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努力總是這個家的常態(tài)。努力活著，努力微笑。

?

復習一輪一輪地過，該會的早會了，不會的，說不準抓住機會還有一線生機。珈樂兩種都不是，她是個普通的好學生：學習按部就班，對于自己的高中升學早有把握，雖然不算頂尖但是一切心安理得、不急不慢。房里的那張書桌現(xiàn)在母女倆一起用。

?

機構沒有正式停運，貝拉還掛個空職。上班不必去，她就收拾收拾家里、專心做好早飯晚飯、每天接送珈樂上下學?？粘鰜淼臅r間，她學著打磨自己的簡歷，碰了壁再改；學著去面試，沒了信兒就總結(jié)。雖然真正能到面試的機會不算多，但是每一次她都全力以赴。貝拉也不再一門心思地專找舞蹈相關的工作，什么都愿意試、什么都愿意做。

?

日子就在細心、認真里一天天過。一兩個月，眨眼就溜得不見影子了。

?

…

?

乃琳任職的小學、珈樂的母校是高考考點，周五就早早把考場布置出來。雖然乃琳沒有輪上監(jiān)考，但是她非要周一之前見貝拉一面。她一大早就開車去母女倆樓下等著，說要帶她們出去吃一頓早飯。

?

“樂樂醒了嗎？”

?

她瞥一眼后視鏡，女孩兒雖然報以微笑可臉上還有困意。

?

“馬上高考完了就該你們了。復習固然重要，但也得有好精神才行，規(guī)律作息特別重要…”

?

貝拉系好安全帶，打了一個呵欠，

?

“好啦?？蘅奁綍r就老聽我嘮叨這些，再從你這兒聽一遍她該煩了。再說了，人家作息一直健康得很，肯定比乃琳作息規(guī)律?！?/p>

?

睡了一覺大家多多少少有點兒忘了怎么正常說話，這么你來一言我去一語，倒是把腦筋活動開了。

?

“乃琳，你怎么突然想起叫我們倆出來吃早飯了？還跑這么遠？”

?

“那首先肯定因為餓了呀?！?/p>

?

她俏皮地偏偏眼睛，兩個人都習慣了，什么也沒說。

?

“是這樣的，學校里有個老師辭職了，教聲樂的，空出一個位子…”

?

她特意頓了一下，觀察貝拉的反應。雖然遲鈍一些，但是貝拉聽出來她話里的意思，咽一口吐沫，屏住呼吸。

?

“主任的意思是想找個教藝術的老師，最好聲樂、形體都懂一些。還沒正式發(fā)招聘，只是問了問我們身邊有沒有合適的，我這不想到你了嗎？”

?

“我覺得媽媽去當老師挺好的。媽媽適合的?！?/p>

?

珈樂坐在后座也乖乖系著安全帶，早上身子骨還有些慵懶，背微彎，好像被車座吃進去一塊。

?

“這個…是不是不太好…怎么感覺跟走后門一樣…”

?

“這個放心。你想想是主任主動讓我們推薦的，不是我們死皮賴臉求的。再說了，我就算推薦你也只是給你爭取一個面試機會，可保證不了你一定能錄?！?/p>

?

到了地方，是個裝修很溫馨的餃子館，早上也營業(yè)。從母女倆住的小區(qū)跑出一段距離去，地方更偏一些，但是停車方便，路邊打表的位子不少。

?

“走，我們先進去吃點兒?！?/p>

?

…

?

“哭哭…你說…”

?

乃琳讓她們倆先進去坐，她自己把車停好就來。路旁幾家賣早點的鋪子陸續(xù)開張，敞開門，往外讓出熱氣和一天的熱情。

?

“我說了，媽媽當老師特別好，很適合?！?/p>

?

她沒有激動、興奮，但是稚嫩的眼神里閃爍星星一樣的光芒。是信任、是依賴、是沒有理由的摯愛。

?

“怎么了，笑得這么開心？”

?

“乃老師，那讓媽媽把簡歷發(fā)給你看看吧?！?/p>

?

“哭哭…”

?

“沒問題啊，我給主任發(fā)一份。怎么樣，需要我?guī)椭鴧⒅\參謀嗎？”

?

桌上的醋和辣椒面兒都換了新瓶裝，滿滿當當，只等餃子。

?

“就是有一點不太巧，因為我們學校中考不是考點，所以會正常執(zhí)行日常表，如果簡歷審過了面試就是哭哭她們最后考英語那天，所以…”

?

