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三羨三 第三十三章 兩處閑愁

第三十三章 兩處閑愁
深山遠客,寒鐘寂寥,庭院水榭錯落間,但見白衣成群,拾階而上,轉瞬便隱入了霧靄山嵐的幻夢之中。
姑蘇藍氏,雅正端方,三千家規(guī)教養(yǎng)出來的門生弟子也確實是循矩知禮的。
恰如此時,唐三、魏嬰和云深一行提前來了云深不知處,聽學雖還有幾日才開始,但眼下一應住所安置,卻已經(jīng)事先安排妥當。
一眾人等被卷云紋抹額的藍氏弟子引著,在伽藍的云霧山水之間穿梭,不久便入了云深所在的精舍安置下來。
想當然,魏無羨自然是與他家三哥住在一間的。
原本,云深自是安排著魏嬰與江澄師兄弟同舍,但現(xiàn)今來了唐三,江少主也不知是不是真被自家父親交代過什么,主動尋了云深之人言明原由,將魏嬰房間的另一個位置騰給了唐三。
魏無羨和唐三兩人,從氣度到拜帖,都與云夢不同。
手掌大的名帖雖底襯著蓮枝花絡的九瓣蓮,貼名之上卻是筆力蒼勁的“隱世唐門”四字。
不是“昊天”,而是“唐門”。
唐三是有自己的考量在的——
魏嬰所在的此方玄正年間,并無所謂“昊天”一脈的威名。昊天錘作為斗羅最強器武魂,大陸第一宗昊天宗門的象征,門檻之高、修行之不易,數(shù)量之稀少,即便是在斗羅大陸上也是極其罕見的;
唐三雖也以此為榮,以他的父親昊天斗羅唐昊為榮,但他卻并未有以此為名的打算。
一來,他在斗羅時并非昊天弟子,自小隨著父親長大,也并未接受過昊天宗門的培養(yǎng)。除卻昊天直系的武魂,他唯一擅長的亂披風錘法也只是父親所教,除此之外別無其他關聯(lián);
二來,大約也是心中最后的一點堅持在作祟,唐三思及自己在斗羅時還尚未與昊天宗正面牽扯上關系,中間隔著當年父母陳年的舊事,他心底對宗門的所在還心緒復雜;
因此,此方在去見了江楓眠夫婦順便討要拜帖之時,被人提到隱世之名,他便報上了“唐門”的名號。
——以己“唐”之姓,他唐三,會竭盡全力護得珍視之人周全。
只不過......
與唐三料想有差的是,他畢竟是斗羅異世來人,雖七年前四處奔走探尋知曉了許多仙門百家之事,但一些細枝末節(jié)的體會上,卻仍是很難與此方世界世家之人感同身受。
唐三并不知——
自數(shù)百年前宗門零落、世家崛起以來,隱世一類的存在,在世家眼中便成了不可輕易得罪和招惹的代名詞。
當世修行尊劍道至上,除異類,摒他途,可以尋得的破舊古籍中記載到的璀璨宗門、萬法歸宗的修煉盛景,往往不被人正視,直言都是野史書冊,妖言惑眾,現(xiàn)今已至于劍修之外,幾難見得他道之人游走于世。
且看那清河聶氏以刀道修入仙門,雖是因刀、劍相近,但也時常被人背地里暗諷其先祖屠夫的身份,嘲其非正統(tǒng)所在,如此以來輾轉了百年,方才勉強站穩(wěn)了仙門五大世家之一的身份。
當初宗門傳世之時的其他門人大能、奇絕異士,死的死傷的傷,余留下來的高深之流也大多幾無后人,而這些有幸幸存者,礙于俗世滯礙,世家打壓和流言之苦,自那時起便大多都隱去深山遠漠,匿入江河湖海。
