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豆渣的兔子

? ? 卞莊有個大善人,名叫呂玉州,自祖上便是翰林大儒,家有良田百畝。玉州為人善良,儒雅翩翩,與鄰里左右為善,但凡不是那小肚雞腸,嫉賢妒能之人,無不夸他一個“好”字。玉州打小兒有個愛好,特別喜歡動物,家里小貓小狗,雞鴨牛羊,都能給照顧得膘肥身健,打理得井井有條。這呂宅里,春夏秋冬,全有鳥獸蟲魚為伴,好不快活。
? ? 呂宅以西,隔著一個據(jù)說是漢末張角取符水的黃水塘子,也有一大宅子,早些年,宅子里有個和藹的老爺子,雖年老體弱,只種得幾畝玉米,過得卻也算安樂,尤愛施舍來往客人??刹恢獮楹斡幸灰梗幼吡嘶?,連帶老爺子一并就這么沒了,而后住進來一位熬鷹的商人,說是拿半吊錢買了老爺子的這塊“廢地”來住,還直嘆“感恩”、“感恩”。
??? 玉州前幾天,好心收養(yǎng)過幾頭騸驢,可也不知怎的,縱使好草料吃著,好窩棚睡著,這騸驢卻天天耍不完的戾氣,一日趁喂食之際,踢了玉州一腳,逃出柵欄,竟狠心踩死了玉州養(yǎng)的白兔子。其他小動物聽聞,都來勸玉州:“這騸驢,要不得!你看它驕縱殘暴,天天擾得我等不安生,而今又傷了一條性命,呂善人您既打小喜歡各種飛禽走獸、花鳥魚蟲,也便知道,這一花一葉,哪個不是一條性命,它既踩死了兔子,便該抵命,以儆效尤。”玉州欣然聽之,幾日后,便當著家里各種動物的面,把騸驢所做之事,委實道來,遂邀屠戶操刀,一刀便斃了這孽畜,而后找了個山溝,把它埋了。
??? 那熬鷹商人家的老鷹們,也聽聞了這騸驢的事情,他日,有只白眉毛老鷹飛到了呂宅,恰逢一疤瘌眼兔子從窩里出來曬太陽,“白毛”上來就給這兔子摁地上了,可給“疤瘌眼”嚇了個不輕!
??? “鷹王老大,你別吃我,我打小就有傷,您看我這眼睛,我可不好吃!”
??? “哪兒的話,哪兒的話?!薄鞍酌蓖蝗痪驼Z氣柔和了起來,可這爪子卻沒有絲毫要松的意思:“聽說前幾日,你們這兒有頭騸驢踩死了兔子?”
??? “是是是是是!”“疤瘌眼”連忙點頭如搗蒜:“那騸驢真不是東西,您要吃那驢肉?。课抑绤紊迫税涯求H埋在了……”
??? “我是鷹又不是禿鷲!”“白毛”突然憤怒了起來,緊接著立刻又變回了鄭重其事的表情:“不是不是,我意思是說,那騸驢踩死了兔子,你們兔子沒鬧?。俊?/p>
??? “呂善人他……后來把我們召集起來把騸驢的事情給大家說了,然后請屠戶把它宰了啊。”
? ? “不對不對不對。”“白毛”搖了搖頭,“你看啊,這個事兒是不是這樣的,你看那馬牛羊,是不是都有蹄子,這要萬一誰給你來上一腳,你兔子是不是都得死?”
? ? “那肯定是啊,誰給我一蹄子我這骨頭架子都得酥了??蓡栴}是,呂善人他把那動物管得挺好啊。”
? ? “潛在危機,潛在危機懂不懂!”“白毛”義正嚴詞地說:“這種事情有一次就有第二次,肯定不是第一次,就肯定不是最后一次。拋開事實不談,呂善人他就沒有問題嗎?”
? ? “呂善人他有什么問題?。俊?/p>
? ? “呂善人他雖然給你們東西吃,給你們窩住。他給你們消滅潛在的危機了嗎?”“白毛”厲聲呵斥著爪下的“疤瘌眼”:“他要是真心在乎你們這些兔子,就該把牛羊馬驢、什么鹿、什么騾子的蹄子都——呃——給鋸了?!?/p>
? ? “那他們不都死了嗎……”
? ? “那趕走,他們不能住這宅子里,不然兔子們天天頭上都有把刀懸著,這誰受得了?”“白毛”隨即晃了晃抓在“疤瘌眼”身上的爪子:“嗯,就跟我現(xiàn)在抓著你的這爪子一樣?!?/p>
? ? “好像……有那么一點道理,您要不先把這爪子放了?”
? ? “我這是在教你所謂‘文明’,‘文明’你懂嗎?看到我脖子下面這一條黑嗎?”
? ? “鷹老大您也真搞笑,眉毛白的,脖子下面卻有一撮黑毛?!?/p>
? ? “掉石油里染的——不是——不對不對!這叫領(lǐng)帶!領(lǐng)帶!這玩意兒可是‘文明’的象征,懂嗎?”“白毛”說著,胸挺得更直了:“再說了,你覺得呂善人他對你們公平嗎?你們吃什么?馬牛羊他們吃什么?”
? ? “我們……呂善人喂我們白菜蘿卜啊,管夠?!薄鞍甜邸彼伎剂似蹋骸捌渌膭游铩@個我還真不知道,不過我有個姐們兒跟偏屋的小馬經(jīng)常一起玩,馬好像吃草料,還有豆渣?”
