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晨宇水仙文】爛俗笑話04
第四章·雨
春天把花開過就告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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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雨了
肩上的傷已經(jīng)好全了,車開回家后又過去大半個月。斷站在窗前,看著玻璃上的幾顆小小的水珠匯在一起,變成一條細流,收到地面的吸引進而滑落,僅留下一點水跡以證明自己的存在。而后那水跡又為其他雨滴所占領(lǐng)覆蓋,便看不真切了。一點痕跡被抹殺掉就是如此簡單,雨滴是這樣,人命也是這樣
斷討厭下雨。印象里人生中最幸運的時刻與最黑暗的時刻都發(fā)生在雨水制造的簾幕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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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一個下雨天逃離那個孤兒院的。飯菜難吃的像是在喂豬不說還少得可憐,高高在上動輒對小孩一頓打罵的所謂“老師”,卻在有顧客來“領(lǐng)養(yǎng)”孩子時一副溫婉貼心的母親模樣,不過后來當他長大才知道,那并非善意的領(lǐng)養(yǎng),而是骯臟的金錢交易,被領(lǐng)養(yǎng)去的大多都是長相可愛的小孩,而他們的下場絕大多數(shù)是被玩弄致死。其實不僅是被領(lǐng)養(yǎng)走的孩子,孤兒院也時不時會有一些孩子莫名其妙的消失,沒人知道他們?nèi)チ四睦铩D挲g長個子大的小孩會盡己所能的利用自己的優(yōu)勢去欺負那些只能眨巴著眼睛連話說的都不利索的小孩,搶他們的食物或是命令他們幫自己干活。斷不想忍著這日子到一個看不到盡頭的時間
受夠了小孩子尖銳的哭喊,受夠了難以果腹的食物,也受夠了那些得隨時提防著的,不知何時會落到自己身上來的拳腳與暗算。斷決定逃跑
當然萌生出逃離之心的的小孩太多了,而孤兒院得維護著自己籠罩在光環(huán)之下的名譽。對于不乖的嘴巴,最好的處理方式是剪斷他們的舌頭,拔光他們的牙齒,讓他們再吐不出一個字來,只留一副安靜乖順的模樣,以此博得世人的贊許
夜里無聲的扒在窗邊數(shù)著保安的換班時間,盡管面目是同樣的猙獰,可他知道哪些保安會聚在一起抽支煙喝兩口小酒;自由活動的時候他摸清了這里的每一個狗洞,并且知道哪些是可以毫不費力鉆過去的;他甚至偷偷爬過鐵絲網(wǎng),當然是以一頓毒打和十天禁閉為代價,這已經(jīng)是他盡力表演聲嘶力竭的哭喊以博得同情心換來的特殊優(yōu)待
斷八歲那年,在一個雨夜,他從孤兒院逃離。下雨天的保安通常更愿意窩在保安室里打盹,就算有什么影子閃過他們也默認為只是貓貓狗狗,他裝作去廁所,小心摸到一樓,只要到大樓后面那個灌木叢后的狗洞就算成功。那是離孤兒院大門最遠的一個小洞,從那里離開他們就是發(fā)現(xiàn)了也不能立刻追上他
月亮和星星都躲起來,孤兒院在城市邊緣,就連霓虹燈也都止步于此。他小心的順著墻根走,踏在水里的腳步被雨聲掩藏??上с@過灌木叢發(fā)出聲響是必然的,樹枝在他的臉上劃出血痕,濕軟的泥土附上膝蓋和鞋面。他只希望沒人聽到這動靜,或是被聽到了也僅當是一只體型稍大的流浪狗。感謝孤兒院那令人作嘔的飯菜,八歲的他還是小小的一只,能不太費力的鉆出那個墻根處的洞
終于在工作人員發(fā)現(xiàn)那個上廁所的小孩不見的時候,斷已經(jīng)再次站起身來
在墻外面
圍墻內(nèi)部已經(jīng)騷動起來,斷也不敢再停留,拔腿就跑
他不敢沿著公路,那樣可能會被抓回去??伤麖奈闯鲞^這座監(jiān)獄,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光景。水滴從天邊狠狠砸向人間,幾乎是要把他按在地上,視線因為奔跑而搖晃。冷,太冷了,他身上只有薄薄一層睡衣,鞋子不知何時掉落了,粗糙的地面磨出腳上的鮮血。沒有人聲也沒有強光,起碼還沒被追上
可是他要去哪,他該去哪,他能去哪
眼淚沒由來的跑出來,給搖晃的世界加上一層模糊的濾鏡。直到他被什么東西絆倒在地。爬起來的時候回頭望了一眼,太黑了,看不真切,摸起來還有溫度——是個人,有人倒在這
斷跪在原地喘著粗氣,進而他抬頭看見一點燈,是從車里發(fā)出來的。那輛車離他不到十米的距離。怎么樣都好,只要不被抓回去,怎么樣都好
他上前去,拉了拉后排座位的門,謝天謝地沒有被鎖上。斷鉆進去。駕駛坐上那人警覺地回頭,斷盯著他,什么話都沒說,也什么都說不出來。眼前的男人眼里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溫度,卻又和孤兒院里那些人不一樣。那人在他身上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得出了結(jié)論:“孤兒院里跑出來的吧”,斷的呼吸在那一瞬間停滯,這個男人要是也屬于那家孤兒院他就完了,他會被打死。可是他的眼睛和他們不一樣,是亮著的。怎么辦,怎么辦
