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美好睡眠的必備條件包括一張溫暖舒適的大床，一個不愿忘懷的美夢碎片和一個無拘無束的自然醒。

十朦朧之中翻了個身，想到他昨晚才收養(yǎng)的颯颯，埋在被子里笑了。

閉著眼摸過來手機，迎著窗邊透進來的一縷溫和的陽光，看到了醒目的數(shù)字，“8：42”。

當(dāng)然還有若干個未接來電，來自熱心同事。

十欲哭無淚之余選擇閉上眼再睡五秒鐘，至少這五秒鐘里他是快樂的，然后在曬到屁股的太陽光里，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空運到公司。

是不是某只還在呼呼大睡的颯颯動了他的鬧鐘呢？

他哪里來得及想。

“十辰于啊，知道你昨晚加班辛苦，但是咱們剛來公司不久，是不是也得勤奮努力一點……”

快下班時，果然還是被叫到了主任的辦公室。十與他相對而坐，微笑承受。

他知道主任一向好說話。盡管這確實是一件挺難堪的事，但只要聽完這幾句領(lǐng)導(dǎo)的指示就可以快樂下班了。

口袋里的手機響起一個熟悉的前奏，隨后過渡到了美妙的歌聲。

“～夜～幕～低～垂～蟲～鳴～叫……”

十霎時驚出一腦門的汗，把手伸進口袋里狂按音量鍵把聲音掐沒。

主任以為是來電鈴聲就沒有理會，繼續(xù)說著：“我知道你也一向工作認真，我希望……”

“……～過～知～更～鳥……”

颯颯！

十又慌忙把音量調(diào)小，笑容早就掛不住。

早上鬧鐘的事還沒有和他算賬呢，非得現(xiàn)在聽歌嗎？兩罪相加，把那只鬼剝皮抽筋下鍋煮了都不為過。

主任有些不高興：“這是干什么呢？”

“……～Shut up!!!～”

“不要！?。∮H愛的十辰于先生！全世界最好的阿十哥哥！不要把我送回去，我打死都不回去嗚嗚嗚……”

一雙細腿折疊，颯颯跪在屏幕后哭得很可憐，眼淚早就沾濕了兩只手背。

他這一哭倒也澆滅了十辰于大半的怒氣，卻并沒有換得原諒。十狠下心，想到颯颯今后可能給他帶來更多的麻煩，更堅定了要將他還給卷卷處置的決心。

“不是你嫌我窮嗎？你去找你有錢的卷卷，不要在我這給我添亂！”

討厭鬼適時地抬起一雙婆娑淚眼，更委屈了：“我什么時候給你添亂了？你冤枉我！”

“這就不認賬了？早上的鬧鐘是你關(guān)的吧？剛才的歌是你放的吧？”

“對啊。”

居然還理直氣壯呢。

“對啊，你害得我遲到一小時，我這個月的考勤獎也被扣光了。你有什么好哭的？該哭的人是我！今天我要是不把你送走，以后我的姓就倒著寫！”

十沒耐心再與他糾纏，大步走到卷卷的家門口，砰砰砰敲了門。

一開門，先看見一張恐怖的鬼臉。十后退一步才看清，那是敷著面膜的精致的卷卷。

卷為保持面膜平整，扶著臉努力擠出來三個字：“什么事？”

十打開手機給他看：“你是不是有一只叫颯颯的小鬼不見了？他跑到我這里來凈會搞破壞，我現(xiàn)在把他送回來?！?/p>

卷低頭一看，十辰于手中是好好的一只手機，哪有什么颯颯。

“颯颯是不見了，但那是手機bug，怎么會……”

“不對！颯颯，你快出來。”十對著手機呼喚颯颯，只收獲了干癟的沉默。

“哈哈，我敷面膜呢，別逗我笑?！?/p>

卷仰起臉，重新捋平面膜的褶皺。

人證物證都沒有，十百口莫辯，忍著一肚子氣將手機翻來覆去找了一遍，都沒見颯颯。

颯颯不僅是一只討厭鬼，還是可惡的膽小鬼。

卷眼尖，看見了那個“火星物語”的游戲：“呦，你也玩這個？”

手指一戳，好奇的卷卷想看看十辰于養(yǎng)了只什么生物，十很驕傲地搖頭：“我才不養(yǎng)這些無聊的東西呢，還不是為了你那個颯颯……”

“十、辰、于。你居然養(yǎng)你自己，哈哈……”卷笑塌了半張面膜，喊著“救命”跑回客廳里對鏡重新貼好。

他什么時候養(yǎng)他自己了？

游戲里面一個長相和他一模一樣的小孩子像個冷冰冰的機器人，微笑，點頭，打招呼。資料欄里顯示，這個“十辰于”也是一只鬼。

颯颯背著他擅自養(yǎng)了另一個他！侵犯肖像權(quán)啊懂不懂！

奈何隔著屏幕，某颯現(xiàn)在處于看不見摸不著不知所蹤的狀態(tài)，十只好問那個小孩子：“呃，十辰于，你知道颯颯去哪了嗎？”

小十辰于當(dāng)然聽不懂，微笑，點頭，打招呼。

今天好像真的找不見颯颯了，更送不出去了，還被卷卷大肆嘲笑，說他神神叨叨的樣子是不是因為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

十垂頭喪氣地回了家。

這不是明目張膽欺負人嗎？他不會一輩子都擺脫不掉那只討厭鬼了吧？就算換了新手機，如果颯颯再順著網(wǎng)線爬過來，他又能怎么樣呢？

手機電量顯示7%，習(xí)慣性地拿來充電器時，心生一計。

“颯颯，你在嗎？”

