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資料來自于《賞金獵人布倫納：血酬金》，情節(jié)皆為虛構(gòu)。

By C.L. Werner

我和布倫納一直聊到深夜，但我仍然不確定促使這位賞金獵人向我吐露心聲的緣由是什么，因為當(dāng)他講述那段長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和墮落的糟糕事時，我確信沒有其他人的耳朵曾聽說過這些故事。這讓我頓時想起了一名在某座維倫娜神殿里向告解僧列舉自己犯下的斑斑劣跡的朝圣者。我不禁要問，布倫納對我的說話是否也是出于一種類似的需要，即卸下他靈魂中沾染的污垢？隨著我對他的了解越來越深，我經(jīng)常對這種嚴(yán)肅地扮演懺悔者和告解僧的角色對話形式而感到奇怪，但我確信，布倫納從未要求過任何人或神赦免他所做的任何事情。對他來說，劃過他手掌的金子就已經(jīng)算是赦罪了。

那天晚上，布倫納給我講了很多故事，講他穿越已知的世界的旅行，以及他與可怕的野獸和同樣卑劣的東西之間的戰(zhàn)斗，那些東西因其人性而更顯得嚇人。他告訴我，他曾在另一位賞金獵人同僚，一個名叫克里斯托夫·利奧波德的帝國人手下工作了很長時間，直到最后他從那個狡詐的老手那里學(xué)到了所有致命的技藝，并在操持那份血淋淋的營生所需的專業(yè)技能上超過了他的老師。

在深夜的某個時刻，布倫納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從他左手的臂甲上取下了十字弩。他靠在窗外，用一種比我在阿爾道夫黑暗的街道上遇到的任何紅眼睛的玩意更加嚇人的聲音向費拉尼大聲咆哮。在我聽到強(qiáng)盜的啜泣聲后，賞金獵人發(fā)出了第二道命令。隨后他發(fā)射了弩箭，街上立刻傳來了費拉尼痛苦的哀嚎，在震驚和疲憊使匪徒陷入沉默之前持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后來才得知，在地上爬行的費拉尼本打算在布倫納忙于和我談話時逃走。我不知道賞金獵人是通過什么方式知道他的獵物準(zhǔn)備開溜的，幾乎就像是某種第六感在警告他。從窗戶里伸出的弓弩使強(qiáng)盜馬上為自己的小命而苦苦哀求。布魯納命令那人將手放在旁邊的墻上，還要舉過他俯臥身子的上方。沒有片刻的猶豫，賞金獵人扣下了十字弩的扳機(jī)，箭矢刺穿了費拉尼的手掌，將那人牢牢地釘在原地。

獵物無路可逃的處境讓布倫納感到滿意，他似乎不想再理會費拉尼，而是專注于講述他的經(jīng)歷。接下來，他告訴了我一個名叫沃隆特的放貸人的故事......

*

?一個目光銳利的矮個子男人匆匆穿過米拉格連諾的那條積滿糞便的骯臟后巷。他身著一件打理不善的深紫色外衣，下面套了件粗糙的土布馬褲，系住瘦腰的皮帶上掛著一把細(xì)長的匕首皮鞘。當(dāng)他經(jīng)過一隊從停泊在港口里的某艘富有的商船上下來的吵鬧傭兵時，似乎并不顯得特別緊張。當(dāng)一大隊人馬晃晃悠悠地趕往米拉格連諾最臭名昭著的街道“百罪路”上的下一家酒館時，瘦小男人的目光一直在閃躲傭兵的視線。酒館、妓院、怪根窩、格斗場和其他更不好聞的消遣場所在這里興旺發(fā)達(dá)。據(jù)說，即使是最死氣沉沉的莫爾牧師，在走過這條街時也會發(fā)現(xiàn)一些能讓他忘記自己的教職誓言的東西。

這條聚集了無數(shù)種非法樂子的巷子是整個城市里最危險的地帶。此地的兇殺案要比性病和酒精中毒更加猖獗，街道上沒有一個夜晚不會撂下幾具足以裝滿早上來的推車的尸體，這些倒霉蛋通常會被送到城外的石灰坑里就地掩埋。據(jù)傳聞，還有更多的人死后連尸體都沒法找到，他們要么在黑暗的儀式中被宰殺，要么被帶往巫師的住處。也有傳言說，一些酒館和妓院，特別是怪根窩會不惜給顧客下藥，不幸的受害者醒來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關(guān)在某艘開往遙遠(yuǎn)的阿拉比奴隸市場的帆船里——這也許是比死亡更糟糕的命運。

這個地區(qū)足夠無法無天，即使是衛(wèi)兵也不敢在夜里前來巡邏。最卑鄙墮落的人在陰暗的角落里野蠻生長，也正是在這里，羅恰才能找到主人派他來找的那個目標(biāo)。

當(dāng)一名衣著華麗的水手被扔出了羅恰左手邊的酒館黑洞洞的大門時，響亮而暴躁的咒罵聲闖入了他的腦海。那人吵吵嚷嚷地落在滿是糞便的水溝里，他舉起一只臟兮兮的手，對著門內(nèi)隱約可見的身影大喊著臟話，高亢的鼻音帶著薩圖沙人的口音。酒館里穿著骯臟盔甲的大胡子對著咒罵的水手瞪了一會兒，然后大踏步走出大門，他的腳步很迅速，身旁的雙手不斷重復(fù)著握住又松開的過程。

薩圖沙人慢慢地從泥水里昂起頭，臉上變換著驚疑不定的怒容。就在他想要逃開時，那個大胡子忽然出現(xiàn)在他的身邊。羅恰聽到一個類似棒槌的拳頭砸在水手臉上的聲音，但他沒有理會這個暴力的場面，他已經(jīng)見過太多類似的景象，已經(jīng)失去了對結(jié)局的興趣。他的目光從斗毆者身上移開，停留在門旁擺動的木牌上，上面畫著一個巨大的豬形生物，排在這頭垂涎畜生下方的粗糙涂鴉用瑞克語拼出了“黑野豬”這三個字。

羅恰繞過那個對薩圖沙水手癱軟的身體繼續(xù)揮拳的大漢，低頭走進(jìn)了啤酒館。從馬麗恩堡和帝國，再到阿拉比和神話般的精靈王國奧蘇安，來自舊世界各地的商人和船只蜂擁而至米拉格連諾。對于初到此地雜亂無章的市場和吵吵鬧鬧的碼頭上的每一個人種來說，該城都有著幾乎可以滿足所有文化口味的酒館。羅恰知道，經(jīng)營黑野豬的是一個流離失所的瑞克領(lǐng)釀酒師，專門提供帝國人在異國他鄉(xiāng)時需要的家鄉(xiāng)味。男人確信，在某個時刻，他要找的人將會在啤酒館里出現(xiàn)。

羅恰走進(jìn)了這座黑暗的建筑。酒館的天花板比預(yù)期的要高得多，因為地板遠(yuǎn)低于街道。造成這種建筑不規(guī)則的原因集中在酒吧的末端。這個酒吧的前端從人類的胸部高度開始傾斜，在其遠(yuǎn)端剛好超過膝蓋的高度結(jié)束。許多穿著從商人的長袍到傭兵盔甲的矮人都聚集在角落里，大口喝著滿溢到杯口的白沫啤酒。

矮人并不是唯一扎堆在這個像隧道一樣的大廳里的人，許多顧客都在尋求比其他酒館里寡淡的提利爾葡萄酒和巴托尼亞啤酒更加濃郁的味道。羅恰可以看到來自馬麗恩堡、阿爾道夫和努恩等不同地方的人。一群坐在大圓桌旁的壯漢頭戴毛皮帽，蓄著象征北方人的下垂胡須，代表著他們是來自基斯里夫的驍勇騎手，專門來向南方的商人推銷一身的武藝。

提利爾人迅速把目光從基斯里夫人身上移開，掃視著啤酒館遠(yuǎn)處的黑暗壁龕。那里放置了一些小的私人餐桌，供那些想看一看是什么樣的顧客進(jìn)入了黑野豬，同時隱藏自己身形的人來使用。從酒館懸掛的燈籠投下的昏暗光線中反射出的鋼鐵光芒吸引了羅恰的目光，他走到其中一個黑暗的壁龕前。

羅恰邊走邊摘下了他的帽子，雙手抓住它使勁擰了擰。這部分是一種緊張的姿態(tài)，但也是一種謹(jǐn)慎的措施，以免他不小心做出任何可能被認(rèn)為是在玩弄腰間匕首的動作。