那個男人突然就笑了,轉(zhuǎn)過頭去發(fā)動車子。斷還沒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只是不敢動,愣愣地看著他。知道他覺得窗外明亮起來,轉(zhuǎn)過頭去,看到雨幕蓋不住的燈光。原來是這樣的,高墻外的世界時明亮的。駕駛座上的男人不動聲色的開著車。斷一時甚至忘了未知帶來的不安,只是望著窗外,貪婪的把明亮的城市收入眼底
那時候斷覺得這燈火無比美好,像是神賜予的禮物。長大后的斷只覺得它們晃眼,至于“神”,是比孤兒院里的人瘋狂十倍百倍的存在
車子停下來,駕駛室的人離開了。斷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緊接著他身旁的車門被打開,那人拎著他濕透了的衣服,像是拎著只小狗一樣把他臨下車來:“到家了,下車”
到家?到什么家。此時的斷還理解不了這句話于他的意義。但這個陌生的男人給了他十多年的時間去慢慢學
斷就這么被拎著到了一個溫暖的地方。那人把他推進浴室,將那些徹底濕透的布料扒下來,打開熱水,熱水澆到身上的滋味真好,把他身上的泥土也帶走了。斷忽閃著眼睛看著水在自己身體上流下去。接著那蓮蓬頭又轉(zhuǎn)移到自己頭上,水從發(fā)絲間流下來。剛剛的雨也是這樣的,不過現(xiàn)在的感覺比剛剛舒服多了
斷像個被弄臟的布娃娃那樣任由那人清洗干凈,用毛巾細細的擦干,套上一件超大號上衣,直接遮到他的膝蓋,半天伸不出手。然后用吹風機吹干頭發(fā)。那人手指上有繭,按在頭皮上的感覺怪怪的。吹風機聲音很大,弄得斷有點怕,可是頭發(fā)很快就被吹干了。不像以前他只有頂著濕漉漉的頭發(fā)坐在床邊等他晾干。后來那人又抓著他小小的腳仔細上藥,做完這一切后才開口說話:“叫什么名字啊”
“斷”,他抬眼望著那人,也許是錯覺,他覺得那人的眼神里帶了些溫度?!拔医姓ǎ阋院缶徒形?,額,叫我……叫哥?今年多大了?”“八歲”“怎么這么小啊,那叫哥好像也不太行,叫什么好呢”那人揉了揉腦袋,頭發(fā)上又多出幾根小牛角“這樣吧,你管我叫師父,我教你本事怎么樣”。那人笑了笑,好像比屋頂?shù)牡鯚舳家髁?/p>
斷點了點頭,輕聲喊了一句師父
另一間房子來不及收拾,那天晚上斷是在客廳打的地鋪,鋪了好幾層被子在身下。那天炸教他有關(guān)殺手的第一件事:不能在身邊有人的時候失去意識,不管是睡覺還是暈倒
斷沒有很快入睡。師傅說要教他做殺手,殺手是做什么的?殺死別人嗎。他好不容易有師父了,師傅說這以后都是他的家。他得好好學,不然師父不要他怎么辦??墒菐煾冈趺粗雷约菏菑墓聝涸豪锱艹鰜淼哪?,難道他也是孤兒院里跑出來的?他會不會其實是孤兒院里的人,是來抓他的?應(yīng)該不會,師父這么好,笑起來那么明媚,他以前從來沒見過孤兒院里有誰笑起來像師父那么好看,他以前見過的那些人笑起來只讓他覺得更惡心
想著想著也就困了,斷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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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斷被炸帶著長大。炸驚訝于八歲的孩子幾乎是什么都沒學過,字都不認識多少。好在炸也是個閑人,兩三個月接一單,其余時間全都拿出來陪著斷。小孩聰明,學得也很快,大概三年就補得差不多,之后的幾年還學了不少殺手需要的常識,人體,槍械,子彈,還有汽車和建筑方面知識,炸可以說是傾囊相授。雖說沒什么實操,但是斷也知道打哪里能讓人瞬間失去抵抗能力,打哪里能讓車直接爆炸,也判斷的出哪一塊是承重墻。炸表示對這個小徒弟十分滿意,說什么聽什么,沒跟他唱過反調(diào),每天還能給他把飯也做好。看來那個雨夜一激動把小孩帶回來是個正確的選擇
當然小孩會對一些東西很敏感,比如巨大的聲響,還有就是如果炸外出工作斷一定要等到他回來,像是怕他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一樣。炸解釋過很多次自己不會走,但是沒有用,下一次當他回到家還是會發(fā)現(xiàn)小孩趴在沙發(fā)背上,一看到他進來眼里驚喜的光。炸總會有些無奈,心想等再多教一點東西就把小孩一起帶上
于是炸又開始讓斷練體能,練格斗,練刀練槍。直到不說青出于藍也算能保住自己命的時候炸開始帶著斷一起去工作,調(diào)查目標掌握情報,砸暈保鏢,還有放風一類的事他就可以完全撒手不管,斷會做的很漂亮。動手的事還得炸親自來。他相信斷也能做到,而且似乎是孤兒院的原因,斷的認知里沒有“不可以殺人”這一條,只要能夠達到目的任何手段都是可以采取的,這可謂是在把斷往頂尖殺手培養(yǎng)的路上的一大捷徑
