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舊體育館事件的那天晚上。

下了晚修，暮月叫住恰恰，說：“帶你去看一個地方。”

“什么地方？”恰恰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跟我來就是了?！蹦涸轮苯幼ブ∏〉拇蟊劬妥?，那力道大的很難不讓人懷疑她在報上次的仇。

“別別別太快！還有，輕點！我自己能走！”

路過花圃，路過池塘，經(jīng)過宿舍樓往斜對面走，就看到了那棟舊體育館——和旁邊的大坑。

“啊？”恰恰簡直不敢相信她的眼睛，“什么情況？”

“在我們學校發(fā)生襲擊事件了唄?！蹦涸鲁鋈艘饬系牡?，眼神里滿是不屑與惱怒。

“不是，你為什么要用這么平靜的語氣說出這么嚇人的話啊！”

暮月沒有回答。恰蘑菇屏住呼吸，非常謹慎的走到了大坑旁，觀摩了一會兒，“這大小，也太夸張了吧......”

“這是你去找云絮時發(fā)生的事，我當時也在場?！?/p>

恰恰一聽這話，打了個激靈，可當她轉(zhuǎn)頭看向背后的暮月時——那是一張冷若冰霜的臉，睫毛一動不動，藍色的瞳孔在幽幽的發(fā)著光。

“行了，我們回宿舍再說?！?/p>

恰恰稀里糊涂的跟在暮月后面，內(nèi)心的疑問一個接一個的結(jié)成了疙瘩。

打開門，小熒癱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察覺到兩人后頭也不抬地說：“回來了？”

“嗯，回來了。”

暮月的語氣今天怎么這么冷啊，恰蘑菇心想，她本想開口問些什么，卻馬上被暮月小聲喝止。

“現(xiàn)在小熒心情不是很好，讓她一個人靜靜吧，她這段時間挺不好受的?！?/p>

啥？

今天可謂是讓恰恰最郁悶的一天了：先是和云絮一起做了噩夢，被神秘英文單詞嚇一大跳，再就是舊體育館的大坑和反常的舍友了。怎么突然一下子這么多煩心事??！恰恰咬緊嘴唇，雙手不自然的扯著自己的裙擺，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恰恰?！?/p>

“嗯？”恰恰忽然回過神來。

“能先跟我來一下嗎？就一下?！被蛟S是感覺到恰恰的情感變化吧，暮月刻意放柔了聲線。

凄美的月光照亮了整個學校，樹上的烏鴉在嗷嗷啼叫。

暮月的房間和雪涅的一樣也是天藍色的，只不過裝潢就比雪涅的多的多了，在靠窗的地方放著一張床，床頭柜上放著一張暮月面向大海的照片，照片里夕陽飄灑金黃了大海的浪花；墻上掛著一個小書架，上面書籍整齊，放著的都是關(guān)于時間與三維空間的物理書籍，書架下有一個小書桌，上面凌亂放著一些共識筆記，角落處放著一個立柜和一個空氣凈化器，立柜上放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魚缸，凈化器被設(shè)置成安心的27°C，正悠悠地吐出白霧。暮月領(lǐng)著恰恰在床邊坐下，整理了一下頭發(fā)，然后嚴肅地說了一句話：

“我需要你幫我看著小熒。”

一瞬間，時間似乎是停止了，房間里沒有了溫度，亮著的頂燈也失去了光澤，只有無盡的虛無被遺留了下來。透過鏡片，恰恰的眼睛開始冒出了火花，她歪一歪頭，天真無邪的問：“什么？”

“幫我......幫我看著小熒。”

暮月略顯遲疑，可還是說出了自己的要求。結(jié)果，下一秒她就直接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倒在了床上，緊接著，恰恰不解和憤怒的聲音穿透著她的耳膜：

“你到底想做什么？前天你各種勸我不要和云絮見面，今天對我也是一種冷漠的態(tài)度，現(xiàn)在又要我看住小熒，到底怎么了嘛！你這么做，終歸是有原因的，可為什么什么都不告訴我？”

“我......”暮月毫無招架之力，試圖把頭轉(zhuǎn)到一邊。

“你看著我！”恰蘑菇開始變得癲狂起來，語氣上升到了吼的地步，“你在防什么？你在懷疑什么？我們剛見面那會不是玩的挺好的嗎！現(xiàn)在為什么只剩隱瞞了！”

“對不起恰恰，我不能說......”

