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書評的小伙伴應(yīng)該都知道，我是蠻喜歡看怪談故事的。

夏天配鬼故事當(dāng)然是絕贊，所以發(fā)現(xiàn)專欄有人在搞怪談活動，當(dāng)場就決定要參加了！！

本來是想寫點(diǎn)有意思的靈異鬼怪故事，比如之前的白鹿啊，狐貍郎君那種小甜餅，結(jié)果最近三次元碰到不少事兒，挺致郁的。心有所感，寫了個“人間悲喜，不足為道”。

信筆寫來，不太正能量。

不足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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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漆黑，仿佛被暗色吸光的帷幕自上而下籠罩著。

應(yīng)該是天空的地方?jīng)]有星星也沒有云，勾月鮮紅，卻沒灑下一絲光亮，仿佛只是一張剪貼的殷紅紙片。

腳下的大地是提燈人手中的一圈熒光，能且只能看清一行人腳下狹窄的路。

除了提燈的枯瘦右手，提燈的人周身都隱沒在墨黑的斗篷下，但跟隨在他或她身后的四個人，卻沒表現(xiàn)出一絲疑慮或膽怯——畢竟，他們已經(jīng)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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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一行人最后的，是個臉上還帶點(diǎn)稚氣的少年，相較于身前沉默前行的三位亡者，他臉上分明還帶著生者的興奮與狂熱。

周遭只有黑暗，少年卻始終靜不下來地四下觀望著，終于，他按捺不住地向身前的男人搭話：“哎，你是怎么死的？”

被搭話的男人已近中年，發(fā)際線明顯抬升，凸起的肚子形象地展示著中年發(fā)福。他神色里帶著刻入骨髓的唯唯諾諾，哪怕面對的是比自己年少許多的人，也毫無年長者的威嚴(yán)：“我？我在公司大廈的頂樓，比平時多往前走了幾步，‘??！——啪！’就是這樣了?！?/p>

“跳樓啊……為什么？討薪么？”少年似乎沒想到這樣的男人會選擇這樣的死法，驚訝又好奇地追問。

“我看起來……很像這類人？”中年男人苦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換上了釋然的表情，“其實(shí)也沒差太多，我這一輩子，確實(shí)就是個失敗者。做孩子的時候不夠可愛，做學(xué)生的時候不夠聰明，走進(jìn)社會換了一家又一家公司，工作一年又一年——然后某天我發(fā)現(xiàn)不再年輕的我依然在公司里做著實(shí)習(xí)生都能做的工作，沒有房子車子，沒有老婆孩子，沒有什么真能算上交情的朋友，連來往多些的親戚也沒一個，工作日朝九晚九，休息日一睡一天——四十歲生日那天我給自己買了一塊小蛋糕，一個人在天臺上吃完它的時候我忽然想，如果人活著只是從早到晚天天月月年年的重復(fù)，那活著和死有什么區(qū)別呢……”

“然后你就到這兒了？”走在中年男人身前的女人忽然回頭接話，男人和少年循聲望過去，才發(fā)現(xiàn)她五官精致，是位難得的美人。

“小姐姐你這么好看，怎么也在這兒呢？”少年人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直接說了出來。

“關(guān)上窗戶，打開燃?xì)庠睿傧ǖ艋稹皇呛茈y的事情啊。”女人故意曲解了問題，男人擔(dān)心少年再繼續(xù)追問，十分和事佬地把話題拋了回去：“那你呢，你還這么小，看著也機(jī)靈，怎么就想不開了？”

“我？我把我家的房子點(diǎn)了?；饛奈业呐P室燒到客廳，燒進(jìn)父母的臥室，再到書房和廚房，然后——嘣！”少年幾乎是手舞足蹈地形容起自己人生最后的“壯舉”，直到發(fā)現(xiàn)兩位聽眾震驚的表情，才回神收起了揮舞的雙手，“啊……你們別這么看我，我不是瘋子，就是有點(diǎn)激動——畢竟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自己做選擇?！?/p>