可炸總不愿意斷直接動手,甚至偶爾會后悔教他做殺手。好端端的何必以此為生呢??赊D(zhuǎn)念一想,最起碼這樣沒那么辛苦,還賺得多。這個世界里什么規(guī)則什么法律都是放屁,能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但想活成個人的樣子太難了。放眼望去,有多少人是以人的姿態(tài)在活著呢。感謝科技的發(fā)展,貧民窟的隊伍越來越壯大,炸只覺得大部分人都是在掙扎著,生存著,而非生活著。既然如此,與其變成那樣的行尸走肉,做一個殺手又有何不可呢。起碼相看日出的時候看日出,想看夕陽的時候看夕陽,不用擔心自己隨時會被頂替,不用累死累活的還不被當人看。這么一想做個殺手也挺好的
希望他的小徒弟,能成為最優(yōu)秀的殺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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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斷十八那年,他出師了
半山腰的那棟公館不那么好對付,斷把后門的守衛(wèi)都搞定之后炸堅持不許他跟進去。兩人向來這么分工,但那公館總讓他想起孤兒院,一樣的偏僻,一樣的死氣沉沉。他聽著師父的話,并按照商量好的時間到前院去把前院的大門處的看守也處理好
然后尖銳的槍聲劃破了天邊黑壓壓的云,雨跌了下來。那不是炸的槍。斷承認他聽到槍聲的一瞬間在害怕。在怕什么,僅僅是怕那巨大的聲音還是怕那聲音帶來的后果。他不知道。殺手在工作的時候是不可以有情緒的。斷以前也聽到過槍聲,也不是屬于炸的,可他都不那么慌張。他知道炸不會有事。也許是因為天氣,或者是這座公館給他的奇怪感覺,斷心里很不安。斷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喊炸的名字,拜托,不要讓他出事
大概真的會擔心什么來什么
當炸終于跨過大雨來到他身邊他才看出炸身上的血,還有槍傷,在腹部。“上車”,炸的聲音是從未聽過的沙啞與疲憊。他以前不是沒受過傷,但是這么嚴重的還是第一次。大量失血讓炸渾身都輕飄飄的,視線也模糊不清。于是車燈穿過雨里的陰沉午后。斷不解炸為何會向山頂駛?cè)?,畢竟或許還會有追兵,到山頂相當于把自己逼上思路,但還是在后面跟著
炸停在靠近山頂附近的區(qū)域。斷一開始不知道這一條路的存在,但還是選擇跟著炸拐了過來。才發(fā)現(xiàn)這隱秘的角落。即使是公館里的追兵恐怕都找不到這里
炸幾乎是從車上摔倒地上,不住地咳血。斷把師父擁進懷里,渾身抖個不停。炸把自己隨身帶著的匕首塞進斷的手里:“殺了我,從這邊下山”,炸沖他笑,可他看不清楚。眼淚被雨水裹挾著?!安灰?,你別死,我?guī)慊厝?。你別死。師父,你別……”,這是他第一次反抗。“聽話,殺了我,然后把我忘了”,炸帶著不容拒絕的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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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滿身是血的回家,卻沒有一滴是他的。斷再一次渾身濕透的出現(xiàn)在這個門口,只是沒人再幫他脫去衣服洗好澡吹干頭發(fā),。斷在門口坐了一整夜
斷十八那年,他出師了。他殺手生涯里殺死的第一個人是他的師父
他師父給他的成人禮是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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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是個很聽話的學生。炸叫他忘了他。以至于那段記憶真的在他腦中慢慢褪色。他的匕首無數(shù)次劃開別人的肌膚,他也不會想起他曾用那人最喜歡的刀刺入他的心臟。那場雨帶給他的蝕骨的痛,如今再怎么翻找也尋不得當時的一分一毫。甚至于夢里,眼前人也不讓他看清長相,在夢里他都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不是炸
他甚至忘記自己為什么不喜歡下雨了。只有在偶爾認真回憶的時候會想起來,曾經(jīng)有人手把手的教他做個殺手,只是那人的聲音和臉,都變得模糊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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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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