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氣馬戲團》觀后隨筆
這里就不再去描述故事情節(jié)了
一開始我是抱著看類似白鹿原的那種時代悲劇的心情看的,但是劇情的背景實際上呈現(xiàn)出的并不是一種壓抑的,也不是說像那種社會固化,每個人望著已經(jīng)既定的人生無所事事的虛無,也不是那種社會動蕩,沒有相對確定的東西可以依附
實際上水屋口每個人生階段都不是無望的,文中描寫的那種嗑藥、割腕、濫交我覺得不是作者用來解釋故事為什么會發(fā)生的,而是主角用來為自己辯駁的——因為我們只能從水屋口本人的視角來了解事情發(fā)生了什么,而缺乏第三視角,就像洛麗塔一樣,也是主角的第一視角,那么問題就出現(xiàn)了,洛麗塔是否真如小說里寫的那樣誘惑的主角,亦即水屋口的遭遇是否真如他所想的那樣腐朽
別說無望了,事實正好相反,雖然第一人稱上的自我厭棄多到令人反感的地步,但水屋口能有這種“自知之明”,反而是說明他非常懂,所以并不是他的境遇導致了他的結(jié)局,而是他本身的問題讓他遭遇了這種無望。
水屋口他對自己的刨析不是為了改變什么,只是為了安慰自己——看吧!你就是這么不堪,所以落得這種下場也是理所當然,從這個角度看水屋口實際上并不像他所想的那么通透。從表面上看,他是清醒的迷茫者,正如阿疊的女友所說:水屋口的形象是《罪與罰》中拉斯柯爾尼科夫與斯維德里蓋洛夫兩者的重合。但實際上他既沒有拉斯柯爾尼科夫的無畏,又不如斯維德里蓋洛夫無恥。
水屋口承認了自己對真赤的那些行為動機,但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實際上過于傲慢——想要試圖在別人身上找到自己的投影,用幫助別人的方式來幫助自己,本身就是一種傲慢且不可能的事情,他和真赤的問題在于他們童年的缺陷
父親曾經(jīng)殺死水屋口的寵物,我覺得這件事直接導致了他對自己的厭惡,他是沒有自我認同的,認為自己是不配被愛的,這在最后幾章他自己也寫了出來,他的情感底色是自卑,這就導致了他行動上的被動,以及對外部世界,尤其是他對自己所沒有的貶低和夸大自己已有的,正如他的自述:我的兩種可恥疾患——『目中無人病』與『妄自菲薄病』已經(jīng)深入骨髓。自傲與自卑并存。
所以父親日復一日的虐待在他看來頗具正當性,可父親暴力之后流露而出的悔恨才是真正傷害他的原因——在他看來,父親早就知曉自己的錯誤,只是在放縱自己,這種放縱使人逐漸喪失理性,亦即自己是可以被愛的,那么這個時候父親的暴力才終于沒有了天然的正當性。
這里實際上一個例子就可以說明——鷲野剛來花園公館的時候做的那頓餛飩——我覺得那段心理變化很有趣:一開始指出餛飩的問題,然后立即以一種大他者的高度寬容了她,但是當阿疊直截了當?shù)闹赋鰡栴}時又開始附和。
水屋口的結(jié)局我覺得是很悲慘的,基本上已經(jīng)變成加繆的那種局外人了。在他從精神病院出來工作的時候說是為了不讓母親負擔,包括之前他找真赤送他的錢包,我認為都是他和世界有所聯(lián)結(jié)的標志。但是再看最后一篇,那個得癌癥應該就是他的母親了,然后再看他最后處理文鳥時候的心理活動,自殺后尚且看完所有的郵件,再到格式化硬盤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他對世界的或好或壞都感到別扭,切斷了自己和世界的聯(lián)系,但是卻因為行動上的被動依然別扭且“惡心”的活下去。在無關系的社會行為中主體可能會感受到自身的罪孽,這種罪就是懶惰的罪。懶惰的只想享樂(這里的享樂已經(jīng)是水屋口異化后的享樂結(jié)構了),不愿去看到一個他人的心靈,不想有情感的互動,不想給出自己的欲望。就任由自身被享樂律令支配著,這是一種對自身的壓迫。所以他們會感到罪疚,有不滿但是他們卻不愿做出實質(zhì)性的改變,那么這仍然是種懶惰(也就是上文所說的實際上并不像水屋口自己所想的那么通透)
