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也的確如博士和異客觀察的一樣，德克薩斯的調(diào)查非常不順。

????如果是一項明確的任務(wù)，那么對她而言不過是企鵝物流的又一個平平無奇的委托。

????但這件事不再是針對某個人、某個地點的某個行為，而是與新沃爾西尼的每個普通居民息息相關(guān)的罪孽本身。

????她剛剛送完一件奇怪的包裹，順道走進(jìn)了附近一家小餐館，解決自己的晚餐——那家店受到了企鵝物流成員的一致好評。店老板人也很好，彼此熟絡(luò)之后，甚至愿意給能天使特制水果披薩。

????只是昨天，當(dāng)她向店老板打聽有關(guān)附近是否有家族活動的消息時，卻只有模棱兩可的回答。

????這還算是好的。

????前幾天，當(dāng)她前去某個受害者的家里送快遞時，想要了解一些死者生前的信息，死者的妻子卻并不怎么配合，十分回避。

????“無論之前發(fā)生了什么，現(xiàn)在我們的生活很穩(wěn)定。這樣還不夠嗎？”

????“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請不要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了。”

????類似的回答甚至反問自己的目的，這樣的回答聽多了，德克薩斯都要有些麻木了。

????挑起裹著白色醬汁的面條時，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回到近十年前，自己曾經(jīng)認(rèn)識的那個敘拉古了。

????她開始更深刻地理解為何近期萊昂圖索和拉維妮婭他們的神態(tài)越發(fā)疲憊。

????她的粗布包被丟在一邊的地板上，里面裝滿了自己剛剛從受害者家中得到的資料記錄。

????作為當(dāng)時參與會議的代表之一，她自然也能定期收到市政廳和法院整理的案卷副本。

????其他企業(yè)動用自己的力量進(jìn)行調(diào)查的部分線索也匯集在這些資料中。

????部分材料都是一望而知的事實，而另外的一些東西實在太過復(fù)雜，她看不透。

????唯一一件好事，就是那次會議不是一點成果都沒有。

????至少在她的努力下，也有一些信息成為鎖定嫌疑人并把他們送上法庭的鐵證。

????但當(dāng)她知道那些人被順利逮捕接受審判的時候，她反而會有種“抓錯人了”的錯覺。

????這不是明擺著的證明事實或者合理推理，而是她的直覺，或稱感性。

????真正的兇手不是那個人。

????他只是把刀刺進(jìn)了死者的心臟，結(jié)束了他的心跳而已。

????殺死那些人的，不是被逮捕的人。

????她起身告別店長，帶著那個包走出了店門。

????自從站在新沃爾西尼的土地上，她時常會感覺到某種無名怒火自心底升起。

????而且，隨著這幾天自己的調(diào)查，這樣的怒火越燒越旺。

????但不是出于義憤或者憎惡。

????這種怒氣和自己幼年時，無論如何也無法掙脫爺爺?shù)目刂?，不得不跟著他乖乖鍛煉身手的感覺頗有幾分相似。

????如今的敘拉古依然像一只惡靈，死死纏繞住她的手腳。

????每天深夜，半夢半醒之時，她時常會看到一匹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孤狼。

????切利妮娜·德克薩斯。

????如果可以讓一切結(jié)束，她很樂意親手殺死“她”。

????晚風(fēng)在她耳邊呼嘯，聽上去像猛獸悲涼的清吟。

????也許我從來就沒能從過去逃離，也從來沒有勝過以前的自己——她這樣想著。

????不管怎么走，都只是和敘拉古的本質(zhì)越來越近。

????她感覺自己的雙劍已經(jīng)在鞘中停留太久，殺不死任何人了。

????“那個，德克薩斯小姐，是你嗎？”

