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無際的海洋中，生活著無數(shù)的生物。每當夜幕降臨，海底生物就會上演一場華麗的垂直遷徙，深不可測的海洋仿佛連接了星空，極其夢幻的場面讓人目不暇接。作為一名黑水攝影師，張帆多年來致力于通過鏡頭向人們展現(xiàn)海平面下美輪美奐的世界。對于張帆來說，永遠能探索未知，是黑水攝影最大的魅力。

近日，接受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采訪時，張帆說：“希望通過自己的鏡頭將這些如夢似幻的攝影作品展現(xiàn)給更多熱愛海洋、熱愛潛水、熱愛攝影的人，讓更多人了解這個藍色星球里的水下世界，也希望這種熱愛能夠讓更多的力量聚集起來，保護這片蔚藍世界?！?/p>

小時候立志做海洋學家

因一本畫冊癡迷水下攝影

1985年出生的張帆，從小生活在海南，喜歡在海邊撿貝殼，大海里生活的各種各樣的魚類讓他非常著迷。在海邊長大的他，對于大海有著非同尋常的情感。小時候，張帆非常喜歡畫畫，繪畫的主題通常與海洋生物有關(guān)?！靶W畢業(yè)時，我在同學錄上填寫的夢想是‘做一名海洋學家’，期待有一天能夠探索大海的奧秘?！睆埛f。

大學填報志愿，張帆選擇了中央美術(shù)學院版畫系的插圖藝術(shù)和書籍裝幀專業(yè)。專業(yè)的學習對張帆的審美建立、構(gòu)圖和光影的運用、思維的拓展和創(chuàng)造性都有著極大的幫助?！袄蠋熞恢苯虒遥芏嗬L畫的素材來源于生活，要多去觀察人類社會?！庇谑牵瑥埛_始學習攝影，并且擁有了人生中第一臺單反相機。學習之余，他會帶著相機記錄校園生活，捕捉美好瞬間。無意中，張帆接觸到一本關(guān)于水下攝影的畫冊，這讓他愛不釋手，從此便對水下攝影心生向往。大學期間，他收集了無數(shù)關(guān)于海洋生物和水下攝影的畫冊。

“那時候沒有條件進行水下拍攝，我會去野外拍攝花鳥魚蟲。這些經(jīng)歷都為我后來從事水下攝影積累了寶貴的經(jīng)驗。”張帆對記者說。

大學畢業(yè)后，張帆在一家游戲公司工作了一段時間，之后去了一家游艇公司做攝影師，但工作內(nèi)容與自己預想的差距太大，于是他決定放棄這份工作，去追尋自己的夢想。

專注于黑水攝影

拍攝到極難見到的海洋生物

2010年，張帆決心成為一名水下攝影師?！拔议_始學習潛水后，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的適應性很好，經(jīng)過一番努力，順利取得了潛水證，這樣我才能有更大的空間去拍攝更好的照片?！睆埛f。當時，國內(nèi)水下攝影還處于起步階段，張帆更多的是靠自己探索。

2016年，張帆開始專注于黑水攝影。張帆告訴記者，黑水攝影主要是指潛水員夜間在深不見底的海洋表層通過燈誘的方式尋找浮游生物，并進行拍攝記錄?！昂谒當z影能夠給人帶來發(fā)現(xiàn)的快樂，它既有科學探索的樂趣，又有攝影藝術(shù)的吸引，是跨越科學和藝術(shù)界限的、充滿吸引力的領(lǐng)域。”

“我通過燈誘的方式，把深水區(qū)的一些生物吸引到淺層水域，大概二三十米的深度，這樣我就能經(jīng)常拍攝到許多平時很難見到的海洋生物。在這里，我不斷發(fā)現(xiàn)新奇的物種，也不斷刷新著對海洋的認知?！睆埛f，如今水下世界是自己生活的主場，他的鏡頭記錄著這些海洋生物生存、捕食、繁衍的場景。

“我年輕的時候患有強直性脊柱炎，這個病很難治愈，只能適當控制，醫(yī)生叮囑我要遠離潮濕。所以我有一種緊迫感，趁著我身體還好，我要把最想做的事情盡可能不遺余力地做出來?！睆埛f，常年在濕冷的地方工作，有很大可能會加劇病情，平時只能靠消炎藥和止痛藥緩解。

“當初父母極力反對我的選擇，但后來他們發(fā)現(xiàn)，我每次出去，都能完整地回來，慢慢也就習慣了?！睆埛嬖V記者，每次進行水下拍攝，他都需要攜帶沉重的潛水設(shè)備和水下攝影器材?！爱斈阕鲆患约合矚g的事情時，根本是不知疲倦的。我曾經(jīng)很長一段時間，晚上七八點鐘去拍攝，第二天早上五六點鐘回來，一抬頭東方泛起魚肚白，每天都很興奮，因為太多東西沒有見過，太多東西想要去記錄。”

“當你做了很多年，絕大部分的物種都見過，你再去尋找不一樣的物種，難度就會成倍上升，經(jīng)常三四天等不到自己想要的。但不管是枯燥也好，痛苦也好，寒冷也好，在你拍攝到的那一刻，一切都是值得的?！睆埛f。

