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生物主義 第一章(3)作為社會觀的生物主義
還原論和人本主義是社會生物主義思想的普遍特征。它們的具體形式在廣大范圍內(nèi)變化不已,但歸根結底全都歪曲人作為社會存在物的特點,拿生物性與社會性對立。應當看到,使生物性與社會性脫離并不是使兩個系列的因素在空間和時間上絕緣,而是對兩者的作用作一定的解釋,賦予生物性以產(chǎn)生社會后果的能力。這樣的立場是與我們的勞動觀相抵觸的,因為勞動是這樣一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以生產(chǎn)工具為中介產(chǎn)生了人和自然的關系,有目的地改變作為勞動的綜合對象的自然界也根本改變著人本身。勞動消除了動物式的對自然界的關系;通過生產(chǎn),以本質(zhì)上不同的新層次上的人與自然界的統(tǒng)一辯證地克服了人與生存條件的生物形式的聯(lián)系。這樣,就使人的性質(zhì)發(fā)生了內(nèi)容上的變化,而這些性質(zhì)有時卻被理解和描述為純粹生物的性質(zhì)。
生物對待自然界,是硬性的一套滿足動物需要的生來就有的形式。這些形式是由動物的結構和生理作用決定的,并且總起來構成一個嚴格固定化的活動類型。與此相反,人的活動則包羅萬象。馬克思指出,動物即使在生產(chǎn)(營造巢穴、住所),它們的活動也都是直接與肉體、與它所屬的那個種的尺度和需要相聯(lián)系的,但是,“人則自由地對待自己的產(chǎn)品”,“人懂得按照任何一個種的尺度來進行生產(chǎn)”(30)
有著自己的需要和滿足這些需要的社會手段的人為自己創(chuàng)造居住環(huán)境,而不是象他的動物祖先那樣適應現(xiàn)成的條件。而且,即使人的需要本身,也不是動物的生物性需要的變形,而是一種全新的,“前社會”狀態(tài)所沒有的東西。即使是人的機體需要,或有機體的需要,也不具有生物性質(zhì)?!吧镄枰ㄟ^機體的遺傳結構預決了在環(huán)境中的行為類型,它是絕對排斥社會型的生活,與社會型的生活不相容的。而有機體的需要并不預決外部生活的類型,并且與任何類型的生活相容……人是沒有生物需要——沒有本能的?!?span id="s0sssss00s" class="color-pink-03 font-size-16">(31)人的社會行為不是由生物因素決定的。即使是人的極端饑渴,也并不改變這種作為社會需要的現(xiàn)象的性質(zhì)。在動物和人的機體都極端需要食物的情況下,外部被固定下來的行為方式可能在某種程度上相似,但這并不取消兩種行為類型之間的本質(zhì)區(qū)別。
與此相反,社會生物主義在解釋人的活動的刺激因素的時候,不僅不認為生物需要和人的需要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而且把生物需要說成是社會能動性和文化的基礎。需要被生物化了,結果就把需要歸結為機體為了維持生存而“要求”的對象和條件的總和。
這種與環(huán)境直接接觸和適應環(huán)境的形式是動物所具有的。人的生物存在完全是由社會性的東西來保證的。正如一位作家簡潔地說過的那樣:“如果人沒有在社會方面成為一個種屬,他也不會在生物方面始終是一個種屬……”(32)即使是人的形態(tài)生理的最重要特征(骨骼和手指的靈活程度、直立行走和全方位的觀察能力、大腦和思維、喉頭和語言),也是由生產(chǎn)活動和以生產(chǎn)活動為基礎的社會生活形式?jīng)Q定的。人的有機體的需要并沒有“始初的”生物需要的性質(zhì),這些需要與動物需要的相飯是純粹外部的。因此,馬克思主義的學者完全有理由不打算把有機體的需要看成是與超機體的文化需要不同的東西:“人的有機體的需要表現(xiàn)為社會性的需要,這與動物的需要不同。人的需要的自然性質(zhì)是以社會性的需要對象、社會性的活動為中介的。”(33)
