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墜落的勇士

“鳳凰社指揮部……位于……格里莫廣場,12號?!?/p>
時隔好幾個月以后,當(dāng)西弗勒斯斯內(nèi)普再次站在這里,默念這句話的時候,心中充滿了苦澀。11號和13號不情不愿地開始向兩旁挪開去,擦得明凈的窗子映出他大理石般沒有表情的臉。西弗勒斯打量著陌生而又熟悉的自己,走進(jìn)了那棟他以為再也沒資格邁入的屋子。
黑暗中老式的汽燈隨著房門關(guān)閉噗地亮起來,搖曳的燈光映著狹窄幽暗的門廳上一顆顆家養(yǎng)小精靈的腦袋顯得格外詭異。然而一絲魔法波動還是被他察覺出來了,他機(jī)警地舉高魔杖,難道鳳凰社的人還敢用這里做指揮部?不可能啊,他明明——
“西弗勒斯·斯內(nèi)普?”
“不——!”西弗勒斯驚叫道,看到一個灰塵組成的阿不思鄧布利多朝他飄過來,眼神空洞,枯槁的手伸向他……
“不!”西弗勒斯吼道,猛的一揮魔杖,鄧布利多的影像爆炸了,無數(shù)細(xì)碎的塵土向他刮過來,他踉蹌著后退,沒拿魔杖的手抓住那個巨怪邊的傘架才沒摔倒。傘架砰地一聲倒落下來。
“泥巴種!贓貨!敗類!竟敢玷污我祖上的家宅——”
這熟悉而令人厭惡的聲音反而給了他力量,他重新穩(wěn)住自己,魔杖揮過,掃清了灰塵并拉上了布萊克夫人的簾子。
他的手依然在抖。愈發(fā)握緊魔杖,他命令自己平靜下來。沒有理會那倒落的傘架,他走進(jìn)散發(fā)著霉味的老宅。
一樓……二樓……他停在標(biāo)有小天狼星·布萊克姓名縮寫的房門外。小天狼星·布萊克……默念這個名字讓他心頭莫名地泛起一絲苦澀,卻奇怪地緩釋了他緊繃的神經(jīng)和手臂。他憎恨這個從小自恃聰明而不放過任何機(jī)會羞辱他的人,可他從未希望過他死掉。而西弗勒斯不得不承認(rèn),他是要對他的死負(fù)一部分責(zé)任的,不管鄧布利多如何斬釘截鐵地告訴他這不是他的錯。
魔杖輕觸,房門自動打開了。顯然布萊克并沒有對自己的房門做過多的防護(hù)措施,也許他從沒想過這里會被不受歡迎的人造訪。西弗勒斯為四壁貼滿的格蘭芬多旗幟和四人組的合照嗤之以鼻,黑色的眼眸掃過幾個麻**基尼女孩而露出明顯的不屑和厭惡。
干正事。他對自己說。
“雙面鏡飛來?”他試探地念,魔杖微抬。
沒有反應(yīng)。西弗勒斯嘆了口氣,看來希望不大。不過他還是決定試一試,麻瓜的方法雖然慢了點,但是還有用。他動手搜了起來。
他只有不多的時間。鄧布利多不知道他來這里,他要他圍捕結(jié)束后盡可能快地回來告知結(jié)果。西弗勒斯不耐煩地掀開一床大紅色的床單翻找著,一邊懷疑布萊克究竟有沒有把雙面鏡留在這里。他只聽鄧布利多說過一次,是在波特五年級結(jié)束的那個假期。他剛要追問,這白胡子老頭就微笑著把話題轉(zhuǎn)移到檸檬糖上去了。
但西弗勒斯并不是個傻瓜。他猜得到布萊克把雙面鏡給了波特,自己留有另一面。在他們上學(xué)的時候,他就懷疑布萊克跟老波特究竟是怎么形影不離的,即使西弗勒斯處心積慮地抓住他們倆不在一塊的時機(jī)下套,也從沒得手過。
所以……他拉開窗簾搜尋窗臺上的每一個夾縫,所以他抱著一絲希望,希望他能夠找得到那面鏡子,并且在鏡子里聽得到波特。鄧布利多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告訴他,西弗勒斯知道自己和波特,和鳳凰社的其他人一樣,是眾多的棋子之一,而棋子之間是無法交談的。只不過他是顆變換黑白的棋子,并且現(xiàn)在正在企圖跟另一顆棋子交談。他不確定這么做是不是對的,但他想試一試。如果波特一直帶著那面鏡子呢?如果他可以多做一些事情,以幫助那男孩在最終面對黑魔王之前更好地活下來呢?
他心煩意亂地檢查著衣柜,絲毫不珍惜地將一件件剪裁精美的袍子扔到床上。一件鑲有肩章的禮服長袍劃過手臂,堅硬的金屬割開了皮膚。
“該死!”
