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前

立桿無影，已然到了日中十分，可是宋山周邊的濃霧仍是絲毫沒有散去的跡象。數(shù)千人的隊伍就這么在山腳下躊躇不前，場面著實壯觀，被訓(xùn)養(yǎng)的虎、豹、熊、羆、鷹等猛獸不時發(fā)出嘶吼，但礙于主人的威懾，只能將憤怒藏在叫聲中，一同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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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數(shù)千人的隊伍并沒有成列隊排好，而是百人成群，看上去更像是一個一個部落團，而不是訓(xùn)練有素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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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大人，不能再等了，咱們這本就是臨時湊出來的隊伍。西北的部族本就剽悍，互相之間都有私仇，若是再等下去，只怕還沒進山他們之間就會互相開戰(zhàn)?！绷硪焕险邔β牉懤险哒f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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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等。”聽瀾平靜的回應(yīng)道，似乎一點都不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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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說一把火把這宋山給點了，我看他們能怎么辦！一個叛賊，一個異類，有什么好憐憫的?！甭牉懮磉叺囊粦?zhàn)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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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一旁的圣巫搴聽到這話，冷笑一聲，對那戰(zhàn)士說道：“看來這些年鎮(zhèn)守赤水城，不僅把聽瀾大人的性子磨平了許多，還讓他親手教出了個傻兒子?！?/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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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戰(zhàn)士“哐啷”一聲抽出石刀，數(shù)十斤的石刀，戰(zhàn)士單手握執(zhí)。石刀刀刃鋒利，折射了陽光后，石刀之刃像是一道絲線，吹發(fā)即斷，石刀刀背上的縫隙似乎已經(jīng)被鮮血浸透，呈現(xiàn)暗紅色。戰(zhàn)士執(zhí)刀，嫻熟輕巧的手腕一翻，沉重的石刀在他手中似若無物，刀刃劃出一道弧線，“錚”的一聲停到了圣巫搴脖前，似乎再用力半分，圣巫搴此時必定身首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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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士憤憤的對圣巫搴說道：“圣巫搴大人，您說我可以，若非要帶上家父，我這‘石齒’可不認(rèn)識‘巫云七將’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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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聊圣巫搴不怒反笑，開心道：“這才像樣，倒是有了你父親年輕時候的幾分神氣。不過我勸你最好收起‘石齒’，寶具級的武器中州罕見，這可是你父親在離開華胥國時國主親授，現(xiàn)在傳于你，若是到你手中壞了斷了，你們聽家可就少了件傳家寶?！闭f罷，哈哈大笑起來，一副看不起“向下土包子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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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士牙齒咬的咯咯響，冷冷說道：“這可是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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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正要發(fā)難，只聽到老者怒喝一聲：“聽臨！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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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父親的怒喝，戰(zhàn)士聽臨將正握變反握，石齒借勢向上一翻，從圣巫搴面前劃過，聽瀾本以為這種挑釁的行為會讓圣巫搴略微退縮，沒想到圣巫搴不退反進，眼睛都不眨一下，反而將頭往前伸了幾分。聽瀾連忙受力，饒是如此，還是削掉了圣巫搴的幾根頭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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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巫搴“嘖嘖”了兩聲，搖頭道：“你這刀法還差點火候，力道的拿捏也需要再練練，比起你父親，你還差的多?！?/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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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臨將石齒入鞘，轉(zhuǎn)身頭也不回的，回到父親身后，暗暗說道：“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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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這句也被圣巫搴聽到，圣巫搴接過話頭大聲說到：“我們倆誰是瘋子還不知道呢，國主命你們聽家撫恤西北同袍，這么多年，西北同袍們?nèi)匀簧钤陴嚮牟欢ㄏ戮退懔?，你們今日竟然還想放火燒山。我們每個中州子民都是大地母親的孩子，甚至是那山中的叛徒延維，山中的異類蚩尤，他們都是大地母親的孩子，我們與他們都是兄弟，國主尚且讓我活捉，你怎可生出如此惡毒的想法。真是替這些專程趕來幫助我們的西北部落的兄弟們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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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原本就有些躁動的“聯(lián)合部隊”，變得更加狂躁，甚至有些地方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推搡，不過更多的都是惡狠狠的盯著聽瀾、聽臨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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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巫搴挑釁的看著聽臨，聽臨這次不再作聲，只是怒氣沖沖的看著圣巫搴，似乎眼鏡都能噴出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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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巫搴，你到底想做什么。