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界內(nèi)的往事

正文。

1、夜談

????霖之助坐在昏暗的燭光里，靜靜地翻著書。燭光搖曳，屋內(nèi)雜亂堆積的“商品”在墻壁上投射出扭曲又凌亂的影子。

盛夏時節(jié)，微風細語，蟲鳴窸窸；星月之光借斑駁的云影點綴夜晚的森林，時隱時現(xiàn)的螢火蟲偶爾也會飄進店里，在這高低參差的各式商品間，找一處落腳。

霖之助看得累了，拿起筆在手記上又寫了幾筆，順手拿起一旁的茶杯，卻發(fā)現(xiàn)入夜時倒的熱茶，如今已經(jīng)涼了。

“看了有那么久嗎？”霖之助又拿起柜臺邊緣的茶壺，里面準備的熱茶也早就涼透了

他搖了搖里面的茶水，然后打開壺蓋就這么灌了一大口茶，又涼又澀的茶水掃除了腦子里的麻木，反而讓他更清醒了。

“但喝無妨?！闭f著，他又喝了一大口，這下四肢的疲勞和軀干的僵硬仿佛被丟進了肚子里，身體和腦袋都恢復了清爽。

“唔······這不是我當年寫的書嗎？”一個聲音突兀的從霖之助身后傳來，一只袖子劃過他的肩膀，一根手指也劃在了書頁的行列文字之間。

“哦？原來你也能讀懂妖魔書啊？我看看······對，這是當年為了記載我族歷史和我個人的事跡，在幻想鄉(xiāng)建立之前完本的。怎么？突然就對我感興趣了？半妖，哦不，店長先生？”

“那你為什么不來直接問我呢？去年我已經(jīng)公開亮相了，我的存在已經(jīng)不是秘密了，你就不來會會當年的老朋友嗎？”

霖之助轉(zhuǎn)過頭，一張帶著戲謔笑容的臉近在咫尺，甚至她的呼吸自己都能直接感覺到。然而，并不理會她居高臨下的眼神和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他道:“你還像當年那樣讓人拿捏不準行蹤呢?！?/span>

“哼，”一聲吐息伴隨著一聲輕笑，轉(zhuǎn)眼間那人已經(jīng)來到了香霖堂的柜臺前，與霖之助相對而立:

“你也還像當年一樣，石頭一樣的處變不驚呢?！?/span>

米色的長發(fā)波浪似的披散著，印有北斗七星的外褂下是一身長款的和式獵裝。衣物寬大簡潔而層次分明，便于行動又不失風度；在夜風的流動下，沉靜的浮在來者周身，散發(fā)出神秘又不羈的氣息。

摩多羅隱岐奈，絕對的究極秘神。

“只是對一些歷史突然感興趣了而已?！绷刂仙蠒?，打量著眼前這位許久未見的“老伙伴”。

自去年高調(diào)引發(fā)異變以來，這位新的賢者用一種隱秘而不可捉摸的強大形象刻在了幻想鄉(xiāng)生靈的記憶中。四季紊亂，后戶秘天；調(diào)控著生命力和精神力的平衡，甚至能直接制造妖怪；時而以不可抵擋之勢碾壓敵人，時而又干脆的認輸作罷；再加之異變后神社宴會上的高調(diào)登場，都讓人們對她印象深刻。

再想到那句最引人注目的臺詞:“幻想鄉(xiāng)的緣起，離開吾等障礙之民，不過是一紙空談！”讓人不得不再次思考幻想鄉(xiāng)這個樂園的本質(zhì)和根基到底在哪。細細想來，似乎誰也沒能真正搞明白這個問題，就如同無人知曉眼前此人的真實本質(zhì)一樣。

霖之助輕輕的念到:“幻想鄉(xiāng)的緣起，離開吾等障礙之民，不過是一紙空談。。。。。。嗎？”

摩多羅微笑道:“怎么，身為大結(jié)界建立的見證者之一的你，也沒有弄懂這句話嗎？”

看著這和一百多年前沒有絲毫差別的笑容，霖之助認輸般地答道:“沒有辦法嘛，誰叫我只是個半妖，活的并沒有那么久，而大部分時間有沒有認真的思考過呢？”

“再者，”霖之助也露出了微笑，“當時的一切都是紫主持的，也不需要我動腦子想。我只是做了些微薄的體力活?！?/span>

“嘁，那個一天睡一半的間隙妖怪嗎······”摩多羅露出了點難辦的表情，不過又立刻恢復了那若隱若現(xiàn)的笑容。

“所以你現(xiàn)在認真思考過了？”她離開了柜臺前，慢慢踱著步子，四處打量著店內(nèi)奇奇怪怪的商品，而后側(cè)倚在柜臺上，用戲弄的語氣考驗一般的問道:“那你現(xiàn)在怎么看呢？店長先生?！?/span>

