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屠的崛起:伊闕之戰(zhàn)


伊闕之戰(zhàn)的過程
秦昭襄王十三年,前294年,秦國進攻韓國,向壽攻取了武始,之后白起進攻新城,是為伊闕之戰(zhàn)的開端。關于為何是白起指揮后來的戰(zhàn)斗,《史記·穰侯列傳》說:“魏冉舉白起,使代向壽將而攻韓、魏……”可見白起其實是魏冉推舉,以此來取代向壽繼續(xù)完成攻韓的使命,后來又描述說:“白起者,穰侯之所任舉也,相善?!笨梢妰扇岁P系亦好,很可能是同一戰(zhàn)線的戰(zhàn)友。又《史記·白起王翦列傳》記載:“白起者,郿人也。善用兵,事秦昭王。昭王十三年,而白起為左庶長,將而擊韓之新城?!笨梢姰敃r白起是秦國本地人,而且善于用兵,在秦昭襄王十三年時,已經到達左庶長的爵位,此前事跡并不可考。秦將分為三種,一種是因客卿為將,如甘茂、胡陽(傷)、蒙驁,一種是因家世為將,如蒙驁、蒙武、蒙恬;王翦、王賁、王離;以及各種王族子弟,如樗里子、成蟜,一種是因好兵由人推舉或直接任命為將,如王翦“少而好兵”,因此被任用為將。白起當屬于最后一種,至于為何讓白起來主持此場戰(zhàn)斗,從史書上暫時看不出太多線索,但是大體上應該是這樣起來。

而這里介紹一下魏冉,穰侯魏冉是秦昭襄王的母親宣太后的弟弟,他的祖上是楚人,姓羋氏。秦武王(就是攻占宜陽并且舉鼎那位)死后,由于沒有兒子,于是其同父異母的弟弟被立為秦王,是為秦昭襄王。秦昭襄王當時還在燕國作人質,在燕人送還的情況得以被擁立為君。秦昭襄王的母親以前號稱羋八子,等到秦昭襄王即位就成為宣太后了。宣太后又非秦武王的母親,而秦武王的母親號為惠文后,比秦武王先離去。而宣太后的兩個弟弟,年長的是她同母異父的弟弟叫魏冉,同一個父親的弟弟叫羋戎,是華陽君。而秦昭襄王的同母弟有兩個,一為高陵君、一位涇陽君,而魏冉是從秦惠文王、秦武王的時候就開始用事,等到秦武王突然死去,諸弟爭立,魏冉在其中力主擁立秦昭襄王,并且被秦昭襄王任用為將,保衛(wèi)咸陽,從而誅滅了季君(季君應該就是“公子壯”,在《秦本紀》中記載:“庶長壯與大臣、諸侯、公子為逆,皆誅,及惠文后皆不得良死。悼武王后出歸魏?!笨梢姶舜巫鱽y規(guī)模頗大,以至于大臣、諸侯、公子都參與了,加上秦惠文王的王后不得善終,以及秦武王的王后被迫到魏國去,隱隱約約可見連這些人都參與其中),又將秦武王的王后逐走到魏國,還把秦昭襄王的一些有威脅關系不好的弟弟都殺了,由此“威振秦國”。由于秦昭襄王年少,宣太后自治,任用魏冉治理國家。在這種情況下,白起被推舉為將,說明其多少也是和魏冉有關系。再有,如《史記·白起王翦列傳》中有言說:“昭王十三年(前294年),而白起為左庶長,將而擊韓之新城。是歲,穰侯相秦,舉任鄙以為漢中守?!薄皳繇n之新城”一事與伊闕之戰(zhàn)相關,當后敘。后面那句“是歲,穰侯相秦,舉任鄙以為漢中守”,是指魏冉在秦昭襄王十三年(前294年)擔任秦國的“相”,推舉“任鄙”為漢中守,魏冉為相與白起攻韓一事掛鉤,更令人聯(lián)想其關系。

