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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夾研 審核丨千里

排版丨鹿九

最近一周全球最火的動畫電影：《蜘蛛俠：縱橫宇宙》，各位看了沒？

系列第二部的它，擁有依舊酷到掉渣的炫技視效，出彩的多人物塑造（指一大堆蜘蛛俠），極其適合去電影院爽看。這段時間不少同行鋪天蓋地地吹了一波，有人撂下話，說它比前作狠，明年的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穩(wěn)的。

這種熱度的作品，再吹它好在哪兒，估計大家該審美疲勞了，建議買張票直接去品。

所以今天不聊動畫本身，讓我們從一個有意思的小彩蛋開始。

同時看過前作《蜘蛛俠：平行宇宙》的話，你或許會對兩部動畫片頭的某個小小logo有點印象。上面寫著“approved by the comics code authority”，意思是本作已被“漫畫準則管理局認證”（以下簡稱CCA）。這個東西經(jīng)常被一些彩蛋盤點文當成首個彩蛋，也是最容易被人忽視的一個。

畢竟電影開頭，索尼漫威以及合作影業(yè)的商標扎堆登場，誤當成電影制作相關(guān)的東西不奇怪。而且就這樣一個和漫畫相關(guān)的認證標識，印在了一部動畫上，也讓人摸不到頭腦。

拍個電影需要漫畫機構(gòu)認證，類似游戲做完，結(jié)果找上了電影評級機構(gòu)，人家大手一揮r18，有點跨界管理的意思了。

實際上，它的背后藏著一段有趣的歷史——關(guān)于審查的歷史。

盡管美漫的概念不在二次元的日常討論范圍，但通過這個“漫畫準則管理局”，能夠看到大洋彼岸的老二次元們，也曾深陷于名為審查的泥潭，被各種條條框框整得頭皮發(fā)麻。蜘蛛俠作為一個大ip，更在過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蜘蛛俠何許人也，這位緊身男孩是漫威乃至美漫史上最受歡迎的超級英雄之一。真實的“屌絲”人設(shè)+身世不幸卻積極向上+相對沒那么論外的超能力，常年站定人氣榜前二，突出一個男女通殺。同時他還是真正意義上第一個青少年超英，對愛幻想的青少年來說，蜘蛛俠幾乎把他們對英雄的認知完美包圓。

作為遍地開花的全能選手，蜘蛛俠的電影、動畫、還有系列游戲，都穩(wěn)居水平線之上，不時還能蹦出《漫威蜘蛛俠》這樣的佳作。到底是討喜的角色，做成啥都有大把人愛。

眾所周知，在“宇宙”系列動畫中，那些從不同平行世界匯聚一堂，畫風差異沖出太陽系的蜘蛛俠，并不算索尼的原創(chuàng)，而是基于漫畫原著，絕大多數(shù)都能在漫畫中找到原型。

像以DC和漫威兩家為代表的美漫，經(jīng)常給路人紛繁龐雜的印象。動輒一個角色以不同造型，不同身份出現(xiàn)好多次。在xx號宇宙是正義の味方，換個宇宙搖身一變，便和自己本已死去的前女友大戰(zhàn)三百回合。

美漫起步早，刻畫角色走的直白路線，同時也追求主題風格的多元，貼近大眾且通俗化。二戰(zhàn)時美漫迎來黃金期，作為上佳的消遣物，漫畫廣受軍隊里的年輕人歡迎，生死拼殺之余能遨游在幻想的世界中，至少是件幸事。

隨著戰(zhàn)爭結(jié)束，進入和平年代，主要矛盾轉(zhuǎn)移，漫畫多元文化大熔爐的特征漸漸在磚家眼中變得邪惡起來，不良影響被大肆渲染，有人高聲疾呼，“管管漫畫，救救孩子。”

