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踏上這片土地，黃葉帶著秋意飄下，被長生狠狠踩進(jìn)泥土里。 上次他偷偷潛入, 被人抓了個正著，五花大綁地關(guān)進(jìn)不見天日的密室, 受盡折磨, 屈辱下他將那兩人的模樣死死刻進(jìn)腦海里, 這次歸來, 勢必要將二人踩在腳下。 瑟瑟秋風(fēng)拂面，他又想起那夜翻墻入內(nèi)，回過身來同站在房頂?shù)那嗄甏蛘彰娴那樾蜗隆皢眩救?，來客人了?！? 居高臨下，墨色里修長剪影射過來的視線在他身上游走,語氣里毫無友好之意，反倒夾了絲絲玩味。 緊接著身側(cè)衣料摩挲聲驟起，倉皇望去, 那人收了靠在長槍上的身子, 腳步聲驟起, 冷冷月色下寒光閃過, 直逼脖頸 ：“好說?！? 簡短的兩個字, 和火一般鮮艷的赤瞳，卻讓人如墜冰窟。 每當(dāng)長生想起那人的赤瞳和臉上的墨龍紋樣, 他就難以言說自己的心情, 若是再記起另外一人臉上的紅白彩繪, 更是讓他攥緊了拳頭，連牙都咬得喀嚓作響。 一如現(xiàn)在。 長生昂首向前, 一步踩在坡前平地，同坡上幾人對視, 則身撫琴，尤其是在與那赤瞳對上之時, 氣氛愈加劍拔弩張。 “小友, 有話可以好好說，何必兵戈相向。 他正欲動作，卻被右側(cè)一襲舞衣的青年制止。 赤裸上身涂了金色紋飾，一呼一吸間飾品碰撞輕響，在幾人中顯得格外扎眼，溫和的面容似乎并無威懾力, 然而腰間的細(xì)長佩刀卻提醒著長生此人并非看上去那么簡單。 緊接著對上一雙暗紅的眸子。 長生氣惱, 怎么總是和紅眼睛的人過不去。 閉眼, 昔日被辱的畫面仍舊歷歷在目, 他深吸一口氣: “多說無益, 白木染, 可敢應(yīng)戰(zhàn)?” 強(qiáng)壓下語氣里的顫抖, 憤憤的恨意攀上大腦。 風(fēng)起，彼時一襲白袍的青年提槍下坡,卷起一地落葉都被長槍割碎。 “點(diǎn)到即止?！甭犞枘械奶嵝验L生嘴角輕揚(yáng), 嗤笑他們都是些裝模作樣之徒。 比試開始，風(fēng)聲不停 反而有愈烈之勢。 他望著對面看不清神色的白木染, 終究是怒意占了上風(fēng),招先動, 琴聲鏗然欲碎，乍起的不止對面人, 還有往日時時刻刻停留在心中的夢魔。 眼看著對方提著槍幾步踏入自己的安全范圍, 幾步根轉(zhuǎn)騰挪，長生咬著牙拉開距離, 信手撥琴, 習(xí)慣性地打出那一招曾被白木染一瞬躲過的御風(fēng), 心中暗道不好。 卻見落葉翻飛, 白木染硬生生吃下這招，冷淡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來不及去想他到底什么意思, 身子已經(jīng)先替他做了反應(yīng),換手撫琴，琴波蕩漾天地, 再拔出琴更里的長劍, 劍指之處,火色落雁灼熱，處處都是殺招, 毫不留情。 最后一擊被飛來的另一長槍截住，那修長身影翻飛入場,踢腳震開長生，塵土飛揚(yáng)。 “你怎么回事?“那人疑惑發(fā)問，卻不知是在問誰。 長生沉默片刻, 又將劍立起，直指面前人。 那紅白彩繪，他最熟悉不過:“安晏之來戰(zhàn)!” 被喚之人冷哼一聲：“不自量力”， 收了落在白木染冰臉上的目光，踢槍上手，挑起落葉，直沖長生方向。 “自以為是, 以為學(xué)點(diǎn)功夫就天下無敵了?” “欻欻”的破空聲中還夾了安晏之不屑的唾罵，帶起往日長生被人封了脈踩在腳下肆意辱罵的記憶。 “士別三日, 當(dāng)刮目相看?！陛p腳極速點(diǎn)地，躲過連刺，再飛身踩上槍尖，他怒極反笑,“可你看起來還是那副爛樣?！? “呵”安晏之插步抖槍，殺意震蕩，勁貫槍桿，接連變換步伐, 扣扎劈密如綿劍，讓得長生不住地翻飛身子 堪堪擦尖躲過。而他薄唇緊據(jù)，碧潤流泉突進(jìn)，再翻身至背后，五道勁氣飛出，落處墨色跌蕩，起一陣霧氣。 兩人戰(zhàn)在一起難舍難分, 霧氣之中寒光不住作現(xiàn)，站在外圍的幾人不見其中面目，終是有人耐不住焦急，藥人碰撞琴意,蕩開霧氣。 “梅子，不用幫我!"兩人身上均掛了彩，明顯傷得更重的安晏之啞聲將紫衣女子擋在身后。 “梅酒。”坡上, 一直抱胸而立的段皓玨卻點(diǎn)頭默許了,眉間輕壁，他顯然對長生連下死手的行為大有不滿。 戲謔地看著舞男默許，長生擦了擦嘴角血絲, 輕罵：“道貌岸然。” 一句話激怒梅酒, 她不顧阻攔揮動魂燈, 蠱種連環(huán), 盡數(shù)打入長生要穴, 而他恍惚間面前對手已換了人，先前幾招便被擊敗的木染撣撣衣上塵土，再度入場。 安晏之被素衣女子扶下, 長生瞳孔微震, 認(rèn)出那位正是被困之時頗照顧自己的半鳶姑娘, 但眼下來不及思考，蠱種爆發(fā)，蝕骨灼心的痛感襲來, 他忙運(yùn)動體內(nèi)寒冰真氣，咬牙攬飛隨之而來的藥人。 緊隨其后紅光閃過,白木染的槍直直劈來，躲避不及的他只能硬接。 短刃與槍尖擦出火花，目之所及滿是血色與沖天殺氣。 或許更多的是來自自己。 “嚓!“再次抵住槍身，躲過梅酒的魂浪沖擊, 僵持間水珠滴落，垂至鼻尖。 山雨，來了。 一瞬失神，彼時寒燈如影，破夢灼魂，直擊長生所在之處，白木染緊接著刺挑變換, 眼看要被擊中 他微步凌波,休迅飛鳧，閃至一旁覆手快彈，浮生心念浸入弦中，化天地云水成霜，寒氣刺骨。 藥人被震開, 長生心一松, 卻見長槍飛來, 直插面門，隨之乍現(xiàn)白木染那雙紅瞳，舞槍將他挑飛，殷紅迸濺，不可阻擋之勢如蛟龍翻騰, 讓人一陣頭暈?zāi)垦！? 血色破口，長生咬牙再度飛身后撤, 匯聚內(nèi)力于掌心, 暗標(biāo)射出, 重?fù)舳嗣T的剎那間為刀光所擋，風(fēng)雨之中，那眉色溫潤之人似乎終于忍不住，提刀閃身，一招百裂千擊,盡數(shù)擊飛他的暗標(biāo)。 “梅酒，木染，讓我同他打?！? 兩人依言退下，而段皓玨持刀直立風(fēng)雨中，目之所及是長生抱琴而立的決絕模樣, 暗數(shù)三聲, 一招流星追月躍至已經(jīng)連戰(zhàn)三人反而愈戰(zhàn)愈勇的琴師面前。 剛剛的觀望他早已將這人的招式熟記于心，見人起手一式躍空便知是碧澗流泉, 琴弦顫動，長生翻飛身子，他也跟著閃現(xiàn)身影，刀刀開音波，朝那槽木琴后之人刺去。 長生立刻反應(yīng)拔劍, 左手操琴閃躲, 刀光劍影四射, 乍聲刺耳，混在轟隆雷聲里，直擊人心，魂悸魄動。 從空中落至地面, 二人短暫僵持。雷電閃光下長生垂眸目及自己被長刀震得發(fā)顫的右手，擦去嘴角血跡，慨嘆果然這人輕視不得。 或許今日就要葬在這里了。 天色一閃，段皓玨幾招無盡如影隨形, 長生只來得及想這一句，便被困入鬼影里，立即招架一手長刀，寒冰真氣護(hù)體,才狼狽躲過，翻滾出場，拖出幾米泥跡。 寒光作現(xiàn), 單手撐劍的他怒喝，直直將八門開到危，再度抱琴飛身，覆手揮出音波, 重傷直沖而來的段皓玨。 “瘋子?！