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五十七?；疖囌緵]多少人。

旁邊幾個穿著尋常而體面，長得成熟卻粗糙的中年男人興致勃勃地討論著什么正負極。談笑的旁邊，最近的座位上，兩個中年男人和一個中年女人，看起來像是公職干部，放聲和善地談論著火車。再他們的旁邊一個得體的工人十分將就地把頭枕在身邊有一人上半身高的捆好的麻袋上將就地睡著了，再旁邊混搭的一個中年男人尋常地外放著聲音看視頻。我坐在那幾個人對面，睜著眼睛，覺得我這個人算是完了。

日子已經(jīng)如精神病人一樣，出個什么事兒就能毀了我的一整天，或者一天天。它很難再正?；貋怼乾F(xiàn)在這條道路突然來了個大轉彎，“突然質(zhì)變了”，不然解釋基本就會是這樣的:我覺得我的日子正常了，實際上是我不正常了，于是負負得正。前一個說法犯了“激變論”的錯誤，第二個可能就十分地辯證唯物主義。這條道路通往一個悲慘的結局，話說得臭屁點，順著這條路走下去，就是兩個選項，要么死得干凈，要么活得埋汰?！癰變味了”，后面的爺爺忘了。

話說回來，目前只能這樣，這條路就是越走越埋汰的。我這種表象的，天生的neet——從neet這個詞出現(xiàn)之前我就是個neet，正所謂“史前neet”——跟那幫鬣狗樣的家伙是玩不來的。然而“溜了溜了”是做不到的，在人這種東西幾千年設計出來的精妙系統(tǒng)里，對于那些“無害垃圾”，那些管事的都用不著誅鋤異己。垃圾自行消亡了，那些管事的就把垃圾拿走往人前一展示，還能促進民眾養(yǎng)成環(huán)保意識，美其名曰垃圾的回收?？陀^來看在這行為之中人性這種東西可謂是一點也沒有，但是垃圾怎么能是人呢？所以人性是用不到的。人可是脫離了低級趣味，超脫了動物本性的優(yōu)秀物種！人這玩意秀麗了形象，臻美了品性，由內(nèi)而外地散發(fā)著光輝！至于《進化論》的“人是高級動物”，政治書里說的“脫離低級趣味”，嘿，那唬鬼的玩意你們可別信！

散發(fā)著光輝也是那批頂尖的人們散發(fā)光輝。他們或者是真的有能量，能量以光的形式輻射出來——不過更多的人只是足夠有錢，往身上鑲了一褲衩子燈泡，然后就發(fā)光，想想就帶勁，這可不就是當今那伙子人嘴里說的賽博朋克。剩下那幫人，要么是看了不該看的，被一下就晃瞎了眼，亦或是看那些花花綠綠的玩意兒太多最后是晃瞎了，看什么玩意都發(fā)光，看自己也發(fā)光?；蛘呤钦嬲饬x上的瞎了，看啥玩意都黢黑。上邊那批居心何在?我就這么問了。你要真是太陽那還則罷了，我問的是那幫往皮下塞燈泡的，你們就不會少整點，也不怕哪天把自己點了天燈。但是這總是有道理的，收拾瞎子可比收拾正常人省事兒多了。說什么穿越黑暗，說什么摸索光明，可拉倒，光明一直都在，可亮了，問題是那幫人全都瞎了。在一群瞎子面前放聲喊出來:“你們都是瞎子！”那怕不是嫌命長；在他們面前說“我也瞎”就好的多——反正瞎子看不見你是不是眼睛好用。

在瞎子身上獲得了優(yōu)越感之后(我這種人，要是再不拿別人來給自己帶來快樂，那我這日子還剩下些什么?)，明眼人看看自己，就又陷入了新的絕望中:看看你，你是個什么東西?——瞎子就沒這個顧慮，看不著啊，摸都摸不過來呢。

我看到自己不能發(fā)光，我看到自己身上沒燈泡，我甚至連瞎都不瞎。我如果能發(fā)光，便能將新的景致展現(xiàn)開來——雖說這個時候瞎子讓人十足惱火，但是我看見了起碼我賺了；如果我也是瞎著的，我起碼不知道自己是多可悲的一個角色。這場景的精髓就在，我既不亮也不瞎，我卡中間了。太尋常是成不了喜劇的主角的。

明眼人必須直面雙重可悲事實:從兩重方面認識到自己的無能——首先，他們能認識到自己是不是不行，然后他們認識到了自己是真的不彳亍。在?發(fā)個光?