歲月輪轉間,也有一些不滿世家作為的仙門中人選擇歸隱山林,不問百家事,如此,便令這所謂避世的存在顯得愈發(fā)高深莫測了起來。
這般過去數(shù)百年光陰,世家根深蒂固,隱世便也漸成傳聞。
不過,世人淪于蹉跎,易被迷惑。但一手促成此番景象的仙門世家,多年以來倒也未曾懈怠,他們仍深知隱世之下的深不可測,諸如抱山散人之輩的門徒弟子,偶有出世也都名極一時,個個不容小覷,可見一斑。
因此,且不論是忌憚還是覬覦,在世家高層眼中,隱世之流入俗,一旦得遇,探究之余,還須謹慎待之,不可輕易得罪。
畢竟,沒人知曉隱世而來的這些入俗之輩是否與曾經(jīng)的宗門之流有所交集?也不清楚當初璀璨宗門零落后有沒有留下什么好東西,更不知當年那番盛景之下,會否真的還隱遁著什么擁有驚天之能的奇寶、能人。
這些彎彎繞繞,大多是仙門世家常年身居高位的面孔下不為人知的密辛,不曾流于外界,唐三當初也未曾探尋至廝。
然,即便事先未知,唐三在經(jīng)歷殺戮之都與月軒教導后,卻也是對人心之險惡深有體會的。
他雖才剛蘇醒、方脫出冥王殿不久,但自蓮花塢見了江氏宗主夫婦,又馬不停蹄千里疾馳趕來姑蘇,一路之上與人相交,江楓眠與江澄等世家之人對待自己的態(tài)度,也多少讓他心思沉了兩分。
仙門百家比之他料想中的反應要更大,福兮禍兮?
——被藍氏之人引著前往精舍落榻的路上,青年任由身旁的魏嬰拽住自己的胳膊不撒手,在耳邊吵吵鬧鬧地“三哥、三哥”喚個沒完。
給人一一暖聲回應的同時,唐三心下也是百轉千回,劍眉幾不可察的顰蹙之間,刀削斧鑿的側顏線條都深刻了幾分,竟是愈發(fā)俊朗莫測了。
因著一心二用,向來心思細膩、體察入微的青年這次卻沒有發(fā)現(xiàn),身旁緊拽自己的少年歡欣雀躍下隱隱涌動的復雜神色。
在唐三看來——
如果是只他獨身一人,他是并不喜矚目的。
惹人注目,便意味著標靶般的存在;
萬眾矚目與千夫所指,有時候也可以是同一件事情。
但是,與魏嬰一起,因著這個人的存在,唐三卻又覺得,受人注意也好。
有了一個妥當、有實力的身份為他這一身的魂力作掩護,他自是可以光明正大站到明面上來,行動更自如。
為了讓魏嬰更快活逍遙是其一,便于迎接他的小家伙命定的冥王試煉則是其二;
身份無虞,他也可以更加名正言順地護著人。
就算隨之而來的還有潛藏的危險和探究的目光,但總歸也有他唐三站在小家伙的身前,那些惡意他都吸引了來一一解決便是,他的阿嬰自是能夠更自在、更安全些,毋需被這些庸人所擾。
——也是念及此,在蓮花塢與江氏夫婦深談以后,以防進出云深有礙,唐三這才向人多討要了兩份拜帖,更是在魏嬰那一份上添上了自己的名字。
江楓眠、虞紫鳶夫婦有意與他交好,魏嬰在夷陵駐守也對其多有助益,為他修書一封傳訊云深添上一個聽學名額,這當然不是難事;
更兼之他與魏嬰這外露的身份.....能吸引得隱世之人慕名前往云深聽學,唐三也篤定了循規(guī)蹈矩的姑蘇也不會無情推拒此事。
因此,告別云夢兩人后,唐三交代好藍銀王長老返回夷陵,自己便幾乎是星夜疾馳,用出八蛛矛日夜消耗著魂力不停歇,終于與魏嬰等一行同時趕到了云深不知處。