躲起來的颯颯當(dāng)然不會跑出來說“我在”。

“不在也沒關(guān)系，我知道你能聽見。你選擇留下來做我的小鬼也行，但是我的手機要沒電了，對不起嘍?！?/p>

“那又怎么樣？你以為我怕嗎？”

十看見了一雙哭紅的眼睛。

颯颯冒出來的這一瞬間，電量掉到了6%。手機因為多養(yǎng)了一個活蹦亂跳的小東西，比以前耗電更快了。

養(yǎng)一只颯颯也不是不花錢，至少每月的電費要多出來一點點，十辰于想到這里更生氣了。

他從颯颯躲閃的眼神中看出端倪，知道這回是抓到了討厭鬼的小辮子，瞬間心情舒暢，哼著小曲走開了。

颯颯豈止是怕，還怕得要命呢。

“你去哪？！”

“洗澡澡～睡覺覺~”

今天回家的路上買了一只新鬧鐘，明早就不用被颯颯拿捏了。

可憐的颯颯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數(shù)字越變越小，眼淚也越掉越多，甚至整個屏幕都被他哭得霧蒙蒙了。

終于，手機還有30秒自動關(guān)機。

30、29……十辰于慢吞吞走來，張開手腳往床上一躺，再懶洋洋踢掉拖鞋。

21、20、19……

“你充充電好嗎？求你了……”颯颯蜷成一小團抱緊自己，聲音又小又顫。

15、14……

十聽著也心里一顫，嚴(yán)肅地坐好，而颯颯低頭盯著自己的膝蓋，一邊垂淚一邊懇求：“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惹你不高興了。早上看你沒睡醒才把鬧鐘關(guān)了的，你老板欺負你，那我就幫你欺負回去嘛。還有，我養(yǎng)了一個十辰于，那是因為……”

屏幕一黑，打斷了颯颯的話。

“不知道即使沒睡醒也要起床上班嗎？不知道不能'欺負'老板嗎？”

十對著死去的黑盒子問也是白問。

他這才想起來，颯颯是一只鬼，鬼不穿衣服都不覺得羞恥，又怎么會懂得這些呢？

聽起來颯颯變得無辜了，可是一想到他的考勤獎就這樣沒了，心里還是很不甘心。枯坐掙扎了幾分鐘，十依然不肯連上充電線，發(fā)誓要給颯颯一個懲戒。

很多事要慢慢教他，不然討厭鬼以后還會繼續(xù)搞破壞。

十將新鬧鐘擺在旁邊，安心入睡了。

他打算明早在上班的路上用充電寶把手機復(fù)活過來，上班時再蹭一蹭公司里的電把手機充滿，太劃算了。

好像下雨了。窗外的風(fēng)聲像人的呼號，雨聲像人的抽泣，吵得人有點睡不著覺。

嘀嗒。

難得也能讓傲嬌的颯颯怕成那樣，不知道手機關(guān)機會對他造成什么影響呢？

肯定很可怕吧？

嘀嗒。

颯颯會害怕嗎？

他好像真的很怕，不會受到什么傷害吧？

嘀嗒。

十猛地睜開眼睛，莫名心跳加速。

不會的不會的。颯颯他自己說過啊，關(guān)機以后他不會消失的，而且這是他應(yīng)得的懲罰，十辰于是受害者，颯颯必須道歉……

想是這樣想，但側(cè)著睡躺著睡趴著睡總覺得不舒服，反而越睡越清醒，只好重新坐起來打開床頭燈。

嘆氣。

他還是給手機充了電，焦急地等待著開機。

颯颯，求你不要有事啊。

屏幕終于亮堂起來，一只看起來完好無損的颯颯爬進了視野，像剛才一樣抱著腿縮成一團。掛著滿臉的眼淚，颯颯早就哭得滿頭大汗，卻并不抬頭看他。

鬼也有這么多眼淚嗎？也會哭成這樣嗎？

十試探性地問：“颯颯，你沒事吧？”

颯颯低著頭說：“我好疼啊?！?/p>

“??？你剛才是怎么了？你傷到哪里了嗎？要是嚴(yán)重的話趕緊去包扎一下，我、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颯颯面對著手足無措的十辰于，委屈地咬咬嘴唇，扶著邊框慢慢站了起來。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很職業(yè)的白色襯衫，胸前一左一右還有對稱的兩個口袋。

因為他聽說人類去上班時總要穿得很正經(jīng)，十辰于要去上班，那么十辰于的小鬼也要穿得很正經(jīng)了。

而現(xiàn)在颯颯將右手覆在左邊的口袋上。

盡管他是鬼，鬼并沒有火熱的心跳，但他說：“我這里疼?！?/p>

“你昨天說好的，你不會不要我，但你今天就要把我送人，還不幫我充電。它就特別疼?！?/p>

“關(guān)機以后是黑的，我什么也看不見。我從小就怕黑。說出來太丟人了，我是一只怕黑的鬼?！?/p>

“我剛才沒說完。我想說的是，我養(yǎng)了一只十辰于，是因為我想有事沒事就抱抱你?！?/p>

“真的，我今天就一直抱著十辰于，還和他做游戲了，雖然他很笨，呼嚕他扎手的頭發(fā)也不知道生氣，但是將就一下也沒關(guān)系?！?/p>

不懂人事的討厭鬼輕輕拍了拍左口袋，昂著頭說得沒羞沒臊。

“它說它是喜歡你的，颯颯是喜歡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