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和R是我合租的室友。

今天發(fā)生一件事。

凌晨1：30，我醒來，想去洗手間，發(fā)現(xiàn)洗手間占著，于是我回屋等。

過了20分鐘，感覺不對勁，躡手躡腳踏出房間，看到C的房間門虛掩，推測應該是她在用。

于是我回屋，關門，繼續(xù)等，到2：30，我聽到有人敲洗手間門，應該是R，

只聽見 “咔咔” 門把手擰動時卡鎖的聲音，衛(wèi)生間門看來是鎖上了。

接著聽到地板嘎吱作響，是R又回房去了。

糾結(jié)了一會，我悄悄又開門出去，輕輕走到C的房間門口，敲門，沒人應答，于是推開門確認了一下，沒有人。

只有地上堆成小山的各類各色的藥瓶藥盒藥包藥箱，這景象我還是第一次見。

凌晨2：50，我覺得時間長的不合理了。這幾天一直在看抑郁自殺相關的視頻，想到C有慢性的疾病，心緒變得有點沉重。

腦海中滿是C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畫面。

只有因為別人的原因，我的焦慮水平才可能突破理性閾值，讓我從表達障礙中短暫解放出來。

我扔掉腦子，敲了兩次洗手間門，沒有聽到應答，于是我叫醒了R，讓她和我一起敲門看看，這次我聽到C的聲音?

“What do you mean?”（你到底想干嘛）

感覺對方有一點生氣，但我放心了，說?

“I'm worrying too much. It's good to know you are fine.” （我瞎想，你沒事就好）

但感覺對方?jīng)]有理解我的做法，或者沒聽到我的聲音。

我能想象，有的時候別人看來，我說話感覺僅僅是在舔嘴皮。

R切了一聲，說 “He wants to use the bathroom.”（他尿急）

的確，我是想上廁所，我憋了兩個多小時了。

但我感覺自己被誤解了。

回到房間，我渾身顫抖。

不過是說了兩句話。

我從來獨來獨往，沒有關心過別人，但今天不同尋常，我體會到了 “擔心” 是什么感覺。

這感覺不好。

也許是我大驚小怪了吧。

我們都是那種獨居又自閉的人，我可以理解她們的想法做法，就是有時還是感覺有些冷漠。

一次我做飯，火太大導致鍋里煎的肉著了起來，煙霧觸發(fā)了警報。

來美國之前我從沒聽過警報的聲音，那種警報聲是逐漸變大的，直到警報很響了，我才意識到，嚇了一跳，一時也不知是哪個警報器響，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

只聽見消防車的警笛越來越近，消防員用力的打前門，把我的魂都打出來了。

也許是消防車來之前及時打911說明了情況，最終免了出警費用（800刀）。

后來C告訴我煙火報警器的報警是可以關閉的。

但我想，那時R也在，她聽警報響了那么久，為什么不出來幫幫我呢？

想著想著，嘴角受到的重力加速度逐漸從1G升到5G。

我學會慈悲心腸，也在網(wǎng)上為開導他人，尤其是為抑郁和自卑的網(wǎng)友，寫了大段的文字，我覺得我的建議很實用很走心，但是從沒得到過任何回復。

我感覺我?guī)椭撕蛧L試關心的舉動都沒什么意義。

但這時，

我的表達障礙已經(jīng)不能簡單地說是自卑或者社交恐懼了，

感覺每說一句話，心都像是挨刀子一樣疼，腦袋像受氣的河豚一樣脹，不知道為什么。

1103 6：00 留言更正

C后來和我說了很多，讓我更擔心了。

我感到無助，就像當年我媽抱著我說“只有我們相依為命”時的那種無力感。

這是我們的通病，我們被教育成綿羊，總等著別人來薅羊毛，但卻無法像掠食者那樣主動去和別人建立聯(lián)系。

我不知道我說的她是否能明白，我相信，她也覺得她說的我并不能明白。

我越來越希望自己是個女孩了。

11032019星期日

命運對我寄予厚望，我卻什么也沒做成。

我太懦弱了，我什么也不敢說，什么也不敢做。“這是表達障礙” 我這般試圖說服自己。

——僅忠實記錄今天發(fā)生的事。

凌晨3點

在房間里坐著的我，一直在意著外面的聲音。

馬桶沖水聲，開門聲，老舊木地板的嘎吱聲，微波爐運轉(zhuǎn)的聲音，微波爐停下時嘟嘟的提示音，重復的提示音，第三次重復的提示音，腳步聲。

安靜。

我打開門，聞到一股燒焦的氣味。我打開廁所的風扇，又循著氣味，發(fā)現(xiàn)是從微波爐傳出，而微波爐的外殼是熱的，這讓我越來越緊張。

“該不會是微波爐出什么問題了吧?！?我有點慌。

但拽開門朝里看去，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

“不要疑神疑鬼的?！?我心想。

食欲為我撕開一袋泡面丟進碗里，打上水，放進微波爐，轉(zhuǎn)動。

我聽到腳步聲，心里有預感。

C身著黑色羽絨服長衣，緩緩走到我身后，定神看著微波爐。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想起天然氣費和網(wǎng)費還沒有給，于是就問，