山門的僵持多少是耽誤了時間,云夢一行十數(shù)人等安排好精舍落榻,便也是將將入夜了。
各自分別前,唐三自乾坤袋中摸出一封書信,頂著一旁魏無羨鼓鼓的腮幫,他喊住了江澄和江厭離,將落款“阿澄、阿離”的信箋遞給了兩人,望著驚奇之色外露的江氏兩姐弟,唐三搖搖頭淡笑不語。
之后,一眾人等各自回房修整安置,閉上房門,一路緊挽著唐三手臂的魏無羨立時繃不住在外矜持的姿態(tài),轉頭狠狠圈住了身前人的腰身。
猝不及防,沉穩(wěn)如唐三也免不得怔住,垂首看腰間多出來抱得自己死緊的小家伙,霎時軟下眸光,抬臂也回抱住懷里人。
“三哥,三哥....三哥!”低著頭將整張俊俏的臉埋進唐三胸膛,魏無羨一聲一聲地喚,一下一下小動物似的哼唧磨蹭。
沒多時,少年的嗓音從甜甜的依賴逐漸哽咽喑啞,唐三聽著心頭一跳,終于覺察到懷中人情緒不對,正欲將魏嬰捧起身來時,卻被胸前埋首之人悶聲傳出的一句感嘆的囈語頓住。
“你真的出來了......”
唐三將伸的指節(jié)微僵,垂眸睫羽輕顫,瑞鳳眼里深沉的思慮斷了線。
他這才恍然,覺著自己的確是遲鈍了,細想便知。
這是——他的身體實實在在脫離冥王殿、痊愈以后,見到魏無羨的第一面?。?/p>
從蓮花塢一路星夜不停,只顧著要盡快趕到魏嬰的身邊,好為他遮擋住世家的探究,常年待在歲月無數(shù)的療愈空間內,唐三對自己沉眠的七年感官上仍是沒能有魏無羨那般的深刻。
脫出草繭離開夷陵,再到來到魏嬰的身邊,他覺著習以為常;
卻不想,他的阿嬰盼望著他完好無虞歸來的這一天,已是七載有余。
唐三本來想著,之前提前幻化出實體也有些時日,需要適應的也該適應了。
沒想到的是.......
面若冠玉的青年鳳眸柔光似水,一手箍著懷里埋首之人細窄的腰身,微微躬身將魏嬰的俊臉抬手捧起。
魏無羨內心里的慶幸大抵只有他自己才知曉,抬首的少年眼眶微紅,襯得那雙桃花眼愈發(fā)狹長精致,他并非動情感傷,只眸光中盈上了一層淺薄的水色,在入夜的燭臺火光下瑩潤得仿佛盛滿了星光。
少年向來都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拿得起放得下,行得正坐得端,只唯獨在對著唐三的事情上容易情緒萬千,變得不像自己。
過往的七年間,魏無羨總以為,這些偶爾矯情的小情緒和不自然的小心悸,是他對這個人極度眷戀和牽掛的緣故;
直到數(shù)月前,那人自萬千光點星輝中凝成實體,從他記憶的深淵血色里突破重圍,卷發(fā)微揚,眉目如畫,唇角彎彎地席地坐在他的旁側。
然后,那人探身而來,與心頭無數(shù)盛放的春光一同降臨,給了他一個日思夜想的擁抱。
自那時起,魏無羨便明白,那些從七年前開始便想不明白的東西,從鼓噪的心跳,悸動的指尖,到挪不開的視線,躲不掉的溫暖......答案到底為何。
說來慚愧,他向來自詡天資聰慧,更是以此為傲,卻居然花了七年的時間,才意識到這件事情。
不過——
只要想明白了,他魏嬰魏無羨,便從不躲閃退卻,從不迷茫動搖。
“三哥,你身體都痊愈了?”
驚喜見到心悅之人的歡欣堪堪退去,魏無羨很快便反應過來,現(xiàn)時他見到的這個,是唐三真實脫離了療愈后的身體!