好不容易才整和出來的部隊，你卻一直想破壞，你到底居心何在。沒了我們赤水城的相助，你也別想完成國主的任務(wù)，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聽瀾身邊的老者憤憤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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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邑，算了，讓這小子長長見識。他總有一天還是要回去，面對華胥國的這些爾虞我詐，這是圣巫搴大人在提點他呢?！甭牉懭允瞧届o的說道。說罷，聽瀾向聽臨示意，并說道：“臨兒，你不過來謝圣巫搴大人的提點?！?/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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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父親下命，繞是聽臨極為不愿意，但仍是托著沉重的腳步，往前走了兩步，嘴里咕噥道：“謝，圣巫搴大人提點?！?/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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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巫搴倒是擺了擺手，客氣道：“哪里哪里，小意思?！?/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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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瀾不理會圣巫搴的回應(yīng)，徑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聽瀾找了塊高高的石臺，瞥了一眼現(xiàn)在“部隊”，只見眾人仍是亂糟糟的，沒有一點團結(jié)作戰(zhàn)的樣子。聽瀾搖了搖頭，他抬頭看了看太陽的方向，只見太陽已經(jīng)微微向西偏移。老人嘆了一口氣，輕聲自言自語道：看來等不到他來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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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瀾用竹杖敲擊了兩下腳下的石塊，石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部落眾人被響聲吸引，憤憤轉(zhuǎn)頭看向聽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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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瀾清了清嗓子，中氣十足的說道：“我一直未言明今日討伐事宜，讓大家如此躁動，是我聽瀾的不對，我先給大家賠不是了?！闭f罷，聽瀾向著“聯(lián)合部隊”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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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本不想這樣，因為說出來，定會讓外人小瞧了我西北漢子的血性！鎮(zhèn)守赤水城這些年，見識到了大大小小的部落戰(zhàn)爭無數(shù)，自然也就熟識了我們西北人剛毅、勇武的性格，這些我聽某是打心底佩服。我佩服諸位不畏生死，不耍心機，遇到敵人亮出的事刀斧，遇到朋友拿出的是酒肉。我在西北鎮(zhèn)守這些年，也是我聽某過的最輕松時光，我把大家伙了當(dāng)成了親人。就是因為有這一層羈絆，我才不想讓大家知道，若是大家知道西北漢子中也有但貪生懼死、不擇手段的鼠輩，那豈不是打了我大西北人的臉面！更何況今日還有華胥國的貴客在此，我聽某自然考慮的是我大西北的門面！”說到這里，不知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聽瀾撇了撇圣巫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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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現(xiàn)已過了日中，若是再不說，只怕會耽誤討伐進度。當(dāng)然，這主要還是因為大家也已經(jīng)煩躁不安，為了給大家一個說法，不得已而為之，我就講于大家聽?！闭f罷，聽瀾不再望向部隊，他緩緩的從石臺上下來，信步穿越“聯(lián)合部隊”的人群，在眾目之下，移步到了宋山那片濃霧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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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對著山中喊到：“蚩尤，你雖誕生在這西北最強大的氏族‘姜氏’，但你瞧瞧的所作所為，哪像一條錚錚的西北漢子。西北部族奉姜氏為王，不僅僅是臣服于你祖上的武力，更多的佩服你祖上的為人，他們都是受人敬仰的英雄，鐵骨錚錚的漢子，你若還有一點自知，快些停止你的行為吧，姜氏那顆像珍珠一般的名號，已經(jīng)因為你而蒙塵。你深夜擊傷同袍遠遁神隱之地，像一條過街老鼠般茍活于世，我大西北人哪有一個像你這般貪生怕死。你還工于心計，拉攏華胥國干將，收入自己麾下，我大西北人又怎么會像你這般，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利用他人。最后，你私自成軍，還妄圖反抗華胥統(tǒng)治，已是罪不可赦。話我就說到這里，既然你如此這般不自知，那就怪不得我了?！甭牉懸环捳f的字字鏗鏘，表達了自己立場，又不給對方留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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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瀾一番話后，人群變得更加躁動。但是，與之前的散漫不同，不同部落的人站的更近了一點，儼然有了點“聯(lián)合軍隊”的樣子。只不過，人們開始嘰嘰喳喳的討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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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么回事，這蚩尤原來是姜氏的后人。本還想著討伐異類，還需要聯(lián)合各個部落，華胥國好大的‘威嚴(yán)’?