還沒等霖之助回答，隱岐奈突然注意到他自己寫的那本手記，“哦？還做筆記嗎？真是榮幸至極啊。拿來看看！”說著已經(jīng)伸出手就要把它奪過來。

“啪！”

如同畫面中少了幾禎一般，霖之助的手掌先一步到達，并迅速合上了自己的手記。一聲脆響讓摩多羅忽的一愣。

“這句話，至少在當時，是沒錯的?！边@回，沒等隱岐奈繼續(xù)反應(yīng)，霖之助先開口了。

“誒？真的有想過啊。。?！?/span>

“但是，分析問題得看本質(zhì)?！绷刂敛涣羟榇驍嗔嘶貞?yīng)，繼續(xù)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才是亙古不變的公理，什么才是隨時代改變了的條件，這是首先要分清楚的。”

第一次，霖之助用眼神同摩多羅針鋒相對，第一次，他掌握了交談的主動權(quán)。

“障礙之民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存在？你的子民從何而來？他們當年如何，現(xiàn)今如何？是幻想鄉(xiāng)離不開爾等，還是你們離不開幻想鄉(xiāng)？”

隱岐奈露出驚訝的表情，但還是很快恢復了那本來神秘的微笑，只不過，再次開口時，語氣中卻沒有了那等咄咄逼人:

“是嗎。。。。。。新奇的觀點呢?！?/span>

說著，她將手指放在了霖之助的手記上，來回撫摸著硬紙封面。霖之助這回沒有阻擋她。

“所以，這是你思考出來的本質(zhì)嗎？”她沒有再試圖打開手記一探究竟，開口問道。

霖之助騰出手來喝了口涼茶，道:“盡管不全面，有些東西還沒寫上去，但大致的我也想明白了?！?/span>

“好了，秘神大人，”他放下了杯子，推了推眼睛:“到底是什么事讓你在這么晚的時間光臨寒舍？只是來打招呼的嘛。”

“哈。。。。?！彪[岐奈這次是比較無語的，她無奈的指了指天空:“看著星星算算時間好嗎？真不知你這石頭一樣的鈍感什么時候能改。。。哦，好了，現(xiàn)在都不用看星星了。”

順著隱岐奈的手向窗外看去，東邊的天空中星星已經(jīng)開始消失，一抹白光正在侵蝕著夜空，正在將新的一天喚醒。

“已經(jīng)早上了哦，店長。哪有什么晚不晚的?！彪[岐奈摘下頭上的帽子，順了順黃底的印著北斗七星的外褂，又接著說道:

“我來這里是因為那個間隙妖怪讓我早上來這和她見面，我只是早到了一點而已。”

她重新戴上帽子，正了正，面對著朝陽晨曦，眼中倒映出一個生機煥發(fā)的世界。

“不過，還有些意外收獲就是了?！?/span>

她背對著霖之助，所以霖之助并不能看見她的表情。

此時，同樣有微風吹過，那是破曉的晨風吹起了摩多羅的衣擺。是放下了什么嗎？秘神的背影卻顯得明快開朗了許多，不像夜晚時那樣的隱秘而帶有窒息感的壓迫。

“哼，說是要碰面，那個懶散的間隙妖怪絕對不會起的那么早吧。哈哈！”秘神大人一卷衣袖，退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接下來應(yīng)該有的等嘍！”

話音剛落，一道聲音卻是從四面八方傳入了香霖堂:

“哦呀，你可是幻想鄉(xiāng)中為數(shù)不多能讓我起早床的人哦~”

香霖堂中央的半空中，一道間隙平順的張開。一個和摩多羅衣著十分相似的，披著紫色外褂的身影出現(xiàn)了。間隙的高度剛剛好，來人收起陽傘，腳尖輕輕點地，寬大的衣袍在半空中綻放出巨大的花朵。她頭戴一頂白色睡帽，用紫色緞帶編成蝴蝶結(jié)系在上面。

“兩位，早安?！?/span>

盡管衣服樣式大致相同，但與摩多羅簡潔明快的衣著風格不同，一身寬大的白色褶邊裙作為衣服的主體，被包在了紫色的外褂里面，整體風格偏向優(yōu)雅和雍容。

就這樣，境界之妖八云紫，出現(xiàn)在了二人面前。

?