秦簡《編年記》記載說:“十三年,攻伊闕”,與諸處記載不同(攻新城),而據楊寬考證,其實十三年進攻之地為新城。其書《戰(zhàn)國史料編年輯證》寫道:“伊闕在洛州南十九里,新城則在洛州南七十里。秦簡《編年記》記秦昭襄王‘十三年攻伊闕’,‘十四年伊闕’‘伊闕’下當脫‘陷’字。蓋新城為韓新建之城,用以防守與保衛(wèi)伊闕之要害者,故此新城,既名新城,亦可統(tǒng)稱為伊闕。”因此,秦昭襄王十三年(即前294年)時,白起首先進攻韓國的新城。上文楊寬已說新城為“韓新建之城”,據《呂氏春秋》記載:“韓氏城新城,期十五日而成。段喬為司空。有一縣后二日,段喬執(zhí)其吏而囚之。”可見當時韓國的新城修筑時間大致為15~17日左右,可謂倉促,并不如那些老城一般堅固。

(藍圈所示地點是伊闕,而紅圈所示地點為新城)
從戰(zhàn)爭形態(tài)來看,這是白起攻占新城是秦國向東進軍中原的重要一步,由于孟嘗君合縱攻秦,秦國被迫求和,以至于秦國歸還了重要的渡口,但是黃河南岸的宜陽一帶仍為秦軍所據。宜陽為當時封鎖秦國東出的重要據點,秦武王曾經對甘茂說:“寡人欲容車通三川,窺周室,死不恨矣?!币虼俗尭拭M攻宜陽,而當時韓國的“宜陽城方八里,材士十萬,粟支數年”,加上韓相公仲率領二十萬大軍在旁呼應,以至于秦國內部有許多不同的聲音,而秦武王仍“不聽群臣父兄之議而攻宜陽”,結果“秦死傷者眾”、“三鼓之而卒不上”(可見秦軍已經怯戰(zhàn)),“五月而不能拔”,最終在秦武王“悉起兵,復使甘茂攻之”,才得到了“斬首六萬”,攻克宜陽的成果。而在此階段擔心楚國進兵,為此還割讓了一些土地給楚國,韓國也討好楚國。(秦拔宜陽,景翠果進兵。秦懼,遽效煮棗,韓氏果亦效重寶。景翠得城于秦,受寶于韓,而德東周。)為什么宜陽得到后非常有用呢?后來伊闕之戰(zhàn)的戰(zhàn)果其實就離不開宜陽方面的幫助。


此外,在南線作戰(zhàn)中,秦國也有進展,在前295年,秦國名將司馬錯由穰進攻襄城,威脅到了韓、魏的南翼,使得韓、魏進一步感受到秦國威脅,而韓國的宜陽“名曰縣,其實郡也?!卑凑铡吨袊鴼v代戰(zhàn)爭史》的說法:“(宜陽)包括新安澠池之崤函山地與其以東之伊洛地區(qū)也。在此地區(qū)中,西為崤函諸山,南有伊闕之山,東有嵩山山脈之轅轅諸山,北有黃河,形成一狹隘之險塞。其時韓都于新鄭,魏都于大梁,故此地區(qū)實為韓魏兩國西方之屏障,而為兩國守御必爭者也。”又說:“秦欲由中路以進人中原,必須控有崤函伊洛之區(qū)以出虎牢(今河南省氾水縣)。在此時期,秦雖控有函谷關,但黃河北岸之封陵(今山西省永濟縣之風陵渡口)與安邑,尚為魏國所據。又伊水以東之新城(今河南省洛陽縣南),亦為韓國所控有。因之必須擊破韓魏之軍,占有上述諸地,始能達成進入中原之目的。伊闕之戰(zhàn),即為秦與韓魏爭奪宜陽新城之要隘所引起之戰(zhàn)斗也。”那么這一系列戰(zhàn)役,都可以看作秦武王“車通三川,窺周室”戰(zhàn)略的延續(xù),至于為何不先攻占安邑一帶,可能是由于安邑是魏國的柱國,防御力量較強(安邑者,魏之柱國也),也可能和齊國的干涉有關(秦欲攻安邑,恐齊救之),其實秦國戰(zhàn)略的成功也離不開齊國的默許(下敘)