“說你的事?！币粋€鋼鐵般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讓羅恰停下了腳步。

“我的主人，最受人尊敬的商販埃尼奧·考布西·沃隆特......”羅恰向黑影微微鞠躬。

“沃隆特？”那黑影嘲笑道。羅恰看到一個腦袋從黑暗中露了出來，上面戴著帝國民兵喜歡的圓形輕便式黑色頭盔，一對冷眸從面罩后面細(xì)細(xì)打量著來者。一只戴著手套的手把小陶杯舉到頭盔邊緣下方露出的嘴邊?！拔致√厥菞l喂不飽的水蛭和寄生蟲，他最擅長把錢借給那些無力償還貸款的人，更不用說勒索高額的利息了?！?/p>

陰影中的人又往前移了移，露出瘦削卻又健壯的身體和一副鎖子甲，身側(cè)綁著一把重刃的法爾基砍刀，胸膛上還交叉著一對長刀?！澳侵晃x從來就不是個會花費他所賺來的每一枚金幣的家伙。我開出的價格已經(jīng)超過了他的承受能力。就讓他自個兒去對付街頭混混和失業(yè)的決斗者，去研究他最熟悉的那些陰溝里的垃圾吧?！?/p>

羅恰獻(xiàn)媚地笑了笑，委婉地忽略了陌生人對他主人的名字和聲譽(yù)的輕視。他晃了晃腦袋以示安撫?！暗拇_，我的主人從來沒有理由聘請您這樣的收藏家。但他現(xiàn)在發(fā)覺自己被一個不僅是錯誤的債務(wù)問題，而且還是家族榮譽(yù)相關(guān)的問題所困擾?！?/p>

賞金獵人琢磨了一會兒提利爾人的話，把對沃隆特的家族榮譽(yù)產(chǎn)生的任何可疑想法咽回了肚子里。他在黑暗中站起身，從壁龕的深處走向羅恰。

“你讓我開始感興趣了，”布倫納說，他從長椅上拿起一把小巧的十字弩?！白甙?，”他用戴著手套的手指向通往街道的臺階?！暗愕闹魅俗詈靡呀?jīng)征服了他的吝嗇?！辟p金獵人警告說?！澳切┌盐覐奈业膼毫?xí)中解放出來后只為了浪費我時間的人，是不會覺得我是個好伙伴的?！?/p>

*

放貸人的房間又冷又潮濕，幾乎像是莫爾神殿里的準(zhǔn)備室。一面墻上掛著一幅奢華的畫像，畫中身材迷人的樹精與帶角的薩特交織在一起，其鍍金的框架在陰暗中被玷污，色彩被霉變和腐爛所取代。精致的大理石雕像似乎也注定要遭遇類似的命運，它描繪了一群苗條的裸體少女，旁邊的一張巨大的橡木桌構(gòu)成了房間的焦點。坐在它后面的一張高背椅上的生物看似一大灘油膩的肥肉，可能曾經(jīng)類似于一個人。這坨肉山靜靜地盯著賞金獵人的面龐。

埃尼奧·考布西·沃隆特是米拉格連諾里眾多放貸人中的一個，但他的手指最胖，拇指最油，他收的賄賂比大多數(shù)人都要高，豢養(yǎng)的打手和執(zhí)法者也最殘忍。據(jù)說沃隆特愿意借給任何人一枚金克朗，因為他要在一個月內(nèi)看到別人把五枚金克朗擺在他的面前。如果他不這樣做，米拉格連諾的街道上就會到處都是乞丐，他們試圖安撫這個癩蛤蟆一樣的人，即使他的執(zhí)法者已經(jīng)把他們貶得一文不值。而且，更黑暗的傳言稱這位放貸人甚至有辦法從死人身上獲利——他把尸體的一部分交給煉金術(shù)士和草藥師，用于調(diào)制藥水和靈藥，再把剩下的垃圾賣給香腸制造商，據(jù)說這些制造商從來沒見過豬跑的樣子。

大腹便便的沃隆特在他的椅子上向前傾斜，他那宛如蛆蟲的手指上戴著戒指，一片片肥厚的皮肉幾乎吞噬了金箍。他抹了抹掛在臉上的一綹油膩的黑發(fā)，用豬玀般的眼珠盯著賞金獵人的雙眸。

“貝托魯奇?！迸肿哟謿庹f，好像每次從擺在他面前的一盤烤雞上吸一口氣都要費很大力氣?！百p金刺客啊，我想要貝托魯奇的命?！?/p>

“你的奴仆是這么解釋的，”布倫納回道，他對放貸人試圖表現(xiàn)出的優(yōu)越感毫不在意，戴著手套的手隨意地放在身側(cè)沉重的劍柄上。

“貝托魯奇，他真把我害慘了?！狈刨J人用低沉而沙啞的聲音說道。“我真誠地借給他一筆巨款，用于資助我想投資的一個商業(yè)項目?！辈紓惣{注意到，沃隆特小心翼翼地不提起具體的數(shù)額，以免讓賞金獵人對自己的酬金懷有任何想法。“但不僅是如此，他堅持要我讓我的女兒，我可愛的吉安娜，我唯一的孩子......”從沃隆特的喉嚨里發(fā)出的細(xì)碎、粗重的聲音與其說是抽泣，不如說是打嗝，他隨即很快陷入了沉默?！澳莻€混蛋堅持要把我的女兒嫁給他那頭豬一樣的兒子！他想用血封住我們的契約！好像他的家族是多么的偉大又高貴！”

“快報價，胖子?！辈紓惣{冰冷的聲音沉吟道。

“九十枚銀幣。你把貝托魯奇的心臟帶給我，我就付給你九十枚銀幣?！蔽致√貜堥_肥大的拳頭張開，做了個攥緊、抓取的動作。“當(dāng)你把它放在我手里的時候，你會得到報酬的。”

“可以是九十枚?！辟p金獵人慢條斯理地回答，聲音平淡得沒有流露出一絲感情。“但得是金幣，不是銀幣?！彼檬肿隽藗€激烈的手勢?！案鶕?jù)我的理解，這是一個關(guān)于復(fù)仇而不是賠償?shù)膯栴}。像這樣的激憤之情值得開出昂貴的價格。此外，”布倫納一邊說，一邊轉(zhuǎn)身不去看沃隆特的那張皺成一團(tuán)的臉，“她可是你唯一的女兒。”

*

制革廠地下的陰暗地窖里彌漫著腐爛的白菜和變質(zhì)水果的氣味。支撐地面的橫梁上掛著的濕布條拼命想抵擋白天的熱浪。布倫納穿過滴著水珠的布條，走進(jìn)迷宮般的帷幕，到達(dá)他的目標(biāo)——一張破舊的木床，像一只殘廢的野獸一樣蹲在地窖的最深處，那里臭味較少，陰影更多。一個身影在那張小床上攪動著，布倫納看著它伸出手來，用一個奇怪的火石和鋼鐵構(gòu)成的裝置點燃一支粗大的蠟燭。

“啊，布倫納?！碑?dāng)蠟燭的光亮顯示出賞金獵人盔甲的形狀時，那個身影的叫了起來。躺在小床上的人的樣貌也顯露出來：這個消瘦的東西只不過一袋骨頭，因年齡和非自然的疾病而逐漸枯萎。他的臉像個骷髏頭，黝黑的皮膚上長著就像嵌在臉頰和額頭的肉里的小牙尖般的細(xì)骨。他的一只手盡管又瘦又憔悴，但還是完全自然的，另一只卻是三根長長的、像蟲子一樣的觸須，短小的末端抓著蠟燭，令人厭惡地模仿手指的模樣。賞金獵人并沒有被變種人的長相干擾，他直直地來到床邊。

“我需要信息，泰薩利?！辟p金獵人在小床對面的一張破舊的木椅上坐了下來。

“沒有人單純只是來拜訪我?！弊兎N人嘆了口氣，蒼白的眼睛朝天翻了翻。“他們總是為了什么而來?！?/p>

“也許是因為你的兒子要收三枚銅幣才能讓人下來的緣故?！辈紓惣{回答。泰薩利在他的身形允許的范圍內(nèi)挺直了腰桿。

“哼! 那個混蛋! 我應(yīng)該在他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就把他的腦漿打出來！”變種人破口大罵?！澳阒滥莻€流氓已經(jīng)開始讓孩子付錢了嗎，‘來看地窖里的野獸？’他就讓那些頑童用病態(tài)的小眼睛注視我的苦難？”

“我是來問你對埃尼奧·考布西·沃隆特和戈弗雷多·貝托魯奇了解多少的。”賞金獵人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霸?jīng)有一段時間，在你受苦之前，你對米拉格連諾的每個人都了如指掌。但也許腐爛的東西已經(jīng)爬進(jìn)了你的大腦，也爬進(jìn)了你的手指?！辈紓惣{從椅子上站起來，但泰薩利再次招手讓他坐下。

