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少年白馬醉春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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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乾東城。
八月,滿城桂花香。
街邊賣桂花糕的小販正笑盈盈地打開蒸籠,芬芳的糕香味伴隨著那甜甜的桂花香,瞬間就誘得那玩鬧的小童們一個個地湊了上來,正當(dāng)小販準(zhǔn)備伸手去接銅板的時候,忽然聽不遠(yuǎn)處傳來一聲呼喊。
“小公子來啦!”
小販立刻縮回了手,合上蒸籠,領(lǐng)著那附近的小童迅速地往后退了五步的距離,只聽一聲清脆的馬蹄聲傳來,眾人揚頭,便見一匹火紅色的小馬駒飛奔而來,馬駒雖然還未長大,但一看就是良駒之后,速度比起尋常成年馬匹來絲毫不遜色,而坐在小馬駒之上的,也不過是一個剛過九齡的少年,那少年穿著一身軍塾里的小軟甲,卻沒有好好地穿著,腰帶松松垮垮地系著,頭盔穿了根繩系在肩膀上,頭發(fā)也不束起,隨意地散成一片。
“駕!駕!烈風(fēng),你再跑慢些,我被抓住了,晚上就吃紅燒馬肉!”少年朗聲道,那火紅色的小馬駒像是聽懂了他的話,跑得更賣力了幾分。少年路過那賣桂花糕的小攤,竟忽然扭了一下頭:“羅大哥!”
小販笑了笑,丟起那塊剛剛順手取下的桂花糕:“小公子,接好了。”
少年一把接過桂花糕,踏馬如疾風(fēng)而去,他放到嘴邊狠狠地咬了一口:“太甜啦!”
少年踏馬離去后沒多久,一群輕甲武士也趕了過來,大概十多個人,一個個滿頭是汗,面紅耳赤,為首之人停住了馬,摘下了頭盔,怒罵道:“這小狗崽子!”
“頭兒,頭兒,可別瘋了亂說話!”手下人急忙上前勸道,“你罵公子是狗崽子,豈不是罵……”
“陳副將,小公子又不上課,偷偷溜出來了?”被少年稱為羅大哥的小販笑著打招呼。
乾東城民風(fēng)淳樸,治安甚好,在鎮(zhèn)西侯百里洛陳的治理下,盡管軍威不減,但軍人對民眾從來都是平和,民眾對軍人也很是愛戴,相互之間很是親近,故而這街邊的小販都敢和這副將搭訕。
陳副將狠狠地甩了一下頭發(fā)上的汗,隨即怒道:“你說侯爺賜他什么不好,偏偏賜他這烈風(fēng)神駒,我們怎么抓!怎么抓!羅成,你方才見到他了?他去哪了?”
“小公子往那個方向跑了?!绷_成指了指西邊。
“走,往東面追!”陳副將戴上了頭盔,一甩韁繩,“小公子這性子,都是被侯爺還有你們這些狗腿子給慣的!”
羅成望著那隊輕甲武士離去,笑了笑:“那有什么辦法,侯爺對我們好,我們自然也得報答侯爺啊?!?/p>
“你你你往落成巷走。你你你,從十字街堵他,剩下的人,跟我去希玉街逮他!我就不信我今天抓不住他!”陳副將高喝道。
“抓到了以后呢?”屬下問道。
“那還用說,當(dāng)然是!完完好好連哄帶騙地送回侯府去!”陳副將泄氣道,“侯爺就這一個小獨孫,難不成還軍法伺候了?”