人的需要是一種特殊類型的主客體關系,它包括了信息-認識論的、價值~估價的、對象-工具的方面。需要表現(xiàn)著人對生存條件(被開發(fā)的、人化的自然界)的依存性,以客觀的實踐活動為滿足自己和創(chuàng)造自己的基礎,所以它是一個復雜的、并不封閉在生物空間結構(人的“軀體”)中的現(xiàn)象。它的必不可少的成分是需要的對象(這在人那里與動物不同,需要的對象歷史地發(fā)展著,并且有著無限多樣化的傾向)、興趣(作為意識到需要的社會價值性形式和加以滿足的方式)。
滿足人的需要的方式,首先是那些能夠保證某個人類集團的生命活動的具體形式的社會生產(chǎn)實踐。同時,滿足的方式還包括“消費的技術”,它歸根結底也是由生產(chǎn)活動制約的。從所有內(nèi)容成分上說,人同動物的區(qū)別都是根本性的。馬克思寫道:“饑餓總是饑餓,但是用刀叉吃熟肉來解除的饑餓不同于用手、指甲和牙齒啃生肉來解除的饑餓。因此,不僅消費的對象,而且消費的方式……都是生產(chǎn)所生產(chǎn)的?!?span id="s0sssss00s" class="color-pink-03 font-size-16">(34)
當然,人常?!梆I得象狼一樣”,但這個比喻并不是把人的需要歸結為自然的需求和滿足這種需求的生物方式。人吞咽食物的動作有時很象動物的動作。這是因為,在餓極了的人的心目中,食物已經(jīng)消失了具體對象性的形式、“人”的形式。用馬克思的話說,對他來說食物只是“作為食物的抽象存在”。(35)在這里,可以說人的價值在貶值,被限定。但這并不改變這種需要的人的性質(zhì),盡管它喪失了美學的成分。
只有在完全排除了滿足需要的方式的社會倫理規(guī)定的情況下,人才有可能實際上退化到動物狀態(tài)。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所看到的是醫(yī)學所熟知的和由意識嚴重紊亂(由于大腦病癥和外傷)引起的病理現(xiàn)象。不過,我們大家都還知道一種非臨床的病理現(xiàn)象,即與偶然落入動物中的孩子的莫名其妙地活下來的情況有關的現(xiàn)象(“狼孩現(xiàn)象”)。
瑞典新聞記者A·-M·朗茨報道了他訪問一個在野狼中長大的孩子(取名帕斯卡爾)的情況這是一個曾經(jīng)在狼群中度過幾年嬰幼生活的十羅男孩,現(xiàn)在住在印度城市勒克瑙的一家專門收留重病人和不治病人的修道院醫(yī)院中,與世隔絕……帕斯卡爾不同醫(yī)院里的同齡兒童玩耍,同他們根本不交往。有時,他用他那亮褐色的但毫無表情的眼睛注視著他的同齡人,茫然不動。他捉住螞蟻,把鳥蟻吃掉..…看到一塊生肉,他激動得顫抖起來。他只喝水和牛奶,在盤子里用舌頭舐。”(36)
當然,這是一個獨特情況(同時也是一個悲慘現(xiàn)象),可惜的只是沒有把帕斯卡爾馬上送到專家那里去。報紙材料對科學的事實學來說是并不可靠的來源,而我們引用這個材料只不過是作為一個經(jīng)驗性的實例,它證實了這樣一個完全可靠的科學結論:象帕斯卡爾那樣始終沒有社會化(社會化過程也許曾經(jīng)開了個頭,但中斷的結果使人的屬性迅速退化)的孩子是變成動物了,學會了接納他的“家族”的成員們的習慣。(37)
這一類情況證明,人的,包括個人個性的特征,是在個人積極參加社會實踐的過程中形成,而不是在這一實踐中顯露出來的。所以,“狼孩現(xiàn)象”的實質(zhì)不能歸結為吃生肉。誰都知道,人迫于情勢是會吃生肉的,而且刀叉都不用。但在這種情況下他意識到滿足需要所要求的規(guī)范和被迫(也是權宜)的做法的區(qū)別、因此,他的歷史上形成的生活方式,包括滿足需要的方式,始終起著社會調(diào)節(jié)作用但在動物那里,天生的和獲得的生命活動形式間協(xié)作利用勞動工具和文化成果沒有關系,沒有有目的地生產(chǎn)和再生產(chǎn)出來的消費對象作為客體,不要求對“消費的”行為方式有價值性的自我估價。