變種人的聲音很沉重?！安淮蛩阕屛蚁硎芤幌氯祟惖臉啡ず蛶拙浜迷拞?？”他注意到賞金獵人缺乏同情心的表情，又嘆了口氣?！澳阋恢笔莻€無情的混蛋，布倫納。你想知道什么？”布倫納的身體前傾，他的頭盔在燭光下閃閃發(fā)光。

“貝托魯奇已經(jīng)逃離了米拉格連諾?！睔⑹旨怃J的聲音嘎然而止?！八麜ツ膬?？”

“你怎么能確定他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城市呢？”

“因為如果他沒有，沃隆特的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到他了。貝托魯奇、他的兒子、沃隆特的女兒和他家里的大約二十口人都消失了，仿佛混沌之神把他們從別墅里撈出來，然后把他們?nèi)口s到荒原里一樣。”

“貝托魯奇手頭上沒有多少錢，”泰薩利喃喃自語?！霸谂c沃隆特的這件事之后，他幾乎和我一樣窮困潦倒。現(xiàn)在他可能會去哪兒？”泰薩利轉(zhuǎn)過臉盯著布倫納的眼睛，唯一保持正常的手掌向上翻起。布倫納聳了聳肩，把一對銀幣放在變種人的手里。

“在更好的日子里，米拉格連諾的許多富人家庭在鄉(xiāng)下都有別墅，直到野獸人和綠皮把他們趕回了臭氣熏天的城市。”變種人笑了起來，聲音既干又濕?！柏愅恤斊婕易逶谶@里北邊的某個地方有一棟別墅，我記得是個酒廠。也許他已經(jīng)決定，城市的危險超過了鄉(xiāng)村的危險。他大概已經(jīng)回家了?！?/p>

“謝謝你?！辈紓惣{從泰薩利的手中用力拔出了銀幣。變種人氣得猛地坐直，對著賞金獵人大聲咆哮，一張老臉扭曲成了和他的觸手一樣獸性的東西。

“別擔(dān)心，我會回來的。”布倫納說?！暗綍r候，你會拿到應(yīng)得的報酬。”

“你真以為沃隆特會因為你殺了貝托魯奇而付給你錢嗎？”變種人冷笑道。“他有沒有告訴你他為什么想要貝托魯奇去死？”

布倫納回頭看向變種人?！瓣P(guān)于他的女兒和一個破碎的商業(yè)交易的事情。”

泰薩利又笑了起來，聲音比以前更大，而且似乎充滿了粘稠的液體。

“這就是他告訴你的嗎？”變種人在咯咯笑聲中喘著粗氣?！拔致√氐呐畠汉拓愅恤斊娴膬鹤訋讉€月來一直在黎明前的漫長時間里秘密地互相照應(yīng)。你瞧，他們相愛了，但沃隆特那只癩蛤蟆并不打算在沒有大量利潤的情況下把他唯一的女兒送給別人。我想這只爬行動物可能存在這樣的想法：他可能會把她嫁給某個小領(lǐng)主，從而使自己進(jìn)入貴族階層。盡管如此，他最后還是妥協(xié)了，但條件是貝托魯奇允許他參加一項有望獲得巨大回報的商業(yè)交易，那就是香料。來自阿拉比的香料，布倫納，那可是價值連城的好貨。這就是沃隆特想要的東西。由于他同意結(jié)婚，他被允許投資貝托魯奇的企業(yè)，盡管他還在強(qiáng)迫貝托魯奇踢出其他的投資者，這只貪財?shù)那x無法忍受其他人與自己一起獲利的想法。這一行為破壞了貝托魯奇的聲譽(yù)，使許多曾經(jīng)是他朋友的人成為了敵人。當(dāng)從阿拉比運來的香料的船被海盜、風(fēng)暴或一些恐怖的深海生物摧毀的消息傳來時，許多被驅(qū)逐的商人都洋溢著幸災(zāi)樂禍的笑臉。你可以想象，沃隆特是他們中最難過的一個。他失去了他的投資，也失去了將女兒嫁給某個大人物的機(jī)會。所以現(xiàn)在他派你這只獵狼犬把他獵物的命帶回來，滿足他對報復(fù)的渴望?！弊兎N人的眼睛在搖曳的燭光中閃閃發(fā)光，端詳著他的話所引起的反應(yīng)。

過了一會兒，賞金獵人背對著變種人站起身。

“我并不關(guān)心其中的原因?！辈紓惣{徑直離開了房間?！拔抑恢雷詈笥绣X可賺?！?/p>

*

米拉格連諾以外的鄉(xiāng)村是連綿起伏的丘陵地帶，以孤立的人類聚居區(qū)為標(biāo)志，但更多時候是大片無人居住的荒地。一條條河流和小溪沿著山丘之間的深凹處蜿蜒前行，助長了每個山谷中的茂密樹林。在巨石遍布的山丘和森林密布的空地北側(cè)，是一大片平坦的沙質(zhì)平原。成群的稀疏樹木散落在一起，有時只有幾十棵，有時則有幾百棵形成了一片不規(guī)則的森林。

偶爾有一片平坦的草地，顯示出農(nóng)場曾經(jīng)存在的地方，或者更罕見的是，一些頑強(qiáng)的農(nóng)民仍在為從土地上獲得生計而努力奮斗。一條棕色的土路繞過樹木和巖石，經(jīng)過每一個有的被遺棄，有的被占用的農(nóng)場，這些都是提利爾山區(qū)和平與安全時期的遺跡。

兩個旅行者沿著小路前進(jìn)，小心翼翼地與胯下的馬匹爭奪的控制權(quán)。其中一人是個強(qiáng)壯的大塊頭，他的身體被包裹在堅硬的皮革外衣里，衣服上鉚著的鋼條使其更加堅固。一個圓形的頭盔蓋住了此人的腦殼，低頰的護(hù)板向外翻開，與圓形的邊緣連在一起。他身側(cè)的刀鞘里放著一把長劍，馬鞍上綁著一把重弩。當(dāng)兩人在旅途中前進(jìn)時，這個人向左右投去警惕的目光，堅毅的五官沒有暴露出籠罩在他身上的恐懼。這名士兵知道，城外存在著某些非人和不潔之物。

另一名騎手騎在一頭矮小的毛驢上。這只小動物費了很大勁才跟上它的大親戚的步伐，較短的步子使它落后了好幾個身位，然后通過短暫的速度爆發(fā)再次回到前方騎手的身邊。毛驢的背上沒有馬鞍，只有一條厚厚的羊毛毯子。坐在毯子上的是一位身穿純白連帽長袍的女人。她的臉被頭巾的流蘇遮住，并不難看，但歲月的印記正悄悄滲入其中，讓第一道網(wǎng)狀的皺紋從她的眼角淌過。

伊莉西亞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里都是為莎莉婭服務(wù)的女祭司。她的家人都被瘟疫奪走，丈夫和三個孩子死于可怕的紅痘爆發(fā)。雖然她也得了病，但不知何故卻已經(jīng)康復(fù)了，讓她在短短的一生中瞥見了女神的憐憫。伊莉西亞把自己的一切都獻(xiàn)給了莎莉婭，她加入了位于農(nóng)村深處的神殿，滿足那些冒著野外的危險為城市提供食物的貧窮農(nóng)民的需求。在某個地方醫(yī)治病人、照顧傷員和撫慰喪親者的漫長歲月中，伊莉西亞在自己體內(nèi)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女人，一個與之前被紅痘蹂躪過的女人大不相同的存在。

當(dāng)士兵勒住馬的時候，女祭司把毛驢停了下來。她抬頭看了看這個武裝人員，臉上露出了疑問的表情。

“怎么了，葛蘭西？”她問。“你看到那座別墅了嗎？”

那名士兵即使在回答女祭司時，也一直在盯著路的遠(yuǎn)方。“前方的道路上有一個人?！彼弥噶酥杆麄兦懊媛飞系囊粋€人影，只是離得很遠(yuǎn)。騎手用手中的韁繩拍打著馬的脖子，催促它前進(jìn)。

“留在這里，女士，”他離開時回頭叫道，“我去看看他是怎么回事?！?/p>

葛蘭西騎著馬走向他看到的那個人，順便掃視著周圍的樹木和灌木叢，尋找任何強(qiáng)盜埋伏的跡象。他懷疑是否有強(qiáng)盜會如此大膽地攻擊一位女祭司，但拉納德的一些追隨者用刀鋒回報莎莉婭信徒的蔑視舉動也不是沒有發(fā)生過。

“夠近了?！币粋€冷酷的聲音阻止了葛蘭西繼續(xù)前進(jìn)的想法。士兵停了下來，因為他面前的披甲人將弩箭指向他的方向。葛蘭西試圖看清這個人的臉，但他的臉被隱藏在帝國式頭盔的鋼鐵面具后面。