因此,韓國新城是必爭之地,也就是其被秦軍進攻,立刻引起魏、韓、周(估計也是不想秦國東出影響周室)的合縱,《史記·韓世家》記載:“使公孫喜率周、魏攻秦。秦敗我二十四萬,虜喜伊闕”,也就是韓釐王讓公孫喜率領二十四萬周、魏、韓軍進攻秦軍。上文的描述上任懷疑公孫喜是韓國將領,其實公孫喜為魏將,《史記·魏世家》云:“三年,佐韓攻秦,秦將白起敗我軍伊闕二十四萬。”又《史記·穰侯列傳》云:“虜魏將公孫喜”可見當時聯(lián)軍的主帥是魏國將領,又有西周的軍隊參與,可謂一時勁敵,而據《戰(zhàn)國策》記載范睢代秦昭襄王所言:“韓、魏相率,興兵甚眾,君所將之不能半之,而與戰(zhàn)之于伊闕,大破二國之軍,流血漂鹵,斬首二十四萬。韓、魏以故至今稱東藩。”可見當時白起所率領的軍隊不能到達韓魏聯(lián)軍數量的一半,但是最終取得了“斬首二十四萬”的戰(zhàn)果,極大地打擊了韓、魏兩國的主力部隊,此一戰(zhàn)就令韓魏兩國折服。

兩軍決戰(zhàn)地點為伊闕,《水經注》云:“當大禹疏龍門以通水,兩山相對,望之若闕,伊水歷其間,故謂之伊闕’,并謂‘今洛南猶謂之龍門也”可見當時伊闕的地點是左右傍著山地,而伊水從兩山中間流出,是典型的峽谷地形,正和趙奢所說的:“狹路相逢勇者勝”。又據《中國歷代戰(zhàn)爭史》記載說:“伊闕為山名,在洛陽之南,亦稱闕塞山或龍門山。兩山對峙,伊水流于中,望之若闕,故名。轅轅亦山名,在今河南省偃師縣鞏縣與登封縣三縣之間,為嵩山山脈之西支,一名嶺,山道峻險?!豆茏印さ貓D篇》稱:‘轅轅之險,謂路形若轅而又轅曲,緱氏東南有轅轅道是也。’《元和志》云:‘道路險阻,凡十二曲,將去復還,故曰轅轅。’本戰(zhàn)役中,秦將白起即以宜陽西部山地為根據,壓迫韓魏聯(lián)軍于伊闕與轅轅地區(qū)而殲滅之,即利用該區(qū)地形之險塞也?!笨梢姰敃r地勢狹隘,所以撤退頗為不利,軍隊只有向前推進,也就是“勇者勝”,加上秦國已經控制宜陽一帶作為有利基地,比之韓魏聯(lián)軍更為有利,從《中國歷史地圖集》的推測來看,可能是秦國從宜陽一帶派遣軍隊切斷了韓魏聯(lián)軍的后路,加之韓魏聯(lián)軍正面戰(zhàn)場作戰(zhàn)不利,最終以至于全軍進退不能,最終失敗。如果此論斷為真,那么宜陽的獲取實為伊闕之戰(zhàn)成功的關鍵因素之一。

