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要自己選，自己走

英國倫敦，朗伯斯區(qū)

?????? 一朵羈旅中的烏云從天邊飄來，它走過面前的城市，悄悄流下自己的汗水。

?????? 又下雨了。

?????? 倫敦是個氣候濕潤的城市，一年四季溫和宜人。但就是雨水很足，只要條件允許，即使烈日當(dāng)空，頭頂?shù)脑撇室矔⑾赂柿?。剛開始只是一星半點(diǎn)，匆匆路過的行人只覺得頭頂有細(xì)小的水滴落下。但是僅僅過了一小會兒，牛毛細(xì)雨就變得急切起來，由“沙沙”聲變成了“嘩嘩”聲。橋上，街道上，路燈上，還有房頂上，都被濺起了一層白霧。雨滴點(diǎn)在河面上，升起一朵皇冠，向四面八方擴(kuò)散成一個完美的圓，然后被浪花撫去，歸于平靜，周而復(fù)始。

?????? 行人們紛紛撐起了雨傘?！班剜亍钡拈_傘聲此起彼伏，和四處留痕的雨落聲相映成趣。不時地有汽車路過街上，留下幾道從他處裹挾至此的泥漿。隨著雨水的不斷充足，地上的泥痕也被漸漸沖散，整座倫敦城再無一處干燥之地。

?????? 一輛黑色出租車從路的一端出現(xiàn)，它行至此處，緩緩?fù)Ｔ诹寺愤?。車上象征門鎖的小桿被頂出一段，清冷的風(fēng)灌進(jìn)了車廂內(nèi)，一條裹著黑絲的玉人腿從半開的車門里伸出。這只腳踏在了微濕的地面上，黑色的高跟皮鞋向后一蹬，腿從彎曲變得伸挺，然后另一只腳從車上走下。彎腰，低頭，俯身，再挺腰，抬頭，轉(zhuǎn)身，“啪嗒”一聲，車門便和車身閉合如初。

?????? 出租車發(fā)動引擎離開了這里，它去尋找自己的下一位旅客。

?????? 她看了一眼遠(yuǎn)去的汽車，然后撐開一把鑲有白色花邊的藍(lán)色雨傘。這時候，有幾滴雨水趁機(jī)溜進(jìn)了她挽在腦后的發(fā)髻里。她沒有同調(diào)皮的雨滴們計(jì)較，只是輕輕一笑，用手拂過些許濕潤的金發(fā)。雨水在傘面上跳動著，沿著傘的骨架流向八方，在姑娘周圍筑成一道水簾。

?????? 姑娘打著傘，走向了不遠(yuǎn)處的一家咖啡館。

?????? 推開咖啡館的木頭門，姑娘的眼睛在店面里環(huán)視一周，最后將目光停留在了一個靠窗的座位上。那里坐著一名橙色頭發(fā)的女孩，女孩見到她后，略帶愁容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絲欣喜。她舉起一只手，對著姑娘的方向揮舞著。

?????? 姑娘收起雨傘，用一根帶子把它束緊，然后坐在了橙發(fā)女孩的對面。

?????? “好久不見了，大吉嶺大人。”橙發(fā)女孩高興之余又有點(diǎn)羞澀地說道。
“你也是，白毫。”金發(fā)姑娘微笑著點(diǎn)頭。
“大吉嶺大人……近來安好？”
“一切無恙，如卿所見?！?/p>

?????? 服務(wù)生端上來兩杯紅茶，放在二人的面前的小圓桌上，手放胸前，微微鞠了一躬。

?????? 謝過服務(wù)生后，大吉嶺拿起茶匙，舀了一點(diǎn)砂糖放進(jìn)飄著熱氣的茶杯里?！八N薇果呢？”
“薔薇果她……在學(xué)校里走不開，我就一個人來了?！?br/>“她一定又因?yàn)槊置_惹人生氣了吧?！?br/>“您果然也猜到了呢?！卑缀琳f著，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雨滴飛快地沖向地面，咖啡館的窗戶上時常可見被拍碎的，豆大的雨點(diǎn)。

?????? “說吧，你今天是為了什么而想要約我的呢？”大吉嶺用茶匙攪動著杯子，讓那些糖粒跟茶水親密交融。
“那個，我……”白毫垂下眼神，她看向了身旁的空座位，“我在想……畢業(yè)后的打算?！?br/>“你遇到迷茫的事了嗎，白毫？”
“……是的?！?br/>“那么，不妨把它說出來吧?！贝蠹獛X吹了吹冒著熱氣的茶，“要知道，問題不像秘密，是不能夠藏在心底的?！?br/>“既然那樣的話……”白毫鼓起了勇氣，“我確實(shí)很迷茫，我不知道畢業(yè)后該何去何從?！?/p>