蔽丛氲竭@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被重創(chuàng)的段皓玨壓連連后退，使出換生訣才稍稍緩下勁來, 噴聲輕罵。 二人再度兵刃相接，殺氣激蕩整座山頭。 不遠(yuǎn)處的亭子里, 交談的幾人聲音漸小, 安曼之同梅酒對視，再看看一旁默不作聲的半鳶:“他開八門了?！? “我這就去?！卑滕S身形翩飛，輕盈如蝶，幾下沒了身影。二人再一望去，剛剛還撐傘立在外頭的白木染已經(jīng)走了好一段距離。 等二人趕到，段皓撐刀跪地端著粗氣，而地上，儼然躺著重傷瀕危的長生，刀口與脖頸的距離近在咫尺，空氣中滿是血的腥味。 勝負(fù)已分。 白木染默默走至兩人身邊，白傘將雨水盡數(shù)擋了出去。 而段皓玨收刀入鞘，脫力地席地而坐, 拒絕了半營的治療：“先救他，這家伙......” 所言之人倒在泥里，入鼻滿是清露芬芳，混沌無光的眸子再看一眼這兩雙紅眸，便徹底沒了意識。 等再度蘇醒，身上的狼狽都盡數(shù)消失，他坐在榻上，同面前姣好面容的女子對視。 一下大驚，扯動著渾身傷口作疼，他倒吸一口涼氣:“你怎么在這?” “長生，有沒有一種可能，這里就是落霞幫。 “女子嘆氣,不住地揉著眉頭, “我不是給了信報(bào)位置的嗎，你們怎么就打起來了?” “你不是說幫會在檀溪谷嗎?” “這里就是檀溪谷?！? 一句話似晴天霹靂，帶長生墜入無邊深淵。 半年前, 他出幫在外游歷, 卻被告知幫會絕學(xué)被盜, 憤憤要了那敵對幫會的位置, 一個人孤身潛入，受盡屈辱后再度打上該幫山門, 堵上自己的尊嚴(yán)和生命, 現(xiàn)在卻被告知半年來的忙活竟是一個天大的烏龍，他闖了半天，闖的居然是自家山門! 氣急攻心，猩紅直沖喉口，他伏著身子咳嗽不止。 “那...絕學(xué)呢?” “第二夜段皓玨和梅酒去搶回來了，就是你被木染、宴之抓住那次?！?造化弄人, 一年時間, 幫會不僅挪了駐地，還多了這些人馬，而他出幫在外, 竟是全都未知。 “他們認(rèn)不得你, 起了誤會也……”女子喃喃, 又像是自我安慰，她這幾日出幫去尋長生下落，卻沒想到長生自己“回來”了。 長生氣急, 一拳錘在桌前:“你就沒和他們提過我這個二當(dāng)家一句?!” “我說了你叫許桕……” “那他們?” “ 分別是三當(dāng)家段皓玨, 四當(dāng)家安宴之, 五當(dāng)家白木染和孤鴛堂堂主梅酒?！? “這些東西你信上是只字未提啊!”許桕咳出鮮血 憤憤地回罵落霞幫這位時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當(dāng)家。 “給你的令牌你遮遮掩掩掛衣擺里，要不是打斗時木染認(rèn)出來了，你早就身首異處了好嗎!” 而她也不甘示弱, 叉著腰, 一綢帶將人又抽回床上。

“……”自知理虧, 許桕翻身躲過去不再搭理身后人, 正想著要如何同那幾人道歉, 冷不丁與幾雙看戲的眼睛對視。 暗紅眸子默默躲入了影子里，紅白彩繪跟著側(cè)過去了身子，赤瞳依舊定定地望著這邊, 而梅酒眉眼彎彎, 笑著同他打了個招呼。 閉眼, 他回過身, 同杏目圓瞪的大當(dāng)家對視。 嘆氣, 他又平開身來, 望著天花板生無可戀。 而窗外猛然一陣笑聲震天。 想著自己的光榮事跡 他也嘴角抽搐，連忙扯過被子蓋住臉 悶悶一聲怒吼： “走開!!都走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