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更新康盡歡的長篇小說，《肉與骨的先知》第22話。

【前情提要】

20xx年，全球肉類產(chǎn)量降低，肉類成為奢侈食物。孫白糖和賬面破產(chǎn)的商人王巧合想要聯(lián)手干翻A集團。當銀行開始雪中討債，孫白糖的未婚妻南溺水去總行表演了一場神跡！得到了銀行方面的表態(tài)支持，暫時不會破產(chǎn)。金木魚和孫白糖，在西門楣家，一起設(shè)想一個關(guān)于未來的故事……

| 康盡歡?|?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腦內(nèi)小說俱樂部》等。資深媒體人，歷年來為《時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萬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肉與骨的先知

二十二?當世界還沒有長出地圖的時候

全文約4900字，預計閱讀時間9分鐘。

地球上有十九種依賴現(xiàn)代文明生活的生物，其中，最脆弱的一種叫做人類。

人類學家總是熱愛分類法，他們曾經(jīng)有年代來劃分人群，用階級來推測動機，用膚色來猜測性格。

直到人類電子管學派的出現(xiàn)，他們把人類分成不同的電子管世代，越是高級電子管世代的人類，野生能力越低，基本無法坐到放歸野外后自然生存。

那些從小就抱著手機長大的孩子，他們永遠理解不了，兩個人幾個月不能見面和說話，還能保持友誼的關(guān)系。

孫白醋就是微電子管世代的孩子，她們的成長過程中，把電子產(chǎn)品和水培植物都當作是這個世界必然的存在，她們中的許多人，甚至不懂什么叫做印刷？打印不是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嗎？

打字，打印，打卡，打榜，打分，叫她們打世代似乎也可以。

孫白醋因為當年的擺攤經(jīng)歷混跡于夜市和早市，要比同世代的男女們更成熟許多，在被周小粥解開束縛鏈的電子鎖之后，她裝作雙腿無力，走得很慢。

周小粥看到孫白糖虛弱的樣子，有點惋惜，那是單單對少女才會釋放的感情，是一種動物本能。

“要不要我扶你？”

“不用了，你趕快去翻我哥哥的房間吧，我慢慢走過去，這件事盡快解決，對我們大家都好?！睂O白醋和氣地說。

周小粥此刻完全放松了對孫白醋的防備，他走到孫白糖的房間，開始翻查，從寫字臺的每個抽屜，到掀起整個床墊。

他翻得很熟練，也很投入。

許多人都有過在自己家拼命找，也找不到自己想找到的那個東西，這不是因為那個東西在和你玩捉迷藏，而是因為你在翻找的時候，注意力不夠集中，你的視線是渙散的，因為焦慮而失去了焦點和視野，許多時候，你要翻找的東西，僅僅是被另一個東西稍微擋住了，你就看不到。

所以，翻找的關(guān)鍵是專注力，把所有的感官集中在自己的視野一平米內(nèi)，頭部的擺動要緩慢，手的動作有保持穩(wěn)定的速率，你就存在于一個掃描儀一樣的空間中，放棄不必要的聽覺，嗅覺，集中放大你的視覺的精度，比起對形狀的搜索，讓下意識篩選中對顏色的敏感變得更強烈些才是更重要的。

在灰色，淡藍色，藕荷色，橘黃色，深灰色，淺灰色，鈷藍色，巴伐利亞藍色，煙灰色等等數(shù)十種灰色與雜色中，尋找某個在你的意識中比較跳脫的顏色，那就是你要尋找的關(guān)鍵物品的存在方位。

在比較專業(yè)的私家偵探地下大學中，搜索課是非常重要的一課，也是私家偵探大學生們，在畢業(yè)就業(yè)時，選擇從業(yè)方向的重要參考技術(shù)指標。

只有擅長翻查與抓拍的私家偵探，才能從事婚外戀調(diào)查和商業(yè)間諜活動，婚外戀調(diào)查是私家偵探領(lǐng)域的保值領(lǐng)域，只要你擅長婚外戀調(diào)查，你就能賺錢給自己買車，老式油動車，引擎蓋會發(fā)燙那種。

周小粥是翻查專業(yè)的得分高手，他不但能翻查到自己印象中有形象概念的物品，在文件翻查這個進階專項中，他還有稀有的動態(tài)文字捕捉能力，在一堆包裝紙和工具書中，他也能敏感發(fā)覺到特種文件的質(zhì)感，那種字體行距間距的微妙差異，都能讓他感覺到。

