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蘭，赫爾辛基附近，無名漁村。

　　西蒙已經(jīng)不記得，現(xiàn)在到底是幾月份了，對于一個十多歲的孩子來說，要在沒有日歷的情況下記住日期實在有些強人所難。也許已經(jīng)臨近圣誕節(jié)了？但今年的氣候極其反常，雪竟然一直沒有下，以至于地面上經(jīng)年累下的積雪都薄了不少，沒有一點兒臨近圣誕的樣子。

　　而大人們，本來也沒有什么心思再去討論圣誕節(jié)了。

　　自從那些被稱為“厄普西隆”的家伙，出現(xiàn)在世界各地之后，就再也沒有人想要關注圣誕節(jié)了，因為有許許多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們?nèi)ゲ傩?，甚至連西蒙也被要求參加放哨，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拄著一支比自己個子還高、比自己年齡還老的莫辛·納甘步槍，在村口站崗放哨。事實上，他并不知道“厄普西隆”是群什么樣的家伙，他甚至時常記不住那個復雜的讀音。他只知道，既然這幫家伙打過來了，就得把他們打出去。爺爺總是說，芬蘭人一直是這樣，瑞典人打來了，就把瑞典人打回去；蘇聯(lián)紅軍來了，就把蘇聯(lián)人打回去。

　　他并不知道，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這個小漁村，是僅存的、尚未被心靈控制的世界角落之一了。

　　但今天的情況，有些超出西蒙的理解。他看到蘇俄紅軍來了，并一槍打斷了他們通訊車上的天線，差點引起一場交火，但換來的卻是爺爺?shù)囊魂嚭浅?，村里的游擊隊并沒有把俄國人打回去，甚至還跑去迎接了他們呢。最后，他只能理解為，這回俄國人并不是“打”過來的，所以也沒必要將他們“打回去”。

　　就在西蒙負責放哨的那間小平房里，風塵仆仆的庫可夫和雷澤諾夫分立左右，將房間中心讓給了魯比克和酒鬼。他倆是帶著魯比克從北非趕來的，多虧魯比克還掌握著天蝎組織的秘密走私航線，這一行人得以偽裝成天蝎組織的散兵，通過北大西洋－北海－波羅的海的漫長航行而來到芬蘭；至于酒鬼，則是從摩爾曼斯克港趕來的NKVD代表。

　　酒鬼把那個密碼箱提上了桌面，鄭重地將它打開：左邊，第二個暗格，用來核驗“魔方”正身的指紋/虹膜掃描儀，這便是藍帽子生前最記掛的囑托了。

　　“手指……眼睛……核驗通過，魔方同志，歡迎回來！”酒鬼迅速完成了指紋和虹膜核驗。

　　魯比克跟他握了握手：“在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和‘藍帽子’同志單線聯(lián)系的。聽說他犧牲了，我真擔心自己要倒霉呢?！?/p>

　　酒鬼把密碼箱收了起來：“頭兒總會把所有事都安排好?！?/p>

　　雷澤諾夫和庫可夫，像看西洋景一樣看著那技術先進的指紋/虹膜掃描儀：“如果你們把正事兒辦完了，咱們還是先吃飯吧。本地的芬蘭游擊隊愿意與我們合作并提供食宿，為了對抗尤里，所有反抗力量都漸漸團結(jié)起來了?！?/p>

　　得到酒鬼的許可示意后，庫可夫把門拉開，對等候在外頭的游擊隊員們說道：“我們完事了……這村子里有吃的沒？有酒的沒？”

　　游擊隊的首領老西蒙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卷鱈魚干：“馬上就開飯。我的妻子用鱈魚干給你們占了一卦，是個吉兆?？磥砝厦右膊⒉豢偸且粺o是處，這票買賣我們跟著干，你們要的拉普蘭地圖也已經(jīng)搞來了。”

　　庫可夫接過那卷神奇的鱈魚干，把它們丟進了正在燒水的湯鍋里：“很美妙，但我覺得還是把它們吃掉比較好?！?/p>

　　趁著兩位上校和芬蘭人閑扯，魯比克把酒鬼拉到了一邊：“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

　　酒鬼點點頭：“都拉來了，那玩意把車艙都給熏臭了！你要那些惡心的東西究竟想干嘛？”

　　“用來做‘手術’?！濒敱瓤酥M莫如深地說，“如果你要回去復命，就把我運來的資料一塊帶回去，那是中國人在智能控制方面的研究成果，應該可以運用在沃爾科夫或契特卡伊身上。另外，告訴將軍同志，我們已經(jīng)到位了，隨時可以聽候調(diào)遣?！?/p>

　　幾分鐘后，炊煙已經(jīng)升起來了。雷澤諾夫端著一飯盒的鱈魚湯，邊吃邊在村子周邊巡視，即使是在吃飯的時候，他也閑不下來，想要多熟悉一下這里的新地形。為了方便他與本地人的交流、以免發(fā)生誤會沖突，隨隊的芬蘭語翻譯也只得捧著飯盒跟在他背后晃悠。

　　“喂，小子，你在這兒干嗎？”雷澤諾夫看到小西蒙正在村口探頭探腦，背上仍舊是那枝長如棍的老步槍，“靠鐵準星的老步槍就能一發(fā)打斷我們的天線，你真是個可塑之材啊，一定也干掉過厄普西隆人吧？要不要跟我混？我是雷澤諾夫，從不輕易收徒的?！?/p>

　　通過翻譯明白了雷澤諾夫的意思后，西蒙答道：“開槍，是為了芬蘭，不是為了你們。爺爺說，以前他就是這樣打你們蘇聯(lián)紅軍的。”表情和語氣純潔無害得讓雷澤諾夫抓狂。

　　“死孩子……”雷澤諾夫一臉晦氣地領著翻譯走開了。

　　目送著雷澤諾夫的背影消失在木屋后面，并確信再沒有人注意到自己了，西蒙緊了緊槍帶，向村外的一片皚皚走去。

 