于是CCA應(yīng)運而生，算是最早一批自我監(jiān)管性質(zhì)的二次元審查機構(gòu)。

誕生于上世紀五十年代的CCA，擺在它面前的是一片生機勃勃萬物競發(fā)的景象，緊跟戰(zhàn)后造人潮而來的是兒童潮，順理成章教育要跟上。CCA目的就是“規(guī)范”漫畫行業(yè)，為花朵們創(chuàng)造完美的溫室。

CCA成立前，一些被視為帶有恐怖色情等“不良”元素漫畫的下場，要么干脆放一把火燒掉，要么政府一紙禁令，掃進歷史的垃圾堆，顯得簡單粗暴。

CCA后時代，相對“正式”的準則隨之提出，它們明確規(guī)定了哪些是別碰的雷區(qū)，告誡創(chuàng)作者謹言慎行，切忌放飛自我。

由于全部準則比較長，這里挑幾條典型的原始版本CCA準則給大家看看：

不能把反派或者罪犯描繪得很迷人或者讓人覺得有魅力，犯罪必須是骯臟且不舒服的。

任何情況下，正義都必須戰(zhàn)勝邪惡，邪惡必將因其罪行而受到懲罰。

擦邊的、讓人不適的、驚悚的插圖不許出現(xiàn)。

任何形式的裸體，或者不雅、不合適的裸露，禁止。

喪尸、吸血鬼、食尸鬼、狼人相關(guān)的場景，以及搖滾，禁止。

不許出現(xiàn)暗示性的姿勢，不能夸大女性的身體。

像什么奇怪性癖、霸王硬上弓、血腥、恐怖橋段不用多說，尺度略微過火，等著被斃吧?？傊?，嚴格到有點變態(tài)。

鑒于當時漫畫的受眾平均年齡不高，規(guī)則的存在本身是合理的。但重點在于，這些看似理中客的準則，實際的解釋邊界很模糊。如果有心扳倒某部作品，生拉硬套一樣能扯到不雅、擦邊之類的定義上。這套組合拳打下來，難免人人自危，時有糟心事發(fā)生。

那時有漫畫編輯回憶，他們接到的第一個任務(wù)就是刪除女性胸部天然的溝壑，順帶添點衣服防止著涼。相信誰看到健康的上圍被抹平，都會覺得罄竹難書。

刻畫身體曲線的細致光影也沒了，直接化為一坨無聊的黑。雖然從修改的角度看不復雜，覆蓋色塊完事，但編輯和讀者心底很難不悲鳴，畫師技法被埋沒，藝術(shù)崩塌，整一個末日降臨。

美漫對人身體結(jié)構(gòu)的刻畫偏寫實，盡管有一定夸張的成分，但你無法否定其中硬朗的美感。好比最近大火的椰樹，你說我擦邊，實則我一心想的歌頌人類軀體的偉大。

當“驚悚”的分鏡不被允許時，一些描繪人物情緒的橋段也就變味了，比如左下角的分鏡本來表達的是大叔要被抓走的驚恐，改完成了淡定中透露一絲吊兒郎當，沖擊力頃刻歸零。

而暴力、血腥場景的禁止出現(xiàn)，尤其讓懸疑推理、動作類漫畫寸步難行。血腥暴力的定義是什么？CCA沒針對場景給出具體解釋，所以你能看到遇襲現(xiàn)場，明明配文是“我拔出了刀”，兇器卻不翼而飛，血（黑的）也沒流，仿佛被捅的是個機器人。

像具有暗示意味的更絕。沒改之前你可能還沒意識到什么不對，改完一看，好家伙，僅靠原版本伸開的雙腿（男人）細節(jié)，讓主角大團圓的氛圍變得hso，對比之下新版的打啵反而毫無感情了。

一段時間內(nèi)，CCA就是美漫絕對權(quán)威的審查員。白紙黑字的準則，在出版商求穩(wěn)心態(tài)的加持下，進一步壓縮了漫畫的創(chuàng)作空間：有的漫畫公司倒閉，有的則收起了原本的熱門作品，轉(zhuǎn)頭迎合做起了“寶寶巴士”，因為只有適合最年輕的漫畫讀者，一本漫畫才可以獲得CCA認證——這個“最年輕”，下不封頂。