說到這里這話就有點招人煩了。明眼人就無能了？那他們也去想法發(fā)個光不就得了?

很多人都想讓自己或別人發(fā)光。發(fā)光好辦，往人身上燎一把火比任何別的法都容易。發(fā)光是最重要的，你想想在那幫終年不見天日的瞎子眼里——那空洞黢黑的眼窩里，光是個多具有破壞性和沖擊力的神圣字詞啊。于是他們想搞亮你，然后他們想點了你。

天燈燒了一會就會滅的，除非你是個董卓。但是瞎子是吃不成那個樣的，你想想，食物都得眼睛正常的人去找，瞎子都是他們喂的。至于為什么要養(yǎng)瞎子而不是養(yǎng)著明眼人，這種想想就知道的問題就不多講了，怕跑偏。繼續(xù)說天燈，瞎子們當然看不見“煙花祭”的“盛況”，但是燃燒的味道那叫一個香！又亮又香，大力提倡！只是吱哇吱哇的刺耳，真煩人。于是大家都討論起來了能夠安靜地點天燈的方法。

明明一開始是想著自己要完了，想著想著卻說到了點天燈與賽博朋克。轉進滴水不漏，打滾迅如疾風；現(xiàn)實中我唯唯諾諾，舞臺上我重拳出擊。這就是戲子，戲子適合賣相，于是我滿面春風地來了。

戲子不好當。比起幾十年前戲班子吃公家飯，現(xiàn)在的戲子的天地已經(jīng)是窮山惡水了。他們什么都想看，我在這邊整個定軍山，那邊讓我去唱霸王別姬;霸王別姬唱完了，那面又讓我再演個三岔口。能放著戲臺子底下嗑瓜子的人不管嗎？他們可是衣食父母啊。有必要再說一遍，戲班子吃公家飯的年代都過了幾十年了。大人，時代變了。而在這之上，是有人看得起我的，是有人花了大價錢來這么個小破園子來看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卒子唱戲的。面對這樣的人，我不能說之前破了嗓子，現(xiàn)在他們來了我就不唱了。這時候那個電視劇名用在這就恰如其分，血色浪漫。

誰不喜歡浪漫呢?誰不喜歡發(fā)光呢？那幫人為了發(fā)光能把天燈點起來，還不喜歡發(fā)光嗎？那幫人尚且那樣，那些能確切感受光明的人能不喜歡發(fā)光嗎？我也喜歡發(fā)光，我想讓人滿意，于是我為了各種各樣的扯淡目標義無反顧地邁進——那些目標看起來還可唾手可得了！一句“發(fā)光”就能讓我把老本全拋出來，這夸張的反應就像是見了肉骨頭的家養(yǎng)狗。我，是明眼狗。

然后我就抱著半年結束戰(zhàn)斗的斗志上陣了。那時候我還年輕，仗怎么打還八字沒一撇呢。論整個斗爭過程的話，確實開頭很順利，“別人家的孩子”我也是當過一段時間的，有點像“一炮而紅”——就那樣拿下了珍珠港。話說到這，之后怎么著我就不用跟你們多說了。

抱著熱望的衣食父母們這時候就化作了軍部。我怎么能告訴他們，曾經(jīng)抱著“半年完事”的銳不可當出征的聯(lián)合艦隊被揍得媽都不認識了？他們出力成就了聯(lián)合艦隊，然后我回頭告訴他們，我回來了，你們的家底讓我賠光了。嗯?

于是也就無怪乎ijn當年演出那么荒誕的連續(xù)劇，簡直傳統(tǒng)異能，跟我小時候唬我親戚報喜不報憂那一套一樣一樣的，說著打到西雅圖的話，干著退到硫磺島的事。

就等著核彈了。

就說到這。都核彈了，你還想咋?現(xiàn)在十一點五十，檢票了，不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