　　半小時后……

　　“老毛子，快說他到底去哪兒了？你是最后一個見到小西蒙的人，一定是你把他拐走了！”村里的游擊隊員一臉暴怒。

　　雷澤諾夫同樣沒有好聲色：“老子拐那死孩子干嗎？拐去釣魚嗎？”

　　“都消停會兒吧?！币粋€蒼老沉穩(wěn)的聲音從當中截了一句，音調(diào)不高，但充滿威嚴，游擊隊員馬上就緘口了，雷澤諾夫便也不好再發(fā)作。兩人一齊看向倚在門框上的老西蒙。

　　老頭兒抽了口煙：“報務員說，藏在草垛里的備用舊電臺和兩塊電池也不見了，西蒙一定是上山去了。那小子向來是個倔種。”

　　雷澤諾夫正在思考，“山上”到底藏著什么樣的寶貝，卻被一陣對講機里的呼叫聲打斷了思緒：“上校，我是魯比克，最好叫大家到谷倉‘手術室’來，我有驚喜給你們看！另外，趕快定位最近的飛機場、搞幾架飛機來，我們可以去支援將軍同志了！”

 

　　如果把北極圈比作一環(huán)寒寂的深淵，那么以“不凍港”而著稱的摩爾曼斯克，就是深淵中唯一一眼可以通向人間的井口。在深淵中經(jīng)歷了艱難跋涉后，將軍同志的艦隊終于攀上了這眼井口，獲得了短暫的喘息。在跨越北極圈的旅程中，遠征者們幾乎燒掉了所有不必要的東西，來保證船上的供暖系統(tǒng)能夠持續(xù)運作，但低溫和冰雪還是造成了多艘戰(zhàn)艦的引擎停轉(zhuǎn)，同時有大批海員被凍寒或海浪所吞噬，它們和他們永遠留在了無盡的冰封之下。航行在北冰洋的唯一好處，恐怕就是艦隊終于遠離了亞太地區(qū)的磁場共振影響，得以有效地與魯比克那支隊伍保持通訊。

　　港口中的無數(shù)建筑物，都被改造成了情報或通訊機構(gòu)。淹沒在這無數(shù)情報室的其中一間之內(nèi)，加加林正盯著拉普蘭地區(qū)的軍事地圖出神。與上一次看到時相比，它已經(jīng)發(fā)生了極大改觀，更多新發(fā)現(xiàn)的敵方設施，被精細地加注在了上頭。

　　之前賦予給兩艘火箭的“一號”和“二號”稱謂被取消了，代之以更加個性化的暗語代號“格爾達”和“加伊”。除此之外，還有三處新發(fā)現(xiàn)的大型設施被加注在了地圖上，它們的代號分別是“白雪皇后”“魔鏡”和“玫瑰夫人”。根據(jù)地圖邊角上的注解，認識到它們的“真身”時，加加林才意識到，這些代號起得有多么貼切。

　　衛(wèi)星圖象上，目標“白雪皇后”對應著一臺戰(zhàn)略打擊設施，它有著厚重的圓頂和底座，第一眼看到它會令人聯(lián)想到古堡，但受到那個代號的影響，加加林卻感覺那就像是一頂碩大王冠，端放在了白雪皇后的寶匣上，那險不可攀的絕壁雪嶺，就是她無上的王座。注解文字顯示，它被情報部門稱為“心靈支配儀”。

　　目標“魔鏡”則令人十分熟悉，那是一座鐵幕裝置，坐落在同樣險峻閉塞的冰峰之巔，與心靈支配儀遙遙相對。情報部門注解道，它在持續(xù)地為‘白雪皇后’提供鐵幕力場保護。

　　“白雪皇后”和“魔鏡” 形成了一套攻守兼?zhèn)涞膽?zhàn)略體系，宛若一對危險而誘人的寶藏，但相比起來，真正使加加林感到不知所措的，是遺世獨立于更北部的“玫瑰夫人”，那真是一朵黑暗中的“奇花”，它的衛(wèi)星照片上，是圓弧狀的角翼、成排的舷窗以及占地極廣的主艙，盛放成一架巨形飛碟的圓潤輪廓——加加林對這個完全陌生的事物產(chǎn)生不出任何聯(lián)想，他甚至懷疑，情報部門是不是錯把某部科幻電影的劇照給調(diào)出來了。鑒于這巨若要塞的玩意，現(xiàn)在安靜地停在雪崖上，加加林很懷疑這大碟子是否真能飛起來。

　　看到注解文字時，加加林總算對它的威脅產(chǎn)生了直觀印象，上頭這樣寫道：“‘伊利卡拉’空中要塞，同型號裝備曾在厄軍攻克倫敦要塞的戰(zhàn)役中發(fā)揮關鍵作用。”

　　一想到曾讓蘇維埃聯(lián)軍折戟的倫敦城，加加林便感到不寒而栗，而這種武器卻摧毀了堅不可摧的倫敦，在它的效用范圍之內(nèi)，根本沒有任何交戰(zhàn)的機會！唯一讓加加林感到安慰的是，注解文段的最后還附上了這樣一句：“玫瑰夫人”處于大修期間，暫時無法投入作戰(zhàn)。

　　加加林正試圖把這可怕的武器，與那雍容的代號聯(lián)系起來，一片噪響便打斷了他的思緒——不，這種聲音不能稱之為噪響，噪響是雜入主旋律的“附屬品”，但這片動靜已經(jīng)主宰了一切。聽到它時，加加林腦中只冒出一句話：摩爾曼斯克醒過來了！

　　幾乎是在同時，情報室的訊道里傳來了緊急調(diào)令：“呼叫阿列克謝耶維奇.加加林同志，請立即前往指揮部報到。重復一遍，請阿列克謝耶維奇.加加林同志立刻來指揮部報到！”

