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

我把佳璟的包弄壞了。

實際上并沒有到壞了的程度，只是一面外部的皮與里面的海綿脫離了，導(dǎo)致這一面摸上去有一部分沒了彈性。并不是什么大問題。但，總是個問題。

佳璟本來心情略有些煩倦，在看到她的包在我手里變了型后立刻把包奪了去，臉色也隨著檢查的進行而逐漸差了起來，在她明白這種損傷很可能不可逆之后，臉上的怒色竟都褪了去，抱住那失去了部分彈性的包盯著桌子的一角發(fā)呆。

我很惶恐。我知道這發(fā)呆的樣子不過是“怒”的一種至境罷了。我在腦子里腦補了成千上萬中辯解的對話，但都被我否決了。當時我內(nèi)心極度的否認自己是這件事情的元兇，“這不是我干的！”，這種想法如風暴般席卷在我的腦海里。我極力地想把這個想法說出來，但我知道我不能，因為我無法為一個未知的可能辯護，當下所有的證據(jù)都完美的指向我，她心里早已認定了我是這事情的罪魁禍首，而且這種否認只是我內(nèi)心的一廂情愿而已。所以我放棄了辯護而拜倒在事實面前：這包是我弄壞的。我只能承認，別無他法。

我抬起眼來看這包，上面癟下去的一塊好似一張丑陋的笑臉，嘲弄著我試圖辯解的心。于是我希望道歉抑或是補償，我又在腦子里腦補了不計其數(shù)的道歉對話，還是毫無進展。我想說“這不是什么大問題”，但問題無所謂大小只分對錯。我想說“這只是一個包而已”，但我知道這包是諸葛送她的禮物，在一個叫“金夢”還是“新夢”的高端場所買的。我想說“我送你個新的吧”，但這包貌似那一家店每款只有一個，而且價格也不是我當下負擔得起的。我想說……我說不出任何話來，每一句對話我都能想象出佳璟的反映和相應(yīng)的結(jié)局，沒有一個好結(jié)果。每一段對話都明確的告訴我：“道歉沒用，補償不了?！边@讓我感到深深的惶恐與壓迫。

但上述的我這兩段思考只發(fā)生在短短的不到30秒里，我意識到再不說些什么，這盛怒便會轉(zhuǎn)化為其他的什么。但我無法辯解也無從補償，最后的最后，我只能吐出“對不起”這三個無力的字眼來。佳璟看出了我希望補償?shù)Σ粡男牡木綉B(tài)，隨即意識到這包上的傷痕只能作為一項無法彌補的損失由自己暗自承受。接著，我便從她發(fā)怒的眼神中看出一絲無奈與落寞來。

當我意識到某些過錯只能承認卻無法承擔時，我的心情也隨著佳璟一桶跌落谷底，這并不是一件普通的包，而是一件禮物。禮物的價值與常規(guī)的實用品不可同一日而語。但是佳璟無法沖我發(fā)火，因為周圍還有其他朋友，她不能讓自己的個人情緒影響了他人，但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知道沖我發(fā)火是一件非常費力不討好的事，我的腦回路與他人不太一樣，只會讓她更加的郁悶。

于是她決定買吃的，她決定將自己的不滿通過物質(zhì)上的滿足而揮散出去。于是她認為跟我生氣并沒什么必要，并且決定原諒我。于是佳璟又擺出往常的笑臉來。但當我們走到攤位面前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了我的臉色依舊深沉，她突然明白了我并不像其他人那么好哄。她明白了她對我發(fā)的火與他人不同，我并不能像其他人一樣看到她笑臉后就裝作無事發(fā)生一般繼續(xù)嬉皮笑臉，我只會在自責與苦惱中越陷越深不能自拔。于是她讓我不要再在意了，并且擺出了一張更加夸張的笑臉。

我明白這笑臉的意思，她讓我哪怕裝也要當作沒什么事情發(fā)生一樣與她一同去吃什么綿綿冰來安撫她受傷的心靈。我這時深切的體會到了佳璟的溫柔與體貼，明明是我做錯了事，卻還要她來照顧我的情緒。于是我就裝作無事發(fā)生一般的嬉皮笑臉以向她表明我已經(jīng)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知道她的意思，我也知道她知道我知道她的意思，于是我們就默契的與其他人吃完了一份莫名其妙的甜品。

回來的路上，佳璟發(fā)現(xiàn)我依然無法忘懷自己的過錯，便無奈的強調(diào)了一句：“我原諒你了?！蔽倚α诵?，表示我知道了。我當然知道了，這并不是什么大問題。