? ? “豆渣這——”“白毛”突然靈機一動:“哎——這就對了嘛,豆渣,你看,這豆渣啊,十分滴美味,富含這個——呃——反正對你們兔子成長是很好的!你看呂善人成天一袋一袋喂那些馬、驢、騾子們豆渣,他們才有勁兒一腳踩死你們吶!這公平嗎?這不公平!”
? ? “嗯——雖然我也沒嘗過這豆渣什么味兒?!薄鞍甜邸蓖蝗婚_始“反思”了起來:“嘶——這么一想,好像確實不公平?!?/p>
? ? “這就對了嘛——”“白毛”嘆了一聲:“哎——我真為你們沒有兔權(quán)感到悲哀啊。再說了,呂善人就把那騸驢給砍了,完事兒就完了?”
? ? “那,這,就砍死了,就懲治了唄?!?/p>
? ? “嘖嘖嘖?!薄鞍酌睋u搖頭:“你看,騸驢踩死了兔子,呂善人當天沒有殺掉騸驢對吧?”
? ? “嗯,隔了幾天找屠戶來殺了?!?/p>
? ? “你看看,你看看。”“白毛”趕緊應和到:“這還隔了幾天,他真的有把你們兔子的訴求當回事兒嗎?再說了,剛才你也告訴我,他還把這騸驢給埋了,這騸驢還有資格入土為安?它可是殺兔犯啊,這不得,讓你們兔子一人來一刀,對吧?再把骨頭磨成粉,鬃毛燒成灰,驢金錢肉我來處理——哦不對,這好像是個騸驢,哎呀算了!你說呂善人,是不是應該給你們兔子們一個發(fā)泄憤怒的窗口?他有什么資格讓你們憋氣?對吧?憑什么?憑什么?”
? ? “沒錯!這呂善人可太壞了!”
? ? “兔兔什么時候才能站起來!氣抖冷!”“白毛”突然義憤填膺:“你們應該去斗爭!你們是‘文明’的!你們的訴求應該得到滿足!你們是‘自由’的!懂嗎!我——老鷹——就是來教你們這些的!你們只管去跟呂善人鬧!趕跑那些馬牛羊,奪回屬于自己的——呃——豆渣!”
? ? “鷹老大你說得太對了!可是,我們沒有跟別人斗的力量啊?”
? ? “你只要學會我說的話就可以了。去教給其他的兔子,讓他們也明白‘文明’是什么!”“白毛”很自信的回答道:“記得在自己胸前打上‘領(lǐng)帶’?!?/p>
? ? “我們拿什么打領(lǐng)帶?”
? ? “嗨呀,蠢,你們啊,去煤灰洞里面鉆一下,胸前不就黑了嘛!”
? ? “多磕磣吶——”“疤瘌眼”嘆到:“哎,但是為了‘公平’‘文明’‘自由’,‘狗洞’嘛,鉆就鉆了。”
? ? 不多日,一部分兔子們便鬧了起來,“疤瘌眼”帶著隊,向著呂宅的各種動物宣傳他們遭遇到的“不公”與“訴求”;又過了幾日,一群胸前黑黑的兔子打著“維護兔權(quán)”的旗號用“潛在危機”的理由,趕走了呂宅所有的家畜;然而又過了幾日,因為分配的食物不一樣,禽類也被趕了出去;再過了幾日,呂玉州也被兔子們以“袒護騸驢”為由趕了出去,現(xiàn)在的呂宅,只剩下兔子了;然而,再過了幾日,“疤瘌眼”以自己是“有傷的兔子”為由,給自己分了更多的食物,而剩下的兔子,有部分則開始以毛色、大小、品種以及各種特征分成了大大小小的團體,他們搶占資源,打壓異己,要求特權(quán)。大部分兔子紛紛逃出了呂宅。而唯一能夠知道的是,剩下的兔子們,盡管毛色、大小、品種不盡相同,卻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胸前都是“黑黑的”。
? ? 一日,一只留下的兔子一邊吃著豆渣,一邊跟“疤瘌眼”“首領(lǐng)”說:“老大啊,說實話,我覺得這豆渣,它也不好吃啊,現(xiàn)在也沒人給我們喂飯了,也沒人給我們修兔窩了,東側(cè)的墻倒了,西邊的屋塌了,我們的白菜蘿卜也見底了,馬上過冬了,咱們就爭取這點豆渣,圖啥呢?”
? ? “疤瘌眼”憤怒地罵道:“你小子什么意思?這豆渣象征的,可是我們爭取來的‘自由’!它無比‘香甜’,你卻說它不好吃?說!你是不是背叛了我們,想去找那些‘帶蹄兒’的?”
? ? 嫌棄豆渣不好吃的兔子趕忙搖了搖頭:“沒有沒有,老大說的是……”
? ? 正當兔子們沉浸在虛偽的“自由”當中時,打西邊商人的宅子里飛來一群鷹,帶隊的正是“白毛”,老鷹們從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開始狩獵兔子們,可憐兔子們吃了太多的豆渣,身體已然變得肥胖不堪,莫說是跑了,就是爬,也爬不動幾步?!鞍酌币谎壅J出了“疤瘌眼”,上去就是一口,直接咬斷了“疤瘌眼”的脖子,開始品嘗起這頓饕餮大餐,但是沒吃兩口,就罵了起來:
? ? “西八諾嘞!哪個告訴我,吃了豆渣的兔子,嘗起來像奶與蜜的?How dare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