他是如此集中注意力，以致于，他隱約覺得視野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快速移動接近他的物體，他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躲避，而是觀察該物體上的文字與圖案構(gòu)成。

在下顎受到重重一擊，意識開始昏迷的同時，他看清楚了，那是一根裹著報紙的法棍面包……真硬。

那根法棍擊中了周小粥的下顎，巨大的沖擊力直接導致了周小粥的輕度腦震蕩和短期昏迷，不過，作為一個鈣質(zhì)補充充分的中年男子，周小粥的下巴也夠硬，法棍面包被反作用力擊碎了頭部，碎開的法棍面包還割破了周小粥頸部的皮膚，血滴在了孫白糖房間的地板上。

孫白醋看看手里碎了的法棍，覺得自己下手似乎有點重了，但是，對方既然選擇了入侵，就要做好挨打的心理準備啊。

孫白醋做了一個決定，她打算趁機離開家，不是對哥哥不滿，而是想給哥哥減少一點麻煩。

如果真的有敵對組織盯上了哥哥，自己也許就是哥哥最大的弱點吧？等等，哥哥不是要結(jié)婚了嗎？雖然是商業(yè)利益婚姻……先別想那么遠，溜出去再說。

孫白醋迅速翻出了周小粥的錢包，里面的現(xiàn)金不多，孫白醋沒敢拿現(xiàn)金之外的卡，怕有電子定位系統(tǒng)。

她也沒來得及收拾行李和換衣服，就穿著居家服溜出了家門，像散步一樣慢慢走出小區(qū)。她知道，人類和蛙類差不多，都是對動起來比較快的東西比較敏感。、

孫白醋溜出了小區(qū)，并沒有想好應(yīng)該去哪里，此刻，她其實是有點恍惚的，她只是對這個城市有點懷念，被關(guān)在家里快半年了，腳踩在地面上，都能察覺出每段路面不同的質(zhì)感，然后，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穿著拖鞋。

干脆去購物吧！好久沒去大肉城了!好想逛街?。∷鋈幻靼琢俗约旱南敕?，習慣性去拿手機，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拿手機。當然不能拿手機了，手機也會被定位的，孫白醋沒有拿任何電子設(shè)備，只是拿了從那個闖入者身上搜刮來幾千元現(xiàn)金。

孫白醋忽然有點好奇，自己能不能不依靠電子設(shè)備在這個城市里生存幾天？

她根據(jù)記憶，選擇了一輛公交車，那輛公交車就通往朝北大肉城，也不知道大肉城最近在舉行什么展覽？有沒有促銷活動？三樓那家奶茶店還開著嗎？

孫白醋并不知道，她一時興起的小逃亡，給了空談大作家西門楣發(fā)揮想像力的空間。

“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拯救者，當然就是舌頭哥了，許多地下組織的保護者，作為反情報調(diào)查的老手，舌頭哥是系鈴人的一員?！泵鎸O白糖的問題，西門楣給出了一個答案。

“你是說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存在？還是說你的小說中虛構(gòu)的人物？”金木魚有點懵了，“還系鈴人，我覺得，你就是根據(jù)我提起的解鈴人，編了這個名字?！?/p>

“當然是真的，解鈴人就是為了對抗系鈴人才誕生的?。　蔽鏖T楣急了，“系鈴人組織誕生之初，就是以保護弱者為己任的，你們應(yīng)該聽說過老鼠開會，商量誰去給貓掛鈴鐺的故事吧？”

“好好好，那你接著分析，我妹妹到底去了哪里？還有，你能聯(lián)系上系鈴人嗎？”孫白糖覺得應(yīng)該抓住問題關(guān)鍵。

西門楣搖搖頭，“系鈴人是非常隱秘的組織，不會透漏自己的身份的，我只能說，如果是系鈴人救了你妹妹，你妹妹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趕往某個安全屋了，大概是某個高密度小區(qū)的塔樓，就是那種一棟樓有上百戶的密度的塔樓，從她進入一樓大廳之后，就消失在監(jiān)控情報網(wǎng)之外了，所有對她的追蹤，都只能追蹤到小區(qū)而已。而一棟樓里可以讓她藏身的地方，數(shù)不勝數(shù)?！?/p>