在佳璟走向陰影即將消失時，我回過頭來，那包癟下一塊來，映著光亮，露出一個夸張的笑臉來。

“哼！”

洗面奶

1

洗澡的時候看見了老范的洗面奶。

跟我過去用的是一個牌子，但是我的那個丟了。

我問老范這是在那買的。

老范：“這就是你的啊！”

2

這瓶洗面奶是二美送我的。

那還是大二時候的事……那時候我還屬于貧下中農(nóng)，根本沒用過價值高過30塊的洗面奶，更不要說有什么人送了。

這洗面奶是我大學(xué)收到的第一個像樣的禮物，我激動的不行：“這怎么好意思……還要你費心給……”

二美打斷我：“別人忘在我這了，他也不要了，我就送你了?！?/p>

3

二美是個好妹子。

我并沒有什么特別吸引人的品質(zhì)，難得她這么些年鍥而不舍的每天叫我和她一起吃飯。

我卻時常背叛組織和其他的人（當然主要是妹子）出去“私混”。

二美倒是很看得開：“提前打個電話就好。”

4

二美的這副“正宮”做派讓我時常不知所措。

因為繼二美之后又已經(jīng)有好幾個妹子在我面前表現(xiàn)出這副姿態(tài)了。

正所謂“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

可要是身邊每一面旗都是紅旗就很讓人感到坐立不安了。

二美依舊很看得開：“那就叫‘紅旗團’好了?！?/p>

5

雖然我身邊的紅旗已經(jīng)可以組團刷本了，但我仍然還是個單身。

我曾數(shù)次向二美抗議，表示她每天跟我走在一起十分容易讓人誤會，導(dǎo)致我根本沒辦法追什么女朋友。

二美微微一笑：“怪我咯？”

我無言以對。

二美視野開闊的有些不可思議：“放心，等畢業(yè)了我親自給你找一個。”

如此可見二美應(yīng)該是213體綜合癥患者，要么看的怎么這么開呢……

6

跑題了我們接著說洗面奶的事兒。

也不知怎么了最近寫東西老是跑題。

跑題這個習(xí)慣可要改啊。

額，跑題了。

7

讓我們跳過我質(zhì)問老范為什么拿我東西這段接著說洗面奶的事兒。

讓我們跳過老范如何從垃圾里撿回來然后變廢為寶這段接著說洗面奶的事兒。

讓我們跳過一瓶洗面奶為什么能用這么久這段接著說洗面奶的事兒。

讓我們跳過我們已經(jīng)跳過的這段接著說洗面奶的事兒。

怎么什么都要跳過……

8

這洗面奶顏色挺嚇人的，是紅色的。

二美說這是所謂的“火山泥”，火山上弄的，炫酷的很。

二美說光這顏色就證明它能有效的控油去污還能祛痘，NB的很。

我將信將疑。

然后我用了一段時間發(fā)現(xiàn)二美果然沒騙我，真的很炫酷很NB。

每次洗完臉看著盆里的水都感覺自己臉上被劃了一刀似的。

9

我其實覺得自己挺對不起二美的。

這些年二美送了我不少東西，大到國內(nèi)外的特產(chǎn)，小到雞毛蒜皮這一類。

什么洗面奶啊干體液啊筆啊本啊，吃的喝的用的都有。

我卻一樣像樣的東西都沒送過她。

二美毫不在意：“每天陪我吃飯就好?！?/p>

10

中國人對“10”這個數(shù)字其實有很深的羈絆。

但是到了第10條我卻沒什么可寫的了。

所以這個第十條純粹就是為了湊個整而已。

不要在意這個細節(jié)。

嗯，就是這樣。

小人兒

掏鑰匙開門的時候，看見了鑰匙扣上的小人兒。

這是大美送我的定情信物。

自從在大學(xué)遇見了大美，我便時常收到她送我的所謂“定情信物”。

那個時候……是我們在聊天，聊到老一輩的人談個戀愛十分的麻煩，平日里也說不了幾句話見不了幾面，就互相交換個定情信物什么的天天睹物思人。然后大美就犯了病似的天天送我各式各樣的定情信物。

“吶，送你的定情信物，收好！”

“額，為什么吃剩的包裝紙也能叫定情信物？”

“就是！你拿不拿著？！”

“……”

于是我拿著這定情信物轉(zhuǎn)手扔進了垃圾桶。

“吶，送你的定情信物，收好！”

“額……為什么隨手撕下來用剩的草稿紙也能叫……”

“你拿不拿著？！”

“……”