人的一切生物成分都在社會人類起源過程中被社會成分辯證地揚棄,并且存在于社會成分的范圍中、所以,問題并不在于人有沒有生理的、生物化學的、遺傳上的屬性,而在于:同這些屬性相聯(lián)系的生物生活這一概念,所反映的只不過是人的機體作用的某些方面,這些方面是他的生存條件,并不決定人的活動和在這個意義上的人的生活。但遺憾的是,現(xiàn)實生活中有時也有一些表明差不多是極端的獨立生物存在的例子。這里所說的是全盲聾啞現(xiàn)象,這種悲慘情況所提出的是重要的社會教育任務,設法使?jié)撛诘纳鐣e極成員參加到人的生活中來。全育聾啞人只是從生物性質(zhì)上說屬于人類,但并不具備人的心理、思維,不會人的語言。
即使全盲聾啞不是天生,而是孩童時代發(fā)生的,所獲得的心理素質(zhì)也會迅速受到破壞(雖然不是徹底破壞),生物意義上的生活也不伴有意識的發(fā)展,尚未確立的個性也在退化。這種可悲的前景使訓練全盲聾啞人促其社會化的工作具有巨大的道德意義。“喚醒”和發(fā)展這種情況下的心理作用,有許多方面需要進一步仔細研究,但基本問題在蘇聯(lián)作者們的研究著作中已充分闡明。(38)
全盲聾啞人的行為特點,在開始受到專門的訓練以前,給人的印象是很沉重的。他們通常都是一坐許多小時,微微地搖來擺去,呆若木雞,毫無主動,拒絕移動,拒絕了解新的東西,對外界刺激(包括與人的接觸)漠然無動于衷,不會用人的方式吃喝。這也就是純生物作用的狀態(tài)。A·H·麥舍里亞科夫寫道:“全盲聾啞狀態(tài)在不利的外界條件下,即把孩子同其他人一切通常的人的交往形式都排除掉,必然使他陷于孤僻和半動物狀態(tài)。在這種情況下人的心理根本就不會發(fā)展,盡管孩子的大腦從醫(yī)學觀點看可能完全正常,生理上適于起一切高級心理作用。”(39)
嚴格地說,動物的生活由于感官印象和行為方式多樣也要比全盲聾啞人豐富些。但仍然可以說.未經(jīng)訓練的全盲聾啞人和動物的生命活動的類型本質(zhì)上相似,因為在這兩種情況下行為(盡管在形式上顯然不同)都是由始初的有機體的需要決定的(飲食、自衛(wèi)、排泄),就是說,是純粹生物性的。全盲聾啞人參加生活,是在其他人的協(xié)助下通過動物完全沒有的對象化活動實現(xiàn)的。不管在兒童缺陷醫(yī)療中勞動的形式是如何令人不習慣,勞動即使在個體發(fā)育過程中也是人的形成的基礎。無精神的動物存在的時期逐漸結束。生物生活沒有反省,因此是“不知道自身”的。人的生活則同世界形象的形成和自我意識的發(fā)展相聯(lián)系。
“狼孩現(xiàn)象”和全盲聾啞人實地證明了,人的生物性既不決定個性的社會性質(zhì),也不決定整個社會結構。在這個問題上,馬克思列寧主義哲學和資產(chǎn)階級生物主義學說的立場是根本不相容的。我們要再一次注意:使兩者相背離的題目并不是人的生物作用問題,而是社會認識問題。當資產(chǎn)階級的政治學家、社會學家、哲學家或者生物學家、心理學家、倫理學家根據(jù)人的某種自然本質(zhì)、人的本能、遺傳程序、動物需要、物群行為規(guī)律,來說明社會政治過程、道德規(guī)范、階級關系、犯罪、戰(zhàn)爭、人的行為動機、理想、文化等等的時候,我們所看到的就是社會生物主義觀點。不管這種觀點的承擔者的職業(yè)歸屬是什么,都是一種哲學立場。這種哲學的任務和目的就是對人和社會,或確切地說,對社會中的人,作出解釋。這是一種社會觀,它的理論形式來自生物主義還原論和人本主義。生物主義是對社會現(xiàn)實作出解釋的確定方式,是確定的意識形態(tài)立場,它客觀上為資產(chǎn)階級制度辯護,并且往往給具體的思想政治綱領提供理論根據(jù)。