聽著西門楣的描述，孫白糖眼前好像隱約看到了類似的畫面，高聳的塔樓密布，小區(qū)里都是眼神桀驁的年輕人，塔樓里不同樓層的廊燈時而閃爍，孫白醋拿著一張紙條，找到了一個門牌號模糊不清的房間，進入房間之后，房間里還有門通向別的房間，她就在房間內(nèi)部的房門構(gòu)成的秘密走廊里行走。在小區(qū)外面，追蹤者仰望著那些塔樓，眉頭緊鎖。

孫白糖似乎松了一口氣，他覺得如果真的是這樣，妹妹至少還算比較安全，只要她的病情穩(wěn)定，不會忽然攻擊別人就好。

“系鈴人到底在保護什么？”金木魚已經(jīng)吃了火鍋里的幾個熟了的丸子，他嘗了嘗孫白糖調(diào)的酒，感覺也不錯。

“保護各種古老的公會，不會被牽扯進常識社會的調(diào)查中，偶爾，系鈴人也會作為雇傭偵探性質(zhì)，接受一些反情報刺探的保護工作，收費很高的。”西門楣接著解釋。

這時，金木魚的電話響了，金木魚看看手機，“送酒的到了。”

陳繞舌接到“聞風草”的報信時，孫白醋已經(jīng)離開了西羅馬家園小區(qū)。陳繞舌覺得自己太大意了，過于輕視對手了。看來，對方的這次大規(guī)模情報收集工作，派出來的人手絕對不僅僅是被識破的那些人。

陳繞舌一邊趕向?qū)O白糖的家里，一邊考慮，要不要向組織匯報，要求更多的幫手過來支援。

他比孫白糖他們更早趕到了孫白糖的家里，他到達時，那個受傷的闖入者已經(jīng)撤退了。不過，他沒有來得及清理自己留下的血跡和混亂的房間。

陳繞舌取了一些血樣，離開了孫白糖的家里，他想了想，決定先去追孫白醋，因為他不確定，孫白醋到底去干什么了。在一個龐大的棋盤上，如果有一枚閑子忽然移動起來，是不能不預防的。

陳繞舌也很快追查到了孫白醋是乘上了公交車，但是，讓陳繞舌頭疼的是，孫白醋不是用app支付也不是用全城通卡，她似乎是投幣乘車……這個女孩到底是什么人物？反追蹤經(jīng)驗充足??？

沒辦法，只能找沿線的情報販子調(diào)資料了。而且，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還不能直接大范圍放出孫白醋的照片。

陳繞舌只好站在那里等孫白醋同一線路的公交車，終于等到一班，上了車之后，他看著車內(nèi)的滾屏站點導游，猜測著孫白醋會去哪里？

最初，陳繞舌也像西門楣一樣，猜測孫白醋可能去了某個安全屋，然而，他忽然聽到車里一排座位上的幾個女孩在聊天，說著朝北大肉城在搞活動。陳繞舌覺得頭頂有個燈泡亮了，他猜測孫白醋應(yīng)該是去了大肉城。

如果一個女孩被關(guān)在了家里幾個月，她怎么可能不去逛街？一個男孩被關(guān)了幾個月，也會跑去大商場的！看看漂亮的姑娘，呼吸著她們呼吸的空氣……

有了目標，后續(xù)調(diào)查就容易多了。果然，在大肉城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里，很快找到了孫白醋的身影。

去問問她，到底想做什么吧？陳繞舌決定了行動方向。既然找到了孫白醋的方位，陳繞舌也就不著急了，他坐在公交車里，慢悠悠前進，順便看看路邊的風景。從西羅馬家園向朝北大肉城這一路，新蓋的樓盤越來越多，原本荒廢的工廠區(qū)，農(nóng)業(yè)區(qū)，都成了樓盤，平安京東五環(huán)外的地段，開發(fā)起來最規(guī)整，整地也容易。

孫白醋到了大肉城，先跑去買了奶茶，然后，買了炸雞塊，同樣是閑逛的幾個姑娘，看到一個人閑逛的孫白醋捧著一盒炸雞，邊走邊吃，眼神里都有了不同的猜測。

這個姑娘是失戀了吧？一盒炸雞啊！夠買兩條裙子了！

得多傷心，才會一個人吃炸雞啊……

孫白醋走過絲芙蘭，看看促銷水牌上有沒有什么自己感興趣的香水。

忽然，一個穿著風衣的男人湊了過來，孫白醋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出來。

“方大卷！你怎么跑大肉城來了？”