于是我拿著這定情信物轉(zhuǎn)手扔進了垃圾桶。

“吶，送你的定情信物！”

“額……”

于是我拿著這定情信物轉(zhuǎn)手扔進了垃圾桶。

“吶……”

“吶你妹妹啊吶！”

于是我被大美扔進了垃圾桶。

后來我就養(yǎng)成了幫大美扔垃圾的習(xí)慣。

而我和大美，就這么一天天的互相交流，互相成長，嗯……互相疏遠。

且先不提互相疏遠這茬兒，就講講這小人兒的事兒吧……

那還是大二下學(xué)期初，大美何傻她們幾個突然嘴饞，想去農(nóng)院路逛逛。那時候我和大美的關(guān)系甚至比跟二美還要好一些，于是大美便叫上了我。我當時也挺想去那農(nóng)院路看看的，畢竟過去沒有去過。

于是我們就去逛了街吃了東西，一切都和往常出行沒什么不一樣。在回來的時候，我們路過了一個鋪子，里面玲瑯滿目全是各式各樣那鐵絲卷制的工藝品，有自信車，鑰匙串，相框……以及一男一女成對的可以掛在鑰匙扣上的裝飾品，深紅色的，兩手叉腰，頭微微歪著，下面兩條腿可以擺來擺去，很可愛。

大美對這個很感興趣。于是跟我說：“我們兩個一人一個把這個買下來吧！”當然，大美一方面是覺得這種東西成對的更好，但更主要的原因是這玩意兒單賣一個7塊，兩個一起10塊。

我嫌麻煩，道：“我直接買了送你吧！”不等她回答，我已經(jīng)掏錢把這兩個小人兒買了。

大美把這兩個小人兒拿在手上端詳了一會兒，把代表男孩兒的那個遞給了我，

“吶，送你的定情信物，收好！”

“額……我付的錢……”

“就是我送的！你拿不拿著？！”

“……好……無所謂，起碼總算有一個像樣兒的了……”

于是我拿著這定情信物轉(zhuǎn)手扣在了我鑰匙串上。

大美接著也把那個代表女孩兒的扣在自己的鑰匙上了。何傻看見了，說：“呦，情侶的哦！”大美微微一笑沒有說話，我冷哼一句：“哈……可惜了……”

大二下學(xué)期中旬，三美在去舞蹈房為班級晚會排練集體舞時拿了我在琴房的鑰匙，我去舞蹈房窗口找她要，她很詫異：“這不是大美的鑰匙嗎？大美鑰匙上有這小人兒……”我打斷了她：“這是我的鑰匙，我這小人兒是男的，大美那個是女的?！?/p>

“哦~~~”舞蹈房里聽到我的話后傳來一陣噓聲，“情侶的啊~~”

“不是，”我反駁道，“只是碰巧罷了?！?/p>

大美聽了，看著我暗自一笑。

大二結(jié)束，我再也沒見過那女小人兒。

大三上學(xué)期，不知為何，我?guī)缀跻粚W(xué)期也沒和大美說上幾句話，好像莫名的就疏遠了。難得有一次聊天，我問她：“那個小人兒還在嗎？”她回答：“當然了！我肯定還能找到呢！”然而我仍舊沒有見過。

大三下學(xué)期，有一次下課我問她：“這小人兒還能找到嗎？”她回答的有些心虛：“大概還能吧……”我微微一笑，沒再說什么。

去明秀跟秘書長聊公事時，我無意掏出了這串鑰匙，秘書長對這小人也很感興趣。

“這小人兒的腿為什么這么短?。俊?/p>

“額……因為那不是他的腿?！?/p>

“??？”

“哦……你認為是腿的部分實際上可以算作他的……嗯……盆骨?！?/p>

“啊？！”

“現(xiàn)在你看到的其實是個高位截癱的小人兒。”

“??？？?。　?/p>

“怎么說呢……他過去有腿，后來斷了一條，再后來就都斷了。”

“那都斷了為什么還掛在這上面？”

“因為他殘缺了之后更加符合我的氣質(zhì)?！?/p>

“額……啊哈？”