兩個成年人不約而同地看向珈樂。她擺出往常的笑容，

?

“沒事兒，我們班主任全程會跟，考完我去找她，媽媽就安心面試。我肯定沒問題?！?/p>

?

貝拉摸摸珈樂的小腦袋，什么也沒說。她很想去見證珈樂成長的節(jié)點，比任何人都想，可是她也很需要這份工作，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需要。

?

…

?

貝拉的簡歷沒有問題，條件很契合，約了當天面試。平常都是珈樂穿校服、貝拉常服出門，今天掉了個兒，貝拉正裝、珈樂只一身運動衣。

?

“哭哭，早飯就吃那么點兒能行嗎？”

?

她又看看珈樂透明文件夾里的東西，確保一個不漏。

?

“能行，媽媽別擔心。吃多了腦子動得慢，還容易拉肚子呢?！?/p>

?

“哭哭，媽媽把手機裝在你的文件夾里了，到考場門口給媽媽打個電話，然后一定記得把手機交給你們班主任啊?！?/p>

?

“知道了，媽媽也要加油?！?/p>

?

珈樂一點兒不緊張，畢竟已經(jīng)考了兩天了，考場那所學校大體位置都摸清楚了。

?

“媽媽會不會緊張？”

?

兩個人都帶著一份文件夾。貝拉等珈樂出來鎖好門，帶她下樓。樓梯間本來就不算高，貝拉穿著正裝、踩著高跟，似乎突然把這空間壓縮得更小了。

?

“媽媽不緊張，哭哭都不緊張了，媽媽還緊張什么。這又不是中考，面試而已。”

?

媽媽騙人。這句話終究沒有說出來。貝拉的手心出了些手汗，握著珈樂的手力度變化也比平常更沒有章法。她特別希望貝拉能去，特別特別希望。最后一天了，同學們的家長都會來，每個班都要在考場前頭簡單拍個照片?？墒秦惱ゲ涣?。

?

“媽媽…要是…要是…”

?

不可能早早就結(jié)束面試。乃琳跟她們說過，這次有大概六個人，面試臨近中午才能開始，就算貝拉第一個去、結(jié)束得早，她也肯定來不及。還是不問為好。

?

“嗯？哭哭怎么了？”

?

“沒什么…媽媽要加油?！?/p>

?

枝江六月下旬的空氣新鮮、潮濕、濃重，早上是最舒服的時候。職業(yè)裝似乎任誰穿上都顯得那么平凡，可是迎著陽光的貝拉，依然有獨到的、不輸任何人的完美氣息。

?

“為了哭哭，媽媽一定加油?！?/p>

?

在公交車站，她們簡單揮手，坐上相反的兩條線路，短暫分開。

?

…

?

“樂！你感覺怎么樣！”

?

考場本來只是個普通中學，兩條巷子通進去，地方不算大，中考來的學生、家長、老師、機構宣傳這幾天把兩條巷子堵得水泄不通。晚晚和她動作快，出來得早。

?

“正常發(fā)揮吧，英語不如你有把握?！?/p>

?

“嗨，我也就英語能給我添點兒彩了。不說了，考都考完了，先去找班主任拿手機唄。”

?

那個年輕的小姑娘也是第一次帶初三，這時候被班上學生、家長圍在中間，大家有說有笑，班主任拿著手里的袋子，一只手舉起寫有校名、班級的牌子。雖然不是所有人都在這個考點，但學生和家長加起來也有個小六十，剛到中午，人聚在一起，熱得受不住。班主任看見珈樂和向晚，朝她們招招手。

?

“珈樂，感覺怎么樣？”

?

“應該跟平時差不多，謝謝老師?！?/p>

?

她從袋子里拿出自己的手機，乖乖退到一旁。身后學生和家長都上來，要和班主任合影留念，她，不能掃了大家的興。

?

“咱們七班的同學我看差不多都到了，咱們趁人還不多，先在考場前合個影。學生、家長都要來！”

?

大家挑了一處不妨礙交通的地方，把人舉在一處。家長們、身材高大一些的男生站在后面，女孩子們站在當間、班主任身邊兒。

?

“珈樂，快來！別發(fā)呆了！一會兒天兒熱了、人多了就不好拍了！”

?

“好，就來?！?/p>

?

她只是在一邊無聊地打開屏幕、熄滅屏幕，盯著上頭的時鐘發(fā)呆。聽班主任叫她，把手機插在兜里，還來不及解除靜音。屏幕上顯示，是“媽媽”。

?