當然萬事有例外，其中有些“關(guān)系戶”，比如沃爾特·迪士尼或者一些知名兒童節(jié)目制作人參與的漫畫，不用上標一樣能上市。

不過，因為CCA作為行業(yè)內(nèi)約定的自查機制，并不具備法律或者商業(yè)層面上的強制效力。雷區(qū)蹦迪的后果，“只”是無法大規(guī)模分發(fā)銷售，多數(shù)動漫店拒賣那些不帶CCA標的漫畫，以求與家長、社會相安無事。

但明面上，這依然造成了漫畫作品大幅縮減，最多時縮水了三分之二。

既然只是沒法光明正大的賣，便間接助長了“地下”漫畫業(yè)的發(fā)展。沒有標，代表的是原汁原味的閱讀體驗，受歡迎度可想而知不會低。像當年的電影行業(yè)，一樣有瑪麗蓮夢露的《熱情似火》這樣繞過海斯法案（類似電影業(yè)的CCA）大獲成功的作品。如周總理所言：“人民群眾喜聞樂見，你算老幾？”

CCA影響了美漫行業(yè)近60年。如今，當美利堅的幾代二次元長大后懷念過去，幾乎都覺得這段時光沒好到哪去。愛看的漫畫到處是修改痕跡，這些修改99%違背了創(chuàng)作的初衷，邏輯怪異，表現(xiàn)力缺失，它們哪怕有沒有50%保護了孩子們的身心健康？真不好說。

這操作相信大家不算陌生。矯枉總會過正，適用范圍全地球人。

然而人的審美會進化，即便少年也開始懂得正義邪惡不再簡單二元的道理，邪惡不總被戰(zhàn)勝，結(jié)局不一定大團圓。無論現(xiàn)實還是漫畫里，絕對的惡、絕對的善、絕對的正確、理性，都不再吃香。

可能你要問了，那蜘蛛俠和這個事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世界線在這里收束。

之前網(wǎng)上有個流傳的說法是，蜘蛛俠一樣曾屈服于CCA的淫威?！爸┲雮b最早從身體射蛛絲因為有暗示意味，怕被夾所以改成了合成蛛絲”。放在當年的環(huán)境，有一定道理。說來從身體射出白色物體，不在狀態(tài)可能射不出來的設(shè)定就挺怪的，連女版蜘蛛俠都這樣，有種暗示拉滿的美。

現(xiàn)在沒有確切的論據(jù)能佐證這個說法，明確的設(shè)定只有兩種蛛絲都存在過，合成蛛絲則是主流，像惡霸蜘蛛那樣的身體素質(zhì)屬于少數(shù)。

蜘蛛俠其實更像一個抗爭者。

時間撥向上世紀七十年代，人們?nèi)蕴幱趲p峰CCA支配的恐懼中時，蜘蛛俠“出手”了。

自推出幾年后，青少年超英定位的蜘蛛俠，進入改變和探索的階段。當時蜘蛛俠之父斯坦李想要講述具有成長氛圍的故事，試圖引入的元素包含了嗑藥場景，比如彼得帕克發(fā)現(xiàn)，好友哈利（綠魔兒子）因為被瑪麗簡甩了選擇嗑藥排解愁悶；還有蜘蛛俠拯救了一位因為嗑藥上頭在樓頂危險起舞的人。

盡管蜘蛛俠的那句經(jīng)典臺詞深入人心：“我寧愿和一百個超級壞蛋戰(zhàn)斗，也不愿和毒品戰(zhàn)斗，這是一場注定無法勝利的戰(zhàn)爭”。但CCA還是第一時間找上門：不能有毒，會教壞小朋友。

然后便是多次的對抗、斡旋，斯坦李多次言辭誠懇寫信，表示蜘蛛俠絕非宣傳嗑藥，單純是故事設(shè)定，蜘蛛俠將是堅定的“禁毒衛(wèi)士”。

或許蜘蛛俠的人氣實在太高，CCA最終選擇讓步，由此觸發(fā)了準則的第一次修訂，對嗑藥進行明確規(guī)定，出現(xiàn)可以，但必須是正向謹慎的處理，這倒沒毛病。