“怎么會呢？”中年男人一年驚愕，美貌的女人臉上也露出不解的表情。

“你們有見過這樣的父母么？在孩子出生前就捏好一個范本，把他的一生都規(guī)劃好，然后在孩子人生的每一步都比照著范本，把他修剪成他們希望的樣子。我從小就‘聽話’，拼盡全力想去成為他們想要的孩子。直到最后我終于發(fā)現(xiàn)，我永遠(yuǎn)不可能滿足他們的期待，永遠(yuǎn)不可能得到他們的認(rèn)同，永遠(yuǎn)不可能讓他們的眼睛看到活生生的我——因?yàn)橐粋€真實(shí)的人是永遠(yuǎn)不可能勝過幻想的?！鄙倌贽D(zhuǎn)身面向提燈光芒之外無盡的黑暗，嘴里的敘述卻沒有停，“我改變不了他們，而只要活著，人就不能換掉自己的父母——我覺得既然活是條走不通的路，那試一試死也未嘗不可——從結(jié)果來看，至少我下輩子再碰到這樣父母的幾率應(yīng)該不大吧？”

少年說完便陷入沉默，身上殘存的鮮活氣好像也隨著他說出口的話語一起彌散了。

“他們還會活很多年，所以應(yīng)該是不會再遇到了。”年輕的女人出聲寬慰，卻仿佛被這句話勾起了什么惦念，她沉默著走了幾步，然后忽然開了口，“我呀，曾經(jīng)和某個人約好，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也要再遇到，要在茫茫眾生里再次為對方心動，做永永遠(yuǎn)遠(yuǎn)的愛人——不過現(xiàn)在我也和你一樣期盼祈禱，再也不要和他相遇了。”

“你……是因?yàn)槟愕膼廴瞬艁磉@里的？”中年男人的表情很疑惑，他本來以為美人是不會在愛情上受挫的。

“我們從高中開始就在一起了?！迸藳]有回頭，仿佛自言自語那樣輕輕地說著，“同桌了兩年，互相有好感，他告白，我答應(yīng)，約好要考同一所大學(xué)，也順順利利地考上了。剛畢業(yè)我就穿了嫁衣，然后兩個人一起打拼，吃了挺多苦，但都熬過來了。我們有了房子、車子、自己的公司和小孩。我長長久久地認(rèn)定自己是全世界最幸運(yùn)最幸福的人，直到有一天，他跪在我面前說他把一切都給我，只求我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字，求我給他自由之身，去得到另一個女人的愛……”

女人的聲音哽咽起來，中年男人和身后的少年面面相覷——他們都是遠(yuǎn)離愛情的人，一時間竟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話，好在很快，女人的聲線就恢復(fù)了平緩：“其實(shí)我并不恨他，哪怕他離開我，他也是我一生里愛得最深最久的人。但被你一生里最深愛最熟悉最信任的人否定，和整個世界否定你有什么區(qū)別呢？”

女人不再說話，男人和少年也陷入沉默，而就在此時，仿佛沒有來路也沒有盡頭的道路忽然變成了寬敞的坦地，提燈人手中的微光隱約照出一艘小船，船下是幽黑死寂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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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過冥河，你們就能真正到達(dá)彼方?！碧釤羧说拿嫒菅诓卦诙得钡陌涤袄?，聲音空茫得雌雄莫辨，仿佛是直接在亡者的腦中響起，“冥河會湮滅靈魂，落入其中，靈魂便只能歸于虛無，小心些，不要跌落?！?/p>

“彼方，有什么？”一路上始終保持沉默的第四人開口問詢。

“彼方有亡者的國度，也有輪回的大門，你們這樣親手終結(jié)自己生命的人，在那里會擁有選擇的自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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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燈人話音剛落，第四人便在男人女人和少年的驚呼中，湮滅在粼粼的波光里。

“為……什么？”心直口快的少年，澀澀問出三人心里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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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生順?biāo)臁！?/p>

提燈人邁上小船，語氣平緩淡漠。

“她能夠愛人也被人所愛。想要的東西總能得到，也并不奢求得不到的。她事業(yè)小成，愛情和美，家庭幸?！@些被活著的人定義為‘成功’的東西，竟不足以支撐她活下去——我也不懂為什么?！?/p>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