那么聯(lián)軍既然人數較白起手上軍隊多,又是如何戰(zhàn)敗的呢?其實聯(lián)軍雖然數量眾多,但是卻人心不齊,此為白起所乘。據白起后來回憶說:“韓孤顧魏,不欲先用其眾。魏恃韓之銳,欲推以為鋒?!笨梢姰敃r聯(lián)軍正為韓國是否為先鋒而苦惱,魏軍考慮到韓軍的輕銳,想讓韓軍來作為前鋒。據策士偽造的蘇秦語錄中有:“韓卒之劍戟皆出於冥山、棠谿、墨陽、合賻、鄧師、宛馮、龍淵、太阿,皆陸斷牛馬,水截鵠雁,當敵則斬堅甲鐵幕,革抉簠芮,無不畢具。以韓卒之勇,被堅甲,蹠勁弩,帶利劍,一人當百,不足言也?!币簿褪琼n國軍隊不僅裝備精良,而且非常悍勇,憑借著韓國軍隊的悍勇甚至可以以一擋百,因此聯(lián)軍讓韓軍作為先鋒的主張無疑是有其道理的,然而此主意被拒,致使雙方貌合神離,為白起所乘。白起回憶說:“二軍爭便之力不同,是以臣得設疑兵,以待韓陣,專軍并銳,觸魏之不意。魏軍既敗,韓軍自潰,乘勝逐北,以是之故能立功?!币簿褪前灼饠[設疑兵來應對韓國的軍陣,讓其不敢輕舉妄動,然后集中秦軍的精銳部隊一起向魏國軍隊進發(fā),魏國軍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很快戰(zhàn)敗,等到魏軍戰(zhàn)敗,依靠魏軍的韓國軍隊自然崩潰,秦軍乘機追亡逐北,取得了巨大的勝利,據各種記載是“斬首二十四萬”。范睢代秦昭襄王稱:“韓、魏以故(指伊闕之戰(zhàn))至今稱東藩?!庇帧吨袊鴼v代戰(zhàn)爭史》也提到:“是役斬殺韓魏聯(lián)軍二十四萬,虜其將公孫喜,并即占領伊洛地區(qū)之韓地五城。韓魏精銳盡失,自此一蹶不振,各國因之震懼。秦之勢力入侵中原,遂成為不可悍御之勢?!笨梢姶藨?zhàn)之威力。
大背景下的伊闕之戰(zhàn)
如果從一個更大的視角考察伊闕之戰(zhàn),他的勝利是和當時的國際背景分不開的。之前孟嘗君合縱(前298年時),齊國名將匡章率領齊、魏、韓聯(lián)軍進攻函谷關,前后長達三年之久,最終破關,深入秦國腹地,秦國被迫求和,被迫歸還韓、魏兩國武遂、封陵以及附近的土地,從此讓秦國失去了黃河渡口,東進道路受阻。同時之前齊、魏、韓聯(lián)軍曾于垂沙之戰(zhàn)暴打楚國(前301年),殺楚相唐昧,加之秦國不斷打擊,楚國也衰落,而韓、魏國燕國得到楚國北部的宛、葉以北的土地,實力又所壯大。之后齊于權之戰(zhàn)中覆滅了燕國的三軍十萬之眾,殺二將,以至于燕國被東胡繼續(xù)襲擾(“覆三軍,殺二將”,“昔者齊、燕戰(zhàn)于桓之曲,燕不勝,十萬之眾盡。胡人襲燕樓煩數縣,取其牛馬”),一時可謂風光。

然而齊閔王看不到這些措施在戰(zhàn)略上的積極意義,反而認為齊國空勞師旅沒有獲取一分土地(所謂“宋不殘,淮北不得”,又拉攏趙國失?。?,同時期趙武靈王乘著齊國忙于對外戰(zhàn)爭滅亡了中山國,而宋國也奪取了楚國淮北的土地,加上田甲劫王事件,孟嘗君就出走了。前295年時,趙國趙武靈王被餓死,趙惠文王年幼,公子成和李兌專政,趙國失去了一代雄主。而就在當年,秦國罷免了趙惠文王所信任的樓緩(其實是趙人認為與秦連橫不利,于是主動想辦法的),改用外戚魏冉為相,而在前294年,齊閔也驅逐親魏大臣周最,改用秦國的五大夫呂禮為相(楊寬在其書《戰(zhàn)國史》寫道:“‘魏冉相秦,欲誅呂禮,禮出奔齊?!@樣的說法是錯誤的。秦五大夫呂禮并非出奔到齊國,是由于齊國要和秦結交而起用呂禮為相國的?!保┒氨甲吆峡v的孟嘗君出走到魏,之后成為魏昭王的相。如此,東方合縱局面瓦解,齊、秦反而走到了一起,秦國是為了能夠排除齊國的干擾攻略韓、魏的土地,而齊國則是把目光投向了宋國。在雙方表面合縱的基礎上,實際上還有一些貌合神離的因素限制著齊國對宋地的攻略以及秦國對韓魏兩國的攻略,所謂“齊將攻宋,而秦陰禁之”,“秦欲攻安邑,恐齊救之”,可見在這次雙方進攻上都有所保留,秦國沒有攻克近在咫尺的魏國舊都安邑,而齊閔王也沒有立刻吞滅宋國(只是奪取了淮北之地),都是擔心對方干擾之故。假設齊國也干預秦國進攻韓、魏的戰(zhàn)爭,三國合縱,恐怕當年破函谷關的故事就會重演,白起即使軍神無敵,也未必能夠戰(zhàn)勝合縱之師(觀其邯鄲之戰(zhàn)的言論自可知道),所以白起的勝利也是離不開這個大背景的。