充分了解水下生物

才能拍出最精彩的瞬間

當夜幕降臨，深海的生物會逐漸上浮到海洋表層，在夜色的掩護中覓食、繁衍，這使得夜間的海洋成為了一片極具魅力的領(lǐng)域?！芭臄z水下生物最重要的一點，是了解它們，我一直認為一個好的水下攝影師應該是個海洋生物專家。我家中的書架上收藏了許多與海洋生物相關(guān)的書籍，包括圖鑒類的和畫冊類的，以及部分純文字的文獻，必須充分了解這些水下生物才可能拍出它們最精彩的狀態(tài)和瞬間?！睆埛嬖V記者，拍攝水下生物需要有充分的耐心，想要拍好一張照片通常需要長時間的觀察，最后捕捉到一個轉(zhuǎn)瞬即逝的瞬間。當然很多時候運氣也很重要，但一次好的運氣常常是在長時間的守候之后獲得的。

這些年，張帆曾去美國、菲律賓、日本等國家拍攝水下浮游生物，致力于通過鏡頭向人們展現(xiàn)海平面下美輪美奐的世界。“很多浮游生物，我都是第一次看到，也可能是我們?nèi)祟惖谝淮瘟私獾剿鼈兊拇嬖?，這太有意義了?！睆埛f。

“2019年底，我在菲律賓阿尼洛海域拍攝到一條柳葉鰻，它跟成年的鰻魚不一樣，柳葉鰻的幼體眼睛非常亮，頭特別小，整個身體看起來非常扁，就像一條寬粉一樣?！睆埛f，這條柳葉鰻的幼體其實個頭并不小，它的身長有60厘米以上，尾巴后面拖著一條長長的絲帶，這條絲帶其實是它的消化腺，散發(fā)著迷人光澤，特別漂亮。

“有一次，我看到一條毯子章魚展開它的‘毯子’，非常優(yōu)雅地在海里活動，我想這輩子能遇到它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當時拍攝了好多照片，心情特別激動?！?/p>

張帆發(fā)現(xiàn)，許多海洋生物的幼體看起來與成年后大相徑庭，它們通常擁有絢麗奪目的色彩，身軀也幾近透明，或者閃閃發(fā)光，看起來就像幻想世界里的生物。

為了尋找珍稀物種，張帆經(jīng)常要循著洋流探索，所以黑水攝影并不只是在夜間潛水拍攝這么簡單，一般需要乘船前往深度在數(shù)百米甚至上千米的海域進行拍攝。在拍攝前，需要拋出一個系有30米長繩的浮球，浮球底部吊上鉛塊，這根繩子上每5米會放置一個探照燈，形成一個燈柱，從水下看就像一根發(fā)光的糖葫蘆一般，這就是“黑水主燈”。潛水員一般在主燈周圍半徑30米的范圍內(nèi)活動，一旦因為拍攝過于投入而走遠，潛水員需要關(guān)閉身上的光源，尋找主燈，并盡快回到安全領(lǐng)域以確保自身安全。

遇到特殊物種會心跳加快

計劃去溫帶和寒帶拍攝

從事黑水攝影以來，張帆經(jīng)歷上千次下潛，足跡遍布全球，一直對海洋生物進行拍攝和記錄，積累了無數(shù)珍貴的影像資料。

在拍攝過程中，張帆有著許多難忘的經(jīng)歷。2023年2月，張帆前往阿尼洛海域，為了尋找特殊物種，這次行程中他一直在嘗試鍛煉自己的耐受度，嘗試在更深的地方逗留更長時間，畢竟常規(guī)物種的拍攝已經(jīng)無法滿足他的好奇心。

特殊的一天很快就來臨了，他記錄下了當時的情景：在取景器里，我第一次看到了活生生的七腕章魚（異夫蛸）。這是一只較大的未成年個體，體長在20厘米左右，這種遠洋深海章魚所生活的海域最深可達8000米以上，成年后體長可達20多米。在這樣的深度嘗試拍攝需要格外慎重，這基本上已經(jīng)逼近了我最近嘗試進行拍攝的最大深度，因此當它游向更深處時，我有些猶豫，停留在36米深度，目送它走遠。結(jié)果它往下游了幾米之后停了下來，我重新開始緩慢靠近它。只見它突然間將觸手打開，綻放成一朵花的形狀！我曾很多次在紀錄片中看到深海章魚擺出類似的姿勢，但是從未想過能夠在自己的取景器里看到這樣的景象。心跳越來越快，我的雙手在顫抖，激動地連拍了許多張照片。

張帆在水下拍攝時偶爾會被水母蜇，他在下水前會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但還是防不住被水母蜇傷?！皝碜院Ｑ笊锏囊u擊非常少見，絕大多數(shù)的問題可能是自身的疏忽?！睆埛f，“有時候你特別專注地拍攝，追著生物一路游，結(jié)果可能是你周圍沒燈了，也沒人了。如果你心理素質(zhì)不好的話，會很慌。”

熱帶的海域生物見多了，難免會產(chǎn)生審美疲勞。張帆計劃去溫帶、寒帶進行黑水拍攝。對于他而言，永遠能探索未知，是黑水攝影最大的魅力。

紫牛新聞記者 ｜張畢榮

編輯｜萬惠娟

剪輯｜萬惠娟

主編｜陳迪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