他狠狠地咒罵了一句,魔杖一點清理了血跡。這只手剛被咒語打到過,而他不敢再給它施加更多的魔咒,以防魔力互相抵消和交互。他的左腳踝還在扭傷中沒有恢復(fù),而他甚至沒來得及去照看一下傷勢。
身體上的疼痛加劇了暴躁,西弗勒斯大力把抽屜往外拉,鎖住的?!鞍⒗舳撮_!”他吼道,抽屜彈了出來,里面的東西因為震動而跳起。他不耐煩地把一件件東西往外扔,幾只羽毛筆,一捆書信,一條蜷成一團(tuán)的領(lǐng)帶以及其他東西被扔得遍地都是,最后他在一圈把他圍起來的垃圾中無力地坐下來,挫敗地承認(rèn)那東西不在這個房間里。
一整個傍晚的襲擊讓他精疲力竭,他無力地把胳膊拄在地板上,慢慢躺了下來。扭頭看向?qū)γ娴膲Ρ?,格蘭芬多四人組的照片對著他笑瞇瞇地?fù)]手。
他真不敢相信他會倒在布萊克房間的地板上。他不無諷刺地想。
等等,地板上。地板上那是——?
他翻身跪起來,看向那張被他剛?cè)釉诘厣系男拧?/p>
莉莉。
他認(rèn)得那筆跡。在他們一起去圖書館學(xué)習(xí),一起去上課的日子里,他無數(shù)次看過她靈巧的筆尖下流淌出清秀而工整的字跡。雖然她在其后的幾年里不再理他,跟他分道揚(yáng)鑣并且嫁人生子,但那字跡他依然認(rèn)得出來。
他的手再一次顫抖,西弗勒斯如同捧著雪花一樣捧起那張字條,無比小心地?fù)崞今薨?。他讀著每一個句子,每個詞,想象著莉莉在午后明亮的窗前微微笑著,金色的陽光灑在她紅色的、柔順的長發(fā)上,閃動著明媚的光澤。她時而親切時而惆悵的情緒帶動著西弗勒斯,他的表情跟隨著信上的語句變得迷茫而微笑,笑著笑著,他發(fā)現(xiàn)自己熱淚盈眶。
忘記了,多久沒有過溫暖,多久沒有過陽光?多久以來他不曾尋求過情誼,不曾享受過溫暖,他拒絕了一切軟弱的東西,只為了將自己變得足夠強(qiáng)大來保護(hù)她的兒子。他努力了十六年,十六年來他將最柔軟的東西深深埋藏,深到最高明的攝神取念都無法探及,深到連他自己都幾乎忘卻。是的,他幾乎忘記了他也曾羨慕溫暖,渴望陽光,夢想著自己能與一個心愛的女人組建一個完全不同于他自己的家庭,有一個繼承了他的天分的孩子,酷似他的面孔不再永遠(yuǎn)陰鷙,而能夠充滿笑容和滿足……他幾乎忘記了,忘記了,他踏上了這條沒有歸途的路,除了踽踽前行以外沒有別的可以選擇。他不得不眼睜睜看著他想保護(hù)的人一個個離開他——因為他而離開他,就像兒時托比亞斯揪著他的領(lǐng)子把他拎起來,酒氣噴灑在他的臉上時露出令人惡心的笑容時說的那樣,“是你害了你那**媽媽,小子,是你這個怪物把她害成這樣的!哈!”多么諷刺,他的命運(yùn)仿佛在那一刻被那個麻瓜男人一語成讖,為了他的野心和貪婪,他害死了唯一愛過他的朋友,為了他的間諜身份,他害死了唯一信任他的長者,還是為了他的計劃,他今晚下手誤傷了亞瑟和莫麗的兒子——而韋斯萊夫婦是他在鳳凰社里唯一說得上幾句話的人!
他的身體蜷成一團(tuán)跪在莉莉的手跡前,無聲的流淚演變成幾近絕望的嚎啕。為什么,為什么他注定要傷害他不愿傷害的人,為什么他就注定了要在孤獨和寒冷中死去?他早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他無法眼見他身邊的人一個個離他而去,充斥著他的噩夢,侵蝕他的骨血。黑暗中他看見黑魔王像風(fēng)一樣飛過他面前,直奔穆迪,他聽見那個“波特”大叫著幻影移形,瘋眼漢咆哮著“懦夫”舉起魔杖奮力揮舞,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擊落了一個看不清是誰的食死徒,綠光照亮了他略帶瘋狂的臉……
他看見一個黑影沖過他面前,風(fēng)吹開了他的兜帽,盧克伍德散開的頭發(fā)在腦后飄飛。他看見盧平帶著波特越來越近,盧克伍德抽出了他的魔杖……
“神鋒無影!”他看準(zhǔn)了時機(jī)出手,沒曾想盧克伍德一個轉(zhuǎn)彎正巧避開了,咒語打中了波特的頭,他聽見盧平大喊“喬治!”然后瘋狂地回?fù)?,他不得不低伏在掃帚上躲過一道道鋒利而灼熱的咒語。
“干的漂亮,斯內(nèi)普!”盧克伍德笑著對他阿諛,轉(zhuǎn)而去追亞瑟和另一個波特。他則顧不得回應(yīng),飛往相反方向繼續(xù)尋找真正的波特……
他和其他食死徒一起站在房間里,恐懼在他們周圍傳播。黑魔王充滿怒氣的聲音回響在房間四壁。
“三十一個食死徒?!彼凰坏亟械?,“七個鳳凰社成員和七個孩子?!彼麄兌及杨^低下來,沉默不語。
“主人……”不知死活的老高爾分辨道,“我們沒料到有七個波特……我們……”
“德拉科,”黑魔王改用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仿佛沒聽見高爾的話一樣,“你沒有參加這次行動……”
“我……我很遺憾,主人。”德拉科對黑魔王鞠躬。
“你很遺憾……”黑魔王重復(fù)道,“你是否遺憾沒能抓住機(jī)會施展你的力量,目睹那些無知的所謂鳳凰社的人們在幾百米的高空墜落,享受他們懦弱的尖叫?”
