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文

8

　　第一次被人拎著后脖子扔出來。我還有一些不知所措。直到冰涼的夜風(fēng)輕輕吹過，我才回過神。

　　我……被丟出來了？

　　我趴在窗戶上朝里看。陸沉早就離開了餐廳。

　　他走了，那我呢？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

　　我忍著難過，嘗試了各種辦法想再進去屋內(nèi)，但都以失敗告終。

　　本來想跳下去的，但是太高了，我有點恐高，實在不敢。

　　最后只好在窗臺的角落里窩著。

　　什么嘛……為什么這樣子對我……等我回去，肯定不理你！我也要把你關(guān)在陽臺外面！

　　心底里難過了好久，又要時時刻刻擔(dān)心有沒有再來什么人要把我抓走，一覺也睡不安穩(wěn)。

　　直到有一只手輕輕撫了撫我的毛，然后將我托起，我抖了下，從半夢半醒中清醒過來，下意識打算掙扎。

　　是陸沉。我望著他。他卻沒看我。

　　此時沒有什么人了，他帶著我回到了臥室。

　　他將我放在角落里的一個隱蔽的位置，那里有鋪好了的毛巾，他拉起一角蓋在我身上。“因為不能被別人發(fā)現(xiàn)，所以只好用這個代替?！?/p>

　　“對不起?！?/p>

　　他是在說這個毛巾還是說把我關(guān)在窗戶外面的事情呢？

9

　　他逆著光，蹲在我面前，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知道他不是我所認識的陸沉。

　　不是那個外表沉穩(wěn)成熟的他。不是那個歷盡千帆的他。

　　我和他現(xiàn)在還不認識。我不能說話，我只是一只兔子而已。

　　想到這，我還是有點難過。連罵一罵他都沒意思了，人家又聽不見。

　　郁悶。

　　我在毛巾里扭了扭身子，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窩著，閉上了眼睛。

　　“那……晚安，”

　　“兔子小姐?！?/p>

　　那一瞬間，我?guī)缀跻詾樗闯鰜砹恕?/p>

　　可是他像是隨意說出的一個詞。然后他就起身去回床上了。

　　好吧。

　　。

　　晚飯后，陸沉腦中還是一直浮現(xiàn)著那只小兔子的眼神。

　　驚訝、不知所措、還沒有褪去的依賴，唯獨沒有害怕。

　　他本來在餐廳門口站了好久，看著那只兔子用了各種方法都開不了窗戶，最后可憐巴巴地縮在角落里。

　　然后他就走了。

　　沒事的，反正明天她就會被人發(fā)現(xiàn)，或許還能再逃脫一次，還能活得更久一點。

　　總好過跟在他身邊。

　　他所有的行為都被掌控著，與其跟著他最后還是被殺掉，不如在最開始就不要和他產(chǎn)生聯(lián)系。

　　可他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忘不掉那只兔子。

　　最后他還是起身，去餐廳看看那只兔子。

　　她還在那里。懨懨地趴在那里。

　　他把她抱了回去。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叫她“兔子小姐”完全是臨時起意的。

　　但是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她的耳朵顫了顫，睜開眼睛望向我，眼神發(fā)亮。不再是剛才那樣懨懨的。

　　她喜歡這個名字。

　　他的心情也突然好了起來。

　　能逃過一劫的兔子，也一定能夠逃過第二次。

10

　　半夜的時候突然驚醒，很沒有安全感，很想念他的懷抱。

　　于是我折騰了好久，費了好大勁才跳到他的床上。

　　他睡得很沉，又很不安，身子在微微發(fā)抖，像是沉浸在什么噩夢里。

　　我伸出爪子，想撫平他雙眉間的褶皺。

　　沒過一會兒，他就放松了下來。

　　我親了親他的額頭。

　　我想，突然有點理解我變成小兔子并且回到他身邊的原因了。

　　我鉆進他的被窩里，挑了個舒服的好位置。周身都是他的氣息。

　　不要再做噩夢啦。我來陪你了，要和你一起做個美夢！

11

　　陸沉醒得很早。

　　昨晚又做了一個噩夢。但奇怪的是，這個噩夢比之前的還要短暫，后面他就不再做夢了，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