十幾騎瞬間散開,陳副將忍不住長嘆了一聲。鎮(zhèn)西侯百里洛陳十六歲從軍,戎馬一生,從一介百夫長,升至鎮(zhèn)西侯爺,在戰(zhàn)場之上年輕時是殺一個人就往腰上綁一個人頭的狠角,當(dāng)了將軍后是揮一揮手就活埋幾千人的兇將,可偏偏晚年得了這個獨孫,溺愛疼惜得像個寶貝,以至于養(yǎng)成了這桀驁不馴的性子,三天兩頭從軍墅曠學(xué),來這城里和平民百姓、三教九流混作一團(tuán),儼然成為了乾東城——
“小霸王!”一個穿著布衣的少年看到那烈風(fēng)火騎襲來,驚喜地喊出了口。
“吁?!蹦切」永振R而立,垂首望著那布衣少年,“小余兒,這是要上哪兒?”
“去給我母親買點米?!辈家律倌甏鸬?。
“來,穿上我這衣服?!毙」犹铝笋R,將那身軟甲套在了布衣少年的身上,隨后將一枚銀錠放在了他的手中,“你母親的病可好了些?”
布衣少年急忙推辭:“上次多虧了你,大夫來看了幾次,已經(jīng)好多了。不需要再給銀子了?!?/p>
“拿著,給你母親再買幾服藥,燉個老母雞吃。不過你得幫我個忙,穿上這身軟甲,騎上烈馬,在這城里兜上幾圈,越久越好!”小公子將烈風(fēng)馬牽了過來,布衣少年一愣一愣地就被扶上了馬,他有些害怕地說道:“可我……不會騎馬……”
“莫怕,抓緊韁繩!”小公子將繩子遞到了他的手里,“烈風(fēng)通人性,不會把你摔下來的,你只要閉上眼,握緊韁繩就好了。”話剛說完,小公子就一屁股拍在了馬上,那烈風(fēng)馬長嘶一聲,便帶著慘呼著的小余兒沖了出去。
小公子拍了拍手,滿意地笑了笑,隨即便走進(jìn)了邊上的一座小酒樓,高聲道:“化羽姐姐,給我來杯好酒壓壓驚先!”
“一個九歲小兒,不學(xué)好,學(xué)大人喝什么酒?”只見一個穿著一身白衫,美艷動人的姑娘聞聲走了出來,一巴掌就往小公子腦袋上敲去。
小公子笑了笑:“今天早上我在爺爺?shù)奈堇锿低岛攘吮靻⒊抢锘实圪n來的桂花瓊,現(xiàn)在嘴巴里還有余味,我得趁著余味沒有散,趕緊再多喝幾杯,不然可就浪費了?!?/p>
“就你說話一套一套的??山袢詹恍校袢照乒竦挠匈F客,正在里面商談著什么大事,一整天都不迎客?!被鹇柫寺柤?。
小公子皺了皺眉:“貴客?”
“是我?guī)煾??!焙鋈灰粋€帶著幾分稚氣的聲音響起。
小公子扭過頭,這才看到大門附近的角落里坐著一個小書童,背著一個不小的書箱,正認(rèn)認(rèn)真真地翻閱著手中的一本書。小公子好奇道:“你師父是誰?”
小書童合上了書,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嘴里念念有詞:“我本謫仙人,乘風(fēng)落人間。手持白玉杖,醉夢登高樓?!?/p>
小公子一臉困惑:“你在念什么?”
“說了你也不懂?!毙b作老夫子的模樣搖了搖頭,隨后從懷里掏出一個玉瓶遞給了小公子,“我?guī)煾竿蝗粊碓L,擾了你的興致。你方才說桂花瓊,我?guī)煾敢菜土宋乙豢?,我舍不得喝,便給你吧?!?/p>
小公子心想這小書童雖然說話古怪,但人倒大方,便接了下來,他問道:“你也愛喝酒?”