2、晨間的秘神

????一樣的年輕外貌，一樣的自信笑容；一樣的神秘，一樣的捉摸不透；一樣的‘‘賢者‘‘稱號，一樣的衣服款式。兩雙久經(jīng)風霜卻依舊容光煥發(fā)的眼眸再次相遇，同樣的理想信念令她們最終志同道合，在一百多年前主持建造了博麗大結(jié)界。

????幻想鄉(xiāng)的兩位賢者，終于以這種方式，再度相見了。

????“那還真是榮幸啊，至少說明我不是那種可有可無之人不是嗎？“隱岐奈和霖之助站起身來，一同迎接幻想鄉(xiāng)第一位露面的賢者。

????“我們有很久沒這樣見過面了呢?！半[岐奈問道，霖之助則在默默地收拾著柜臺上的東西?！吧弦淮挝覀兺献鬟€是在吸血鬼異變的時候吧？這已經(jīng)十幾年過去了?！?/span>

????八云紫回答：“也不久哦，才十幾年嘛。這段時間過得怎么樣？看你上次玩的很開心嘛。“

????“別說的好像你沒有摻和似的?！?/span>

“我只是玩玩啊，稍稍的在那幾位小朋友背后幫了一把而已?！鞍嗽谱闲π?，“哪有你玩的歡？“

“所以呢？是什么原因讓你出手了呢，如果你不來摻和，他們最后可是不會贏的哦?！?/span>

“我不出手的話，你又有什么理由來告訴她們異變的真相呢？“紫攤了攤手“是個精妙的把戲呢，故意選擇了四季這個間隙十分明顯的現(xiàn)象作為異變的表現(xiàn)，讓我不得不回應(yīng)一下你呢。”

“當然，最重要的是······”八云紫拄著傘，眼神突然的凝聚了起來，神情嚴肅認真。

“最重要的是······”隱岐奈瞇起了眼，等待著一個被自己疏忽的重點。

“最重要的是，四季紊亂導致間隙里面一會熱一會冷，我實在是睡得難受，才起來的。”紫一臉嚴肅的說道。

隱岐奈滿臉黑線······一陣風忽然從外面吹進來，甚至吹亂了她的發(fā)型。

霖之助收拾東西的手也停了一下，是該說這位賢者心機深沉調(diào)皮搗蛋老奸巨猾呢？還是說這就是她那認真的理由······這是如此的脫線而又不著邏輯。

這時紫悄悄地轉(zhuǎn)頭看向了霖之助，抬手打了個招呼，笑瞇瞇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小女孩一樣的狡黠。

所以果然是心機深沉調(diào)皮搗蛋又老奸巨猾吧，這個不知活了多久的間隙妖怪！

“我說，你們兩個，”霖之助又拿出了一本書放在柜臺上，然后原位坐下，擺出一副看店的樣子。

“一大清早的就來這里斗嘴嘛？有事情趕緊說，我這還要開店呢，打擾到客人可就不好了。”

八云紫&隱岐奈：“別開玩笑了好嘛，你這里一天到晚都不會有顧客來的?。?！”

霖之助：“······偶爾靈夢和魔理沙還是會來的，還有那個紅魔館的女仆···”

“但是總得來說一整天都很清閑吧？”八云紫揮揮手，讓他放棄這無力的反駁，“那把門上寫上休業(yè)就可以了，今天我們需要走一趟?！?/span>

“？？？”霖之助滿臉問號，這語氣是來抓壯丁的嗎？

“好了，你的事我們待會再說。”紫說著，轉(zhuǎn)向了隱岐奈：“現(xiàn)在，我們來談?wù)勀惆伞ぁぁる[岐奈，我們有很久沒有好好的交流過了吧，說實話我還是比較驚訝的，明明當時沒有表明要支持彈幕規(guī)則，但還是想出了那么華麗的彈幕啊···”

“不過還是有很多明顯不成熟的地方就是了。你的非符都是我的波粒吧？太明顯了啊。”

任由八云紫語氣變更，隱岐奈只是收起了她的微笑，一臉云淡風輕的站在那里。

????“所以說······這次的異變，可以看做是你對彈幕規(guī)則的回應(yīng)嗎？”八云紫也收起了玩樂的心態(tài)，正經(jīng)了起來。

隱岐奈并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她走到窗邊，右手慢慢撫摸著窗框，就像撫摸后戶秘天里的千萬門扉。

而后，她說道：“當年，我并沒有真正的想要支持彈幕規(guī)則?！?/span>

“妖怪必須對人類產(chǎn)生恐懼，妖怪需要人類對他們的恐懼才能存活。那時我是這么深信不疑的。”秘神抬頭看著初升的太陽，慢慢的陳述著一段屬于自己的往事：“更何況是我的族人是完全從恐懼和排斥中誕生的，我就對彈幕規(guī)則更加懷疑了?！?/span>