“我對您沒有惡意，先生。”葛蘭西舉起他的手?！拔抑皇亲o(hù)送女祭司去辦一件事，請讓我們通過?！?/p>

賞金獵人盯著那個士兵，然后把注意力從他身上轉(zhuǎn)移開。當(dāng)士兵聽到毛驢的腳步聲在身邊響起時，他抑制住了一聲惱怒的嘆息。

“確實如此，先生?！币晾蛭鱽喭耆珱]有被瞄準(zhǔn)她的弩箭嚇倒?！拔沂巧驄I的仆從，肩負(fù)著憐憫的使命去幫助這位可敬劍士的家人。先生，請讓我們通過，因為我們對您沒有威脅?！?/p>

布倫納放下十字弩，走回他留在路邊的馱馬旁。“如果你的行程是在這里以北，”當(dāng)他把武器放回馬鞍上時，賞金獵人說。“我應(yīng)該建議你現(xiàn)在立刻回頭。就在今天下午，我被三頭野獸人襲擊了。當(dāng)太陽落山時，它們的人數(shù)只會增加得更多?！?/p>

賞金獵人的話引起了女祭司的一陣驚呼，她第一次注意到陌生人的步履有些蹣跚，他的綁腿上沾滿了深紅色的小斑點。在她身邊的葛蘭西瞪著眼睛看著這個穿著盔甲的殺手，眼中充滿了懷疑。

“那些野獸人怎么樣了？”士兵問道。布倫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它們不會來找你的麻煩了，但我不能為它們可能會有的朋友說話?！?/p>

“是什么原因使你獨自在荒野中出沒？”葛蘭西堅持著，試圖把手伸向身邊的長劍。賞金獵人的目光鎖定在這個輕微的動作上。士兵皺了皺眉頭，讓他的手從刀柄上移開。

“我的事屬于我自己?！辈紓惣{說。

伊莉西亞橫在兩個人之間。

“這種言語交鋒毫無意義，”她宣布?！拔覀冸x目的地還很遠(yuǎn)，不是嗎，葛蘭西？”士兵仍在瞪著布倫納，只是不情愿地點點頭。

伊莉西亞轉(zhuǎn)身面對賞金獵人。“您說的關(guān)于野獸人的事讓我非常震驚，在我看來，您和我們一樣都遠(yuǎn)離了庇護(hù)所。請和我們一起騎馬，今天晚上和我們一起扎營。如果那些墮落的生物在夜里碰上我們，第二把劍會讓我們更安全。我可以照顧您的傷口，因為我看到您在戰(zhàn)斗中并非毫發(fā)無傷?！迸浪镜难劬芰粒锩娉錆M了懇求和希望。布倫納歪了歪他的頭顱。

“我可以加入你們，至少目前是這樣?！?/p>

“你叫什么名字？”葛蘭西對著賞金獵人叫道，他的聲音暴露了他的好戰(zhàn)和懷疑。賞金獵人停了下來，一只手扶著馬鞍的邊緣。

“我叫哈貝馬斯。”賞金獵人說著把自己抬上馬鞍。

“那么請注意，哈貝馬斯，”提利爾士兵繼續(xù)嚷道?！安灰胫嘉覀兊谋阋恕！?/p>

布魯納轉(zhuǎn)過馬頭，再次面對提利爾人。“如果我真這樣做了，”賞金獵人的聲音像北方的寒風(fēng)一樣冰冷，“你不會阻止我的?！?/p>

*

布倫納坐在煙囪的倒塌瓦礫旁，那是一個早已逝去的農(nóng)莊剩下的的全部痕跡。他讓自己的目光警惕地穿過女祭司和她的同伴燃起的火光之外的黑暗陰影，先是與愁眉苦臉的葛蘭西對視，然后停留在女祭司疲憊、驚恐的臉上，他的手在那位女士放在他腿上的敷布上停留了一會兒。這位賞金獵人不得不承認(rèn)，伊莉西亞做得很好，當(dāng)他彎曲膝蓋時，只感覺到了最微弱的疼痛。對女祭司來說，陌生人發(fā)現(xiàn)他們也是一件好事。對他來說也是如此，如果他們的目的地就是他所懷疑的那個地方的話。

“還在因為我的火氣而煩惱嗎，哈貝馬斯？”葛蘭西從篝火旁邊的位置上哼了一聲。

“我已經(jīng)告訴過你這是不明智的?！辫F盔下的冰冷聲音回應(yīng)道。

提利爾士兵露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微笑，無視了陌生人根本沒有看他的事實。一堆熱烈的火焰可以讓任何動物遠(yuǎn)離。它們害怕火焰。任何人都知道這一點。

“對于一個城市居民來說，你的木匠知識相當(dāng)不錯。”布倫納把注意力集中在一片陰影中。他敏銳的耳朵無法確定，但那里是否發(fā)出過低沉的聲音？這位賞金獵人摸向他的一把佩刀。

“火有可能會解決問題嗎？”伊莉西亞問道，她被兩人長期的言語爭吵磨滅了耐心。

“這傻瓜認(rèn)為火會趕走黑夜中的鬼魂，”賞金獵人屏住呼吸，他的眼睛仍然集中在陰影上?！耙矮F人并不像灰狼或野貓那么膽小。你的火不僅沒有起到驅(qū)趕作用，反而吸引了它們?；鹧婢拖袷且蛔鶡羲?，讓它們知道這里有食物可供享用?！?/p>

女祭司在聽到布倫納的話時嘆了口氣，因為他的語氣是如此堅定。葛蘭西只是重新皺起眉頭，把另一根樹枝扔進(jìn)火堆。

“如果是這樣，”提利爾人不滿地說，“那么它們在哪里？”

黑暗中瞬間爆發(fā)出了旺盛的生命力，嚎叫聲、咩叫聲和嗚叫聲從營地周圍的陰影中響起。蹄子、腳和爪子在灌木叢中碰撞的聲音告訴人們，許多龐大的身體正在迅速而匆忙地前進(jìn)。一個尖細(xì)的、煩躁的、非人的聲音在一片喧鬧中尖叫：“顱獻(xiàn)顱座！血祭血神！”

第一頭野獸人于午夜時分現(xiàn)身。這只瘦而結(jié)實的蠻兵長著茶色的毛皮，頂著一副家貓般的面孔，但卻生有一雙多面的眼睛，在篝火的光芒下像兩顆鉆石一樣閃閃發(fā)光。它長長的手指末端沒有利爪，只握著一把巨大的石斧，斧刃粗糙的邊緣刻著一個可怕的顱骨符文。這個生物在竄入空地時張開獠牙密布的大嘴，吐出一聲蜂鳴似的咆哮。片刻之后，斧頭從松弛的手中落下，當(dāng)布倫納的飛刀刺入孽物的喉嚨時，沉悶的挑戰(zhàn)聲逐漸變成了汩汩的流血聲。

但就在這只貓獸死后，它的同伴們也蜂擁而至：有的長著山羊般的頭，有的長著狗臉，還有的長著扭曲的人類面孔。布倫納沒有絲毫猶豫，他扭頭向馬匹跑去，同時把另一把飛刀扔進(jìn)野獸人群中。這把刀嵌入了一只獵犬頭生物的長鼻子里，野獸人疼得丟下武器，撕扯著扎在臉上的鋼鐵。一頭高大的蠻兵在聽到同伴發(fā)出的痛苦呼喊時，將一張山羊般的臉轉(zhuǎn)向賞金獵人的方向。怪物怒吼著把同伴推到一邊，一頭沖向了擲刀者。

葛蘭西抄起劍從火堆旁站了起來。一只比許多同伴長得更像人，奔跑也更有規(guī)律的小野獸人撲向衛(wèi)兵，舉起骨棒砸向他的臉門。葛蘭西的刀鋒劃過那件粗糙的武器，并撕破了骨棒后面的前臂。野獸人痛苦地哀嚎著，血漿從它的手臂殘端滑落，當(dāng)衛(wèi)兵的劍刃刺入它的心臟時，痛苦的表情凝固在也收入的五官上。

但葛蘭西沒有時間去品味這頭野獸人的死亡，因為已經(jīng)有更多的敵人包圍了他，它們用長矛刺向他，用生銹的劍和石斧向他示意。這些混沌生物用非人的聲音向士兵許諾了一個血腥的死亡，它們的嘴邊流下了泡沫和唾液。

離開火堆的伊莉西亞快步向布倫納跑去，本能地趕往她的兩個保衛(wèi)者中能力較強(qiáng)的那個人身邊。當(dāng)她奔跑的時候，一頭好似山羊臉首領(lǐng)縮小版的野獸人隨即追了上去，嚎叫著撲向她的腳后跟。這只怪物揮舞著沉重的木棍打向女祭司，但卻沒有打中，于是舉起了利爪。一聲痛苦的慘叫阻止了它的攻擊，野獸忽地在地上打滾，痛苦地抓著插在它胸口的弩箭。伊莉西亞以最后的速度沖到賞金獵人面前，這時他剛放下射向怪物的十字弩。