 

　　那是坦克的動靜！確切地說，是坦克集群的動靜。

　　加加林跑出情報室，才看到了這場鋼鐵大交響的演奏者們，盡管那些“犀?！笔街鲬?zhàn)坦克已經(jīng)按照戰(zhàn)斗隊形隔開了相當?shù)拈g距，但加加林仍然感到難以形容的大和多，它們的陣形從眼前一直蔓延到遙遠的海岸邊。

　　加加林很是驚訝，歷經(jīng)重損的蘇俄紅軍，居然還能集結(jié)起這么多坦克；但一想到，這已經(jīng)是當年席卷歐陸的紅流所剩下的最后一支裝甲集群了，他又感到這支陣列實在太少了。

　　在調(diào)令的催促之下，加加林竟闖到坦克集群中去了，他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它們是從這陰暗天空中砸落的一片滾雷，是從老鼠面前奔騰而過的犀群！車長們靠在炮塔外，就像哥薩克斜倚在自己的馬背上一樣，氣沖沖或醉醺醺地沖自己大罵，讓自己趕快從他們的前進方向上滾開去。更讓加加林感到焦慮的，是他們眾口一詞的吶喊：“莫斯科！”“快走??！我們到莫斯科去！”

　　從這些吶喊聲中，加加林聽到的可不是英勇豪邁，而是魯莽和愚蠢——一頭撞到環(huán)衛(wèi)著莫斯科的重兵防線上去，無疑是把紅軍最后的力量白白葬送掉！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他們不按照將軍同志的計劃去進攻拉普蘭？

　　這時，一片比坦克高大得多、比天空陰沉得多的影子罩住了他，他回頭，看到機動建設指揮車正在自己背后緩緩剎住。

　　到指揮部去報到？指揮部不就是這輛基地車么？

　　果然，車載擴音器里傳來了將軍同志的聲音：“是加加林同志么？快上車，我們都在等您。”

　　一攀進車艙，加加林便看到將軍同志站在主窗后面，目不轉(zhuǎn)睛地直視著遠方：“加加林同志，您的家人還好嗎？”

　　當然好！入港之后，加加林得到了一次特批的假期，好去和避難在此地的家人團聚，親愛的她，可愛的她們，就像在和平的日子里一樣迎接著自己的歸來……正是為了她們，加加林才整夜地熬在情報室里，想為這場至關重要的戰(zhàn)役投入最大力量；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他必須把將軍同志的決策糾正回來。

　　“將軍同志，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主力部隊要去進攻莫斯科？我們不管拉普蘭了嗎？”加加林質(zhì)問道。

 　　“去莫斯科有什么好稀奇的嗎？我們要去莫斯科早就不是什么新聞了，連厄普西隆部隊里的狂獸人都知道，我們想回到紅場去搞閱兵?！睂④娡境领o地答道，“另外，拉普蘭省方面的隱蔽突襲行動出了點狀況，我們建立的前哨站暴露了……”

 

　　拉普蘭省南部，蘇軍秘密前哨站。

　　“呼叫總部，呼叫總部，這是‘盒子01’在前哨站進行報告，我們必須撤退！”自稱為“盒子01”的，是一名動員兵，他站在前哨站的中央，看著槍火在夜幕之后爆燃成一團越來越劇烈的殺伐。視覺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槍聲、吼聲、哀號聲，聲音標示著他所要面對的敵人，從各個方向刺攝著他的心魄。

　　“‘盒子01’，你們務必守住前哨站，支援馬上就到！”

　　“這不可能！你根本不知道這兒的狀況！”盒子一號聲嘶力竭地沖對講機喊道，近在咫尺的黑暗之中，傳來的是戰(zhàn)友們更加聲嘶力竭的慘叫。

　　“‘盒子’同志，我們已經(jīng)丟掉了太多土地，現(xiàn)在，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們的領土，拜托你守住它?！币粋€沉靜的聲音出現(xiàn)在訊道里，盒子01聽出，這竟是將軍同志的聲音——將軍同志“彼得大帝”號甲板上，對著遠東冰架說出那句“我要去莫斯科”時，已經(jīng)有太多人記住了那個獨特的聲音。

　　在聽到那句“委托”的一瞬間，盒子01從心底里感受到，自己不可能撤退了。幾乎是在他下定決心的同時，最后一名戰(zhàn)友凌空飛摔到面前，掙扎著滿身的撕裂和瘀傷。

　　盒子01愣了一下，隨后攥緊沖鋒槍，對著前方的黑暗咽了下唾沫：“最討厭當步兵了，一點兒人身安全都沒有……”

　　含混一團的夜色，猛然向前突出、猙獰成一張野獸般的面孔——第一頭狂獸人吼叫著沖到近前來了。盒子01徒勞地發(fā)著無法壓過對方的吼聲，沖上前去對著那張獸臉開火，在打出第十一發(fā)子彈的時候，便被狂獸人一拳攥住。看到夜色、雪地和狂獸人的臂膊在自己面前交替飛旋，盒子01知道戰(zhàn)友們是怎么受傷和死去的了。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在半空中越轉(zhuǎn)越快，飛輪成一道死亡的螺旋……

　　那道死亡螺旋，在加速到半途時生生剎住了，盒子01重重地摔到了雪地上，很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受到致命傷，再看向那頭狂獸人時，只見它已經(jīng)仰倒在地，一道魁壯的黑影弓背于上，正撕咬著它的咽喉，并不時發(fā)出犬科動物撕咬時的低呼聲——絕不可能有第二條狗能咬死狂獸人了，只有“鐵狗”契特卡伊能做到！

　　契特卡伊從不單獨出動，想到這一點，盒子01連忙向四周巡視，果然，他看到那道與“鐵狗”共同進退的高大身影，矗在自己背后掄開了磁爆槍的黯光，沃爾科夫用粗壯的嗓門對他說：“辛苦了，士兵！”