????身后有些溫柔的聲音帶著習(xí)慣的認(rèn)真之意，喚醒了正在沉思的德克薩斯。

????她轉(zhuǎn)過身，看到的是身形嬌弱的羅德島醫(yī)生。

????絮雨。

????德克薩斯認(rèn)得她。

????在那個怪人輩出的羅德島醫(yī)療部，這個醫(yī)生的體質(zhì)顯得格外虛弱。

????“你好……絮雨醫(yī)師?！?/p>

????看到德克薩斯有些陰郁的神情，絮雨作為了解博士安排的人之一，有些不忍心看她這樣下去，但想到博士給自己安排的任務(wù)，還是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遵照博士的囑咐，問道：“德克薩斯小姐，最近準(zhǔn)備長期留在這座城市嗎？”

????“或許吧。不一定?！?/p>

????“是在忙著處理市政廳的委托嗎？博士這幾天也在忙?！?/p>

????“……的確。博士應(yīng)該也在處理和我現(xiàn)在一樣的事情吧。”

????“那德克薩斯小姐最近有空閑時間嗎？”

????“有。反正企鵝物流的工作時間很自由。這些天也沒什么事……難道博士有什么事需要委托嗎？”

????“不，不……”

????絮雨從腰包里摸出一個信封，遞給德克薩斯：“這是博士的邀約，希望德克薩斯小姐如果有時間的話，一定要來見一面。他有些消息，希望能當(dāng)面告訴你?！?/p>

????“劇院……謝謝你，絮雨醫(yī)師。我收下了。”

????德克薩斯把邀請函放到自己胸前的口袋。

????除去空的演出，她對這種娛樂形式稱不上喜愛。

????但如果是博士邀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猶豫了一會兒，心軟的醫(yī)生還是多說了一句——反正博士也沒要求不能說吧？

????“德克薩斯小姐，如果遇到困難，羅德島隨時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哦?！?/p>

????“嗯，謝謝?！?/p>

????是啊，怎么把他給忘了。

????告別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絮雨，德克薩斯獨自走在歸途，但胸口的灼熱好像找到了一個排解的可能，倒也沒那么難以忍受了。

????她記得，自從那天晚上一見，自己根本沒來得及和他打招呼，兩人就分別了。

????雖然之后遠(yuǎn)遠(yuǎn)看到了他，但或許是出于一點兒莫名的自尊，又或者還是不愿意把自己的迷茫與憤怒分擔(dān)給他，自己逃跑似的離開了。

????擔(dān)心他會與自己為敵？

????還是怕他被牽扯到這件事里？

????或者更簡單——怕博士對自己的思緒不屑一顧。

????……因為是朋友嗎……

????除開能天使等人，自己的朋友很少。

????博士算是為數(shù)不多的聊得來的人。

????至少還算熟識。

????現(xiàn)在收到了他的邀約，自己或許也可以……

????放下一些什么？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幫自己一把。

????幫自己徹底熄滅這團無名怒火。

????也一并徹底殺死，“切利妮娜·德克薩斯”。

…………

?

????“所以，這樣也很不錯吧？”

????“嗯，是啊……”

????咖啡館里靠近街景的位置，年輕男人噙著溫柔的微笑，增添文雅氣息的眼鏡后，那雙異色瞳似乎有種攝人心魄的魔力，讓萍水相逢的魯珀姑娘目不轉(zhuǎn)睛。

????“不好意思，雖然言談甚歡，不過，可以把他讓給我嗎？畢竟我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背后的磁性嗓音讓魯珀姑娘轉(zhuǎn)移了注意，回過頭看到對方的形象，讓她不禁懷疑惹人喜歡的男人是否也會人以群分。

????“啊，都這個時間了……抱歉！那個……”

????她指了指自己的通訊器，漲紅了臉，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我們是這里的?？?，應(yīng)該有很多機會再見吧？”

????三言兩語打發(fā)走了這個路人，赫伯特終于松了口氣，看向身邊位置的異客，語氣有一絲如釋重負(fù)的意味：“謝了，要不然，我還真是很難拒絕別人?！?/p>