至于真赤,她在用自殘、性、謊言使他人生出過分的憐憫,來從中汲取一種被扭曲的安全感并操縱他們。如同她在文本網(wǎng)站上臆想出的處男特征,恰是真赤內(nèi)心世界的另一種投影,她尋求性愛的刺激,為了獲取愛而不得的父愛(實際上通篇真赤的父親都沒有真正出現(xiàn)過 包括最后真赤被打后送進醫(yī)院),于是她將水屋口當作自己的第二個父親,并將人生最美好的三年投入其中。
真赤在水屋口這確實得到了愛,但她對這種(來自父親的)愛一方面是渴望,另一方面則是愛而不得的恨意——這一方面被無限擴大,變?yōu)橐环N報復性心理。在真赤擺脫青春期,拜托她的嬌情后,她開始上進讀書,此時她對花園公寓也不再依賴了,并十分想要脫離(她也多次想讓水屋口也脫離,和她住,所以從這一點我認為與水屋口的戀愛是她不可掩飾的第一份真情實感)。分手時的場景我覺得很有深意,這次分手把她的報復心理初步顯現(xiàn)——讓你狠狠愛上我,再把你拋掉,誰讓你小時候不愛我!——這一點在后面的T川毆打水屋口中更為體現(xiàn)。
真赤的第一次“背叛”在于她的不自愛,背叛打上引號是因為或許現(xiàn)在對她來說并不是愛情上的背叛,僅僅是一種索求安全感的日常。而水屋口難過的不是真赤“背叛”,而是真赤跟他說她被父親“惡作劇”,水屋口是想帶真赤這個未成年小妹妹脫離x侵擾的,結(jié)果真赤反而毫不在意地與阿疊發(fā)生關系,所以才會面對著疊澤與真赤的邀請而流淚不止,同時水屋口在自己心中樹立的拯救他人的宏偉雕像開始崩塌。真赤的第二次背叛源于她安全感的缺失,他們之間的互相依存給予了對方過多精神上的壓力,所以在水屋口故意不理真赤的時候,她是失去全部自己的,但對于水屋口來說只看到了和2年前一模一樣的結(jié)果,所以單方面的認為自己的拯救什么都沒有改變,這種力不能及的虛無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內(nèi)心,那么接下來的毆打也就可想而知,這里水屋口自己樹立的神像徹底倒塌,變成了自己父親的模樣。而真赤最后一次的背叛便如同上文提到的,是一種脫離愛后對水屋口本人和父親的雙重報復。
所以我并不討厭真赤的行為,正如文鳥的意象:這種鳥很脆弱,無法在野外生存,但養(yǎng)在籠里便在拼命鳴叫,用力地啄傷我的手指——那只不停踐踏同伴,想要踩在它們頭頂?shù)碾r鳥。
用《蒂芙尼的早餐》的一句話總結(jié):但終歸這個女孩是不受愛控制的,所以她說她和收養(yǎng)的貓一樣,不屬于任何人,她是不會飛進鳥籠的鳥的,她們會在樹枝上停下來,當你以為可以走進她的時候,她會嚇的飛走,你永遠走不進她,不管你對她多好,也不管她對你多好,她都是自由的,抓不住的,因為她被驚嚇過,除非她感到安全了,而這種安全是一個物質(zhì)的精神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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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附上另一篇我很喜歡的解析:https://zhuanlan.zhihu.com/p/508680143
主人公水屋口悟的墮落軌跡
(1)父親——(2)人渣——(3)邊緣人——(4)老鼠人——(5)救人者——(6)沙口——(7)精神病人——(8)除腦生物
(1)父親:創(chuàng)傷原點
(2)人渣:被拋狀態(tài)
(3)邊緣人:癔癥狀態(tài)
(4)老鼠人:愛欲力比多
(5)救人者:移情投射
(6)沙口:他者異化
(7)精神病人:殺死主體
(8)除腦生物:死者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