“小白連浮三十杯,指尖浩氣響春雷。酒是好東西?!毙瘬u頭晃腦地說道。
小公子笑道:“看來你更愛讀書?!?/p>
小書童忽然正色,打斷了他:“我只愛讀書。”
“有意思,小書童你叫什么名字?”小公子沒來由地對面前這個小書童產(chǎn)生了好感,雖然他們有一點很不同,小公子最煩的就是坐著讀書,但是他喜歡的是小書童所說的“只愛”二字。
“我叫謝宣?!毙鋈蛔饕?,“通報姓名是大事。請問……”
“小公子,陳副將來了!”化羽姑娘忽然喊道。
小公子轉(zhuǎn)過頭,便見那陳副將的馬頭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街尾,他拍了拍書童的肩膀:“明日若未走,來鎮(zhèn)西侯府找我!”說完后他縱身一躍,翻上了對面的屋檐,雖然他對練功這事很怠慢,但輕功什么的,還是下了幾分功夫的。
小公子踏著屋檐跑,陳副將騎著馬滿城追。
滿城百姓該吃飯吃飯,該做活做活,似乎早已習(xí)慣了這位乾東小霸王的隔三岔五便鬧一次的雞飛狗跳。只是在長街的角落里,一頂黑色的轎子忽然停了下來,里面的人輕輕地掀起了帷幕,望著那屋檐上的小公子,低聲道:“這個少年……”
小公子轉(zhuǎn)了幾個圈,終于繞開了陳副將,自己也氣喘吁吁滿頭是汗,他忽然瞧見附近一處院落,里面的桂花開得格外的好,不由得來了興致,縱身一躍用盡最后力氣朝著那院落掠去,可剛踏上對面的屋檐,卻像是撞上了一棟虛無的墻。
“咚”的一聲,腦門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了一下,小公子頭一暈,整個人便朝著墻下直墜而去。
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黃昏了。
日暮夕陽,暖黃色的日光將院落照成一片金黃,院落里那顆巨大無比的桂花樹下擺著一張小木桌,一位白袍長須,仙氣臨人的老人正席地而坐,一手舉著酒杯,一手捻著那飄落而下的桂花,望著剛剛醒來的小公子,笑了笑:“醒了?”
“我……死了?”小公子困惑道,“你是神仙?這里是……”
“這里是乾東城,你的家。你在這睡了許久該回府了,不然你的父母該擔(dān)心了?!崩先酥噶酥冈鹤咏锹涞哪翘幮¢T,“推開那道門,你就認(rèn)得路了?!?/p>
“哦,哦。”小公子站了起來,仍然覺得腦子有些暈乎乎的。
老人笑道:“尋常人來不了我這里,你來說明與我有些緣分,在你走之前,我有個請求,你愿不愿意拜我為師?”
小公子不解:“拜你為師?你教我什么?”
老人伸手捻過一朵桂花,隨后往后一掂,桂花瞬間散成粉末,他再往上一彈,那些粉末,竟瞬間驚落滿樹桂花。
“武功?”小公子惑道。
老人不語,只是淺笑。
小公子轉(zhuǎn)過身聳了聳肩:“沒興趣?!?/p>
老人依然面帶微笑:“那緣分便只到這里了。”
小公子正往門邊走去,忽然吸了吸鼻子,那滿園桂花香之中,他忽然聞到了另一個味道。
“桃花!”小公子驚詫地轉(zhuǎn)過頭,望著那小木桌上的一盞酒,他三步并作兩步地奔了過去。老人會意,立刻給他倒了一杯。小公子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隨即緩緩閉上了眼。
如今已是金秋,桂花滿城,可那個瞬間,他仿佛回到了四月,春風(fēng)徐徐,滿樹桃花燦爛而開!
他再度睜開眼,眼神中滿是欣喜:“這酒哪里買的?”
老人拿起酒杯,往下一倒,滿杯酒水落下,忽然化作了一朵桃花,落在了他的手中,他旋轉(zhuǎn)著那朵桃花,幽幽地說道:“我自己釀的?!?/p>
小公子立刻長跪在地:“我拜先生為師!請先生教我釀酒!”
老人笑了笑,伸手將手中的桃花朝上一丟,那落盡桂花的古樹再度逢春,可再度盛開的,卻是滿樹桃花!芳香滿園,盛景盛奇,他伸手拂起了地上的小公子,輕聲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