雙方將帥之比較
梁朝史學家周興嗣在《千字文》里寫道:“起翦頗牧,用軍最精?!边@句話里面包含了白起、王翦、廉頗、李牧四個人,也被后人稱之為“戰(zhàn)國四大名將”而白起在這里放到了首位,可見其地位之重要,“用兵如韓白”是對將領指揮水平的最高評價。白起不僅在伊闕之戰(zhàn)中對韓魏聯(lián)軍采取分別擊破的方針,而且在華陽之戰(zhàn)中采取突擊戰(zhàn)術,八日趕到救援韓國,大破趙魏聯(lián)軍,斬首十三萬,又擊敗趙將賈偃,將其士卒二萬沉入黃河(乃與武安君及客卿胡陽救韓,八日而至,敗魏軍于華陽之下,走芒卯,虜三將,斬首十三萬。武安君又與趙將賈偃戰(zhàn),沈其卒二萬人于河。)之后又能夠在長平之戰(zhàn)中,采取奇兵和騎兵繞后來切斷趙軍的后路和糧道,將趙軍牢牢圍住,最終將其全部消滅。因此,指揮作戰(zhàn)的白起實在是當時戰(zhàn)國名將中最為頂尖的存在,可以“以寡擊眾,取勝如神”,公孫喜遇到如此對手,可謂不幸。
相比于戰(zhàn)果四大名將的后三者,白起攜帶有一種殺氣。據酈道元《水經注》記載:“昔白起攻楚,引西山長谷水,即是水也。舊堨去城百許里,水從城西灌城東,入注為淵,今熨斗陂是也。水潰城東北角,百姓隨水流,死于城東者數十萬,城東皆臭,因名其陂為臭池。”可見白起進攻楚國時就因為采取水攻一口氣淹死了數十萬楚國無辜百姓。后來華陽之戰(zhàn)時,白起擊敗趙軍,“沉其卒二萬人于河中”,也就是將趙國二萬士卒捆住手腳沉入黃河。以及后來長平之戰(zhàn)趙卒投降,白起又稱:“前秦已拔上黨,上黨民不樂為秦而歸趙。趙卒反覆。非盡殺之,恐為亂”意思是如果不把這些不樂意為秦民的上黨民眾和趙國降卒殺掉,恐怕他們會作亂,于是“挾詐而盡阬殺之,遺其小者二百四十人歸趙?!币簿褪菍⑺氖f趙卒(或許包括上黨地區(qū)的民眾)都坑殺了,《戰(zhàn)國策》記載策士偽為蘇代之言稱白起“誅屠四十余萬之眾,流血成川,沸聲若雷,使秦業(yè)帝”,可見白起的手段殘忍。然而白起死前又說:“我固當死。長平之戰(zhàn),趙卒降者數十萬人,我詐而盡阬之,是足以死?!笨梢姲灼鹚狼耙矊ψ约旱男袨橛兴此?。因此華陽之戰(zhàn)中公孫喜最終死亡,雖然史書稱其被虜,但是或許被俘虜后遭到虐待或者被殺俘是相當可能的,但是仍存在爭議。
再看公孫喜是何人?《韓非子·說林》中有公孫喜的故事,“公孫弘斷發(fā)而為越王騎,公孫喜使人絕之曰:‘吾不與子為昆弟矣?!珜O弘曰:‘我斷發(fā),子斷頸而為人用兵,我將謂之何?’周南之戰(zhàn),公孫喜死焉?!币驗樵降貐^(qū)的人“斷發(fā)文身”,而公孫弘要去成為越王的騎士,自然要效仿越人“斷發(fā)”,而被公孫喜鄙視,派人告知斷絕關系,而公孫弘則反唇相譏說:“我斷發(fā)去做越王的騎士,但是你斷他人的頸來為別人用兵,我又應該這么評價呢?”后來周南之戰(zhàn),公孫喜果然死了。由此可見,雖然各處都說公孫喜是被活抓了,但是這場戰(zhàn)役下來,公孫喜可能還是死亡了。但是確實如此嗎?其實《史記·魏世家》還有一段記載,“三十年,無忌歸魏,率五國兵攻秦,敗之河外,走蒙驁。魏太子增質於秦,秦怒,欲囚魏太子增?;驗樵鲋^秦王曰:‘公孫喜固謂魏相曰:“請以魏疾擊秦,秦王怒,必囚增。魏王又怒,擊秦,秦必傷”。今王囚增,是喜之計中也。故不若貴增而合魏,以疑之於齊、韓?!啬酥乖??!睆倪@個記載來看,當時前247年,信陵君五國攻秦,擊敗秦將蒙驁,這時候秦國想要把在魏國做人質的太子增殺掉,然后有人替太子說話,提到公孫喜當時勸說魏相要繼續(xù)進攻,以此來惹怒秦國囚禁太子增,從而讓魏王繼續(xù)下定決心攻秦。那么公孫喜還是存在于魏安釐王年間,那么公孫喜又似乎沒有死在伊闕之戰(zhàn),今已不可考。