“我原本打算是為他準(zhǔn)備的?！辈紓惣{用刀尖指向那只巨大的山羊頭，它現(xiàn)在離得很近，帶著虱子的皮毛的臭味熏得女祭司直淌眼淚。賞金獵人把手槍遞給伊莉西亞，把她推到自己身后。野獸人瞇著昏黃的的眼睛看向它的敵人，齜起獠牙的嘴唇歪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仿佛是在笑。

“血祭血神?！彼统恋匕l(fā)出嘶吼。怪物向前走去，長長的鐵鏈順著包裹扭曲體魄的粗糙皮甲上滾落，隨著它的每一步走動互相搖擺和碰撞。一個涂有恐虐顱骨符文的面具覆蓋在怪物的臉上，小段的鐵鏈被打入這頭野獸的犄角，每一個末端都系有一塊新鮮的人類頭皮。怪物把巨大的斧頭拍在它的左手掌心，那不是木頭和石頭，而是黃銅打造的利器，似乎在呼喚著鮮血。

布魯納用砍刀向野獸人做了個手勢，他確信這個墮落的東西會把這個動作理解為挑戰(zhàn)。野獸人露出一排鋒利的獠牙，在夜色中閃著寒光。聚集在首領(lǐng)周圍的一個較小的生物尖叫著向前躍去，手里握著一把生銹的刀劍。但首領(lǐng)舉起斧頭把它的奴仆劈成兩半，帶血的碎片被扔在空地上。意思很明顯：除了山羊頭之外，沒有人可以在血神面前獻(xiàn)上那個顱骨。

野獸人向前奔跑，它的蹄子每走一步都會濺起地上的泥濘。布倫納滿臉蔑視地站著，他的砍刀處于守衛(wèi)狀態(tài)，左手垂在身旁一動不動。

布倫納抬頭對著笨重的畜生笑了笑。酋長高舉銅斧，發(fā)出最后一聲咆哮后向前躍去。布倫納這才抽出左手，順著蠻兵的攻擊丟出了什么東西。

一片雪白吞沒了沖鋒的山羊頭那張蒙面的臉。賞金獵人悄悄地把放在外衣袖子里的一包鹽藏在手掌里，用指甲刺破了小袋的麻布。灑出的鹽刺痛了混沌野獸的眼睛，在敵人陷入失明和困惑之際，布倫納趁機(jī)舉刀刺向怪物的腹部，但賞金獵人的攻擊被粗糙的獸皮和刻滿古怪符文的盔甲擋住了，他的武器沒能剖開怪物的腹部，而是刺穿了它的大腿。野獸人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嚎叫，像人類的尖叫一樣可怕，然后向后倒下。它的野蠻追隨者們則處于一片驚愕的寂靜中。

“快走！”布倫納大喝一聲，拖著目瞪口呆的女祭司向他的坐騎飛奔?！肮治锊粫幻曰筇?，當(dāng)它們恢復(fù)過來時，會加倍的憤怒！”布倫納用刀鋒砍斷了他的馱馬和駕馬的拴繩，抬腿爬上馬鞍，把伊莉西亞拉到身后。女人拉著他的胳膊，試圖把他引向火堆，回到營地。賞金獵人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衛(wèi)兵的馬和毛驢還被綁在原地，一群野獸人撲在它們的身上亂抓亂咬。他的目光掃過空地，注意到葛蘭西拼命抵擋怪物的進(jìn)攻，盡管他的腿和胳膊都被砍傷了，而且他的劍也不像以前那樣能迅速地?fù)敉藢κ帧?/p>

“你還記得他要帶你走的路嗎？”布倫納問道。

“是-是的?！币晾蛭鱽嗋哉Z，她的目光在布倫納、野獸人和她那名陷入困境的保鏢之間游移不定。

“很好?！辟p金獵人淡淡地說，他看到野獸人的長矛刺穿了葛蘭西的身體。“因為你的向?qū)б呀?jīng)不在?！辈紓惣{轉(zhuǎn)過身猛地踹向馬腹，駕著坐騎拖著馱馬在午夜的荒野中狂奔而去。

在他們的身后，一個可怕的形狀升起，在其剝皮的面具下咆哮。野獸人首領(lǐng)看著它向霍恩挑選的祭品逃進(jìn)了黑夜。被激怒的怪物伸出手來，扭斷了想要過來檢查主人傷勢的同伴的脖子。當(dāng)這只怪物死去，血液從它的嘴里冒出時，野獸人大腿上的傷口也停止了流血。戴面具的蠻兵凝視著殘留的傷口。不，它想，這個傷口應(yīng)該繼續(xù)存在，直到它被一個祭品的血所治愈。首領(lǐng)把頭轉(zhuǎn)向消失的賞金獵人的方向，尖銳的嘶叫聲使其他野蠻人從鮮血淋漓的尸體上蹣跚而去。

身形龐大的怪物將它的斧頭指向黑夜，指向它的獵物逃去的方向。

“血祭血神！”

*

這幢別墅獨自蜷縮在一座孤零零的圓頂山上。圍繞著建筑的葡萄園雜草叢生的廢墟在山丘和森林之間形成了一個緩沖區(qū)，一些雜亂無章的瘦小樹木無視了邊界，在草地上留下了幾片陰影。曾經(jīng)是道路的土路旁邊出現(xiàn)了一堵?lián)u搖欲墜的殘墻，一條狹窄的土路從腐爛的木門穿過雜草叢生的田地，鉆入山丘的中心。

布倫納和伊莉西亞花了兩天時間才到達(dá)這個地方，黑夜的斗篷又一次籠罩了大地。兩人趕了很久的路，個個都筋疲力盡，但賞金獵人只讓坐騎們休息了片刻以保持步伐。而從下午開始，即使是短暫的停留也被放棄了，當(dāng)時布倫納看到了他們的第一個追兵。賞金獵人還沒來得及射擊，那只野獸人就一溜煙跑了。沒過多久，許多身影在小路兩邊的灌木叢里碰撞的聲音讓馬匹的速度愈發(fā)變快。野獸人是荒野之主，在小路像河流一樣曲折的地方，這些混沌生物可以穿過灌木叢和只有有蹄者才知道的隱蔽獸徑。

布倫納多次聽到了怪物的吼叫和咆哮聲，他確信一場伏擊即將開始。但預(yù)期的攻擊從未到來?；叵肫鹨彩杖胧最I(lǐng)對其狂熱追隨者的隨意屠殺，賞金獵人可以猜到怪物們不愿進(jìn)攻的原因。

現(xiàn)在，當(dāng)他們終于到達(dá)別墅時，追擊的聲音越來越大，布倫納猜測整個族群現(xiàn)在已經(jīng)追上了他們——甚至包括他在短暫的交鋒中打殘的那只野獸人。毀壞的貝托魯奇莊園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賞金獵人鞭打著他的馬，使其做出最后的努力，他的馱馬也順從地跟在領(lǐng)頭馬后面盡力奔跑。

這座別墅在過去肯定算得上富麗堂皇。布倫納眼前的是一座兩層樓高的建筑，上面是寢室、音樂室、餐廳和貴族的各種娛樂場所，而下面更大的一層則是仆人的住所，還有馬廄和狗舍、廚房和儲藏室。別墅的墻壁仍然完好無損，但它的木制百葉窗和大門早已坍塌成腐朽的廢墟。當(dāng)布倫納策馬上前時，可以看到黝黑的提利爾人的臉從每個開口處向他窺視。但是，樹林里傳來的一聲吼叫迫使看熱鬧的人的注意力暫時從賞金獵人和他的同伴身上移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樹林的遠(yuǎn)方。布倫納騎馬穿過舊正門的大開口，踩過腐爛的木料后先把伊莉西亞從馬鞍上放下來，然后跟在她后面下馬，把馬牽到拴著另外十匹馬的地方。

“贊美莎莉婭！”一個穿著一套剪裁考究的衣服，戴著鑲有鋼釘皮帽的年輕人從通往入口大廳的四個門洞中的一個跑了出來。他五官端正，留著黑色的短發(fā)，采用了商貿(mào)親王們喜歡的風(fēng)格。來者有一種習(xí)慣于高檔生活的人的氣質(zhì)，但當(dāng)布倫納的目光打量著這個人的外表時，注意到了他手上的老繭，馬褲膝蓋上的磨損和靴子上的擦傷。這可能是一個有素質(zhì)的人，但并沒有推卸他的勞動責(zé)任，畢竟現(xiàn)在已不像以前那么繁榮了。

年輕人快步走向女祭司?！拔疫€擔(dān)心您永遠(yuǎn)不會來了！我妻子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請快點！”?然后，仿佛第一次注意到布倫納，年輕人愣住了?！澳闶钦l？葛蘭西又在哪里？”