　　盒子01保持著這個僵硬的姿勢坐倒在雪地上，在幾分鐘內(nèi)看著沃爾科夫和鐵狗將那群狂獸人“撞”出了前哨站，更多動員兵從自己身邊走過、衛(wèi)戍到那些已經(jīng)殘破的哨位上。直到一輛“斯大林之拳”式機動建設車從身邊駛進哨站時，他才回過神來，前去查看之前那名被飛摔到面前的戰(zhàn)友。

　　“盒子02，你還沒死呢？”盒子01有些驚訝地看著那名傷員仍在掙命。

　　“都是些皮外傷，”盒子02居然還能掙扎著自己坐起來，“咱們裝甲兵的命是鐵打的！”

　　眼看著盒子02被“拖”往后方接受治療，盒子01不禁有些黯然，他們曾是一支“犀?！碧箍塑嚱M的車長和炮長，但部隊連遭敗績，如今竟被分派到步兵連隊里來湊數(shù)了，不知還有多少經(jīng)驗豐富的裝甲兵像這樣被白白“透支”掉。

　　與此同時，在前哨站外，沃爾科夫剛剛把最后一頭狂獸人電成焦炭。契特卡伊在死去的“獵物”身邊來回轉(zhuǎn)圈，并搖著尾巴向主人作出一副請功的姿態(tài)。

　　“將軍同志，您不是說契特卡伊接受了中國科技的升級嗎？可究竟是哪個混蛋給我的狗兒做了那種所謂的‘升級’？”沃爾科夫罵罵咧咧起來，“您說升級會讓它變聰明，可它看起來跟普通的寵物狗一樣蠢！”

　　“你總會看到‘鐵狗’的聰明之處?！睂④娡驹谟嵉览锖喍檀鸬溃扒吧谡厩闆r如何？”

　　沃爾科夫看了看哨站周圍，一片夜色如此靜謐，冰雪封凍了一切?？僧斔蜷_這副半機械身軀中加裝的無線電訊號感應器時，卻發(fā)現(xiàn)，一點訊號，百點訊號……成千的訊號在無線電空間中閃爍著，像是敵人們的餓眼從各個方向逼近。

　　“很不好，將軍同志，”沃爾科夫警惕地向前哨站退了兩步，“這里的情況很不好！”

 

　　在這片“夜之?！钡谋税?，在被蘇軍代稱為“加伊”的2號火箭發(fā)射臺中，駐守拉普蘭省的厄軍地區(qū)防衛(wèi)官，正對著訊道做出與沃爾科夫相類似的表述：“長官大人，這里的情況很不好！我們發(fā)現(xiàn)了紅軍的蹤跡，他們似乎在南部建立了一座前哨站?！?/p>

　　進行匯報的同時，這位地區(qū)防衛(wèi)官偷眼看了一下作戰(zhàn)地圖，大片的紅色，正從摩爾曼斯克港涌出，南下向莫斯科方向沖去，大批紫色的友鄰部隊正插到橫亙在這兩座重城之間的防線上，準備邀擊和絞殺紅色俄國最后的有生力量。在莫斯科以北和蘇軍決戰(zhàn)，已經(jīng)是一個眾所周知的新聞了，而且所有人都對這一戰(zhàn)的勝利信心滿滿。

　　但相對地，其他方向的防衛(wèi)力量也就削弱了，因此地區(qū)防衛(wèi)官對自己這一畝三分地的安全感便受到了極大打擊。他更擔心，統(tǒng)轄著拉普蘭宇航灣的那位大人，會把注意力投入到莫斯科方向，而對自己的求助置之不理。

　　說到“那位大人”，他和鄰近幾個戰(zhàn)區(qū)的防衛(wèi)官都未曾見過其真容，在心靈波通訊的過程中，也無由聽取其聲音。他們只能在相互交流時，依靠猜測來描摹其形象，猜測的結(jié)果卻莫衷一是，少得可憐的兩點共識是：一，“那位大人”決不會是大名鼎鼎的異教大人，也不會是新近在中國戰(zhàn)場打出名頭的信徒大人；二，“那位大人”是一位女性，在歷次領受的作戰(zhàn)或建設布署之中，幾位地區(qū)防衛(wèi)官們都能從那細膩到精致的行事風格中，揣摩到獨屬于女性的縝密心思，因而，他們在背地里也習慣于用一個簡單的“她”來稱呼那位神秘的上司。

　　終于，拉普蘭防衛(wèi)官感受到了那個熟悉的心靈波信號，“她”從未知的遠方發(fā)來了指令：“戴上‘棋手’頭盔。”

　　拉普蘭防衛(wèi)官感受到了一種受寵若驚的震動，這條指令意味著，“她”不僅沒有輕視此地的防務，反而要親自主導指揮——所謂“棋手”頭盔，其實是一種心靈波傳輸裝置，由上鏈和下鏈兩處終端組成一套完成的設備，上鏈端使用者，將能夠把心靈意識介入到下鏈端使用者的大腦中，也就是說，“她”打算“借用”自己的大腦進行實時戰(zhàn)場指揮了，這種宛如身臨前線的“代入式”指揮，遠比“她”待在自己的基地里進行遠程遙控指揮更為有效?！捌迨帧鳖^盔的另一個含義是，一旦戴上它，你就成為上鏈者的一枚棋子了。

　　“棋手”頭盔啟動了，在那一刻之后，防衛(wèi)官的自我意識暫時消失了，“她”的意識進入了這顆大腦。拉普蘭戰(zhàn)場，也隨之幻化成一片棋局出現(xiàn)在了“她”面前。

　　在這盤棋局中，蘇軍所執(zhí)的無疑是黑子，從他們的出現(xiàn)到建立前哨站的意圖，都隱藏在黑暗中捉摸不透。思量再三后，“她”執(zhí)起了自己的白子走下第一著：調(diào)集兵力保持對前哨站的進攻。奕棋講究“金角銀邊草肚皮”，那偏居戰(zhàn)場一隅的前哨站，就是這盤棋的“金角”，“她”決定把這一角奪下來，斷絕那一小撮蘇軍發(fā)展擴大的前路。