“我不管！”

“你們倆在干嘛呢？”

毫無疑問，如此大的動靜驚動到了外面的小熒，她推開了門，看到了讓她無比震驚的一幕。

“糟了......”暮月還在思索對策，可恰恰壓根就沒給她這個機會，繼續(xù)大吼：“這兩天你知道我有多煎熬嗎？你明白被朋友期滿的感覺有多難受嗎？正好小熒也在這，我現(xiàn)在要——”

這一句出來，徹底點燃了暮月的怒火，她忽然從體內(nèi)涌出一股能量，將恰恰從自己身上推開。要不是效應(yīng)在背后及時輔助，事情絕對鬧大。

“你給我閉嘴！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感受嗎！我自己都郁悶得很！”

“你知道個鬼！你知道我今天下午——”

“夢境出變故了，對吧？”

隨著募月的一聲反問，恰恰原本因憤怒而扭曲的面孔忽然呆滯了起來：“你......你怎么知道？”

暮月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失言了，但心一橫，繼續(xù)說：“然后跟塔塔聊天的時候頭又痛起來了對吧？”

恰蘑菇的臉色從怒氣重新紅的紅色轉(zhuǎn)瞬即青，她上前走了一步：“你不是說當時你在舊體育館旁邊嗎？為什么你都知道？”

小熒也是一頭霧水，心想自己來的是不是不合時宜。

暮月無奈的搖了搖頭，鄭重地給恰恰鞠了一次躬：“對不起恰恰，這兩天瞞著你，我自己也很過意不去，既然你想知道真相，答應(yīng)我一件事好嗎？小熒也是?！?/p>

小熒拍了拍恰恰的肩膀，然后說：“你說吧，我想沒有什么大不了的?！?/p>

“保密，接下來我說的，你們一定保密?！?/p>

“可以?！毙蓭е∏≈匦伦搅舜策?，暮月也坐了下來，望著恰恰的苦瓜臉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最終她咳了咳兩下，清了下嗓子，說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我有預(yù)知未來的能力?！?/span>

兩個人的瞳孔不約而同放大了，然而暮月正襟危坐的神色告訴她們，她沒有說謊。

“我信，”小熒率先打破沉默，“能說的更細致點嗎？”

“你誤會了，我不是擔心你們相不相信，”小熒的回答讓暮月稍顯意外，但腦中繃緊的弦也因此而終于松懈了下來，“我是擔心，你們要是插手，很可能會導(dǎo)致整個事態(tài)的失控?！?/p>

“不至于吧！你要真有什么事，找我們幫忙也是可以的?！?/p>

“不，”暮月擺了擺手，堅決的說，“這只能由我來做，后果也只能由我一個承擔?！?/p>

“這么弄的？”小熒愈發(fā)感到頭上有數(shù)十個問號在滿天飛，而此時逐漸平復(fù)心情的恰蘑菇也問：“暮月你剛說你有預(yù)知未來的能力，那具體是怎么樣呢？”

暮月咽了下口水，晚霞身子，將胳膊肘撐在大腿上，雙手捂著嘴，目光上挑，對著小熒和恰恰，像是用大力擠壓空牛奶盒一樣的聲音嘶嘶地回答：“預(yù)知夢?！?/span>

“預(yù)知夢？”恰恰扶了一下眼鏡，“就是那種可以提前知道未來的那種夢？”

暮月點了點頭。

“你早說嘛！害我剛剛對你發(fā)那么大脾氣，”恰恰頓時感覺積聚在心里的陰霾全部煙消云散，她將雙手搭在暮月的肩膀上用力晃了幾下，“就這？我還以為啥呢，為什么不早說啊？能提前知道明天發(fā)生什么，那不是可以做更多充足的準備？”

“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簡單，”暮月的聲音因焦急而痛苦萬分，“小熒，”她抬起頭，“你還記得我們剛進學校那會嗎？”

“當然！怎么了嗎？我記得麻寶給我們安排了宿舍，好心好意招待了我們?！毙擅掳?，細細回憶著，若有所思。

“對，可那時起，我的噩夢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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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明媚，萬物復(fù)蘇。

“這就是我的人形嗎？”暮月光溜溜的站在等身鏡前，號汽油新分的打量著自己的身體，一旁的小熒仍然是珊瑚形態(tài)，正躺在魚缸里看著暮月搔首弄姿。

“小熒，你也變成人形看一下嘛！”暮月走回到魚缸旁，歪嘴說道，“都是女生，而且只有我們兩個人，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算了吧，”小熒用略顯嫌棄的眼光看著暮月說，“我還是等衣服來的時候再變成人形吧。你沒羞沒躁我不管，但請你別帶上我?！?/p>