“你們認為，人類會在什么情況下對一件事產(chǎn)生本能的恐懼呢？”隱岐奈這樣問到，“是他們意識到自己再也爬不上懸崖的時候嗎？是他們馬上要被殺死的時候嗎？”

并沒有期待兩人的回答，隱岐奈做出了解釋：“當然不是那么簡單。人類只會對未知而又強大的東西產(chǎn)生本能的恐懼。比如黑夜，比如自然，比如神明，比如，其他族群的人類?！?/span>

“很久以前，人類順從著自然，依賴著自然，信仰著自然。他們杜撰出了很多的‘神靈‘來代表自然的某一方面，他們向著他們所創(chuàng)造的神靈祭祀，奉獻著精神和肉體，懇求這些自然之力的代表帶給他們恩澤，好讓他們發(fā)展壯大?！?/span>

“他們做到了，群體的精神意志匯聚在一起時，力量是驚人的。人類真的憑借群體的認同創(chuàng)造出了有靈智的‘神靈‘，用自己的信仰不斷強化神靈的力量發(fā)展自身。就這樣，家族變成了部族，部族變成了部落，部落變成了民族?！?/span>

“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信仰，不同的信仰造就不同的觀念，觀念的差異就會帶來紛爭，再加上最根本的資源分配問題，紛爭會進化為戰(zhàn)亂?！?/span>

“很久以前，我們生活在這片山川，這方田園，我們并不想去擴張領(lǐng)地，也不想隨意的殺戮。但我們終究不得不面對那一天的到來?！?/span>

“歷史書上怎么說的來著······嗯，渡來人。那一天，他們來了，帶來了紛爭和戰(zhàn)爭?！?/span>

“最后的結(jié)果已經(jīng)顯而易見，我們敗了，越退越遠了。我們讓出了適合建造城市的開闊平原退隱山林，為了生存我們繼續(xù)過著茂如飲血的生活，但是一位的退讓并不會帶來真正的和解?！?/span>

“在他們的故事中，我們生活在地圖中的山嶺林地里，山川河流在他們的地圖上被視作障礙，我們也因此得名‘障礙之民‘。然而，真正的障礙之民，早就消失殆盡了，他們要么被滅殺，永久的消弭在世間，要么被同化，忘記了自己的民族和歷史?！?/span>

“障礙之民又做錯了什么呢？這本來就是他們的土地，這本來就是他們的家園?！?/span>

隱岐奈握緊了雙手，眼中浮現(xiàn)出好似事不關(guān)己的冷漠和無情。也許那么多年過去，她已經(jīng)徹底接受這個事實了吧。

“對待無法抵抗的自然偉力，人們會跪拜臣服，敬仰萬分；而面對那些對他們有威脅的異族人，人類就會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敬畏毫無靈智規(guī)律的自然，為了獲取自然之力而不惜犧牲自己族人的生命作為獻祭，卻不愿意去和同為人類的異族人求同存異共同發(fā)展！”

隱岐奈扯出一抹殘忍的微笑：“神靈和妖怪的區(qū)別到底在哪？自然和異族的差別就只是力量上的差別嗎？欺軟怕硬！對著沒有靈智的自然百般敬仰奉為神靈只因還無法反抗，卻對著處于弱勢和讓步的人類百般折磨甚至要抹殺他們的存在！很遺憾這就是大部分的人心！”

”遲早有一天那些依托人類信仰生存的神靈也會消亡殆盡的！因為總有一天人類會失去對自然的敬畏之心，那一天，神靈和妖怪都將不復存在。”

“而就在這時，你出現(xiàn)了，八云紫?！彪[岐奈平復了一下心情繼續(xù)說道，“你是一個很不一般的妖怪······我估計你的來歷與我們并不同源?！?/span>

她的雙眼變得銳利而堅定，這是利用智慧思考已久產(chǎn)生的絕對自信：“五百年前的妖怪擴張計劃，一百三十四年前建立的博麗大結(jié)界，都是在你的主持下進行的，就連我也做不到這些，因為我的存在和能力畢竟是依附于人類的。”

“但你不一樣···你有人類所想象不到的力量，有不受時代主流思維影響的自我意識和能力，你跟我們不一樣?！?/span>

隱岐奈注視著八云紫，堅定的眼神像是要刺穿八云紫身上的謎團：“這根本不是妖怪或者神靈能夠做到的。”

八云紫默默地聽著這一切，目光沉穩(wěn)的像接納一切的海洋。她是知道自己來歷的，盡管這花了她很長的時間，但她最終還是弄明白了自己誕生的原因?，F(xiàn)在，又有一個人在朝真相靠近嗎？