現(xiàn)在讓我們用兩個例子來說明社會生物主義對社會現(xiàn)象的解釋具有什么性質(zhì)。第一個例子所說的可以說是古典生物主義,它的各種不同翻版幾十年來在社會思想史中都可以看到。第二個例子是最近的生物主義變種之一,它的表現(xiàn)是企圖不僅把社會結構“自然化”,甚至把確定的社會理想和社會價值都“自然化”。
美國文化人類學家和社會學家R·林頓對非洲的許多文化進行過研究,因用生物學來解釋社會而聞名。林頓認為文化的實質(zhì)就在于后天獲得的并且世代相傳的行為形式。文化在社會生活中的意義是由下述情況決定的:人在自然演化過程中喪失了許多動物所固有的特質(zhì),對此加以補償?shù)木褪俏幕?。至于其他,人與動物就根本沒有什么區(qū)別。林頓認為,人與動物的區(qū)分沒有質(zhì)的性質(zhì),只有量的性質(zhì),因此他主張社會生活的許多方面都可以通過與社會性昆蟲即螞蟻?和蜜蜂的生活相比較的方法加以研究。“在它們那里,為維持生存所必需的合作,是由工、兵等等不同的集團的體質(zhì)專門化和高度發(fā)展的本能加以保證的。由于人喪失了這些本能,所以必需經(jīng)過極長期而復雜的培養(yǎng),才能有成效地起社會成員的作用。我們實質(zhì)上是人形的猿猴,企圖象白蟻那樣生活……但未能象白蟻那樣成功?!?/span>(40)
人天生就不合要求的思想成了生物主義念念不忘的思想。這個思想的涵義并不在于對“文化以前的”時代有懷舊之情,懷念那時以野獸本能武裝起來的人類祖先如何完全具備為生存而進行勝利斗爭的條件,而在于企圖用人本身的缺陷來解釋現(xiàn)代的人、他的文化生存環(huán)境、他所面臨的種種問題的復雜性。德國人本哲學的代表A·海倫也不斷探討類似的主張,他也把文化看作對人的體質(zhì)不完善的補償。英國作家和哲學家A·凱斯勒對這個主張積極維護,他對那些尖銳的無法解決的社會政治問題作了如下的解釋:在自然進化的過程中,“在人的機能和心理中”形成了一些缺陷,正如我們在那些經(jīng)不住生存斗爭的生物的化石中所看到的情況那樣。他寫道,“完全不排除這樣的可能,即‘能人’也是在結構上犯了點小錯,多半是在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組織中出了差錯的犧牲品,這種差錯使人養(yǎng)成了躁狂思想的癖好,推動他走向自我毀滅?!?/span>(41)
由此可見,社會生物主義的社會觀常常是建立在充滿人本主義思想的基礎之上的,把人看作獨立自在的生物性個體,認為他與別人的聯(lián)系和合作都是由為自我保存而斗爭的自然“裝備”不夠決定的按照林頓的說法,“社會不過是組織起來的個人集團”。(42)他們借助于文化而集結起來,在文化范圍內(nèi),在人們互相適應的過程中產(chǎn)生了社會分工。林頓認為白蟻比人優(yōu)越的地方是白蟻的“專門化”從遺傳上就已經(jīng)規(guī)定好程序,但在人類社會中卻存在著分工的自然前提,表現(xiàn)為天生的癖好,個人心理和體質(zhì)上的特點,天賦的智力特點,等等。這些因素都不象本能那樣可靠,因此才發(fā)生社會文化生活的紊亂。
林頓對文化的解釋的各種細節(jié),已經(jīng)無法改變他的生物主義社會觀的總的性質(zhì)。這種社會觀的特點就是無視生產(chǎn)作為社會過程和社會現(xiàn)象的基礎的作用。這樣就造成了前提,繼之而來的就是把社會結構、階級關系、社會沖突和戰(zhàn)爭、文化、教育、政治等等都生物化。在以下幾章中還要對這一類主張的具體思想作批判性的考察,現(xiàn)在讓我們只看看用生物性的前提和稟賦來說明社會分工的不科學性。