“這也是我正要問的問題?！钡诙€聲音從另一個門口傳來。說話的是一個年長的人，但與年輕人有著相同的面部特征。他的穿著和另一個人一樣，但精美的衣服也許沒有那么破舊，年邁的雙手因生活中很少有快樂和舒適而變得堅硬。

“他的名字叫哈貝馬斯?！迸浪菊f?！拔液湍愕娜嗽诼飞嫌龅搅怂缓笤谀且惶斓耐砩媳灰矮F人襲擊了。”伊莉西亞的臉上掠過一絲悲傷的神情，她向那個年長者的方向低下了頭。“那些怪物殺死了葛蘭西，我們勉強(qiáng)才保住了性命?！?/p>

“我們還沒有逃出來?！辟p金獵人冰冷的聲音第一次響起。他把覆蓋鐵面的臉龐轉(zhuǎn)向長者?！澳切┮u擊我們的怪物已經(jīng)跟到了這里?！边@個消息讓兩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驚愕和恐懼的表情?！吧踔连F(xiàn)在它們還包圍著這片廢墟?！?/p>

長者很快恢復(fù)了鎮(zhèn)定?！鞍栘愅?！”他喝道，“把女祭司帶到吉安娜那里，然后去找我，跟我一起去把人都召集起來！”他轉(zhuǎn)身走向賞金獵人?！拔也皇擒娙耍壬?，貝托魯奇家族很少培養(yǎng)軍人。如果你有任何關(guān)于如何更好地保衛(wèi)這個地方的想法，我愿意洗耳恭聽?！?/p>

*

在貝托魯奇風(fēng)光不再后，只有七名保鏢仍然忠于他，其中一人就是葛蘭西。這樣一來，除了布倫納本人之外，就只剩下八個人還守著這座破敗的別墅。賞金獵人以最快的速度發(fā)出了命令。在下面的樹林里，怪物的呼嚕聲和低鳴聲傳到了別墅里人的耳朵里，表明野獸人也在制定它們自己的計劃。

人們決定，那些配備有弩的戰(zhàn)士將被安置在上層，在野獸人越過山丘周圍的空地時再下樓迎敵。這一下安排了五個人。剩下的，包括貝托魯奇和他的兒子將與布倫納站在一起。他們將守衛(wèi)兩個房間：拴馬的較大的入口大廳，以及與之相鄰的小客廳，從那里可以進(jìn)入通往上層的樓梯，作為非戰(zhàn)斗人員的仆從和阿爾貝托未來的妻子撤退的地方。

粗糙的路障被扔在了窗戶和門口，只留下守軍可以從那里窺視的狹窄縫隙，布倫納也可以利用自己的弩箭進(jìn)行射擊。這是個破爛不堪的防線，但這是布倫納能做到最好的了。有兩點利于它們的機(jī)會：一是大多數(shù)野獸人頭腦簡單，甚至連最簡易的射擊武器都駕馭不了；二是它們同樣不會想到要把別墅一把火燒掉。飽滿的曼斯里布投下的藍(lán)銀色光芒對保衛(wèi)者很有利；它使別墅的地面幾乎和正午的太陽一樣明顯。只有在周圍的樹下拖拽的影子仍然很長，被黑暗緊緊地抓住。

準(zhǔn)備工作剛剛就緒，提利爾人才被派到他們的崗位上，野獸人們就開始了進(jìn)攻。布倫納看到一些怪物從樹的邊緣奔跑而來，一個瘦小的家伙肩膀上蠕動著一條蛇頭，帶著一張用剝掉的皮拼湊的旗幟。布魯納舉起一把看起來是用笨重的木頭和鋼鐵制造的火槍，將管狀的槍管對準(zhǔn)了那只怪物。武器迸射出火花，一聲雷鳴般的巨響伴隨著發(fā)射時的耀眼閃光而響起。

旗手嚎叫著倒下，把旗子壓在流血的身體下面。其他野獸人發(fā)出了驚恐的叫聲，接二連三地逃回了樹林里。

“這應(yīng)該讓它們暫停一下腳步。”賞金獵人說。“雖然我不認(rèn)為野獸人首領(lǐng)會讓它們躲藏太久。”仿佛是為了回應(yīng)，十只野獸人再次從樹林里偷跑出來。賞金獵人看著它們中的幾個人哭喊著，因為弩箭刺穿了它們的肉體。受傷的怪物匆匆回到樹林里，留下死去的人躺在野外。這一幕在別墅的每一邊都在重復(fù)上演，每一次凌空抽射后的士兵們都大聲喊出怪物進(jìn)退的消息。

“它們在做什么？”阿爾貝托問賞金獵人，他無法找到野獸人戰(zhàn)術(shù)的緣由。

“它們在測試我們的實力。”布倫納回答說。“它們想看看我們有什么樣的防御，有多少弓箭手。這個建筑的哪里最強(qiáng)，哪里又最弱?！?/p>

“但這次試探讓它們損失了十個人?！崩县愅恤斊骟@嘆道。

“毫無疑問，它們能抽出兩倍的數(shù)量?！辈紓惣{盯著樹叢。“我曾有幸面對領(lǐng)導(dǎo)這群動物的東西，一個血神的崇拜者。就像它的神一樣，它不在乎流的是誰的血?！?/p>

一聲響亮的野蠻呼喊從黑暗中升起，鼓聲從樹林中滾滾傳來。刺耳的號角聲隨之響起，它們的呻吟低沉而扭曲。近乎人類和非人之間的呼喊在夜空中飛舞，樹林的邊緣出現(xiàn)了一些形狀。

“看來我們的朋友已經(jīng)不想再玩戰(zhàn)略了?！辈紓惣{抬起十字弩。然后，大批狂熱的野蠻暴徒從陰影中沖了出來。

*

戰(zhàn)斗的過程既短暫又激烈。又有十頭野獸人在到達(dá)山頭之前就被弩箭射傷或殺死了。布倫納在貝托魯奇的士兵中加入了自己的火力。當(dāng)怪物們到達(dá)廢墟時，布倫納用手槍給第一個試圖撞倒路障的入侵者來了一發(fā)子彈。那只野獸人尖叫著向后倒去，它的胸部被絞成了一團(tuán)破碎的血肉。其他野獸人也很快跟上了它。第二只怪獸死了，它的身體橫在路障上，因為布魯納的十字弩將一支弩箭射入它的眼睛。然后他拔出了劍，加入其他保衛(wèi)者的行列。

四個保鏢已經(jīng)下來了，其中兩個與貝托魯奇和另一個戰(zhàn)友一起在遠(yuǎn)處的房間里保護(hù)樓梯。其他人則與阿爾貝托和賞金獵人擠在臨時的馬廄里。當(dāng)血腥味和野獸人的毛皮到達(dá)馬廄面前時，馬兒恐懼地嗚叫起來。一名士兵試圖讓那些被拴著的動物安靜下來。

“讓它們自生自滅吧。”布倫納對那人說?！叭绻阆霂兔Γ蝗缦葞臀覀儼堰@些渣滓趕走?！?/p>

盡管士兵們盡了最大的努力，但路障還是沒能守住。木頭碎片上被砍了很多洞，每一個洞口都有一個貪婪的怪物在咆哮。一條獵犬般的東西長著蜘蛛一樣的腿，從它的肚子里伸出的爪子托舉著它在房間里狂奔，肆意攻擊其他的守衛(wèi)，阿爾貝托一劍就將野獸人畸形的肢體從它的身體上打飛出去，離它最近的保鏢又迅速割下了它的狗頭。那東西怪異的尸體搖搖欲墜，從它的脖子殘端滲出了一大泡血。

一個士兵尖叫起來。布倫納環(huán)顧四周，看到那個人的軀干離開了他的腿部，在密室的遠(yuǎn)處墻壁上落下了一灘血。一個巨大的身影撞開了路障，山羊般的頭顱從一邊轉(zhuǎn)到另一邊，在房間里掃描著它的獵物。這只怪物的脖子上系著一條肚腸，上面掛著葛蘭西的首級。

看到這個可怕的裝飾品，阿爾貝托和剩下的保鏢嚇得直往后退。布倫納迎著怪物的目光，在從面具中探出的黃色眼球面前，他冰冷的目光毫不退縮。當(dāng)兩人對視時，戰(zhàn)斗的喧囂消失了。其他野獸人向后退去，它們的眼睛閃爍著期待和恐懼的光芒。每頭野獸人都在嚎叫著要流血，但沒有一個希望那血是它們自己的。