????“但看博士聊的還挺開心，所以一直沒忍心打擾?！碑惪退菩Ψ切Φ?。

????博士搖了搖頭，摘下充樣子的眼鏡：“我怎么可能閑著沒事對路人惡語相向呢。我可是溫柔的紳士?！?/p>

????“紳士可不會信口胡說自己是有錢人家逃出來的浪蕩公子哥。傾情表現(xiàn)自己的冷淡與堅強，卻不自覺地表達(dá)出自己的脆弱與敏感。怎么？下一步是不是要和人家相約在公園的深水湖區(qū)投水自盡？”

????“艾利奧特，你不會從一開始就在后面聽著了吧？”

????“嗯，在絮雨醫(yī)師傳過消息來之前，的確如此。不僅是我，史爾特爾小姐和小子月也在那邊聽著呢。”

????他順著異客指著的方向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吃著相同的甜品，朝這邊行注目禮。

????“唉……我都說不用天天跟著我。出不了事的。”赫伯特嘆了口氣。

????“主要是，我們都對博士的休閑時間比較感興趣。沒想到……主動招惹別人的博士居然是這樣的。我都想要記下來送給羅德島上長年單身的朋友們當(dāng)教材了?！?/p>

????“別把我說的和那些不負(fù)責(zé)任的廢人一樣。只是戲弄她一下而已嘛?！?/p>

????“我看那個女孩似乎對你有些意思了。博士，莫非你也是有愛人的能力而不自知的人？”

????“愛？哼……”赫伯特沉默了幾秒，“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愛情意義上的所謂愛人的能力。見一個愛一個……那樣的人，其實對誰都沒有愛。隨便聊聊，放松的途徑罷了。”

????“是嗎？因為毫不在乎，所以才可以肆無忌憚地散發(fā)自己的魅力。”

????“不要再取笑我了，艾利奧特……”他打斷異客的調(diào)侃，“我剛剛聽到你說，絮雨怎么著了。事情順利嗎？”

????“當(dāng)然，德克薩斯小姐非常爽快，也很認(rèn)真?！碑惪吐冻隼硭?dāng)然的表情：“所以說，我倒是想看看博士要怎么在一場戲劇的時間里讓德克薩斯小姐為你傾心。從這段時間對她的觀察來看，這樣的調(diào)笑手段恐怕是不太適用。”

????“不是那種事。那只企鵝的委托……唉，她若是答應(yīng)要來，我倒是不想去了。”

????“博士，你還沒有從剛才的角色扮演中抽身嗎？”

????“就是覺得這事完全是一團亂麻。能別碰就別碰。我怕麻煩嘛?！?/p>

????“如果希望德克薩斯小姐盡快脫離，還要達(dá)到預(yù)期的目的，恐怕您是非去不可。有些人一直起脾氣來，很難拉得住?！?/p>

????“問題是有人已經(jīng)決定一條道走到黑了，怎么辦？所以我就說啊，咱們這次就不該來。哎？這話我說了多少遍了？”

????“大概是每天三次的水準(zhǔn)。偶爾會多一些?！?/p>

????博士搖了搖頭，感覺這咖啡入口便甜得發(fā)膩，不免有些生厭，但還是咽下一口。

????當(dāng)他想到德克薩斯這些天的狀態(tài)，心中便有莫名的情緒萌生。

????擔(dān)憂？稱不上。

????嘲諷？或許有一點兒但不是主要的。

????他只是想到他自己。

????大概是同情。

????“博士，我們需要再進(jìn)一步，真的幫助市政廳解決這件事嗎？”

????“……不，不急?！?/p>

????是了，就是同情，或許還有些怨懟。

????“那我倒是不明白了，難道博士不是想要幫她嗎？”

????“是啊……的確是幫她。”

????給她一個可以抽身的選擇。

????逃開吧。

????怎么說，也是一個可以暫時逃避那樣不甘與悔恨的選擇，反正結(jié)果都一樣。

????就算是毒藥，加點兒糖慢慢喝下去，總比連點兒甜味都嘗不到好。

????博士把那杯冷透了的糖漿飲料緩緩飲盡。

????……真難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