“哦……因為他是個定情信物?！?/p>

紙

我大腿上起了些皮癬，打開抽屜想找皮炎平，卻翻到了我收在抽屜里的游戲王卡。

中國，我們這一代人，聽過游戲王的不計其數(shù)，可真正玩兒的人少之又少。我跟這些卡片有著硬生生15年的交集，卻仍然是個偽玩家。因為我沒錢買正版卡。

看著我手中這些印著圖畫的紙片我略有些感到可笑，覺得這些代表了我童年的東西恰恰證明了我過去的乏善可親?？晌也⒉挥X得后悔，因為正是這些卡片，在我童年完全對學(xué)習(xí)不感興趣的情況下啟蒙了我的基礎(chǔ)數(shù)學(xué)和斷文識字。前者致使我在小學(xué)二年級就已經(jīng)精通4位數(shù)上下加減乘除計算，而后者直接導(dǎo)致了我小學(xué)到初中認生僻字和閱讀理解的能力突飛猛進。

而，眼前這些嶄新的卡片，并不為我所珍視。我所珍視的，全部在我剛上大學(xué)時出現(xiàn)的一個小意外而丟掉了……

實際上連一個意外也算不上，無非就是丟了個錢包而已，里面所有東西總價值也到不了一百，就連錢包本身都是我父親用了些許年剩下來的。弄丟我錢包的人是一個當時還涉世未深的姑娘，事情并不怪她。當時她有些冷，而她又在等人，我那時候有點其他的事，就把外套脫給了她。我忘了告訴她里面有錢包，于是這錢包就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丟失了。

在她得知我的錢包在她手中丟失后，她顯得異常的惶恐，她問我怎么辦，我說：“找找吧?！庇谑俏覀兙烷_始找，但我的腦海里傳來一個巨大而安靜的聲音：“沒了?！编?，沒了，果然沒有找到。她又問我怎么辦，我臉上沒有什么表情，說：“就這樣吧?！蔽业穆曇羝届o而深沉，聽不出絲毫的怒意，這更令她感到驚慌失措，她認為我已經(jīng)出離了憤怒，表現(xiàn)的壓抑而絕望了，但我沒有這樣的情緒，我感到的只是深深的憂傷和無力，因為我最為看重的東西：三張卡，一張照片，隨著這破舊的錢包的遺失而一去不復(fù)返了。

三張卡都是游戲王卡，而且全是盜版卡。第一張是“月之女戰(zhàn)士”，第二張是“DHERO雙身人”，第三張是“青眼的白龍”。一張照片，是我的朋友，小謝的，童年時的照片。

月之女戰(zhàn)士，是在我人生中買的第一包游戲王卡中抽到的，大概是2000年的時候了。在那個遠古到出一條真紅眼黑龍都牛逼到不行的年代里，我用這張卡吊打了無數(shù)只青眼白龍和創(chuàng)世神，這是我最純粹年代里帶給我最多快樂的一張卡，我一直把她帶在身上，當作一種懷念甚至護身符之類性質(zhì)的東西。

D HERO雙身人，嗯……我還是不解釋這張卡了……比較麻煩，將來有時間單獨為D HERO寫一篇文章吧……

青眼的白龍，這張是我極好的一個朋友逸凡送我的卡。規(guī)格很古老，攻擊力守備力寫在一個框里，大大的擺在卡圖的下方。這條白龍其實長得挺萌的，他曾吐槽過游戲王的龍都不怎么好看，有種畸形生物的感覺，我并不這么覺得。每次拿這張卡攻擊的時候我都要大聲的喊出來：“布魯艾斯懷特朵拉貢！攻擊！毀滅的爆裂疾風彈！”然后他就要糾正我：“是毀滅的噴射白光?！辈贿^我到現(xiàn)在仍然覺得“爆裂疾風彈”更好聽一點。

照片，小謝的照片，小謝童年時的照片。我在拿到這照片之前完全想不到，她小時候竟然是刺猬頭，完全看不出是個女孩兒。與我最后一次見她時的溫文爾雅簡直大相徑庭。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和小謝說過話了，最后一次交流是我去桂林參加大學(xué)生藝術(shù)展演時，她在QQ里落寞的問我是不是她這個人非常的不好相處，我當時并沒有想到什么合適的說辭，于是說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話搪塞了過去，后來就再沒了交集。

而現(xiàn)在呢……我?guī)缀跻呀?jīng)忘卻了小謝的樣貌，需要時常翻看初中的相冊才能記起她的容顏，而照片里的，刺猬頭的，眼神略有些呆滯但清澈無比的，童年的小謝……我自是再也見不到了……

我打開錢包，翻了幾下，里面盡是些身份證銀行卡之類的東西，除了錢可兩張已經(jīng)用了的久電影票，再找不到其他什么紙質(zhì)的東西了。

紙質(zhì)的東西……保質(zhì)期到底是長還是短呢……

?

?(熬了兩夜，終于寫完了。感慨一下，話說這種文章以后還是少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