“你跟最初誕生那一批神明有什么聯(lián)系？不是那些只能靠信仰茍活的慫包，是真正的最早超脫于自然，形成自我意識，力量可以與自然抗衡的那批最初的神明。你是他們的遺物嗎？神代為何會逝去？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一個間隙的妖怪而已?！背龊蹼[岐奈意料的，紫很快的回答了她。

“嗯？”隱岐奈發(fā)出不解的聲音，霖之助則在一旁沉默的翻著書，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是一個間隙的妖怪罷了，碰巧能找到一些事物的間隙并加以利用罷了。和那些真正的神明相比還是有不少差距的。”八云紫做出了稍微詳盡一點的解答，但也到此為止，不肯再多說一點東西。

“我們說回你吧，對于幻想鄉(xiāng)來說，你這邊的事更緊急一些?！卑嗽谱下冻霰傅男θ?，道：“時候成熟的話，我會告訴你們一切的。畢竟你們現(xiàn)在是我最重要的人了，守護幻想鄉(xiāng)后背的秘神賢者大人～”

“唔···”隱岐奈只得壓下疑問和不甘，聽著紫往下說。

“最原始的土著居民們早就不復存在，真正的障礙之民早已消亡殆盡。”紫接著隱岐奈上面說到的話往下說著：“但是人們對于‘障礙‘所帶來的恐懼和曾經(jīng)的戰(zhàn)爭，是不會忘懷的?！?/span>

“所以盡管那些戰(zhàn)敗的民族已經(jīng)不復存在了，那些勝利的人們?nèi)匀粚δ切┰?jīng)的敵人感到恐懼，再加之障礙之民與自然的高度結(jié)合，對未知自然的恐懼和對曾經(jīng)敵人的恐懼結(jié)合在一起，形成了新的生靈－－”

“依水而生的先民們被化作了河童，依山而居的先民們被化作了山姥······諸如此類。”

“擁有這些能力與主流文明戰(zhàn)斗的土著民族的人民已經(jīng)滅亡了，但他們所代表的恐懼和未知，以及人們對他們的排斥，卻被勝利者們同對自然的畏懼混在了一起，通過群體的念想化作了種類繁多的妖怪?！?/span>

八云紫張開了扇子，輕掩至鼻下：”同樣依托主流文明信仰而誕生的你，擁有最大限度影響這些妖怪的能力。障礙之民對于主流文明的影響是非常深刻的，以至于很多妖怪都因他們而生；再加上已經(jīng)有相當部分的障礙之民被主流文明所融合，如果要建立幻想鄉(xiāng)這個妖怪的樂園，你的力量就必不可少，你的立場就必須爭取?！?/span>

“所以我當年找到了你?！孟豚l(xiāng)的建立，沒有吾等障礙之民，不過是一紙空談。‘當然不是一紙空話?！?/span>

“我也能理解······數(shù)千年來因為被否定，被排斥而誕生的大部分妖怪所構(gòu)成的幻想鄉(xiāng)里，突然間出現(xiàn)了一個人與妖和解的戰(zhàn)斗協(xié)定，你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直接接受的吧?！?/span>

八云紫合上了扇子，真誠的望著窗邊的隱岐奈，期待著她來接自己的話。霖之助則是打開了自己的手記，翻看著已經(jīng)寫過的內(nèi)容，卻沒有動一筆。

“呼－－－”隱岐奈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此時太陽在森林的邊緣露出了全貌，一顆火紅而巨大的球體站在了樹梢上。晨光逐漸明媚，清晨的暖陽驅(qū)散了店內(nèi)沉積著的陰冷。隱岐奈泡在陽光中，身影顯得如羽毛般輕盈，神情就像這陽光一樣帶給人安心。

“但是我現(xiàn)在接受了?！边@位背負著諸多使命，被人類賦予諸多形象的秘神，在這一刻露出了笑容。

“我是個神性復雜的神，我被賦予了很多的名號：能樂之神、生育之神、星宿之神······但本質(zhì)上，我代表的還是那些淹沒在歷史長河中，最古老的先民們那不屈的靈魂與吶喊?！?/span>

“他們活著的時候堅持著自己的生存方式，死后卻化而為妖，徹底的站在了人類的對立面。這是不應(yīng)該的，也是本不該發(fā)生的，我很痛心。”

“我一直在尋找，也試著探尋過人和妖和睦相處的方法，但最后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二者的對立從一開始就建立了，沒有任何辦法?！?/span>

”幻想鄉(xiāng)建立之后，情況有了些好轉(zhuǎn)，不得不說你真的很厲害，還有那些博麗的巫女。你們一百年來的努力，我看在眼里了。有了這層結(jié)界，至少我們的生存不再是問題了，我的子民們能活下來比什么都重要?！?/span>

