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十五章（上）

? ? 回到宮中，李暮直接將皇后送入了寢殿。天已入夜，深秋的風有些放肆的涼，吹著殿外的枯葉，發(fā)出細碎的響。

? ? 鐘鼓已過二更，李暮看看皇后似已熟睡的樣子，著急地想要起身離去?？蓜倓倓幼鳎聰[便被驟然醒來的皇后攥在了手中。

“陛下...別走...”皇后虛弱地喚著?！叭貎汉锰郏菹屡阒貎壕蜎]有那么疼了...”

? ? 李暮無奈，重新做回榻邊，將她攥著自己的手放進被子里，說道：“你別亂動，朕不走。你安心休息，傷才能好的快?！崩钅豪死唤??！半夼阒?，不騙你...”

? ? 夜已深，聽得李暮的話，皇后才安心地閉上雙眼，漸漸睡去。再次安靜下來的殿中，又聞得秋風蕭瑟。

? ? 響過三聲的更鼓，讓李暮的心沉沉下墜。他輕輕起身，放下了榻邊垂帷，走到外殿，喚過承安，低聲說道：“承安，你去長生殿看看，如果曦兒還在，讓他先回府。”

? ? 承安微微一怔，答道：“臣，遵旨?！?/p>

? ? 秋夜月明星稀，淡淡的月光落在枯枝上，為那飄搖的葉覆上一層冷霜。潔白無塵的樣子，是每夜燭火下，猶疑的目光。

? ? 是冷霜還是月光？無甚區(qū)別，因為從不駐足。

“算了?！崩钅捍瓜铝搜?，自嘲地慘然一笑。“他不會等朕的。”

? ? 李暮的聲音散在風里，似碎了遠處的一湖秋水。長生殿中，潔白的衣衫染著酒香，筆直的燈芯，照著一室落寞。

? ? 辛辣的液體劃過喉嚨，潤了李曦的眼角。秋獵時，帳中他那關(guān)切的話語，眼神，和手中的紗布，輕柔，似此時地上狼藉的酒壇瓷渣，刺痛著李曦的心。

? ? 他抬頭將酒壇中最后的佳釀飲盡，窗欞上映著殿外侍從來往的身影?；秀遍g，李曦看到了那抹發(fā)間的紅。他看著自己，嘴角間漾起的是甜蜜的笑意。

? ? 那是兒時的回憶。小小的自己，用質(zhì)疑的眼神盯著哥哥?！澳棠镎f，說謊的人會變成小狗。你答應了我每天陪我玩就不許賴皮。來拉鉤。”

? ? 長長的手指勾著自己的小手，輕觸的溫度，如這承諾般真實而虛幻。然而，沒過多久，就煙消云散...

“騙子...大騙子?！崩铌厥栈厮季w，看著那緩緩流淌的沙漏，喃喃道。

? ? 一人的長生殿很冷很冷，擁著自己的雙臂和滾燙的胸膛，如窗外奚落的秋花一般。李曦走出殿門，抬手接著樹梢上的殘花，將一腔憐愛，化在了掌心。

? ? 李曦行于這夜色之中，無波的湖面映著玄月，玄月照著白衣，白衣溫著石階，石階盛著落花。

? ? 直到更鼓罷，飛鳥鳴。那染了一夜秋風的白衣，在朝暉中，離開了長生殿。

? ? 李暮自含元殿直接上了早朝，下朝后，便匆匆趕回了書房，拿出養(yǎng)蠶的竹盤，兩道劍眉便無奈地鎖在了一起?！皼]搞錯吧，怎么又死了？”

? ? 李暮長嘆了一口氣，將竹盤放在了一邊，便一頭扎進了古籍之中。

? ? 宮人們幾次壯著膽子來請旨，是否傳膳，但是從陽光耀眼到遲暮夕陽，再到夜色深沉，都沒有得到一句回復。眼見夜色越來越深，承安斗膽打開了書房的大門，走了進去。

? ? 書房里已燃起了蠟燭，桌案上滿是凌亂的古冊。承安沒有驚動正在全神貫注的李暮，轉(zhuǎn)而退出去，取了些細粥小菜，回到了書房里。

“陛下，先用膳再看吧，別熬壞了身子?！背邪矊捨康?。

? ? 李暮沒有放下手中書卷，抬手揉了揉已經(jīng)發(fā)酸的眉心，費解道：“沒道理啊，朕都是按照古書上說的，嫩桑晨露，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 ? 承安略略沉吟?！氨菹?，可是要再現(xiàn)一把鳳桐琴？”

“承安?！崩钅阂琅f看著書卷?！疤斆魅菀渍械準?，知道嗎?！?/p>

“如果陛下想聽，臣倒是聽過一些鳳尾天蠶的異聞?！背邪簿従徴f道。

“你且說來聽聽?！?/p>

“都是一些民間傳說，臣只是兒時聽娘親講過，不入正史，也做不得真，陛下權(quán)當暫緩一下心神便罷?！?/p>

? ? 李暮放下手中古卷，抬眼看著他，燭火照進狹長的眸中，漾著光亮。

“當年大成王朝君王暴虐，民不聊生，各地紛紛揭竿而起，欲拯救蒼生于水火。其中有一人，就是后來號稱國土無雙的萊陽王。他僅憑一己之力破城，取昏君首級，卻在萬人敬仰中急流勇退，與一隱世桑女結(jié)為夫妻?！背邪叉告傅纴怼?/p>

“據(jù)說是王爺遇難之際，為該女子所救。二人朝夕相處，心心相惜，便定了三生之約。可天下割據(jù)，戰(zhàn)火并未止息，燕朝皇帝命王爺再次出征，卻沒想到，陷入了誓死效忠的君王的陷阱。燕帝以萊陽王的命換來了偏安一隅的享樂。數(shù)十萬將士魂斷他鄉(xiāng)，黃沙埋忠骨。萊陽王被懸掛城樓七七四十九天，連一具尸骨都未留下。這一切禍起燕帝傾慕萊陽王妃的絕世姿容，王妃被軟禁宮中，不甘受辱，全節(jié)自盡。很快的，燕朝便在群雄逐鹿中覆滅。新帝感念萊陽王夫妻伉儷情深，予以立碑合葬。而遍尋整個皇宮，都未尋的燕帝的尸首。直到宮城整修，才在密室水牢中發(fā)現(xiàn)一具白骨。口中含著大燕皇帝的玉璽，地上遍布鳳尾天蠶的殘骸。那之后，在王爺夫妻定情的竹林，人們常常在夜里聽到鳳桐琴的鳴響，凄絕哀傷，如泣如訴?？赡前亚倜髅髟谕蹂员M當日化為灰燼。有人說，是桑女化為厲鬼要了大燕皇帝的命，也有人說，鳳尾天蠶通人性，為王爺夫妻報了仇。從此，天地間再無鳳桐琴，也無人再用鳳尾天蠶絲制弦。而鳳尾天蠶也幾近絕跡?！?/p>

? ? 李暮認真聽完，沉默半晌。

? ? 白骨...蠶骸...原來如此?！俺邪玻x了。”

? ? 李暮淡淡說完，轉(zhuǎn)身離去，徒留一室凌亂古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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