 

　　厄軍裝甲縱隊出發(fā)了，拖出了一路的油煙與黑雪。盡管縱隊中占主力的“鞭撻者”坦克和蓋特防空戰(zhàn)車，在其它各國的主力戰(zhàn)車面前都是上不得臺面的輕型貨色，但厄軍裝甲兵們?nèi)匀粚Υ舜瓮粨粜判氖?，在他們的印象中，自己要對付的，不過是龜縮在前哨站里的一小群步兵而已。

　　這支裝甲縱隊，以北部山區(qū)營地為出發(fā)陣地，中途將經(jīng)過一座補給基地，而補給基地南面，便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的蘇軍前哨站。于路無阻，只有機械和油料混合摩擦發(fā)出轟鳴，己方的疊陣連營從道路兩邊掠過，映襯著寒林積雪。很快，頭車駕駛員便能看到補給基地的輪廓在夜色中隱隱顯形了。

　　這也正是他們受到第一輪阻擊的時候。

　　頭車車長看到一束密集而耀眼的磁爆電光，斜刺里扎進縱隊，將隊中的一輛“鞭撻者”擊癱在原地。那正是一處狹窄的雪谷隘口，癱殘的車體將前、后兩截人馬完全隔開，厄軍戰(zhàn)車紛紛在變故中進行警戒開火，在空洞的主炮焰尾和密集的機炮光焰之中，頭車車長看到一道黑影從原野中竄出，生生鉆開一輛蓋特戰(zhàn)車的裝甲并咬進了車艙。在火光映襯下，他看到那似乎是一條巨犬的輪廓，但內(nèi)心卻強烈抑制著“狗咬坦克”的荒誕想法，竭力說服自己，那一定是一只恐怖機器人，自己不過是被炮火晃花了眼。很快，“她”的命令直接發(fā)到了車艙里，更是迫使車長無暇去管顧那條“怪狗”了：“不要被伏擊打斷！保持沖擊力，全速開進補給基地！”

　　縱隊中靠后的戰(zhàn)車，紛紛從兩側(cè)離開隊列線，前出到與頭車平齊的位置，訓練有素地變換成一道橫陣向補給基地壓去。頭車車長的腦子還沒有轉(zhuǎn)過彎來，他命令駕駛員開足馬力沖進基地去，他的潛意識里仍然認為，沖進補給基地就能獲得喘息。

　　帶著這樣的錯誤念頭，頭車率先扎進了鐵火交橫的惡斗場。

　　頭車車長在駛進補給基地時，幾乎被激烈的交火沖花了眼，奮激不息的壓制、突擊、狙殺、燒夷，像一廊用火藥和血肉繪成的長畫，隨著履帶滾進而不斷在他面前劃過、展覽。補給基地里為數(shù)不多的衛(wèi)兵，依托著建筑進行微弱反擊，蘇軍步兵們則護衛(wèi)著自己的工程師，進攻和奪取著一座又一座補給設施。戰(zhàn)斗在厄普西隆軍隊自以為安全的地方打響，提前了整整一座補給基地的距離，他們甚至連蘇軍前哨站的邊都還沒有摸到便已經(jīng)卷進激戰(zhàn)了。

　　“停車！快停車！”頭車車長突然大喊道，他看到，前方就是補給基地內(nèi)的戰(zhàn)車工廠——已經(jīng)被蘇軍工程師占領了，敞開的工廠大門后面，正竄出一只又一只的四足魅影，在這個對雙方而言都極端危急的時刻，蘇軍選擇了量產(chǎn)廉價但高效的恐怖機器人來填補戰(zhàn)損缺口。

　　這輛“鞭撻者”在急剎車中發(fā)出了刺耳的銳鳴，履帶在積雪上橫劃出長長的轍痕。裝填手在高危壓力之下爆發(fā)出了驚人的潛力，飛快地連裝了兩發(fā)炮彈，第一枚炮彈打斷了恐怖機器人的后肢，但第二發(fā)卻落空了，車長眼看著那只鋼鐵小瘸子扒住并咬穿了首上裝甲。在奮力爬出頂艙口時，他正好能聽到駕駛員被鐵螯扎穿軀體時的悶響。

　　剛剛滾落在雪地上，車長便抽出了防身手槍，卻不知道該對準那幾只恐怖機器人當中的哪一只。眼看它們的鐵螯離自己越來越近，車長卻發(fā)現(xiàn)，身邊的一切都開始扭曲破裂：那幾只恐怖機器人在破裂，像是被踩在腳下的蜘蛛一樣腿斷牙折；戰(zhàn)車工廠也在破裂，它的墻體上出現(xiàn)無數(shù)皸痕，就像在幾秒鐘內(nèi)迅速老化坍塌。最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也在“破裂”，破裂的不是自己的腦袋——他能摸到自己的天靈蓋仍然完好無損，破裂的是自己的意識——那是人類情感所不能及的大喜大怒，將自己的意識炙烤到比恒心內(nèi)核還要高的狂熱；那是沖破了天然神經(jīng)極限的絕懼絕憂，將自己的意識冷凍到比絕對零度還要低的幽寒！在狂幽交替的折磨之下，他的大腦和心臟不堪重負地擰結(jié)變形，將他葬入了心靈壓迫的陷阱之中，臨終前，他用仰滯在雪地上的雙眼，看到了那一團扭曲成深紫色的天空。