酋長用血淋淋的銅斧做了個手勢，粗略地模仿了布倫納曾發(fā)起的挑戰(zhàn)。賞金獵人舉起砍刀，向那只野獸逼近。他圍著怪物轉(zhuǎn)，怪物也圍著他轉(zhuǎn)，它的腳步有些錯亂，因為它偏重自己沒有受傷的那一條腿。然后它咆哮著發(fā)動了攻擊。斧頭揮下，劃出一道閃亮的死亡之弧——只有布倫納快速做出的反應(yīng)使他免于被劈成兩半的結(jié)局。斧頭砸在瓷磚地板上，火花四濺。

野獸人在布倫納的戳刺下恢復(fù)過來，攔截了殺手對銅斧的一擊。它朝布倫納的臉上吐出一口血痰，血淋淋的口水順著賞金獵人頭盔的一側(cè)淌了下來。布魯納的回答是用一只鋼靴踢向怪物的傷腿。野獸人踉蹌了一下，在憤怒和痛苦中大聲咆哮。布倫納再次沖了過去，但事實證明，怪物的動作比它龐大的身軀要更快，甚至在布倫納開始移動時，斧頭就已經(jīng)砍向了他。黃銅刀刃刮過隕鐵打造的胸甲，在堅硬的金屬上挖出一道深深的劃痕。

賞金獵人停止了他的沖鋒；野獸人重新站了起來。

布倫納瞪著怪物，繼續(xù)揮舞砍刀來嘲弄它。野獸人咆哮著發(fā)起反擊，它繃緊了身體，準(zhǔn)備進(jìn)行一些殘酷的努力。然后，它注意到布魯納的左手松弛地垂在身邊一動不動。一陣警告的閃光使怪物的眼睛睜大了，它舉起雙手抵擋即將到來的攻擊，因為布倫納再次抽出了左手。然而，這一次沒有鹽云籠罩著怪物的臉。相反，布倫納借著這次恐嚇砍斷了怪物僅剩的好腿，一刀切開了它的膝蓋。

混沌惡獸尖叫被這一擊打得踉踉蹌蹌。它再次猛烈地攻擊布倫納，但斧頭的重量使這個殘廢的東西失去了平衡。賞金獵人迅速撲向倒下的對手，揮刀砍斷了它的右臂，而他左手的匕首則刺穿了這個畜生的臉。破裂的眼睛里流出濃稠的血液，野獸人的身體在痛苦的痙攣中抽搐著。提利爾人驚恐地看著它掙扎著再次站了起來。但它的右臂幾乎被切斷，那把可怕的斧頭從它松懈的手掌中滑落。

當(dāng)斧頭嘩啦啦地掉在地上時，布倫納再次飛奔過去，將刀刃用力刺入怪物的喉嚨。當(dāng)賞金獵人抽出刀時，野獸人的頭顱無力地垂下，像一朵枯萎的花一樣倒在地上。

街壘上的變種人默默地看著他們的冠軍死去。然后，有幾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空著手走進(jìn)房間。布倫納和提利爾人緊張地看著這些生物聚集在首領(lǐng)的尸體上。兩個畜生抓著尸體的胳膊和腿，把它從門口抬回來。第三個野獸人除了鼻梁上長出的角之外，幾乎就是人類的臉，它用爪子抓住銅斧，慢慢地跟在同伴的后面。

野獸人撤退了。當(dāng)馬匹終于安靜下來時，人們知道，最后的敵人真的離開了。

布倫納走到路障前，俯視著月光下的空地。

“我真的很討厭免費工作?！辟p金獵人默默地自語道。

*

布倫納看著那些沉默的野獸人把它們冠軍的尸體抬到樹的陰暗處。他回頭看了看靠在門口的小貝托魯奇，年輕人的臉上沾滿了泥土和干涸的獸血，他的衣服破爛不堪，皮革外衣上有一個幾乎穿透下面皮膚的傷口。

“你認(rèn)為它們還會來嗎？”商人問。“比如溜回樹林里重整旗鼓？”

布倫納搖了搖頭?！安唬鼈円压谲妿ё?，舉行某種褻瀆的儀式，這對它們來說比肚子里裝滿人肉更加重要。今晚，當(dāng)那個怪物的尸體腐爛時，野獸人就會用獠牙和刀子來對付它?！辈紓惣{看到阿爾貝托驚恐地退縮了，他的臉因為這個畫面而變得蒼白?！八鼈冋J(rèn)為，如果吃了冠軍的肉，就可以吸收它的力量。當(dāng)它們試圖確定誰將參加這場盛宴時，將會有一場巨大的爭吵。到了明天這個時候，那群烏合之眾就會四散而去，沒有一個人打算回到原本的族群?！?/p>

窸窸窣窣的布料聲把兩個人從門口的視野中拉開。伊莉西亞從房間里出來，向阿爾貝托走去。年輕人急忙走到女祭司的身邊

“我父親怎樣了？”他的聲音充滿了關(guān)切。女祭司搖了搖頭，笑了笑。

“不，是你的兒子?！彼卮鸬馈＿^了一會兒，她的話才讓人明白過來，然后阿爾貝托的臉上閃現(xiàn)出喜悅和理解的光芒。他緊緊抓住了女祭司的胳膊。

“我的兒子？什么時候？怎么會呢？”

“是的，一個男孩，和我見過的任何男孩一樣健康而美好?！币晾蛭鱽喕貞?yīng)道?！八窃谕砩辖凳赖?。”她的臉上出現(xiàn)了沉痛的表情?！安还苁遣皇菓?zhàn)斗，他已經(jīng)決定這是他的時間?！钡靡獾男θ萑〈怂翋灥谋砬椤！爸烈谠趺醋觯绻阃浟?，也許你可以問問你的妻子。她正和你兒子在遠(yuǎn)處的房間里。”

阿爾貝托幾乎沒有再看布倫納或伊莉西亞一眼，就匆匆離開了房間。

女祭司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瞬間回憶起她曾數(shù)百次看到的，不管是偉大的還是貧窮的男人，在她帶來這樣的消息時都產(chǎn)生了同樣的反應(yīng)。

“老貝托魯奇怎么樣了？”賞金獵人冰冷的聲音闖了進(jìn)來。伊莉西亞轉(zhuǎn)過身，盯著鐵面具下的那張毫無表情的臉。

“他在下面的廚房里，正在熱一些稀飯。他受傷了，但傷口并不嚴(yán)重，我已經(jīng)采取了預(yù)防措施，以免傷口遭到感染。”女祭司回答。她的眼睛里突然出現(xiàn)了疑惑的目光?！霸谖艺J(rèn)識你之后的短暫時間里，你就沒有為其他任何人煩惱過。甚至當(dāng)你把我從野獸人手中救出來時，似乎更多的是為了你自己的方便而不是對我的關(guān)心。為什么貝托魯奇讓你如此感興趣？”

賞金獵人沒有回答女祭司的問題，而是扭頭走進(jìn)了莊園廢墟的內(nèi)室。

*

老舊的廚房里破爛不堪。它的瓷磚地板開裂了，破損了，草從破碎的方塊之間探出頭來?？菸钠茢∏G棘散落在貝托魯奇和他的手下遺忘的角落里。陽光從幾十個地方照進(jìn)密室，給陰暗的廢墟帶來光明，但也帶來了黎明露水的寒意。

在古老的壁爐中，一簇小小的火苗正在燃燒，加熱著一個黑色的大鍋。這是別墅的一個原始設(shè)備，是舊時代的遺物，無論是時間、天氣還是掠奪者都沒有觸及。它為這位被流放的商人提供了很好的服務(wù)；老人把谷物和蔬菜煮成泥狀，在漫長而艱苦的戰(zhàn)斗之夜之后可以喂飽他的隨行人員。但貝托魯奇并沒有利他到只為他的人著想的程度。他坐在一張開裂的木桌前方的一張更加凄慘的長椅上，用一塊參差不齊的褐色面包蘸著木碗里的東西。

盔甲的聲音使商人從食物中抬起頭來。他的目光集中在進(jìn)入廚房的那個人身上。

貝托魯奇盯著這個和女祭司一起到來的陌生人的頭盔。一種恐懼的預(yù)感讓他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恢復(fù)了，伸手把一些粥舀到第二個碗里。

“我希望你不要介意。”商人向他道歉，“但我覺得如果我不能在墻邊戰(zhàn)斗，那就應(yīng)該做一些有用的事情。而且，既然我確實做了......”貝托魯奇說完，咬了一口滴著湯汁的面包。

布魯納走向桌子。

“我待會再吃。”賞金獵人說，他頭盔面罩后面的眼睛盯著貝托魯奇。商人吃完了嘴里的食物，從桌子旁站起來。

“我早就該猜到的。”恐懼再次從老人的脊背上爬過。“你就不能告訴沃隆特你沒有找到我們嗎？”他的表情很不甘心；在殺手說出答案之前，他就已經(jīng)知道了。

“我接到了一個委托。”布倫納解釋說?！皩p金獵人來說，這算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稱得上榮譽(yù)的東西。但沃隆特只想要你的命，你的孩子不關(guān)我的事?！?/p>

