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的書單:青年必讀書單會加害于青年,和國學、西學沒干系。
文章的原題目:從“必讀書”談起 作者:止庵 本文選摘自《沽酌集》并有作節(jié)選
前些時偶然讀到一九二五年《京報副刊》上幾則“青年必讀書”,覺得很有意思。這件事情迄今仍被提及,多半因為魯迅有名的回答:“從來沒有留心過,所以現(xiàn)在說不出?!?/p>
多年后,周作人在私人通信中說:“‘必讀書’的魯迅答案,實乃他的‘高調(diào)’——不必讀書之一,說得不好聽一點,他好立異鳴高,故意的與別人拗一調(diào),他另外有給朋友的兒子開的書目,卻是十分簡要的。”(一九六六年二月十九日致鮑耀明)魯迅的舉動,在我看來更接近于現(xiàn)在所謂“消解”,針對的是“青年必讀書”中的前提設(shè)定,即那個“必”字;以及因訴諸公共媒介而對價值取向的一種規(guī)范。但是一般論家往往只看到他拒絕回答,卻忽略了他能夠回答。
魯迅所開書目即《開給許世瑛的書單》,載《集外集拾遺補編》。
我們看了,不能不佩服其別具只眼而又精當,的確是為學習中國文學指點了一條路徑。
雖然我想終魯迅一生,他都是反對設(shè)定前提和規(guī)范價值取向的。這是魯迅的偉大之處。
從另一方面看,魯迅真有這個本事;而這往往是后人(包括學者在內(nèi))所欠缺的。我們學得了他拒絕回答,卻未必學得了他能夠回答。一旦試圖做后面這件事情,欠缺也就暴露出來。曾在報上看見一份“為初學者開列的中外文學書目”,開列的人讀書實在太少,簡直成了笑話。還有報紙辟過“我心中的二十世紀文學經(jīng)典”專欄,讀者的回答卻多是“我眼中的二十世紀文學經(jīng)典”,除了所說的好像沒有讀過多少別的。兩件事情是同一道理。
在一切關(guān)于書的文字中,書目大概是最難寫的,必須要有真本事:第一是足夠的閱讀量,第二是高明的選擇能力。二者缺一,這件事情就干不得,而前者是為后者的基礎(chǔ)。書目內(nèi)容越少,就越不容易,因為并不意味著閱讀量可以減少,只是要求選擇能力更強罷了。
前述“文學書目”打算包羅古今中外,不啻自不量力,我們哪里還有這樣的通才;能就其中某一部分開列個像樣的單子就不錯了,但是尚未見到。類似康諾利《現(xiàn)代主義運動》和伯吉斯《現(xiàn)代小說佳作九十九種》那樣的書,不知道是否有學者能寫得出來。
書目實際上是文學史的雛形
,至少其中體現(xiàn)了撰寫者完整的文學史觀。一本文學史實際上就包含著一份書目。那么前述撰寫書目必備的本事,也該為文學史的撰寫者所具有。
講到文學史,似乎只與作者有關(guān),而與讀者相遠,其實不然。
我們平常讀書,之前加以遴選,之后有所評價,有所比較, 這里已經(jīng)孕育了文學史的觀念。
夸張一點說,一切文學評論都是文學史,當然反過來一切文學史也都是文學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