馬克思主義關于社會的科學證明,人類社會中的分工具有與社會性動物和昆蟲的“專門化”根本不同的性質(zhì),這種分工的基礎是生產(chǎn)和交換的發(fā)展。人與昆蟲不同,他不是生來就具備過集體生活的功能,在社會中沒有與武士蟻或工蜂相象的東西,因為這種蟻或蜂的生活方式都是遺傳密碼預先規(guī)定的。人們的個人差別表面上與動物的個作差易相似,比如一個人強壯有力,另一個人跑得快(為簡便起見,我們且不考慮下述情況:如果沒有訓練和某種生活方式,這些稟賦也不會發(fā)展,或者會貌此喪失)。但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能把動物的協(xié)作和人的協(xié)作類比,因為人的專業(yè)化和相互關系的基礎是生產(chǎn)活動。
馬克思在《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中分析并總括亞當·斯密關于分工的意見時,(43)表述了一個重要思想:“人的才能的差別與其說是分工即交換的原因,不如說是它的結果?!?span id="s0sssss00s" class="color-pink-03 font-size-16">(44)這正好說明了人類社會與動物群體的本質(zhì)區(qū)別。人們在作用于自然界的時候改變著自然界,使它適合自己的需要,而自己也在改變著,在社會分工的推動和影響下形成并獲得“自然的”癖好和才能,這又被社會本身通過活動的交換所利用(而利用具有何種性質(zhì)則由社會制度的類型決定)。
如果說,在不太久以前,社會生物主義還主要只限于分析和說明社會的結構、文化的性質(zhì)、社會關系,那么近年來,社會生物主義的解釋范圍就引人注目地擴大了,包括了那些看起來同本來意義上的生物學知識距離很遠的現(xiàn)象,如社會理想和憲法規(guī)定。例如,美國生物學家R?D·亞歷山大(他同時也是社會生物學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認為,只有采取現(xiàn)代進化論(“新達爾文主義”)的態(tài)度,才能保證對社會的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有科學的理解,才能弄清倫理學的問題,理解正義和幸福的涵義。亞歷山大認為,在社會中起著作用的規(guī)律,就是那些同時支配著生物演化的規(guī)律,而“人的行為是為了最好地適于順利生存、生活幸福和再生產(chǎn)面形成的”。(45)
于是,生活的意義就公然被生物化了。人力求生存和再生產(chǎn),即使是他的理想如平等、正義、幸福,也只有在取得生物再生產(chǎn)的最佳條件的情況中才獲得意義。亞歷山大要大家注意,美國憲法的一個組成部分,人權宣言,就是以追求幸福的原則為基礎的。這個原則的合理性有深刻的生物學依據(jù)。要知道,什么是幸福呢?亞歷山大沒有下定義,而只是列舉了追求幸福的人希望得到滿足的各種需要。這就是飲食、男女、生育、財產(chǎn)、避免痛苦追求舒適等等。亞歷山大認為,“所有這一切在定意義上都是生物學的思想??磥?,這個單子里沒有一條不意味著與任何非人生物的幸福完全相同的幸福..…因此,幸福只有在它能夠通過走向再生產(chǎn)的行動來達到的意義上才是個人的目的。幸福是再生產(chǎn)的手段?!?span id="s0sssss00s" class="color-pink-03 font-size-16">(46)
很多人都知道拉丁美洲的一條含意深刻的諺語:人活著不是為了吃飯,人吃飯是為了活著。在亞歷山大那里卻是人活著為了繁殖,而精神文化的寶貴的生活內(nèi)容則變成了人的生物性再生產(chǎn)的手段。在亞歷山大的議論中還有一點使人注意。象希望擁有財產(chǎn)這種完全社會性的現(xiàn)象,在亞歷山大那里卻是生物需要的表現(xiàn)。把財產(chǎn)原則神圣化(這是資產(chǎn)階級意識形態(tài)的一個特點)還得到生物進化方面的論據(jù),而我們下面就會看到,這并不是個別情況,而是生物主義所固有的傾向。