“我也有買東西的需要吧？話說，你好久沒在夜市出現(xiàn)了?！狈酱缶砘貞?yīng)著，從懷里掏出了一塊夢境芯片，“要不要拿去看？我新搞到的貨?！?/p>

“不想看，我也是用過專業(yè)夢境體驗儀的人了，怎么可能再用夢境觀察機那種低端玩具。對了，腦內(nèi)小說俱樂部最近有沒有什么新貨？我剛好手上有點錢?！睂O白醋說著，拿出了自己剛剛“弄到手”的那些錢，在方大卷面前晃了晃。

方大卷是個在街頭“賣盤的”，最大的理想，就是自己攢夠了錢，開個專業(yè)的夢境體驗俱樂部，不過，那真的是需要很多錢啊。（他的故事，請?zhí)D(zhuǎn)《腦內(nèi)小說俱樂部》）

方大卷和孫白醋在夜市里相識，也是半夜一起湊錢買酒的酒肉朋友。

“對了，你怎么好久不出夜市了？”方大卷想起了最初的話頭。

“唉，病了，媽的，說出來丟人。我！西羅馬滿島光，竟然在夜市吃到了病毒肉，太丟人了！”孫白醋皺著眉頭說。

方大卷搖搖頭，“真是事事難預料啊，那哥哥請你去腦內(nèi)小說俱樂部，也許，在夢里，你能回憶起那個賣給你病毒肉的人具體的長相，如果我們想辦法導出影像資料，就能在夜市，地下通緝他了……這樣看，不能去腦內(nèi)小說俱樂部，也許，去夢之浮橋比較好。”

“我的事，回頭再說。我哥哥的事比較緊急，對了，你幫我?guī)€口信給我哥哥吧……”孫白醋大致把今天下午經(jīng)歷的事情說給了方大卷，最后補充說，“我怕成為我哥的拖累，也不好直接留言和發(fā)信息給他，我覺得傳口信最安全。他現(xiàn)在開始要每天出早市，早市的時候，你裝作買肉夾饃的，把我的消息告訴他，說我很安全，會找個地方躲幾天，風頭過了就回去?！?/p>

方大卷點點頭，“這事是挺亂的，你有地方躲嗎？”

“我手上這點錢，找個小旅館住幾天還是沒問題的?！?/p>

方大卷點點頭，“交給我吧，我明天一定去告訴你哥哥，你沒事。至于你想藏到哪里，別告訴我，誰也不知道最安全?！彼窒肓讼?，從兜里掏出一張卡片遞給孫白醋，“紙質(zhì)的兌換券，可以在美食城換美食卡，就當是短期旅行吧，別虧待自己。”

孫白醋接過卡片，面額200元的兌換券，有點感動，“夠意思，有女朋友沒有？我給你介紹一個？”

“有喜歡的姑娘了，約了談事情?！狈酱缶硇α诵Α?/p>

這時不遠處有人喊，“方大卷～”

兩個人一起轉(zhuǎn)頭看過去，看到了一個穿著漢服的女孩正在向這邊招手。方大卷和孫白醋告別，去和他喜歡的女孩會面。

孫白醋揣好兌換券，又開始閑逛。

陳繞舌到了大肉城西站的公交站，下車，看到不遠處的街邊有個賣雞蛋煎餅果子的，忽然覺得餓了。他走過去，看到一輛車忽然停到路邊，一個很漂亮的姑娘從車里探出頭，對那個賣煎餅果子的年輕人說，“師傅，來套煎餅果子，多加醬?！?/p>

那個賣煎餅果子的年輕人看著車里探出身的那個姑娘，眼神里好像有萬語千言，卻什么也沒有說，只是低頭開始給她做煎餅果子。

陳繞舌想，也許這又是個什么故事的線索吧。不過，沒空看熱鬧了。要趕快去找到孫白醋。

然而，他進了朝北大肉城，轉(zhuǎn)了半個小時，甚至調(diào)出了商場內(nèi)的時間追溯系統(tǒng)，都沒有找到孫白醋。

那個女孩，在進了商場的美食城后，就消失了。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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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 康盡歡

題圖 | 電影《掠食城市2》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