而公孫喜又非趙括之紙上談兵之輩,而是有實際戰(zhàn)績的,根據史書記載,“(秦昭襄王)八年(前299年,其實當為六年,即前301年),使將軍羋戎攻楚,取新市。齊使章子,魏使公孫喜,韓使暴鳶共攻楚方城,取唐眛?!彼^齊、韓、魏三國聯(lián)軍,其中都是各國的優(yōu)秀將領(匡章有擊敗秦軍、五十天滅燕、攻破函谷關的戰(zhàn)績;而是暴鳶后被韓國派去救援魏國,因此戰(zhàn)敗逃走,但也可以看出是韓國重將),公孫衍在垂沙之戰(zhàn)中有過作戰(zhàn)經驗,而且戰(zhàn)勝,但是其主要的軍隊謀劃卻是匡章所為,根據《呂氏春秋》記載:“齊令章子將而與韓魏攻荊,荊令唐篾將而應之。軍相當,六月而不戰(zhàn)。齊令周最趣章子急戰(zhàn),其辭甚刻……與荊人夾沘水而軍。章子令人視水可絕者,荊人射之,水不可得近。有芻水旁者,告齊候者曰:‘水淺深易知。荊人所盛守,盡其淺者也;所簡守,皆其深者也。’候者載芻者,與見章子。章子甚喜,因練卒以夜奄荊人之所盛守,果殺唐篾。章子可謂知將分矣?!笨梢姰敃r軍隊指揮、實際的關鍵都和公孫喜無關,因此,很難說公孫喜在其中有多大作為,如此將領確實難以與白起匹敵。
伊闕之戰(zhàn)的后續(xù)
白起取得了伊闕之戰(zhàn)的勝利后,連拔五城,白起遷為國尉,之后又“涉河取韓安邑以東至乾河”一帶地方,之后并沒有停止征伐的步伐。而同時與魏、韓合縱的東周王朝頗為害怕。《戰(zhàn)國策》記載:“犀武敗于伊闕,周君之魏求救,魏王以上黨之急辭之。”可見當時周君甚至親自入魏求救,而周君回來時,看到“梁囿”(池苑)非常喜歡,在綦母恢的建議下,魏昭王出于擔心周“以國事秦”,于是許諾派遣三萬人幫助周師戍守,而且把“梁囿”送給了周君,此外,周君還派遣周足前往秦國求好,同時魏王也派公孫衍前往議和,而綦母恢又教他說:“不要多割地”,無論議和成不成都對他自己有利。不過從結果來看,最終秦國還是繼續(xù)進攻韓、魏兩國。白起因功升為大良造,前292年,白起攻取魏國的垣,之后又歸還,同年又攻克“魏”(山西芮城北),而次年滅蜀名將左更司馬錯攻取魏國的“軹”和“鄧”,又攻克韓國的宛,前290年秦攻取魏國的垣、蒲阪,又克河雍,并且魏國割讓河東四百里的土地,韓國進獻武遂到平陽兩旁的二百里地,就此損失慘重。