　　他剛想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懷里有一只毛茸茸又暖乎乎的團子。

　　是那只兔子。

　　不知道她是怎么跳上來的。

　　他輕輕摸了摸她的皮毛。

　　很舒服。

　　她的身體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他不敢動了。

　　有個聲音告訴他，是兔子小姐不讓他做噩夢了。

　　一定是。

12

　　醒來后的第一件事，仰頭給陸沉一個早安吻。嗯，他在我身邊。

　　醒來后的第二件事，看看自己有沒有變回人身。唔……沒有。

　　醒來后的第三件事，繼續(xù)窩在他的懷里睡覺。

　　……

　　陸沉沒什么睡意，感受到了剛才的動靜。

　　嗯？所以，剛才兔子小姐是……親了他一下嗎？

　　雖然輕輕的像是一片羽毛，可是他的心就像是被燙了一下。

　　

13

　　陸沉的一天被繁重的學(xué)業(yè)所占滿。

　　我沒辦法一直陪著他?？墒俏乙呀?jīng)竭盡所能，在不被人發(fā)現(xiàn)的情況下悄悄陪著他。

　　他總是獨來獨往的，這座大城堡里除了老師和管家，甚至沒人和他說話。在這個地方，我只感受到無盡的冰冷和空寂。

　　我以前只是知道他一定有什么經(jīng)歷，他沒說我也沒問。我不知道，在這樣一個本該肆意的年紀(jì)里，他是怎樣度過一個又一個夜晚的。

　　也許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我將身子拱了拱，更靠向他一點。

　　他正在看書，感受到了我的動作，另一只空著的手輕輕撫摸我的身子。

14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竟然平安待了一個星期！

　　我始終不知道，那天我到底是怎么從那人手下跑掉的。

　　難道像是小說里說的那樣，在緊急情況下才能觸發(fā)？

　　不僅如此，我還發(fā)現(xiàn)了一個金手指：我居然不會餓！

　　當(dāng)?shù)诙礻懗两杩谥ч_所有仆人并且讓我吃點東西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過了這么久，我居然沒有一點饑餓的感覺！

　　這不對勁。

　　為了讓他放點心，我還是吃了一點小蛋糕。

　　難道我的身份是天上派來的小仙兔，不老不死的那種？

　　只是我心中隱隱有些不對勁，并且越來越強烈。

　　我的直覺告訴我，我在這里的時間不多了。

　　我望向正在專注學(xué)習(xí)的陸沉。

　　感受到我的視線，他沒抬頭，卻熟練地幫我順毛。

　　我要是離開了……

　　我不敢再看他。

　　

15

　　陸沉發(fā)現(xiàn)兔子小姐最近有些不對勁。

　　總是趴在一個地方望著他，又像是在想事情。當(dāng)他回望過去時，她眼神又飄向別的地方，耳朵卻豎了起來，一顫一顫的。

　　她在煩惱什么嗎？

　　他不知道。

　　可看著她，她又給他一種感覺，一種虛幻的感覺。

　　他只能時常摸摸她，才能感受到真實，感受到她還在他身邊。

　　他從來沒有把她當(dāng)做一只普通的兔子。

　　她有些特別。

　　她像是能聽懂他的話，總是乖乖的，不會亂跑亂跳，也能理解他的意思；也像是不會饑餓，每天就只吃一點點；她像是還有一種能瞬間移動的能力，有時候她會突然出現(xiàn)，還是他稍微轉(zhuǎn)移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才讓她能夠有足夠的時間逃跑。

　　但是她，總是會悄悄陪著他。

　　每當(dāng)他在學(xué)習(xí)的間隙時偶爾轉(zhuǎn)頭，總會看見她的身影。

　　有時候是在門后探頭探腦，有時候是花瓶旁一閃而過的身影，又有時候在其他人沒注意的情況下，悄悄撓撓他的褲腳。

　　這像是一種隱秘的刺激。而他，甘愿沉淪。

　　