一想到這一點,魏嬰心頭一跳,反應過來立馬抬首,順從著唐三捧住他的動作,俊臉抬首灼灼地對上青年的視線,語帶憂慮,“毒都解了?身體那些傷都好了嗎?”
“都好......”
“我來看看!”唐三正欲回話,狠狠圈住人的少年卻自己不安分地動起手來。
魏無羨一點都不見外,從兩人親密的擁抱里魚一樣竄出來,拽住人推搡著來到床榻前,唐三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便被人按坐下來。
劍眉微蹙的少年人凜著桃花眼,站在床前垂首湊近,兩只手扒拉著拽開唐三的衣襟,一把就欲將身前人云緞外衫的一側扯開,豪放的動作間露出了某人底襯的雪白里衣,和若隱若現(xiàn)的精瘦鎖骨。
“阿嬰,我都沒事了,還是不.....”
唐三被魏嬰出人意料的動作驚了一瞬,下意識地抬臂想拉住少年亂動的爪子,卻被那人靈活地躲開,手上動作不停,嘴里嘟嘟囔囔的,“三哥你別亂動,你當初的傷口還都是我和長老爺爺包扎的,我最清楚了!”
“我自己看了才放心!”
聽到身前人這么說,唐三神色一軟,又想起了這人七年來的種種,心緒復雜。他吶吶著張了張嘴,半抬的手終是放下,沒繼續(xù)阻著人。
雖然他總覺得好像哪里不太對勁,但對魏嬰的深厚信任依舊在心底占據(jù)了上風,俊美的青年人坐在榻前僵住身體,抿緊薄唇后沒再反抗,只腦袋側了側,覺著兩頰似是有幾分不自然的微熱,有些不明原由。
唐三難得的走神沒被魏無羨發(fā)現(xiàn),少年雖行事大膽,卻是確確實實的心上憂慮。
端坐在床榻前的青年依舊是幻化時的一襲云鍛,內里是素色不染的雪白里衣。唯一不同的,只在斜領、袖口處多了黛色的霜青紋路,繪的是與魏無羨身上的墨袍相近的枝絡草植。
只魏嬰和唐三自己才知道,那是極致伸展開的藍銀之皇的姿態(tài)。
沒了半側外衫,唐三素色的里衣露了出來,魏嬰垂瞼睫羽顫了顫,手上的動作,連同鼻息間的呼吸都不自覺放輕。
他翻開青年的右襟,男人曲線精致的鎖骨,連同整個右半邊肩膀線條落入眼底。
魏無羨無比清楚地記著這人七年前身上處處傷痕的慘烈;
其中最是令他觸目驚心的,便是唐三右側肩胛的貫穿傷痕。
那時的他畢竟才年方八歲,受到的沖擊不小。那處肩胛的傷口應是與什么兇狠獸類戰(zhàn)斗留下的,撕裂的爪痕還有入骨貫穿前后肩胛的血洞,就連年長如藍銀王長老,在得見之時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藍銀皇血脈強大的自愈力,與后續(xù)戰(zhàn)斗中反復撕裂又恢復造成的二次傷害......那時候的唐三整整昏迷了一天,他們?yōu)樗幚韨谥畷r才發(fā)現(xiàn),這人凌厲果決、面不改色的戰(zhàn)斗之下,一襲幽藍衣袍暗色深沉,每一層衣物都浸著血的痛楚,濕淋淋得能夠擰出每一寸血肉的悲鳴。
回憶至此,魏無羨桃花眸眼尾微紅,心尖針扎的泛疼,他凜著眉眼細細地瞧——
那人精瘦漂亮的鎖骨似半節(jié)舒展的翼,延展過去肩骨之處,那里不再是七年前那般觸目不忍的血洞,已然長好的肌理白皙細致,只余下傷痕邊緣的淺色印記,淡到快要沒入皮肉,已是痊愈無虞。
只可能也是唐三在療愈空間中時間與外界不同步,傷愈之處比之肩胛的其他地方膚色還要更粉白些,但這無疑讓魏嬰繃緊的心緩下了幾分。
長吁了口氣的魏無羨唇角揚了揚,眉眼里的凜然也消去了兩分,他幫唐三套上扯下的右側里衣邊襟,外衫卻沒去管,又去搗鼓青年左側的里衣袖子,想去看另一邊的劍傷痕跡。
自顧自埋頭折騰的某人絲毫沒有注意,被他左右鼓搗的唐三一直僵著身子,已經(jīng)抿著嘴閉眼,很久沒出聲反應了。
魏無羨撩開這人被一頓操作弄亂的外衫,左右開弓,看完右邊又去拽下左邊,完全沒注意到自己都快將這人的外衣整件除下了。
唐三本闔著眸,心想眼不見便不會太過不自在,便放縱著魏嬰任他去看自己的傷口,覺著這樣能夠讓他家不安的小家伙更加放心也是好的——
卻不想閉著眼感官上反倒是更敏銳了,僵住的身子似是緊繃的弦,而在身上瞧著傷痕的人動作卻似是愈發(fā)的豪放不羈起來!