正在這時，麻寶走進了辦公室。她的手里托著兩套衣服。

“我的老天，你也太奔放了吧，”麻寶差點被這富有沖擊力的景象嚇出鼻血來，臉上卻是笑開了花，“不過我在重新獲得身體的時候好像反應(yīng)也和你差不多?！?/p>

“誒？原來麻寶姐也不是人類嗎？”

“秘密~”麻寶眨眼賣萌，然后把兩套衣服遞給了暮月，“這是staff專門參考你們的身材做的哦，另外，等先行期到施用期的這段休整期結(jié)束，新生一到位，你們就可以開啟新生活啦！”

“太棒啦！”暮月激動的抱緊了手中的衣服，小熒也終于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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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繁星點點眨眼睛，已經(jīng)接近半夜了，可暮月沒有任何想睡覺的跡象。

“原來衣服穿在身上是這樣的感覺，被子蓋著也挺舒服，人類的生活也太多姿多彩了吧！在海里完全體會不到呢......”

暮月雙手放在后腦勺，枕在枕頭上回想今天的種種。

“麻寶姐說我們還可以變回原來的形態(tài)，有機會可以回趟水母海溝告訴爸媽她們我現(xiàn)在的情況，他們一定會為我自豪的！但是那股巨浪里到底蘊含著什么力量呢？”

最終疲倦感還是占了上風，眼皮抖動了幾下，暮月進入了夢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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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

暮月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棟大樓面前，高度比學校高出不少，但規(guī)模就沒有學校那么大了。很明顯，這是一棟寫字樓。轉(zhuǎn)過頭去，刺耳的汽笛聲與發(fā)酵的汽油味彌漫著整個空氣，遍地都是飛馳的車輛，匆忙的信號燈和不安的行人。

我不是在學校嗎？這是什么地方？

暮月不免有些心慌，但一陣陣鐵門吱呀的聲音傳了過來，是剛剛那棟大樓。一個老人推開鐵門，他拿著一把小竹凳子，放在地上坐了上去，開始抽起煙來。

這應(yīng)該是看門大爺吧，于是暮月走了過去，文質(zhì)彬彬的問道：“您好老人家，請問這是什么地方？”

老人吐出了一口煙，看向暮月，露出一口黃牙：“哦？這是夕帆集團的總部?！?/p>

“不是不是！我是問......”暮月知道老人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但又不知怎么解釋，于是用手向車輛和信號燈比劃了兩下。

“哦，你是說著一整片區(qū)域啊，”老人那干巴巴的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驚奇的神色，他都了都手中的眼底，重新吸上一口煙，“小姑娘你一定是外來人吧，這里是虛擬市?！?/p>

虛擬市。不就是那個聞名遐邇，聚集了全國有名虛擬主播的國際型大都市？她現(xiàn)在就在這？暮月立馬對這一整條路上的車水馬龍肅然起敬，但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縈繞在她的心頭。

“那老人家，知道虛研學園怎么走嗎？”

“虛研學園？沒聽說過這個地方喲?！?/p>

暮月又是一驚，作為虛擬市新生的力量，竟然知者寥寥，不過畢竟是看門大爺，也不可能啥都知道吧。

“小姑娘，你最好還是快點離開這里吧，否則你會有生命危險?！?/p>

“為......為什么啊？”暮月聽了這話，嘴角一抽。

“夕帆集團的高層大換血了，旗下的虛擬主播也被迫畢業(yè)了。真是兔死狗烹！養(yǎng)育這么久說放棄就放棄，一點良心也沒有，要不是為了混口飯吃，老夫在不想在這呆呢！”

“那為什么說我有生命危險？”

“因為集團新招人了......原先虛擬主播的粉絲不干了，紛紛說看到來招新的就要揍一頓?！?/p>

話音剛落，忽然就出現(xiàn)一群人，個個怒氣沖天，手里拿著棒子或書。其中領(lǐng)頭的人大喝一聲：“一定就是她！兄弟們，抄家伙！”緊接著，那群人以大軍壓陣的氣勢沖向暮月。

暮月連忙擺手：“不是我??！你們認錯人啦！”然而于事無補。剎那間，領(lǐng)頭人操著一把菜刀，對著暮月的腦袋就是一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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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p>

暮月猛然直起身子，本能地去摸頭上可能已經(jīng)留下的傷口，卻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有，再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處在房間里，空氣凈化器還在有序的運作著?！霸瓉硎莻€夢啊......”暮月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外面天還是黑的，看看鬧鐘：4:30am。