林頓對文化的理解,亞歷山大對人追求幸福的愿望的解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一個社會生物主義在對社會現(xiàn)象的解釋上有多大范圍的概念。這種解釋包括了人的活動(包括精神文明世界在內(nèi))的所有各個領域。這證明,社會生物主義不是狹小的學術性立場,而是內(nèi)容”泛的世界觀和確定的哲學思維方式,它在資產(chǎn)階級意識形態(tài)中的影響不斷增長。馬克思主義同各種生物主義的論戰(zhàn)和斗爭并不僅僅具有學術理論性質(zhì),而且還有世界觀和意識形態(tài)的性質(zhì)。
社會生物主義的方法論最后總要導致過份夸大人的自然因素和自然成分,這一點有時表現(xiàn)在直物了當?shù)剡M行生物化,有時表現(xiàn)在讓生物性和社會性處于平等地位。這種平等對待的做法與某些關于人的知識領域中正當合理的生物社會性原則不是一句事。遺憾的是,這個原則有時被說得很寬,被用來說明人的本性,理由是人的生物性“共同參預”著社會過程。我們認為,使用生物社會性這個概念,如果不限定在適當?shù)膶I(yè)領域,就會導致研究層次的混亂。
任何一種人類活動的前提都是現(xiàn)實的人,因此在這個意義上也可以說生物性甚至“共同參預”了藝術的創(chuàng)作和意識形態(tài)的過程。但根據(jù)這同一個理由也可以說非生物的因素“共同參預”了任何社會現(xiàn)象和過程。但是,采取“化學-社會性”態(tài)度去理解繪畫藝術中的藝術反映規(guī)律的特點,比起采取“生物社會性”態(tài)度去認識作為法的主體的人,就未必更有助于理解問題。這里問題并不在于在某一種具體的社會能動性中有沒有生物因素參預,而在于在這一層次的過程中這些因素的作用如何。
人作為社會研究的對象屬于物質(zhì)運動的社會形式。作為一個有機的復雜系統(tǒng),他包括著生物成分,這一成分一方面不能獨立存在,另一方面也受著整體結構的根本影響。生物社會性是“人”系統(tǒng)的一個十分確定的層次,具體一些說,是自然科學對象的屬性。在這個意義上,生物社會性原則至少在對人作解剖?生理研究時就必須遵守了,在研究現(xiàn)代人的生物進化的機制和趨勢時尤其必須遵守,因為這些現(xiàn)象比較少地表現(xiàn)著社會因素的影響。這一點既適用于某些學科(例如人的遺傳學),也適用于對成長加速這一類的大范圍生物人類學現(xiàn)象進行分析的方法論。雖然現(xiàn)在還沒有一個令人滿意的成長加速假說,但把成長加速主要同人的生活方式的變化聯(lián)系起來的方法在理論上是比較有希望的。(47)
至于認識政治經(jīng)濟學、社會學、法學、倫理學等等學科中的人的問題,那么嚴格地說,這里的研究對象就是人的社會性的某個方面。人的自然生物特征這時可以包括到考察范圍中去,但它并不是專門的研究對象。人的研究中的問題始終必須有一個明確的方法論的定座標。如果是社會層次,那么作為認識對象的人就表現(xiàn)為社會存在物,即使他的能動性具有完全個人的性質(zhì)也是如此,因為在這種場合,“他的生命表現(xiàn)……也是社會生活的表現(xiàn)和確認”。(48)在這個研究層次上(首先是在哲學中)也有社會性和生物性的相互關系問題,但不應當用生物社會的態(tài)度代替社會認識的態(tài)度。
人是社會的或非社會的這個問題本身就過分抽象。在“人”的概念沒有規(guī)定下來的時候,每一個對手都以他自己所突出的人的某些方面和性質(zhì)為依據(jù),而這些方面和性質(zhì)供選擇的可能性是很廣大的。但要知道,生理學家的“人”和歷史學家的“人”并不是一回事,而對人的整體研究方法的主張也不要求把社會的、生物的、化學的和物理的因素聯(lián)合成一個“統(tǒng)一的”結構。社會性不能脫離與自然性的固定聯(lián)系(就是在這個意義上說不能脫離“統(tǒng)一性”)而存在,因為這是它的本體論上的前提,但是,這并不要求兩者在社會領域中有平等的作用。