拍完照大家都散了。大多數(shù)人跟著家長回家，準備之后返校、查分。晚晚說父母在巷子口等自己，跟珈樂說之后返校再見，就急匆匆地跑出去了。只剩她自己，從另一頭的巷子走，把自己藏進人流里?？斓较镒涌?，人少了，她感覺口袋里有細微的振動。

?

“是…媽媽？”

?

“…”

?

“哭哭！你怎么不接電話？我看群里都發(fā)了你們合照了，我還以為出什么事兒了呢！”

?

她輕輕笑出聲，沒有停下腳步，依舊跟著人流往外一步步挪動。

?

“嗯，剛剛進考場之前把手機調(diào)靜音了，出來忘記調(diào)回來了。媽媽，面試順利嗎？”

?

“順利得很呢。我感覺那個主任還是很和藹的，她提的條件我也基本滿足，應該沒什么問題。今天抽簽，我還抽到第一個了呢，不然這會兒肯定沒完事兒呢?？蘅弈愀杏X英語考得怎么樣？平時不是一直說英語差一點兒嗎？”

?

“還行，跟平時差不多，不會拖后腿?！?/p>

?

“正常發(fā)揮就好，正常發(fā)揮就好?！?/p>

?

臨近巷子口，有個小賣店，男生們聚在門口等小吃。珈樂努力擠出人潮，好不容易才到店里。

?

“媽媽…你能不能來接我？”

?

“我就在路上，一會兒就到了，哭哭等我一會兒?！?/p>

?

“好！我就在…就在那個…”

?

她忘記這小賣店叫什么名字了，急了之后又想不起位置，匆忙跑出店去，和來人撞個滿懷。

?

“哭哭？！”

?

“媽媽！”

?

貝拉把灰色的外套脫下來拿在手上，汗水花了淡妝，襯衫也有些許汗?jié)n。珈樂抱著她，半天沒有抬頭。

?

“哭哭，怎么了？這么多人看著呢，羞羞?！?/p>

?

她什么也沒說，把貝拉抱得緊緊的。過了一會兒，又果斷抬起頭，拉著貝拉頭也不回地往出走。

?

“哭哭，咱們走這么快，去哪兒呀？”

?

“去吃飯！慶功宴！”

?

貝拉的右手戴著一只舊表，雖然上了年頭，但很干凈。兩個人露出的手臂都很白皙，走著走著，珈樂在前頭哭出聲來。她蹲在路邊，不停地擦淚。

?

“哭哭…”

?

貝拉也蹲在她身邊，從包里取出紙巾，不急著給她擦淚，只是默默地陪伴。

?

“媽媽在…”

?

“…嗯…嗯…”

?

她漸漸不哭了。接過貝拉手里的紙巾，擦干淚痕，甩甩好看的短發(fā)。剛剛哭完臉上還有點兒腫，擠出來的笑容，雖然不那么好看，卻很可愛。很像當年跟在貝拉屁股后面的小女孩兒。

?

“媽媽，咱們在這兒拍個照?！?/p>

?

“這兒？要不去考場門口吧？”

?

“不用了，媽媽穿高跟鞋走路費勁，我們就在這兒拍。”

?

她掏出自己的手機，攝像頭翻轉(zhuǎn)，沒有特意設計的姿勢、表情，在隨處可見的路邊、臉上掛著并不好看的微笑。拍了幾張，她在前、貝拉在后，不那么講究，但是傻傻地笑。

?

“傻丫頭，滿意了？”

?

“嗯！”

?

“那我們中午吃什么？”

?

“嗯…就近吧，那邊兒有家羊湯館，好喝不貴?！?/p>

?

“羊湯？哭哭三年這么努力，喝羊湯是不是太對付了。我們打一輛車，吃點兒好的?！?/p>

?

女孩兒搖搖頭，眼神里的光可愛地碎開，與當年一模一樣。

?

“不用啦，就這里，挺好的?！?/p>

?

她們從巷子口穿過去。人還是很多，家長、學生絡繹不絕。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感覺，她們一度想要避開，可是，她們能夠在這樣的人潮中挺起胸膛了。結(jié)果不算重要，人只要還沒有徹底閉眼，一切就都還沒有結(jié)果；好壞不算重要，只要一路上一步一個腳印，一切就都在發(fā)展。重要的是，她們彼此為伴，來走一趟，能挺起胸膛。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