太陽升起之時，暮月強打起精神，到主廳開始煲熱水，小熒也出來了，看上去有點憂郁。

“早，小熒?！?/p>

“早，你這什么情況？眼圈那么重？該不會因為有了人形興奮得一夜未眠吧？”

“也不至于......就是做了個噩夢?！?/p>

等待水煲開的時候，暮月和小熒坐在沙發(fā)上，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小熒拿著麻寶送的手機，心不在焉的刷著。

“手機殼蠻好看的。”

“謝謝，你要想可以一起看?！?/p>

于是暮月就湊了過去，可往下刷的第一條訊息就讓她目瞪口呆：訊息的標題上有明晃晃的“夕帆集團”四個大字。

“什么！”暮月下意識搶過手機，搞得小熒心中很是不快：“誒！那是我手機！”

“昔日享有良好聲譽的夕帆集團因高層換人而導(dǎo)致名聲一落千丈，旗下的虛擬主播也紛紛畢業(yè)，近日夕帆集團的招新公告招致許多原著博粉絲的不滿，清晨時分在集團門口發(fā)生聚眾斗毆事件，現(xiàn)有群眾在進行現(xiàn)場直播......”

在暮月念著上面訊息文字的時候，小熒坐了過去，瞥了一眼：“哦，這件事啊，公司拋棄開國元老的事，聽楊寶說上演太多次了。你跟這個集團很熟？”

“沒，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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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里，小熒的記憶也被打開了：“我想起來了，當時我還納悶?zāi)阍趺戳四兀蛇@只是個巧合吧?！?/p>

“如果只有一次，我當時也這么想的，”暮月不安的抱住了腦袋，“可是今后，每次我一做夢，都會在現(xiàn)實里發(fā)生相應(yīng)的事！小熒，有次你說想出去看看虛擬市的風貌，我當晚夢見虛擬市交通癱瘓，后來真整癱瘓了！你當時為此抱怨了好久！還有前幾天，我夢見學校里有人在五樓的老功能市制造炸彈，還在墻上寫了‘MINE’這個單詞，昨晚夢見舊體育館旁邊發(fā)生爆炸，好多人受傷了，這些、這些、全都應(yīng)驗了！”

“難怪暮月剛剛對大坑見怪不怪的......”恰恰心想，望著旁邊書架上的書籍，再結(jié)合暮月一系列奇怪的舉動，思緒也在一瞬間被打通：“所以，你說的不讓我們插手的事，就是試圖改變未來？”

“我甚至查閱了空間物理學，看看行不行......”

“你瘋了吧！”這下連小熒都坐不住了，“你這無異于是在改變時間維度。班級里自我介紹的時候，星海諾倫提到過她是冒著巨大的風險才來到虛研學園的。你這行為一旦出現(xiàn)差錯，知道后果多嚴重嗎！”

“那我能夠怎么辦......萬一有一天我夢到學校毀滅了，我們?nèi)妓懒?/span>怎么辦......不睡覺嗎......”

受痛苦與不安情緒的支配下，暮月最終抽泣了起來，小熒看到這副模樣頓時心軟了，然而找不到任何安慰的話語。世界上最難受的莫過于現(xiàn)在這種情況了吧，看著你的好朋友深陷痛苦之中，你卻不能為她做什么，然后，你的良心也會跟著一起受到譴責。這一刻，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平。

暮月感覺自己的肩膀忽然重了一下，原來是恰恰。恰恰干脆直接繞在身后，從背后給了暮月一個擁抱，并用只有她倆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耳語：“該道歉的是我，這段時間你一定很不好受吧，我剛剛又那樣吼你......能原諒我嗎？”

暮月沒有回應(yīng)，但是她留下的眼淚已經(jīng)讓恰蘑菇明白了意思。

“那，剛剛你說要我看住小熒，又是因為什么呢？”

暮月調(diào)整了下身體姿勢，扭頭對著恰恰的耳朵小聲說道：“一定要幫助他調(diào)整好情緒。也是我用詞不當，你要留心小熒的情感變化，一定不能讓她陷入自我懷疑的低迷狀態(tài)?！?/p>

“為什么？”

“她親口跟我說，一旦進入了這種狀態(tài)，她就會變成‘被詛咒的珊瑚’?！?/p>

暮月頓了下，繼續(xù)說：

“在我的夢里，那也是一個災(zāi)難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