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三年五月申時，太原人王煌從洛陽去往緱氏莊。

出了建春門二十五里路，看到路左邊有一座新墳，墳前有一個白衣女子陳設(shè)祭品吊唁，哭得非常哀怨。王煌稍稍觀察，這女子大概十八九歲，容色絕代。旁邊有兩個婢女，周圍沒有男子。

婢女說：“我家娘子是秦地人，十五歲時許配給了河?xùn)|裴直。還沒過兩年，裴郎在洛陽游歷沒有回家。我家娘子覺得奇怪，就帶著我們兩個婢女一起來洛陽。到了才知道裴郎已經(jīng)死了。裴郎的尸體埋葬在這里，我家娘子就來這里吊唁祭哭。

王煌問：“那你們怎么回去？”

婢女說：“我家娘子早年雙親就去世了，已經(jīng)回不去娘家了。嫁給裴直的婚禮都是外戚幫忙操辦的，公公也去世了。我們暫且待在洛陽，再來謀劃嫁給他人?！?/p>

王煌高興地說：“我是有編制的官員，年齡正好而且沒有妻妾。就住在緱氏莊，也不算窮。我愿意傾盡我這微薄的情意向小娘子求婚，還請你幫我轉(zhuǎn)達(dá)。”

婢女笑著到白衣女子身邊說了這件事。白衣女子聽了這件事，哭得越來越傷心。

婢女拉著白衣女子的衣服勸解說：“今天就要黑了，野外沒有住處，回到秦地也沒有謀生手段。剛好遇到這個先生有官職而且年齡相當(dāng)，我們確實有些盤纏，還夠我們使用一段時間。娘子一定會嫁給別人，除了這個人有誰更合適嗎？”
白衣女子說：“我與裴郎結(jié)婚，已是夫妻?，F(xiàn)在裴郎死在洛陽，我們恩愛纏綿，現(xiàn)在卻陰陽兩隔。我就是粉身碎骨也報答不了裴郎的恩情。我的難過都還沒有過去，怎么可以嫁給別人？你別說了，我準(zhǔn)備去洛陽?！?/p>

婢女把白衣女子的原話告訴了王煌，王煌說：“你們洛陽也沒有住處，就是去緱氏莊暫住也不影響?！?/p>

婢女傳話給白衣女子。白衣女子看天要黑了，回去也沒有住處，收斂了自己的哀傷向王煌行禮，但只要提及婚配的事情，女子就嗚咽好久。

王煌吩咐仆從整理出來一匹馬給白衣女子騎乘。她們和王煌同行十多里，一起住宿到彭婆店，出于禮貌給白衣女子單獨準(zhǔn)備了房間。

每次聽到王煌的求婚的話語，白衣女子都眼角含淚要哭出來，王煌不敢不以禮相待。

第二天一早，他們一起到了王煌在芝田的住宅，白衣女子在廳堂中哭起來說：“我是個鄙陋的人，輕賤了先生的關(guān)心?，F(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依靠了，又承蒙您的關(guān)愛，請準(zhǔn)備宴席，讓我與您成婚?！?/p>

王煌讓人準(zhǔn)備了禮堂，他倆行了成婚之禮。王煌頗為開心自得，對女子愈發(fā)好。女子容貌溫婉，詞句嫻雅，工容巧妙，冠絕當(dāng)世。他倆十分恩愛，生死相依一般。

過了數(shù)個月，王煌有事去了洛陽。洛陽有一個道士叫作任玄言，他身懷奇術(shù)，向來和王煌交好。他看到王煌，甚是驚訝，直接問：“你這是和什么人結(jié)親了嗎？怎么讓自己形神變成了這個樣子?！?/p>

王煌笑笑：“我只是娶了一個夫人?！?/p>

任玄言說：“你娶的不是普通人，是威神的鬼?，F(xiàn)在斷絕這關(guān)系，你還可以求得一條生路。再過一二十天，只是死路一條，到時候就是我也救不了你?！?/p>

王煌不高興了，就用自己事情沒辦成，東西不好交給別人的借口回家了?；丶液蠛推拮佣鲪劾p綿，不可名狀。

又過了十多天，王煌再次進(jìn)洛陽，在南市遇到了任玄言。任玄言拉著王煌的手說：“從你的形神來看，你死定了。你不信我的話才導(dǎo)致這種情況發(fā)生。明天午時，你的夫人一定會來，來了你就死了。可惜了，可惜了?！比涡該]淚和王煌辭別。

王煌愈發(fā)迷惑。任玄言說：“你如果不相信，那就把這張符放在懷里，明天午時，你夫人進(jìn)門的時候把符丟向她，你就可以看到她的原形了?！?/p>

王煌取了符裝在懷里背過身去，任玄言和仆從囑咐：“明天午時，芝田妖物就來了，王煌一定會把符紙丟向她。你也可以看看妖物的形狀，不是青面耐重鬼就是赤面耐重鬼。妖物進(jìn)門后如果坐在王煌身上，王煌就死了。他死了你去看看，是不是坐著死的。”仆從記下了這件事。

到了第二天午時，王煌坐在堂中。芝田妖物恨恨走來，到了門口的時候，王煌掏出懷里的符丟向女子。女子頓時變成了耐重鬼。鬼拉住王煌，王煌已經(jīng)昏了。鬼問王煌的仆從：“都這樣了，何必聽那道士妖言，讓我現(xiàn)出原形？”鬼揪著王煌的尸體，推到床上，一腳把王煌徹底踩死了。

晚上，任玄言來探查情況，王煌已經(jīng)死透了。

任玄言問王煌仆從：“那鬼什么樣子？”仆從把自己看到的情況全說了。

任玄言說：“這鬼是北天王右腳下面的耐重鬼，依照規(guī)矩，每三千年進(jìn)行一次更換。這鬼承重三千年，需要自己出來找替代品，這才變成人形。王煌如果是坐著死了，那就要去當(dāng)三千年耐重鬼，然后再去謀害他人?，F(xiàn)在他是躺著死了，終究不是變成了三千年的耐重鬼?！?/p>

任玄言檢查了王煌的尸體，發(fā)現(xiàn)王煌是脊椎斷了。任玄言揮淚告辭。

這件事是王煌仆從說出來的。

?

王煌也是傻，天下哪有免費的午餐？終究是女子懷揣目的而來，自己白白搭上一條命。

若是王煌沒有那么精蟲上腦，也就沒這么多事了。王煌這是何必呢？

姑妄聽之，如是我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