這場戰(zhàn)役也影響了楚國的外交策略,之前由于秦國囚禁楚懷王,并且讓楚懷王死在秦國,“秦歸其喪于楚。楚人皆憐之,如悲親戚。諸侯由是不直秦。秦楚絕。”可見楚懷王這件事,使得楚人憐憫楚懷王,很可能痛恨秦國,又是使得諸侯對秦觀感非常差,秦楚也從此斷絕外交關系,如果秦、楚敵對,是不利于秦國繼續(xù)東出的,也不利于當時宣太后、魏冉等人作為楚人爭取外援。然而,伊闕之戰(zhàn)改變了這一切,秦昭襄王給當時的楚頃襄王寫了一封信,提到:“楚倍秦,秦且率諸侯伐楚,爭一旦之命。愿王之飭士卒,得一樂戰(zhàn)?!睍胖械耐{之意不言而喻,楚頃襄王對此非常擔心,最終竟然決定又和秦國交好,于是在次年,楚頃襄王從秦國方面迎接新婦,秦楚兩國又重歸于好。司馬光對此評論道:“甚哉!秦之無道也!殺其父而劫其子;楚之不競也,忍其父而婚其仇!嗚呼!楚之君誠得其道,臣誠得其人,秦雖強,烏得陵之哉!善乎荀卿論之曰:‘夫道,善用之則百里之地可以獨立,不善用之則楚六千里而為仇人役?!嗜酥鞑粍盏玫蓝鴱V有其勢,是其所以危也?!笨梢娺@件事意外結局對人的沖擊之大。

此外,韓、魏兩國也有其他主意,在前288年,魏昭王將葛孽、陰成獻給趙惠文王作為養(yǎng)邑,而把河陽、故密兩地獻給了奉陽君的兒子作為封邑,魏國投入了趙國陣營,此外,韓魏兩國國君“北面而朝奉陽君于邯鄲”,楊寬指出:“當是趙相李兌會同魏相田文率領魏昭王、韓成陽君在邯鄲朝見趙惠文王,并獻河陽、姑密作為李兌之子的封邑。”為后來局勢的演化做好伏筆(也即是秦國謀劃齊、秦二帝并立,一起裹挾諸侯討伐趙國)。而同時期進攻宋國的齊閔王則順利地獲得了宋國新攻占的淮北之地,愈發(fā)靠近燕昭王和蘇秦給他謀劃好的那條滅亡道路。但是在當時的戰(zhàn)國背景下,我們還看不到未來的勝利者,看起來趙國胡服騎射,滅了中山國,然后又得到韓、魏的認可,隱隱有成為合縱主力的前景,秦國東出之勢如旭日東升,不可阻攔,而齊國又是老牌強國,贏得了燕國的歸附,之前合縱對付各方無往不利,又有吞滅宋國的野心……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歷史的奧秘正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