“是的,主人?!钡吕蒲圆挥芍缘卮鸬?。
“那么,我給你機(jī)會彌補(bǔ),我年輕的仆人……”黑魔王的語氣中含了一抹玩味,“我賜予你這份榮譽(yù),替黑魔王教導(dǎo)他的仆人什么時候應(yīng)該閉嘴。”
德拉科僵住了,西弗勒斯從余光看到他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顯然沒料到自己被要求折磨他朋友的父親。
“鉆心咒,德拉科。”黑魔王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鉆-鉆心剜骨!”德拉科喝道,高爾尖叫起來,但黑魔王皺了皺眉。
“鉆-鉆心剜骨?”他滑稽地模仿著德拉科的語氣,但沒一個人敢笑?!笆沁@樣,德拉科,黑魔王親自教你如何使用不可饒恕咒……”魔杖對準(zhǔn)了癱在地上的高爾,“鉆心剜骨!”
高爾發(fā)出非人的嚎叫,黑魔王尖利地大笑起來?!奥牭搅藛?,德拉科,多么美妙!再試一次,年輕人……”他收住了笑聲,“否則我不得不讓你更真切地體會它?!?/p>
德拉科全身都在顫抖,“鉆心剜骨!”他厲聲大喊。
尖銳高亢的大笑和低沉的嚎哭交錯,西弗勒斯閉上了眼睛。鄧布利多,你費(fèi)盡心思讓那男孩的靈魂完整,可黑魔王遲早要把它撕裂。
他擦干淚水站起身來,畢竟他沒資格沉浸太久,鄧布利多還等著他回復(fù)。
可走到門口他又折回來,猶豫著要不要把這封信帶走,這畢竟是他能夠保留的為數(shù)不多的莉莉的東西。最后他撕下有莉莉簽名的第二頁,把關(guān)于波特的那一頁扔回到抽屜里。
“我沒看錯吧?”西弗勒斯走到樓下,路過一間客房,一個懶洋洋的、戲謔的聲音叫住了他。他微微吃了一驚,但很快平靜下來,因為那聲音他很熟悉。“現(xiàn)任校長大人出現(xiàn)在我的祖宅?”
“菲尼亞斯?!彼M(jìn)到房間里去,簡單地招呼道。
“你哭了?”他走近時菲尼亞斯帶著一絲詫異問道。
“與你無關(guān)!”西弗勒斯惱怒地吼道。

菲尼亞斯聳聳肩?!拔铱蓮膩聿恢滥銓ξ业脑鴮O這么有情有義,校長大人,你可一直表現(xiàn)得——”
“閉嘴,菲尼亞斯,我有事問你?!蔽鞲ダ账勾驍嗨闹兄匦律鹨唤z希望。
“洗耳恭聽,大人?!狈颇醽喫沟恼Z氣表明他的愿望與這完全相反。
“布萊克的雙面鏡,你知道在哪兒嗎?”
“雙面鏡?哦……我可想不起來這些瑣事……”菲尼亞斯掏掏耳朵,可是僵了一下,“等等,確實有面鏡子,我那曾孫經(jīng)常拿出來看看,可是總是很失望地又放回懷里……”
西弗勒斯急切地追問,“它在哪兒?我知道有一面在波特手里,另一面在布萊克這兒,他死后鏡子還在嗎?在這里嗎?”
菲尼亞斯給了他一個挑眉,好像他很無禮,仿佛過了一萬年那么長,他才開了尊口回答,“不在。蒙頓格斯那個可恥的賊,他洗劫了這里,包括那面鏡子?!?/p>
西弗勒斯一下子泄了氣,該死的弗萊奇?!昂芎谩D敲礇]事了,謝謝你,布萊克校長。”他轉(zhuǎn)身走開。
“真讓人感動,斯內(nèi)普校長,”身后菲尼亞斯有些困惑的聲音跟上來,“我從不知道你這么愛護(hù)學(xué)生?!?/p>
西弗勒斯轉(zhuǎn)身盯緊了那畫像,灼熱的目光幾乎要把畫布燒出一個洞。一秒鐘后他挺直了身體,重新用柔滑的語調(diào)回答道,“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很多,菲尼亞斯,不過我肯定你知道校長的保密守則?!彼晒Φ乜吹角靶iL像是噎住了,于是補(bǔ)充道,“這件事不要對任何人說起,包括鄧布利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