮樹大葉子，暖風(fēng)機(jī)偶或一掃，綠陰影后，紅鞋又遠(yuǎn)了幾步。

她的棕手包本來在左手心攥著，兩只腳不停互換，像平穩(wěn)重心般，已經(jīng)平靜地挪轉(zhuǎn)到右腕上，于是這只手已然上升，她又怕給人做作，忙將左手搭覆右手背，終于靜止了一忽兒。

玻璃窗框頂邊，勻下一抹天青，漸漸變濃，要下雨了，她沒帶傘，可是不走。

她有惦記的人。

栗明閉著眼想。

女士沒有想到，她偶而有的時候，在家里想他，他面前沒有這面透明的窗子。她有點(diǎn)恨，自己站這玻璃前邊時間太長，他在窗后邊。栗明見她一時緊張，臉色有陰。可晃一晃頭發(fā)后，她卻朝栗明丟來敵意的神色。她原該走了，就在這個時候，是最好機(jī)會。可栗明想等待，隔方正的大窗看，世界仿佛寂下去，沒有一個人，除了她之外。她高貴的像油畫，紅呢衣緣靜勒了一痕光，她換姿影光不離身，沒有衣角翻帶折射，在衣底映著，因此不灼燙，只渾然。周邊怎么可能一輛車子也沒來呢，她在條小巷子里，靜靜琢磨心事。偶然聽一聲遙遠(yuǎn)的喇叭，突兀猝疾，她動都不動一下。身后的高墻涂了灰色，地面年歲一久，黑瀝青地也變灰，她一身紅意，落在中央，如鏤刻般融洽。她交替鞋子有幾次離窗子近的時候，但都沒因玻璃反光，改變儀態(tài)而稍梢一梢頭，以便看得清。她認(rèn)定這樣安全，是偷，但又不那樣任性，即便給人見，也不會對她鉻看法。更無論于他。如果偏是他，她仍記得浮上和藹笑容，說忙糊涂了不知怎的就走了老路。然后一手撫撫貼耳的頭發(fā)。那種淡意悄洇到嘴邊，接著就抿開了。她會低頭，眼睛看地面，想平常苦事，他在玻璃外邊，她不需要羞澀，說些可好了可好了的俗話。然后他請她進(jìn)屋，訕笑著，不敢久看，也多注視裂了條寬地縫的路面，她連連點(diǎn)頭致意著推門間，突然想到他看到自己的時間，比自己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同一個時間要早得多。他在窗后打掃，為迎接客人抹桌子，那張近門的大理石桌面，有過一閃紅光。都在這段時間里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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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明轉(zhuǎn)了個身，夜雨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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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珠子砸地?zé)敉校瑓缋銋缋?，像回到從前租屋庭院，有桿黃燈發(fā)月白光，左右是棵盛夏的合歡，雨水勤，枝葉叢密，遮得圓燈剩半，風(fēng)一撩，五樓往看是仲春的月亮。栗明想到什么，將目光一拐，襯她揚(yáng)高的臂彎和棉布薄單間，樓首那盞燈沒亮。高層窗口投下的光前，雨柱漸漸連作陣，黑漆屋子在雨霧后越來越遠(yuǎn)。雨中空氣有泥土芳香，栗明索性攤平體子，眼皮外，微光閃爍，燦林可能還沒回來啊。他正駕車行駛在國道，興許清了這客戶后，剩下也就一兩個人的家還要去。在這雨夜敲開門，聲音重重的，那人帶著感激和愧疚給他開門。燦林還是穿著黑衣服，栗明從沒見過除那天以外任何他的服色，燦林穿白T恤時的樣子，栗明想到這深吸一口氣，聞到夜桂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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