由此，蜘蛛俠被譽為了挑戰(zhàn)CCA第一人。以此為起點，CCA那本就有點離譜的“權(quán)威”開始不斷被那些經(jīng)典漫畫試探，綠箭俠、蝙蝠俠...都越來越接近我們?nèi)缃窭斫獾那嗄晗蚵嫛?/p>

隨著當年的孩子長大，CCA也逐漸被邊緣化，大人有大人愛的守望者、the boys，孩子們有米老鼠唐老鴨，一網(wǎng)下去全是“寶寶巴士”的情況不復存在。而它的終局，在十多年前在DC、阿奇漫畫相繼退出后正式被行業(yè)淘汰，成為歷史。

所以，扯了這么多，現(xiàn)在前面那個logo的意思你應(yīng)該懂了，印個CCA在開頭的蜘蛛俠，不是真的拿到了CCA認證，更像是對當年對抗審查的調(diào)侃和致敬：

“我這可是正經(jīng)漫畫改的，什么少兒不宜，不正確的，一概沒有”。

真要按當年的標準，光是縱橫宇宙里那位自帶動次打次bgm，干啥都是全場焦點的聒噪朋克蜘蛛俠，登場那一刻起全身就得蓋上厚碼。因為搖滾禁止，反叛不行。

那之后，了解其中的緣由再回頭看，開頭CCA認證、中間各種天馬行空的縱橫宇宙，多少沾了點復古又純粹的朋克精神。

曾經(jīng)的蜘蛛俠與CCA第一次展開對抗，再到無數(shù)蜘蛛俠宇宙創(chuàng)在一起，創(chuàng)出了無限的可能，主角“小黑蛛”直面命運，硬闖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要我說，可能從未有彩蛋其背后的故事，能如此符合作品的主題。

最后想補充點延伸信息。相對美漫，我們更熟悉的日漫，其發(fā)展歷程不太一樣。戰(zhàn)時的日本漫畫受到了最嚴格的管控，由于當時的日漫被歸在了控制青少年思想的工具之下。相反，那些反戰(zhàn)、諷刺政治的優(yōu)秀作品遭到了清洗。

嚴格管控力度遺留下的影響，使得戰(zhàn)敗初期的日本，流行過相當一段時間的“赤本漫畫”（和咱們國內(nèi)的地攤漫畫差不多），不屬“正版”性質(zhì)，內(nèi)容自然百無禁忌。

再然后才是日漫的放開，牛鬼蛇神紛紛蠢蠢欲動，這有復雜的日本民族文化原因在內(nèi)，各位想必也有了解。即使日本給出了相對正式的政府意見，比如限制級動漫中的人物必須年滿十八歲，但包括《銀魂》《奈亞子》在內(nèi)的名作，都公開惡搞過這個意見?？梢哉f，官方在日本創(chuàng)作者那里，幾乎沒有面子。

是依靠民間和媒體的輿論活動，才慢慢形成了完善的分級制度。這中途，或許都要經(jīng)歷一段時間反復的陣痛期，美國有CCA，日本有宮崎勤事件。

好在美漫日漫最終殊途同歸，進入了相對良性的循環(huán)。

所以，還是老生常談的那句話：審查是必要的。但同時，審查永遠不該成為創(chuàng)作的阻礙。

參考資料：

豆瓣-《蜘蛛俠：縱橫宇宙》蜘蛛俠圖鑒&漫畫起源

知乎-為什么蜘蛛俠從一開始的從身體射蛛絲變成了合成蛛絲？

日本動漫發(fā)展歷程中有無遭受審核及偏見？

wikipedia-Comics Code Authority

book riot：a look into the history of the comics code authority

Tales from the Code: How Much Did Things Change After the Enactment of the Comics Code of 1954?

Spidey Fights Drugs and the Comics Code Author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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