　　與此同時，在這團深紫卷云的上端，兩架運輸機剛剛飛凌戰(zhàn)場，它們先后扯起了一記劇烈的拉升，好避開那詭異而危險的“天象”。首機的機長按捺住狂跳的心臟，竭力把臉湊近主窗、向下俯瞰那難以描述的景象：這團紫云像巨龍一樣卷了下去，將補給基地內(nèi)的戰(zhàn)車工廠壓成了殘墟，同時被“壓”毀的，還有鏖戰(zhàn)在工廠周邊的蘇軍鐵蜘蛛和厄軍輕坦克，士兵們在它的威力范圍內(nèi)痛苦地抱頭死去。

　　“這是怎么回事？”機長心有余悸地用芬蘭話問道——他是漁村游擊隊中為數(shù)不多的“高技術人才”，在和平時期便是赫爾辛基國際機場的客機駕駛員，這兩架飛機，正是他引導蘇俄人從機場里搶來的。

　　協(xié)助他駕駛的蘇俄飛行員，用不純正的芬蘭話答道：“是情報里提到的‘白雪皇后’在發(fā)威。放心，心靈支配打擊波及不到空中，我們已經(jīng)到達指定位置了，快把機艙里的人丟出去！”

　　補給基地中的人們，正專注于眼前的搏命、或心靈支配打擊的威力，根本無暇抬頭去看那兩架低空盤旋的運輸機，更不用說那幾片像蒲公英一樣渺小飄零的降落傘了……

 

　　“趕快展開！我們必須把鐵蜘蛛的生產(chǎn)線重新建立起來！”索菲婭副官催促道。與以往不同的是，她再沒有待在安全的后方情報室里進行調(diào)度了，在軍隊中“各行各業(yè)”都人手緊缺的情況下，她主動申請到前線來建立戰(zhàn)場情報通訊。眼下，她正待在“斯大林之拳”機動建設車里，就在一分鐘前，她剛看到心靈波攻擊在距自己數(shù)百米外的補給基地降下，將拼盡眾多性命搶到的戰(zhàn)車工廠擊毀?，F(xiàn)在，這輛“斯大林之拳”是穩(wěn)固戰(zhàn)線的最后希望了，如果不能依靠它恢復鐵蜘蛛的生產(chǎn)，這場戰(zhàn)役必然會以我方被敵方優(yōu)勢兵力壓垮而告終，沃爾科夫和鐵狗在基地外圍截殺敵軍裝甲縱隊的努力也將變得毫無意義。

　　但建設車駕駛員的回答卻讓她抓狂：“我們找不到一塊平坦的土地進行展開！”

　　這種被稱為“斯大林之拳”的機動建設車，其實就是一輛簡化版的機動基地車，它展開后將成為一座戰(zhàn)車工廠，這相當于直接把戰(zhàn)車生產(chǎn)線開到了戰(zhàn)爭最前沿，使蘇軍得以在歷次戰(zhàn)線膠著之際，以最高的效率補充兵力、壓倒敵軍。在蘇俄紅軍強調(diào)機械化快速突擊的作戰(zhàn)思想指導下，紅軍高層甚至放棄了“國際標準T3級”主戰(zhàn)坦克的研發(fā)，將節(jié)省下來的經(jīng)費全部投入到了“斯大林之拳”項目中去，將其打造成了沒有武裝、卻凝聚著機動建設科技精髓的輔助性重器，這也正是尤里冒險將其盜走、并改造成厄軍基地車的原因。

　　可現(xiàn)在，“斯大林之拳”的優(yōu)勢卻變成了短板，補給基地以南盡是崎嶇坡地，而基地內(nèi)早已布滿了激戰(zhàn)后留下的殘骸，使得它找不到足夠?qū)挸ǖ耐恋卣归_成戰(zhàn)車工廠，重建生產(chǎn)線也就無從談起。車上的人們幾乎都要急瘋了，酒鬼已經(jīng)領著隨車的幾名NKVD情報員跳了下去，冒著交飛的流彈去進行土工作業(yè)，希冀將一處并不算太高的土坡鏟平，好辟出一方建設場。

　　一發(fā)炮彈在土坡附近炸響，硝煙之中，只剩下酒鬼的身形還在奮力刨坡，被彈片擊中的傷員們雖然還在掙扎著摳土，但產(chǎn)生的效力已經(jīng)聊勝于無了。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索菲婭被那些重復的念頭縈繞著，跳下車門向土坡那邊跑去，車上剩下的人員，都必須守在操縱設備的崗位上，只有她是“閑人”了，她要把進行土工作業(yè)的“勞動力”填補起來。

　　剛剛撿起被剛才那發(fā)炮擊震飛的半截工兵鏟，索菲婭便被一陣巨大的轟鳴懾在了原地，她微一側(cè)身，看到“鞭撻者”坦克尖削的正面從夜色中碾了出來——輕型坦克，畢竟還是坦克，在這么近的距離上，索菲婭覺得它是如此龐大。

　　索菲婭剛剛發(fā)出一聲驚叫，便看到大團煙霧在雪地中爆漲起來，將那輛坦克吞沒于后。她拎著半截工兵鏟，在不辯方向的濃重煙霧里茫然無措，她知道，“斯大林之拳”、刨土的酒鬼、以及那輛“鞭撻者”全都近在咫尺，可煙霧卻阻擋了一切視線，只有驟然劇烈起來的槍炮聲在暗幕之中鳴奏。

　　“鞭撻者”再次沖出濃霧時，她才終于辨清了方向。但還沒來得及跑開，她便發(fā)現(xiàn)，這輛輕坦克已經(jīng)殘得不成樣子了，歪斜的炮塔僅由中軸連接在車身上震顫雜響，宛若一頭脖頸盡碎、僅由脊柱骨支撐著頭顱的鋼鐵僵尸。

　　隨即，一個黑點落在了它的殘軀上，那朵爆焰將炮塔徹底“斬首”時，她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枚反坦克手雷，也可能是槍榴彈一類的玩意——究竟得是多么喪心病狂的設計者，才會研發(fā)出這種彈藥來？它的爆焰簡直就像一朵縮小版的核爆蘑菇云！一想到核子科技，索菲婭馬上沒來由地聞到了中國人的氣息，只有那群曾經(jīng)飽嘗火力孱弱之弊的苦哈哈，才做得出這種事來！