人在本質(zhì)上毫無疑問是社會性的。在這個問題上,馬克思主義的學者是一致的,都依據(jù)馬克思的關于人的本質(zhì)是社會關系的總和這個經(jīng)典的公式,(49)和列寧對這些關系的性質(zhì)所作的說明,即它們是“一定的具體歷史條件下”(50)的關系。面人們常常把人的本性這一概念與生物社會性的概念相聯(lián)系,這在對人的哲學認識中我們認為是很不合理的。馬克思直截了當?shù)卣f,“人……天生是社會動物”。(51)因此,人的本性不是通過生物演化而變化著,而是在社會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中變化著。事實上,人在通過生產(chǎn)作用于外部自然界的時候,就“改變他自身的自然”。(52)馬克思在《哲學的貧因》中指出,“整個歷史也無非是人類本性不斷改變而已?!?span id="s0sssss00s" class="color-pink-03 font-size-16">(53)同時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作家又著重指出、人永遠不公完全擺脫動物固有的屬性(54)馬克思把人的自然生物屬性同“抽象的肉體本性”的概念相聯(lián)系,從而在這里指明:構成個人本質(zhì)的并不是這種本性,而是“社會特質(zhì)”。(55)
根據(jù)以上所引的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作家的見解,可以作出結論:“人的本性”這個概念由于術語的多義性應當嚴格地放在上下文義中來解釋。我們認為,在馬克思的社會學思想的上下文義中,這個概念是同人的本質(zhì)的概念同類的,并且不以它的“生物社會性”為條件。生物社會性是人的物理性的屬性,至于作為社會認識對象的人的本性,它的意思是十分單一的。K·K·普拉托諾夫認為,“人是社會性的,不僅生來如此,而且天生如此。他在成為胎兒時就已經(jīng)是社會性的?!?span id="s0sssss00s" class="color-pink-03 font-size-16">(56)我們批判生物主義時就是從人的社會性出發(fā)。在這一點上,馬克思主義與生物主義的對立還不能僅僅歸結為正面表述的兩不相容;這也是方法的對立。人的社會性原則具體地和實際地體現(xiàn)著辯證地、歷史地對待人的本質(zhì)、本性、意識、生命活動的方法,而生物主義的方法不管怎樣標榜為進化論,卻是反歷史的方法。
以反歷史主義為世界觀和方法論的原則,由于完全可以理解的原因,過去和現(xiàn)在始終是資產(chǎn)階級意識形態(tài)的一個恒久性的特征。但在今天的條件下,資產(chǎn)階級哲學已不能放任自己與科學和歷史實踐公開沖突。因此它就特別注意那些社會認識中的反辯證法的方法論,如功能論、現(xiàn)象學、結構主義,等等。而其中對現(xiàn)代資本主義特別有吸引力的是社會生物主義,社會生物主義有科學外觀的形式,并且既能在思想政治方面,又能在通俗宣傳方面起作用。
社會生物主義的還原論和人本主義不在于公開取消人的社會性質(zhì),而在于用一些非社會因素的作用暗中代替社會決定論,這就使資產(chǎn)階級的思想家能夠把對人和社會的反歷史主義方法改頭換面,變化不已。正是由于這一點,他們才把社會生物主義思想推選出來作為同馬克思列寧主義哲學唱對臺的世界觀和方法論?,F(xiàn)在讓我們用一些具體例子來考察這些思想的理論特點和意識形態(tài)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