“那個，30塊的費用......”（天然氣和寬帶的英語太復雜，沒錯，我是渣渣，不會）

“是？” 她看向我。

“我只有兩張20塊的鈔票，你有10塊零錢嗎？”

“好?！?/p>

說著我立即回房去取幾天前就放在桌上的鈔票。

C拿來兩張5塊，于是我們左右手做了交換。

“你不覺得有燒焦的氣味嗎？”

“......” 她努力嗅了嗅，似乎感覺遲鈍。

這時微波爐傳來嘟嘟的提示音，我端起泡面，尷尬的笑笑，回到屋內(nèi)，關上了門。

“確實有燒焦的氣味......” 我從門內(nèi)聽到。

誰知過了一會兒，C來敲了敲門，

“找給你10塊?！?/p>

我很驚訝，

“你剛剛已經(jīng)找給我10塊了?！?/p>

她面容憔悴，神情呆滯。

“對不起，我都忘了我已經(jīng)給你10塊了?！?/p>

她說著一邊低下頭，又左右晃了晃，愣愣地看著前方。

“你還好嗎？” 我感覺不對勁，試探地問，“我可以幫你做些什么嗎？”

她愣了一會兒。

“No——” （不好 / 并不能）

她視線移向地面，不想讓給我看到她脆弱的一面，搖著頭，鼻尖漲紅，左手食指指背遮在唇上。

但她的情緒并不受控制。

“我感覺頭暈眼花?！?/p>

“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燒......”

“對不起......”

“對不起，我想把廚房和廁所打掃地更干凈一點，我想更勤地把垃圾拿出去倒......”

“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好室友。”

她的樣子讓人更加心疼。

我冰冷的兩手絞握揉搓著，此時果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這廢人的心頭像是不緊不慢燒著一壺水，

慢慢升溫，逐漸起泡，終于沸騰，嘭嘭頂蓋，才逃出一些蒸汽。

晾了半晌，擠出一句，

“不要這么說，我一直很感激你......”

她不說話，止不住地哭泣。

“……”

我站在門內(nèi)，她站在門外。

“這時候應該抱一抱，說些安慰的話吧?！?我心里想著。

但結(jié)果就這樣站了很久。

我努力嘗試打破沉默，

“說理解是撒謊，但需要的話，我總可以陪著你的?！?（尬）

“……”

“要不我們找地方坐下聊吧?！?（呵呵，尬爆）

“……”

她轉(zhuǎn)身走向廚房，我覺得她有話要說，自然地跟了上去。

“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她邊說，邊微微張開手臂。

我隨即伸開手臂迎了上去。

“我第一次這樣抱別人，因為文化不同......”（不該說的時候什么p話這么多）

她的下巴剛好靠在我的肩上，腦袋也順勢輕輕地貼上我的脖子。

一種放松和安慰的感受由她的肢體傳遞給我。

沒有一句話。

我在她的背上輕輕拍了幾下。

一分鐘后，她漸漸放開我。

我們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

她向我說著她的病情和想法。

因為劇烈的疼痛，數(shù)次流淚，崩潰。

她有膽囊和消化系統(tǒng)疾病，遇上藥物供應不足，直到一月份才有藥，這意味著要面對兩個月的痛苦。

而這些痛苦我無法體會，

也無能為力。

“許多人因為這病自殺了，而我也常常這樣想過?！?/p>

“平時我都偷偷躲在車里哭，但是現(xiàn)在外面實在是太冷了?！?/p>

“……”

“對不起，你不用來管我的?！?/p>

“對不起，你應該去做你自己的事?！?/p>

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我嘗試說一些安慰的話，但總是話到嘴邊，沒勇氣吐出來。

像個有體溫的木頭人，我聽著她自言自語，一知半解。

這樣又過了很久。

“看起來你有話要說?！?情緒穩(wěn)定后，她用淡然的眼神看著我。

我掐掐指頭，終究無法，站起來，逃走了。

頭也不回地進房間，輕輕地關上門。

“我做的對嗎？我被需要嗎？她怎么樣了？” 心里還這么想著。

但躲在這扇門后，我什么都無從證實。

——11月03日6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