“然后，這一屆的博麗巫女提出了符卡規(guī)則，我的子民們······我終于在他們眼里看到了笑容，那發(fā)自內(nèi)心的，為自己的存在感到驕傲和滿足的笑容，這是他們誕生以來就沒有出現(xiàn)過的表情?！?/span>

隱岐奈的嘴角在逐漸的上揚，滿足而又欣慰的笑容順著陽光慢慢爬滿了她的臉頰：“他們終于是如此自豪的承認了自己的存在，承認了自己的存在并非是因為錯誤，是因為排擠和畏懼；他們也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藍天和太陽下說：我生在了這個世界上，感受到了幸福。”

霖之助放下了手中的書本，聚精會神的看著這位不久前還帶著那么危險而神秘氣場的秘神。原來這是如此美妙動人的笑容：看不見希望的獨自摸索中，終于出現(xiàn)了志同道合的伙伴，終于看到了通往光明的道路。

“就像我現(xiàn)在站在這里，說出這句話一樣！”

剎那之間，大風驟起。強勁的氣流猛烈翻動著三人的衣袍，隱岐奈滿面榮光的微笑著；八云紫在巨風中毫不眨眼，眼中同樣充滿了自豪和慰藉；霖之助則是在想辦法穩(wěn)住店內(nèi)的商品···不讓它們被吹走。

與此同時，整個幻想鄉(xiāng)仿佛都感覺到了歡愉和雀躍，無論是人和妖都從心底沒由來的感覺到了真心的喜悅，他們有的笑了起來，有的蹦了起來，有的甚至跳起了舞；盛夏的清晨變得活潑而愉快，陽光和微風共舞，山林與農(nóng)田對唱，有的花朵甚至忍不住的要怒放。這是個快樂的瞬間。

“好了好了，我們感受到你很高興了，整個幻想鄉(xiāng)都感受到了?！弊险f道：“控制一下自己的能力哈，我們今天還有其他事呢?！?/span>

八云紫轉(zhuǎn)向了霖之助：“好了，我們該去找下家了。店長先生，秘神大人，我們出發(fā)吧～”

“所以就不問問我的意見嗎······”霖之助只是這樣想著，卻看到兩位賢者大人已經(jīng)在張開的間隙前等著自己了------

一樣的年輕外貌，一樣的自信笑容；

一樣的神秘，一樣的捉摸不透；

一樣的衣服款式，一樣的‘賢者‘稱號。

她們志同道合，共赴未來。

而自己，也早已在那個開天辟地的下午，對那個笨拙卻心懷大義的初代巫女立下了誓言。

所以自己，終將與她們同行。

“我們走吧?！?/span>

?

3、自然之靈與半妖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誕生的，或者說，那個我突然誕生的時刻，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如今翻閱著我那最古老最原始記憶，那是一片光怪陸離的、走馬燈似的影像：

藍天白云，花草樹木，陽光和煦，巨浪滔天；

微風細語，暴雨連天，河川山林，漫天黃沙；

巨大的頑石沉默佇立在暴風雨中，古老的巨木被閃電劈出萬丈火花；

枯木和殘葉在土壤下安眠，陽光和微風每日撫摸著萬物。

這些光影會沒有規(guī)律的自由切換，前一秒的安靜祥和，后一秒就變成電閃雷鳴。我不知道這些光影到底持續(xù)了多久，卻知道這是我誕生的根本所在。

它們用獨特的語言向我說明著自己的存在，也仿佛在提醒我自己的來歷：自然萬物皆有靈，而你終有一天會誕生在這世上：你來自于自然，扎根于萬物，與天地共生。

除了那些無法言語的自然現(xiàn)象，我最早的記憶中還有這樣一種群體：他們超脫于自然，能夠憑借自己的本領(lǐng)改變自然。他們的個體十分強悍，有的甚至能御使海水同巨浪斗爭，有的甚至能操縱土石在海洋中造出一片巨島。

之后，又是一片混沌模糊的記憶，然后，我誕生了。

我嘗試著與那些強悍的存在進行溝通，但那時我無法理解他們的交流方式，只能本能的去打聲招呼。我用狂風吹過他們的身旁，我用雷云罩住他們的頭頂，我用一片盛開著花朵的草原與向他們接觸，但都失敗了。那時的我們，無法溝通。

真可惜······百花盛開是我最喜歡的東西，我常常泡在一片長久盛開的巨大花海中，任憑歲月流逝。

隨著這世上生物的增多，一種直立行走的生物出現(xiàn)了，他們和其他的生物都不一樣，但我并沒有很在意他們。有時他們也會誤入我的花海，踩碎我的花兒，我感到不太高興，就讓他們回歸自然了。