　　煙幕后面……真的是中國人來了！雖然她看到的，只是一排面目不清的人影，但那絕對是一副很“中國”的作派：她看到這些身影上顯眼的舊式大斗笠，以及罩在軀干上的、古中國武將式的盔甲，他們在煙霧中隱現(xiàn)，宛如氤氳在宣紙上的一揮水墨。

　　“來者何人？”索菲婭有些作怯地問道，在這股“中國氣息”的迎面勁吹之下，連措詞都變得文謅謅起來。

　　簡直跟想像中的氣氛一模一樣，帶頭的那位首領字句鏗鏘，念了一段仙風道骨的“咒”：“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

　　踏著那十四個漢字的步點，他們終于出現(xiàn)在索菲婭面前了，那一頂頂斗笠狀鎮(zhèn)流器之下，是一雙雙在鐵臉上泛紅光的電子眼，竟然是中國生產(chǎn)的半機械人原型機！大口徑重機槍像長劍一樣被他們橫掛在腰際，那是天蝎組織將他們劫走時，一并配發(fā)在“貨箱”里的武器；其中幾名半機械人還從軀干上開了個蓋兒口，從腹腔里掏出那種反坦克槍榴彈拋接把玩，倒像是暗器好手在把玩自己的飛刀或石子。

　　好在，很快便傳來了熟悉的俄語聲，將那種古典風骨和現(xiàn)代科技交雜成的不協(xié)調(diào)感沖散了：“鐵疙瘩，擺上架子了還！還不快去支援同志們！”

　　索菲婭看到一名技術員從濃霧背后沖出來，跳著高去拍那名半機械人首領的鐵斗笠，而那名首領受了如此“輕薄”，竟只是賭了一會兒氣，便順從地向弟兄們命令道：“羅剎蠻子大煞風景，眾弟兄休要與他計較，且隨我去殺盡禿首蠻夷為要！三連子，你帶白老六、七鹿兒、八大笑為第一哨，余眾隨我跟進！”

　　最讓索菲婭難以理解的是，那些文謅謅的古中國話，是被他體內(nèi)的機器線路翻譯成俄語后說出來的，簡直要讓語言學家抓狂。

　　眼看著那十四個“中國人”隨風而去，又在煙霧后留下一路槍鳴炸響、敵號我吼。而教訓他們的技術員則向索菲婭敬了個軍禮：“索菲婭同志，聞名已久了。我就是這幾個月來一直跟您通訊的‘魔方’。剛剛空降下來的就是我們……”

　　索菲婭未及搭話，又是兩個身影闖了過來，她總算見到了兩個老相識，來的是庫可夫和雷澤諾夫。庫可夫還不時從武裝帶上去摸煙霧彈，身邊這一大片煙幕正是他的杰作。

　　“別擋在這兒礙事兒，子彈無眼！”雷澤諾夫?qū)Ⅳ敱瓤撕退鞣茓I推到土坡邊，讓他們跟酒鬼一塊隱蔽起來。

　　“圣母咧，你怎么來了？”酒鬼驚喜地看著魯比克。

　　“飛過來的?！濒敱瓤苏f，“放心，那幫半機械人很快就會解決問題，雖然他們有點兒蠢，但打起架來很好使！”

　　索菲婭問道：“之前的報告說，這批半機械人原型機處于失控狀態(tài)，是在EMP束縛之下才運到芬蘭來的，你把控制問題解決了嗎？”

　　“多虧了酒鬼把這些寶貝送到漁村來了。將軍同志是個有遠見的人，它們一直被放在冰庫里嚴加儲藏，所以還沒有失去生物活性?！濒敱瓤藦尼t(yī)療箱里拿出了一根粗大如繩的筋狀物，索菲婭和酒鬼都能聞到那股濃烈的腥味。

　　“拿開！”索菲婭連忙躲遠了些，“這是什么鬼東西？”

　　“巨型烏賊的腦神經(jīng)樣本，去接頭的時候，這小子特意要我把它們帶上?！本乒砟笾亲诱f。

　　“我把它植入到半機械人的腦子里了……別這么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在天蝎組織臥底期間，我可是拉什迪的親傳大弟子，也算是個資深的機械大師和半機械人專家呢。唉，說了你們也不明白。”魯比克一邊把那些腦神經(jīng)樣本放回醫(yī)療箱，一邊掏出了兩份文件，像看著詩詞華章一樣審視著。

 

關于半機械士兵原型機思維邏輯控制缺陷的研究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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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單位用于測試半機械技術的“志愿者”，皆為歷次戰(zhàn)斗中治愈無望之重傷兵，生命體征不強，生物腦電波信號亦極微弱。已確認在試驗過程中出現(xiàn)的一系列失控問題均與此有關。

　　通過對蘇軍“沃爾科夫”及“契特卡伊”兩臺機體的研究解析，發(fā)現(xiàn)半機械生物的思維邏輯，由生物腦電波及機械電子信號共同完成控制。本批原型機的生物電波過弱，電子屬性強于生物屬性的失衡以及行為失控。

　　以下批次未出現(xiàn)失控現(xiàn)象：批次004；

　　以下批次失控現(xiàn)象嚴重：批次001，批次002，批次003，批次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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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軍新疆離心機基地

科研任務日志

第5208期（絕密　內(nèi)參）

 

巨型烏賊標本解剖成果大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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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活性腦神經(jīng)標本的測試得出了驚人結(jié)果?？梢源_信，心靈部門已對該變異物種進行了基因改造，使其腦神經(jīng)同時具有了生物神經(jīng)與電子線纜的特性，以便高效地接受心靈波指令或電磁波指令。