感覺到外衣要墜不墜,要不是腰間封帶箍系著,怕是更為不妙。愈發(fā)覺得不對勁的青年人輕顫眼睫,終于還是有些沒忍住,覺得哪哪兒都不太自在,猶豫著開口,“那個.....阿嬰啊....”,眉目如畫的俊美青年從來沉穩(wěn)溫和,行事從容,眼下也是鮮少有地面露不自在,兩頰的微紅逐漸蔓延到了脖頸,淺淡的緋色在細致白皙的膚色上尤為明顯。
他睜眼低下視線,卻撞上身前蹙著眼眉、專注動作的少年臉龐,見那人低垂的桃花眼里澄澈清亮的憂慮和在意,唐三胸腔里軟乎乎的悸動情緒在發(fā)酵。
青年暗自唾棄著自己太過敏感,更是不忍駁了自家小家伙的一番拳拳關懷,便再一次收住了嘴,薄唇抿緊著瑞鳳眼撇開視線,僵硬的身子努力放松下來,深吸了口氣。
只不過——或許,某冰清玉潔唐三少到底還是話本看得少了吧?
專心致志的魏無羨撇開了青年的兩側外衫,在作勢想要撩開看某人左臂劍傷的時候,忽覺身前這人勁腰上系緊的腰封頗為礙事,少年聳聳鼻子不滿,正欲伸手也去拽封帶的一字結,卻在真的要動手的時候堪堪想起來......這好像有些不太好。
一直心無旁騖的少年極漂亮的桃花眸眼皮跳了跳,心頭后知后覺地升起了什么奇怪的情緒。
魏嬰垂眸掃了眼,低垂的清亮黑眸霎時瞠大——
就算沒抬頭對上唐三的神情,但光是入目之下,身前這人被自己一頓瞎折騰弄得不堪入目的衣衫,外衫墜在腰封之上,只套著兩邊手臂的袖口掛在腰身,身形清瘦的青年衣物之下的身體肌理分明、線條流暢漂亮,素色雪白里衣掛上了右側邊襟,左側又被他撩開了一角......