然后某一天，當我經(jīng)過一片湖泊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湖水里面有一個人。當我看著她的時候，她也在看著我。我很好奇的想要去接近她，卻發(fā)現(xiàn)我伸出了手。對，就像那些人類一樣的，我伸出了手。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它白皙而又修長，五根手指收攏又張開，宛若新生的鳥兒舒展自己的羽翼，我感到新奇而又茫然。

我看向了湖面，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少女模樣的人性：她留著柳樹枝顏色的頭發(fā)，長著牡丹花顏色的眼眸，全身的比例勻稱而又修長，就像正在茁壯成長的玉蘭樹一樣亭亭而立。水面中的我正微微張著嘴，細細觀察著自己的身體。

我······變成人了？

我?guī)е苫?，運用著力量揮出了右手，一陣微風拂過，湖泊旁的草坪上立刻開出了大片的花朵。

我對這種身體和力量的運用感到十分有趣，伴隨著正午的陽光，我像鳥兒撲打翅膀一般揮舞著雙臂，踮起一只腳尖轉(zhuǎn)起了圈。

于是湖泊的水匯成了一股股細長的水流在空中飛舞，大朵大朵的花兒在我的身邊成片成片的怒放，風兒聽從我的號令將花瓣和水流卷入空中，水沫飛濺在陽光下的花朵上，形成了一道道彩虹。

我很高興，我能用一種新的方式去探索這個世界了。

然而，我的高興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因為我沒有同伴。

這段時間，又誕生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它們總是跟偶爾路過的人類口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相對應(yīng)，他們被稱作妖怪，如今我已經(jīng)能聽懂人類的語言。

順帶一提，在人類的眼中，我好像也被當作妖怪了。不過那無所謂，我并不在意。

當我獲得類似人類的身體，學會人類的交流方式之后，我曾經(jīng)試圖再去找那些最初超脫于自然的神明們，但不知何時，他們都去了遙遠的月亮上了。

于是久而久之，身邊已經(jīng)沒有能夠跟我對話的生靈，我沒有能夠分享心意的對象。我感到很失落，也感到很孤獨。于是我又造出了一片花海，在其中陷入沉睡，任何闖入我花海的生靈都將被抹消，我開始用沉睡來逃避孤獨。

有時睡醒是正午，有時睡醒又是黑夜，有時暴雨打碎了我的花兒將我吵醒，有時很多的人或者妖闖入了我的花海，惹怒了我。

我就這么毫無目的地前進。無論去哪，我總帶著我的花海，累了就睡，醒了就繼續(xù)走，不管東西南北。

直到那天，那只半妖出現(xiàn)了。

說他是半妖，是因為我在他身上既能感受到人類對未知的恐懼，又能感受到妖怪們對人類的念想。他不單一符合人或者妖的分類，所以我叫他半妖。

那天我剛剛醒來，便發(fā)現(xiàn)了花海之外的他。他仿佛在那里坐了很久，只為等我醒來。

就在我醒來的那一刻，他起身走進了花海。千米之外，吞噬了無數(shù)生靈的花兒向往常一樣，對著入侵者發(fā)動了攻擊，但他依舊向著我走來，沒有停止。

我發(fā)現(xiàn)了他的戰(zhàn)斗方式與眾不同，既有妖怪的妖法，也有人類的武術(shù)。更重要的是，這些不是他有意識使出來的招式，而是一種本能反應(yīng)，就像我本能的可以操縱自然之力一樣。

原來如此······我懂了。這家伙，叫他半妖一點沒錯。他跟我一樣，都是一種獨一無二的存在。

這么想著，他已經(jīng)走到了我的面前。激烈的戰(zhàn)斗讓他不由得喘氣流汗，但那雙眼睛依舊是那么神采奕奕。

“花海的主人，請問你能解答我的疑惑嗎？”半妖平復了心情，向我問到。

我對他的問題很好奇，于是我沒有出手。

“您能告訴我，我的來歷嗎？我問過了許多人類和妖怪，他們都無法解答我。”

我看著他那雙其實并不很疑惑卻充滿精神的眼睛，回答道：“這種問題當然要自己去尋找啊?！?/span>

反正你也不急，我也不急。

半妖撓了撓銀白的頭發(fā)，又問到：“那，你能告訴我，我存在的意義是什么呢？”

我感覺自己捉弄他的意味更濃了，模棱兩可的回答說：“有些事情并不需要特地去尋找意義，你存在的本身，就是某種意義，半妖?！?/span>

他仿佛吃了一驚，道：“你也這么叫我啊，她也是這么稱呼我的，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跟我的來歷有關(guān)嗎？”

“她······是誰？”