16

　　今天是陸沉的生日。

　　然而像是沒有人記得。他好像也不在乎。

　　我心底有些酸澀。

　　。

　　變成了兔子，什么事都很不方便。

　　我練習(xí)了好久，才能稍微掌握一點瞬移的技巧，雖然十次也才成功了一兩次。

　　但是好在這天沒出什么岔子，我費盡心機，成功地從廚房里偷偷拿了一塊小蛋糕，可是卻怎么也找不到合適的蠟燭甚至火柴，雖然就算找到了我也不能打火。

　　我有些泄氣，但只好安慰自己，以后會好好給他過每一個生日的！

　　睡前的時候他才能有一絲休息時間?！　?/p>

　　此時的他正坐在沙發(fā)里在看書。

　　我跳進他的懷里。

　　“怎么了？”

　　我背對著他，對著書本，找了好久，又翻了幾頁，才一個字一個字地指給他看。

　　所幸他沒有不耐煩，而是靜靜等著我。

　　“生……日……快……樂?！?/p>

　　隨著我的動作，他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然后就沒有說話了?！　?/p>

　　我只好用鼻尖蹭蹭他還停留在我頭上的手心。

　　怎么了？

? ? “謝謝你……不過，原來你不是普通的兔子?！?/p>

　　我點點腦袋。

　　我又扯住他的袖口，往桌子方向上靠。

　　他領(lǐng)會了我的意思，抱起我往書桌方向走。

　　書桌上放著那個小蛋糕。

　　“這是，蛋糕？”

　　我點點腦袋，有些期待地看著他。

　　“謝謝你。”他露出了笑容。

　　書桌外是巨大的落地窗?？梢钥吹竭h處城市的夜景。

　　此刻，正好可以看見遙遠的天邊，有一朵又一朵的、小而亮的煙花綻放著。

　　我指了指窗外的煙花。又看向了陸沉，比出了一個許愿的姿勢。

　　他乖乖地閉上眼，雙手合十。

　　我的愿望是，兔子小姐可以一直陪在我身邊。

17

　　陸沉做了一個夢。

　　他走在草地上，沐浴在黃昏中，耳邊傳來的是綿綿不絕的鐘聲。

　　而兔子小姐，正乖乖在一旁的座椅上看著他，像是在等著他的到來。

　　他走過去，坐在她的旁邊。靜靜看著遠方的夕陽。

　　他隱隱有種預(yù)感。

　　“是不是……到了說再見的時候？”

　　她靠近他，拱了拱他的手。

　　“我以后……還能見到你嗎？”

　　這一次，她用力點點頭。

　 “那等下次見面，能不能讓我看看你變成人的樣子呢？”

　　她像是想反駁什么，卻什么也說不了，只好瞪了他一眼，然后再點點頭。

　　他露出了一絲笑容。

　　她的意思應(yīng)該是，她本來就是人吧。

　　“那兔子小姐，我們未來見?！?/p>

　　見到你的第一眼，我會認出你的。

　　落日的余暉照在身上，暖暖的。

　　他和她，一起共享這無盡的黃昏。

　　

終

　　醒來后的第一件事，仰頭給陸沉一個早安吻。嗯，他在我身邊。

? ? ? ?醒來后的第二件事，看看自己有沒有變回人身。

　　唔……我看到了我的手，是可以拿筆的手。

　　變回來了！

　　我一下子坐起來。摸摸自己的頭，摸摸自己的臉，摸摸自己的身子。不是兔子！

　　“怎么了？”身邊的陸沉被我的動靜嚇到，也坐了起來。

　　“?。]什么！”我回抱住他，將頭埋在他的頸窩處，“做了個夢?！?/p>

　　“噩夢嗎？”他輕輕拍拍我的后背。

　　“不是，是美夢?！?/p>

　　“那就好?！?/p>

　　是和你在一起的美夢。

? ? ?醒來后的第三件事，發(fā)現(xiàn)今天是休息天后，可以繼續(xù)賴在他的懷里，甜甜地睡上一個回籠覺。

　　。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個小鎮(zhèn)，享無盡的黃昏和綿綿不絕的鐘聲。

　　……

　　屋中央有一個瓷磚砌成的爐子，

　　每塊瓷磚上都畫著一顆心，一艘帆船和一朵玫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