，F(xiàn)在想想，來的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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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說實話，聽老這話說出來，被這華胥國人聽去，我大西北人的臉面可就丟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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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姜氏不愿意參戰(zhàn)，還在袒護自己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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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鼠輩，殺之后快，何時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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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霧有什么可怕的，就是想偷偷躲在后面，我等真正的大西北勇士才不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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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瀾拿著竹杖，又緩步穿過聯(lián)軍，直到隊伍的最后。圣巫搴一臉訕笑的應(yīng)了過來，說道：“這些年不見聽老，您的手段較于當(dāng)年，有過之無不及，難怪國主會放心的把中州水源地的源頭交于您管理。聽老這一箭三雕，團結(jié)了這些有勇無腦之士，振作了士氣。在拉近自己與西北各部的關(guān)系同時，又動搖了姜氏在他們心中的地位。最后還在他們心中埋下不敢反抗華胥國的種子，圣巫搴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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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瀾冷哼一聲，并未理會圣巫搴。對那一位老者說道：“老邑，不等了，準(zhǔn)備下進軍宋山?！?/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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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邑應(yīng)了一聲，但未著急行動，而是問道：“聽老，這宋山不是連疊的山脈，也不是陡峭的險峰。與其說是‘山’更不如說是土丘，而且我曾看過，這山勢尤為奇怪。宋山越往里走地勢越低，走到最后時會有一片楓林，見到楓林時再回看，才會發(fā)現(xiàn)這‘宋山’原來真是座山。進山的道路有無數(shù)條，如此易攻難守的地勢，那蚩尤怎么會選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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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瀾點了點頭，回應(yīng)道：“這也正是我想交代你的，依常理度之，這地勢確實是易攻難守。但難就難在這片濃霧，讓這片易攻難守的地勢，悄悄然的發(fā)生了改變。你想，若是險峻的山峰，上山與下山道路不過就那幾條，就算再大的霧，我們?nèi)硕鄤荼?，每條路上多些人手，最終怎么也能將其一網(wǎng)打盡。再不濟就是我們以最大兵力抱團，以西北人不死不休的性子，靠人海戰(zhàn)術(shù)將其碾壓。無論怎么說，萬事萬物都是公平的，在他們有所得的前提下，定然會有所失。這易守難攻的地形，他們占了‘守’字，但是反過來想，他們不管怎么樣怎么都是在守，天下哪有不透風(fēng)的墻，再好的防守也經(jīng)不住我們輪番的進攻?！甭牉懻f到這里蹙了蹙眉，沉吟了片刻，才繼續(xù)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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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種土丘平原就不同，地勢條件來說，我們與他們有的優(yōu)勢是一樣的。也就是說，在大霧中這攻守雙方在不經(jīng)意間就會轉(zhuǎn)化。我們看不見他們，他們或許能找得到我們，這樣我們就變成了守方，而他們就可以自由穿梭，好好的享受進攻的樂趣。不但如此，隨著我們逐步深入，因為宋山的地勢特點，很有可能會互相之間救助不及。也就是說，最后有可能，我們只得眼睜睜的在楓林處回望，身后山頭處，蚩尤一個個殺掉與我們分而行之的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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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邑聽到這里打了個冷戰(zhàn)，念叨道：“看來這蚩尤真不是個善茬呀。那聽老的意思還是在霧中集中行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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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瀾還是搖了搖頭，皺眉道：“恐怕這樣也不妥，大霧中的宋山步步危機，萬一他們準(zhǔn)備好了大型陷阱，稍有不慎就會全軍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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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聽瀾的說辭，老邑覺得退也不是進也不是。老邑覺得，好像現(xiàn)在除了老天開眼，刮一場大風(fēng)，將霧氣吹散以外，似乎就只能退兵了。老邑?fù)狭藫项^，問道：“聽老，那咱們沒有別的辦法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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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瀾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老邑，你可知我這次為何沒帶咱們自家的赤水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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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邑似乎明白了什么，眉頭微微一皺：“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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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瀾微微一笑，上前走了兩步，輕輕的拍了拍老邑的肩膀。確認(rèn)周圍沒人注意他們的談話后，趁著放下拍打老邑肩膀的胳膊放下時，又向前走了一步。聽瀾輕輕走過，似乎并未說什么，一切如平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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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老邑耳中卻久久回響著聽瀾的聲音，“你猜的不錯，都準(zhǔn)備好了。現(xiàn)在，就差‘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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