魏嬰嘴角抽了抽,幾乎是立時便紅了耳根,手上扒拉人左邊衣袖的動作都放慢了兩拍。
自詡臉皮厚的少年難得真心生起了幾分尷尬情緒,卻又鬼機靈的墨眸锃亮,魏無羨悄悄抬瞼飛快瞄了眼他家三哥的神色。只見清俊逼人的青年也是難得一見的臉色微紅,鳳眸半闔,似也是不太自在,又不好伸手阻止他的樣子。
思及此,某人心底暗蠢蠢的小心思竄上眉梢,不動聲色地繼續(xù)手上的動作,再去瞧人左臂的劍傷。
適才沒分神留意,眼下存了兩分別樣心思去瞧,魏無羨眼眸閃亮,頂著緋色的耳尖也不挪開眼,好似一點都沒不好意思。
七年前與溫若寒一戰(zhàn),那不經(jīng)意間劃傷的左臂劍傷開口其實并不深,比之唐三當時身上的其他傷口可謂微不足道。但卻也正是這么一個小口子,讓他即時整條左臂動彈不得,僵若頑石。
萬毒不侵的藍銀皇直系卻被這異世的一種劍毒侵入至此,這不可謂不令人心驚;
而當初溫若寒那番“是毒也不是毒”的回答,初聽覺得似是而非,但這七年藍銀王探查而來,卻又的確是有跡可循。
這些事情,唐三也是脫出冥王殿,在與長老深談之后方才得知。
七年的時間太長,很多情報一時之間還沒能歸整了解清楚,唐三趕路來姑蘇的這些時日,他與藍銀王之間的傳訊往來也仍密切持續(xù)著,未曾中斷過。
本來趕到魏嬰身邊,趁著聽學尚未開始的這幾日,也是想和魏嬰好好談談,卻不想這第一晚,卻......
唐三抿著唇呼吸沉了沉,察覺魏嬰伸手觸了觸自己左臂的劍傷痕跡,不自覺還是繃緊了身體。
也不知這些年他家的小家伙怎生得如此不羈做派,他只一個不留神,魏嬰竟伸手拽住了他腰帶的一字結使了使勁,唐三一驚,驀地睜開眼,見那人屈膝攀上床榻來正與他腰間的封帶較著勁,一忍再忍終于還是沒能忍住,抬臂圈住了某人細瘦的手腕,阻止了這人繼續(xù)亂動。
“那個......阿嬰,我的傷真的都已經(jīng)痊愈了!”
“.....連左肩的都無礙了,其他的就不用看了?!?/p>
桃花眼閃閃的少年挑起眼尾眨眨,止住手上的動作,他抬首對上唐三篤定又存著幾分不自在的視線,嘴里仍不放心地問:“真的都沒事了嗎?三哥不能騙我?!?/p>
“真的!”唐三連連點頭,瑞鳳眸中強加的正色都要滿溢出來,他松開魏嬰的手腕,趕忙扶著那人站好。
魏嬰撇撇嘴似也是真的被說服了,主動松開了手上緊拽的衣襟,俊美青年立時在榻前端正腰板,迅速拉起兩側墜下的外衫套上肩頭,動作可謂行云流水,唇角卻還不忘掛上如常的暖笑哄人,“三哥幾時欺騙過阿嬰,真的都沒事了!不用看了。”
“好吧,阿嬰相信三哥!”
眼梢明媚的魏公子掛上無霾的笑靨,蹭過去坐到唐三床榻的旁側拽住人,不動聲色地談起了其他的話題。
“三哥,剛才你拿給江澄的信是哪來的呀?”
“哦,我正要和阿嬰你說這件事——這幾日,我去了蓮花塢見江宗主和虞夫人。他們......”
姑蘇云深,天光沒入黛瓦高墻,長夜漫漫
別離后的促膝長談,正是時候。
只是,月夜清輝下,總是有人輕愁難掩。
正比如:
暗地里,面若冠玉的青年擰著劍眉在心里發(fā)愁——
唐三想著,自家十五年紀的小家伙還涉世不深,不懂得人與人相處間這許多彎彎繞繞,他這個做三哥的還是得多留意些,得尋個時間與這孩子說道說道,以后別對著其他人如此豪放行事了。
同樣的,另一邊的背地里,豐神俊朗的魏公子也在心底里發(fā)愁——
魏無羨想著,自家三哥過了二十生辰卻還這般純情,以往不知是過得什么苦行僧的修行日子,被他尋著這么個關心的由頭就任由人上下其手,他得找個時間好好和他家三哥聊聊,讓他留意些相處有別,也探探這人對自己的口風才好。
嗯......這大抵就是,一處相思,兩處閑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