“一個能操縱境界的妖怪，我也這么問過她了，”半妖回答，“她沒告訴我答案，說讓我順著花海來找你?！?/span>

······那個喜歡使壞的老妖怪！

“我的回答跟剛才一樣哦，這種事情自己去尋找比較有意思?！?/span>

“那我該怎么找呢？”

“多走，多看，多經(jīng)歷。”

“額······嗯？”看著他很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我那時十分開心。并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樣子太過可愛，而是我找到了某種意義上的同類。漫長的歲月中，我終于等到了一個伙伴。

“如果實在無從下手的話，我可以幫你啊?！?/span>

“真的啊？”他顯得意外的驚喜。

“對啊，我可以陪你一起走，一起看。我們可以一起經(jīng)歷很多很多的事情。”我慢慢回收著不知開放了多久的花海，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再需要它們了。

“但是有個條件你得答應(yīng)。”我露出詭計得逞一般的得意而滿足的笑容。

“什么條件？”

“你得聽我講故事。這是一個經(jīng)歷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已經(jīng)編了很久很久的故事，卻一直沒有一個人值得我去為他講?！蔽覐澭捌鹱詈笫Ｏ聛淼囊欢浠?，將它插在了我的發(fā)間，“你得認真的聽我講，不許嫌我煩?！?/span>

他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答應(yīng)了下來，他的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

“好啊好啊，那我們走吧。”

于是我和他踏上了旅途。人類流傳的古老故事中，少了一片致命的花海，而在那不為人知的充滿著奇妙事物的世界角落，都留下了我們的足跡。

我們一起爬上高山之巔，一起在海邊奔跑，一起在森林中“迷路”，一起在河邊釣魚。我們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看風雨云涌，一起看花開花謝，一起看漫天大雪。我們是這自然的旅人，看遍萬千世界，看遍萬物生靈。時光飛逝，斗轉(zhuǎn)星移，四季輪回，滄海桑田。

旅途中，我漸漸的講完了那漫長的故事，他每次都會很認真的聽著，我很高興有這樣一個訴說的對象。講著講著，我發(fā)現(xiàn)那些過去的無人知曉的故事，已經(jīng)不是那么重要了。我正經(jīng)歷著從誕生以來最快樂滿足的時光，只要在他身邊，我就可以創(chuàng)造很多新的回憶。這遠比銘記那久遠的孤獨更有意義。

他說他最喜歡向著太陽的花，因為太陽是萬物之源。

他說名字對于任何生物都是最重要的東西，所以直到找到自己的存在意義為止，他都不會為自己取名字。

話說回來他還想讓我改個名字什么的，人類給我起的名字并不準確，只知道我喜歡花。我卻并不在意，我知道我就是我，名字只是代稱，我了解自己的本質(zhì)這就夠了。

他說他好像知道妖怪的來歷了，那是人類對事物的一種認知，是人類的念想。

他說人類現(xiàn)在創(chuàng)造的工具他有點不熟悉了，盡管能知道工具的用途，卻不能立刻知道使用方法，人類越來越復雜了。

他說人類進化了，他們的戰(zhàn)爭有時太殘忍了，他討厭戰(zhàn)爭······

他說······

我就這樣陪伴他走過了大半的成長期，看著他對世界的認知由簡單到復雜，再由復雜到簡單。

我看著他糾結(jié)過自己的立場，也勸阻過他隨意加入某一方的陣營。

他一直都沒有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隨著人類和妖怪變得越來越復雜，我的力量也不能解決全部的問題。漸漸的，除了陪伴，我已經(jīng)很少能給他建議了。

有一天，一個天才的靈符師和那只境界的妖怪出現(xiàn)在了我們面前，他看到了新的希望，他仿佛終于摸索到了竅門。最后讓他找到存在意義的，不是我。

但這都無所謂，只要能夠待在他身邊就可以了，不論在哪里，只要跟他在一起，我就感到心安，不會孤獨。不一定非要待在身邊，只要知道他不會離開這里，就足夠了。

是的，無論有沒有這一層結(jié)界，他有沒有答應(yīng)那個后來變成巫女的靈符師，我知道他對我來說永遠都是唯一的。因為我們都是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我們都是由懵懂無知，一步步成長著心智，直到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無論他在哪里，我永遠都會準備一片向著太陽的花田歡迎他。他沖破了我的花海找到了我，帶給了我存在的意義，我就會永遠給他留一個能回來的地方。

是的，這是我的誓言，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

風見幽香會永遠會陪森近霖之助那個半妖在同一個地方。不論他叫什么名字，過著什么生活，找到了怎樣的意義，我都會與他同在。

因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我的意義啊。

（接下半部分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