　　D－009號腦神經(jīng)標本對生物電波的響應度：94%

　　D－009號腦神經(jīng)標本對電流信號的響應度：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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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寶石海洋機械研究所

希爾紹夫海洋生物研究所

俄羅斯無線電子技術集團KRET

內(nèi)務人民委員部NKVD

聯(lián)合撰寫

 

　　魯比克滿意地將兩份文件放回去，通過兼具生物和電子屬性的巨型烏賊腦神經(jīng)，把半機械人原型機的控制機制平衡重新建立起來，這正是他了解到各方研究成果之后所得出的解決方案。為此他將漁村中最大的谷倉作為手術室，完成了對十四臺半機械人的全部改造。

　　“總之，雖然中國戰(zhàn)役失敗了，但這些半機械人，已經(jīng)歸將軍同志指揮了。唯一出的一點兒紕漏是，我沒有時間給那些半機械人編寫完整的情感控制程序了，只好找了幾部論述中國俠義文化的學術著作輸?shù)剿麄償?shù)據(jù)庫里去，作為他們的情感判斷依據(jù)，結(jié)果現(xiàn)在這幫家伙全變得神神叨叨的。也許我應該改用《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十分鐘后，科研基地終于歸于平靜，紅軍戰(zhàn)士們踩著遍地殘骸，站在了屬于自己的戰(zhàn)場之上。

　　“將軍同志，按照您的命令，我們已經(jīng)奪占了科研基地，正準備分派兵力進行防守?！彼鞣茓I報告道，看著圍繞在身邊的英雄們，以及那十四名半機械人，她產(chǎn)生了極可靠的安全感。

　　“不要死守，保持進攻態(tài)勢。”將軍同志的命令讓她為之一愣。

　　“將軍同志，我們的兵力極其有限，雖然俄羅斯所有的英雄都集結(jié)到這里來了，但仍然不足以撼動絕對優(yōu)勢的敵軍陣地?！彼鞣茓I提醒道。

　　將軍同志解釋道：“同志們，突然性是我們最大的優(yōu)勢，敵人現(xiàn)在搞不清我們究竟往拉普蘭派了多少兵力，我們必須像孔雀開屏一樣把羽毛張得盡可能開，讓敵人產(chǎn)生我軍體量巨大的錯覺，他們才不敢輕易貿(mào)進；一旦我們產(chǎn)生半點防守或撤退的怯意，對方馬上就會發(fā)現(xiàn)我們兵力不足，只是在虛張聲勢，他們會馬上集結(jié)重兵再次猛攻。

　　你們要做的，不是攻入敵軍陣地，而是在補給基地外圍進行持續(xù)的機動襲擾，營造出積極進攻的跡象，才能讓拉普蘭守軍產(chǎn)生誤判?！?/p>

　　索菲婭看了身邊的英雄們一圈，將軍同志的意思，已經(jīng)傳達得很明白了。

　　沃爾科夫把磁爆槍往頸上一扛：“我和契特卡伊去北邊，那里有一片開闊地，適合敵軍裝甲部隊展開，只有我倆才能擋得住?！?/p>

　　雷澤諾夫斜抱著狙擊槍，搶了個“探花”：“我和庫可夫去西邊，西邊針葉林密布，最適合隱蔽起來打冷槍了?！?/p>

　　魯比克連忙接道：“我和‘中國人’去東邊。”

　　半機械士兵們不滿道：“讓我兄弟一十四人共當一面，忒也瞧不起人了！”

　　魯比克習慣性地往最近一人的斗笠上拍了一下：“少廢話，你們是服從命令的軍人，不是江湖人！”

 

　　“她”面對著逐漸混亂的棋局，有些不知所措。

　　“金角”肯定是奪不下來，對面那片“黑棋”以驚人的速度攻城略地，自己已經(jīng)調(diào)動了一次心靈支配打擊，仍然沒有阻止他們對補給基地的進攻，對方大有拿下“銀邊”、攻進“草肚皮”的趨勢。更讓人頭痛的是，他們先發(fā)制人奪下來的那座補給基地，堪稱整個戰(zhàn)局的棋眼：拉普蘭戰(zhàn)區(qū)的主要干道像蛛網(wǎng)一樣在那里聯(lián)結(jié)匯聚。站在這個原點上，往西北方向可以到達第一座火箭發(fā)射基地，正北則是“伊利卡拉”空中要塞接受維修的重工基地，往東是一大片崎嶇險峻的山區(qū)，心靈支配儀、鐵幕裝置和第二座火箭發(fā)射基地都散布在其間。如果蘇軍想要繼續(xù)進攻，它將是最理想的出擊陣地。

　　而前線戰(zhàn)報還在不斷送來，蘇軍沒有絲毫罷手的跡象，他們依托著補給基地四面出擊，與周邊巡哨的零星部隊發(fā)生了一連串交火，進攻欲望極其強烈。

　　“她”看了看戰(zhàn)略地圖，蘇軍主力暫時消失在了科拉半島腹地，那一片廣大的無人區(qū)提供了絕好庇護，使他們難以被常規(guī)手段偵測到，各戰(zhàn)區(qū)經(jīng)過推演后得出一致結(jié)果，他們下一次將會出現(xiàn)在列寧格勒附近。這意味著，拉普蘭方向的戰(zhàn)事還有很大余裕，自己沒必要迎著對方的兵鋒去輕出貿(mào)進，大可等待其他方向的眾多部隊消滅掉俄軍主力，這支孤懸在拉普蘭省的部隊自然會因失去后援而主動退卻。

　　不如，轉(zhuǎn)為守勢吧？只要等到北部重工基地里的“伊利卡拉”完成維修，這支蘇軍部隊就會變得不值一提，空中要塞會像掃灰塵一樣將他們一掃而空。

　　“各陣地聽命，收縮部隊轉(zhuǎn)入防守，留下少量前哨，監(jiān)視補給基地中紅軍的動向即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