貝托魯奇沉思了一會兒，他的腦海里糾纏著某種程度上的解脫和希望，即使是在恐懼啃噬著他的腸胃的時候?！拔矣H眼目睹了你戰(zhàn)斗的過程?！崩先税岩恢皇址旁谑軅氖直凵??！盁o論如何，你都能在短時間內(nèi)完成這份工作。”商人將手伸進(jìn)他的外衣，注意到賞金獵人握著刀柄的手緊了一下。但他從衣服里掏出了一個皮袋子。

“告訴我，如今在米拉格連諾的街道上，一頭豬的市場價格是多少？”商人問道，他的眼睛里燃起仇恨的火焰，對上布倫納冰冷的目光。

“我上次經(jīng)過豬倌的巷子時，是八十枚銅幣?！辟p金殺手回答。商人小心翼翼地數(shù)出等量的錢幣放在桌子上。他嘆了口氣，又把皮袋子放在一旁。布魯納點了點頭，抽出了腰間的砍刀。

貝托魯奇從未看到劃過他脖子的刀身，賞金獵人的動作是如此的迅速。當(dāng)鮮血從他的脖子上蔓延開來時，商人的眼睛看到的最后一件事是那雙戴著手套的手舀起他放在桌上的硬幣，卻從未打擾旁邊的皮袋子。

*

一陣忙亂的腳步聲把布倫納從屠宰工作中喚醒。他轉(zhuǎn)過身，看到阿爾貝托臉上的喜悅之情逐漸消失。他從妻子和孩子身邊趕到這里，想把父親領(lǐng)到樓上去看他的孫子?，F(xiàn)在，這個年輕人有了不同的目的。

“有刺客！”阿爾貝托嘶吼著從刀鞘里扯出馬刀。布倫納沒有等著與這個男孩交換意見，而是用招架來對付來襲的第一擊。年輕人并沒有從被擊退的攻擊中完全恢復(fù)過來，而是切換成對賞金獵人的側(cè)身攻擊。他已被憤怒蒙蔽了雙眼，忘記了在劍術(shù)和決斗方面的所有學(xué)習(xí)，布倫納想要殺死他是輕而易舉的事。

賞金獵人的刀刃舔了過來，穿透了阿爾貝托幾乎不存在的防線，并向男孩的頭部猛烈攻擊。然而，布倫納在最后一刻翻轉(zhuǎn)了刀身，讓它扁平的部分落在男孩的肩膀上。阿爾貝托被這一擊打得跪倒在地，厚實的刀柄接著砸向了這個被嚇呆了的人的頭部，使他失去了知覺。賞金獵人知道，在莎莉婭女祭司的照料下，這個男孩會康復(fù)的，但要等到他離開很久之后。

更多的腳步聲宣告了剩余衛(wèi)兵的到來。這些人看到賞金獵人身后躺著的兩具尸體時，向他投去了兇狠的目光，一齊拔出了佩劍。

“我是來找這位長者的?！辈剪敿{用一種像是凜冬寒風(fēng)的聲音說?！鞍栘愅小へ愅恤斊嬷皇菚灹诉^去?！逼渲幸粋€衛(wèi)兵收起劍，小心翼翼地繞過賞金殺手，走到阿爾貝托俯臥的身子旁握住他的手腕，然后向他的伙伴們點了點頭。

“如果你想為你以前的主人而死，我將滿足你的要求?！辈紓惣{尖銳目光依次掃過每一個衛(wèi)兵的臉。“但在我看來，你們現(xiàn)在的責(zé)任在于保護(hù)還活著的小主人與他的后代?！眱H僅過了一會兒，這些人就不情愿地把刀劍放回刀鞘，他們也看到了賞金獵人和野獸人之間的較量。

布倫納大步離開廚房，前往栓馬的空曠入口。當(dāng)他走下樓梯時，迎面遇上了伊莉西亞責(zé)備的目光。

“你從未關(guān)心過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她咆哮道。布魯納對她笑了笑，然后徑直離開。

“我只關(guān)心過貝托魯奇，以及他頭上標(biāo)著的價格?！辟p金獵人朝他的馬匹走去。“向你的女神祈禱吧，祈禱我永遠(yuǎn)不會有理由來關(guān)心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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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態(tài)臃腫的沃隆特站在慢慢發(fā)霉的樹精和薩特的畫作前，研究著這幅畫以及它漸漸腐敗的跡象。很遺憾，放貸人想了一會兒，因為這幅畫在它的時代里是一幅非常有活力和令人激動的作品。他接受了這幅畫，作為交換，他沒有因為錯過付款而打斷失主的手——雖然那人與殘廢的約會只推遲了幾個月，因為他很快又欠下了債務(wù)。

沃隆特咬了咬牙。是的，很快他就得考慮把這幅畫換掉。他從來沒想過要真正打理好自己的財產(chǎn)，收購新的作品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F(xiàn)在他想知道他的哪個債主可能擁有同樣風(fēng)格和質(zhì)量的東西。

陰暗房間里傳來的一個聲音使這個龐大的男人轉(zhuǎn)過身子。他隱約看到一個人影站在搖曳的燭光中，明暗不定的光線在鐵盔上翩翩起舞。

“誰在那里？”放貸人哽咽道，恐懼攫住了他。當(dāng)賞金獵人更充分地走進(jìn)光線時，沃隆特深深地松了一口氣。“是布倫納啊，”他笑著說。“我的仆從還沒通知你的到來。”

“我自己找到了進(jìn)來的路?！辟p金獵人解釋道。他抬手向沃隆特展示了用從貝托魯奇身上割下的皮革包裹著的東西。放貸人那雙豬一樣的眼珠盯著那個可怕的包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喜悅。

“你拿到了！”他笑著說。“貝托魯奇的心臟！”他伸手示意賞金獵人把戰(zhàn)利品交給他。布魯納走上前去，把包裹著皮革的東西丟在胖子腫脹的手掌里。沃隆特急忙解開它，露出里面被血浸透的器官。這個腦肥腸滿的胖子開心地笑了起來。

“你的女兒也在那里?！辟p金獵人說。“她剛生了個男孩，是貝托魯奇兒子的種?！?/p>

“哈！”放貸人笑了起來。“老賊都死了，那個蕩婦很快就會爬著回到我身邊。她的丈夫可以保留他們的私生子，我一點都不在乎。”胖子俯身在那顆不成形的心臟上，張開鼻孔使勁嗅著它，品味著被屠宰的肉塊的臭味。他把手伸進(jìn)桌子里抽出一個布袋，當(dāng)他舉起布袋時，他的手因重量而顫抖著。

“你要的報酬來了，賞金獵人?！狈刨J人說?！澳銥槲易隽艘患芎玫墓ぷ鳎词箖r格很是昂貴?！蔽致√氐哪樕贤蝗婚W過一絲仇恨的光芒，他把袋子緊緊地護(hù)在胸前。“但在我付錢給你之前，我想聽聽他的死法。我想聽聽貝托魯奇是如何在你面前卑躬屈膝，乞求他還能否保住性命的。我想讓你描述一下，當(dāng)你把他的心臟挖出來時他發(fā)出的尖叫聲！”

布倫納又向前走了一步?！澳俏冶仨毜米屇闶??！蔽致√胤逝值奈骞偕暇`放出一種沉痛的憤怒表情?！柏愅恤斊鏇]有乞求，也沒有卑躬屈膝。當(dāng)他得知我是誰，以及我來的目的時，他并沒有試圖逃跑?！辈紓惣{盯著沃隆特的眼睛，觀察其中不滿的眼神?！八皇菃栁胰缃裨诿桌襁B諾，一頭豬的市場價格是多少?！?/p>

沃隆特臉上的怒容換成了困惑的表情。布倫納又走近了一步。

“他死前付給我八十枚銅幣?！辈紓惣{說，他的手掌緊握著腰間出鞘的砍刀鋸齒狀的刀柄。沃隆特緊張地笑了笑。

“這點錢可不夠買下你這樣的人的服務(wù)，不是嗎？”放貸人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大滴的汗珠沿著他的額頭流了下來。

“足夠了。決定價格的是獵物本身的分量?！辈紓惣{逐漸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岸活^豬肯定不值一條人命的錢，不是嗎？”

當(dāng)一聲刺耳的尖叫在房間里回響時，沃隆特的仆人們從睡夢中驚醒。這聲音似乎來自書房，他們的主人有在深夜翻閱債務(wù)記錄的習(xí)慣。顯然，今天晚上他不是一個人。這個想法并沒有過度干擾沃隆特的仆人，他們中的許多人又繼續(xù)去睡覺了，等到明天早上，他們會有足夠的時間來分配放貸人的財產(ch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