?????? 大吉嶺看著白毫，等著她說出是什么在困擾著自己。

?????? “我想過和大吉嶺大人一樣，去成為一名聯(lián)合國辦事機(jī)構(gòu)的武官，可那樣一來，我就不能再接觸到戰(zhàn)車了……”白毫失落地說道。
“如果你舍不得離開那些戰(zhàn)車的話，你也可以像阿薩姆那樣，”大吉嶺把小瓷杯放在唇邊呷了一口，“去到英國陸軍服役，成為一名光榮的裝甲兵呢?！?br/>“可那樣的話……”白毫的嘴一張一合，欲言又止。

?????? “說下去，白毫?！贝蠹獛X眨眨幽藍(lán)色的大眼睛。
“那樣的話，我就……”白毫的呼吸聲開始變得急促，“我就再也見不到您了……”

?????? 大吉嶺撲哧一聲笑出了聲，但高興的同時也有了疑慮：她為白毫開始考慮人生前途而感到欣慰，但如果白毫繼續(xù)這樣左右為難下去，她反而會在有百害無一利的糾結(jié)之中越陷越深。

?????? “……大吉嶺大人？”
“嘛，請?jiān)?，白毫，”大吉嶺放下手中的茶杯，“今日你我久別重逢，本應(yīng)是令人高興的事，我們就不談這些傷感的了?！?br/>“可是……”
“我們來玩一個之前經(jīng)常玩的游戲，猜名言，一人答不上來或者都答上來就喝一口紅茶，杯子見底者為負(fù)。如何？”
“……好吧?！卑缀炼苏俗?，“放馬過來，大吉嶺大人?！?br/>“‘希望者，思想之母也?！贝蠹獛X朱唇微動，吐出幾個單詞。
“是莎士比亞呢?！卑缀粱卮?，“輪到我了！‘思想和身體一樣,稍有過度的安逸,便會如染瘟病?！?br/>“查爾斯·狄更斯的名言?！贝蠹獛X說，“平局?！?/p>

?????? 二人各飲一口茶水。

?????? “‘永不，永不，永不屈服。’”大吉嶺繼續(xù)著二人之間的比賽。
“是溫斯頓·丘吉爾！”白毫的嘴角揚(yáng)了揚(yáng)，看樣子這句名言正中她的下懷?！啊畡倮咄菑膱?jiān)持最后五分鐘的時間中得來成功?！?br/>“是艾薩克·牛頓?！?/p>

?????? 兩杯紅茶的高度再次下降一段。

?????? “‘成長不必背負(fù)他人的問題。’”大吉嶺向著窗外望去，在泰晤士河霧蒙蒙的對岸，威斯敏斯特宮的身影依稀可辨。
“阿爾弗雷德·阿德勒！”白毫興奮地回答道，“‘因?yàn)槿耸亲顚氋F的，能夠照顧人使他康復(fù)，是一件神圣的工作。’”
“嗯……”大吉嶺的眉頭皺了一陣，“抱歉白毫，這個我不知道。”她喝了一口白瓷杯里的茶。
“誒誒誒？大吉嶺大人，您認(rèn)真的嗎？”白毫很是詫異，“這個可是您以前說過的呀，弗洛倫斯·南丁格爾小姐的名言呢！”
“是嗎？我好像忘記了呢~”大吉嶺笑了起來，聲音像風(fēng)鈴般脆響。
“很奇怪啊，大吉嶺大人……”白毫看著大吉嶺在自顧自地笑著，嘴里喃喃道。
“‘最先朝氣蓬勃地投入新生活的人，他們的命運(yùn)是令人羨慕的?！贝蠹獛X又吐出一句箴言。
“德國思想家卡爾·馬克思先生說過的話……”

?????? 白毫在游戲中漸漸占了上風(fēng)，大吉嶺每次都回答不上來，然后自罰一口。見到自己的學(xué)識終于超過了面前這個令人尊敬的前輩，暗喜之余又隱隱覺得，大吉嶺并沒有認(rèn)真在做游戲，她的心思仿佛只放在了窗外的景色和紅茶上。而且，大吉嶺大人提出的名言，仿佛被自己的一句句回答串了起來，而且深深印在了自己的心上。

?????? “路，要自己選，自己走，無須為此悔恨。成長的道路上，誰又不是傷痕累累？”眼看大吉嶺的杯子就要變空，她仿佛攢了一股勁，要挽住最后的面子。
“……這個……，我……”白毫終于也犯了難，她端起杯子，把里面的茶倒進(jìn)嘴巴里。

?????? 大本鐘的鐘聲從泰晤士河對岸傳了過來，兩個杯子的高度差了一個指頭寬，勝負(fù)已分。

“好了，游戲結(jié)束，看來是我輸了呢?！贝蠹獛X把面前的紅茶一飲而盡。
“大吉嶺大人明明不是這樣的……”白毫嘟著嘴，低頭說道。

?????? 烏云休息了一會兒，它重新踏上了羈旅之途。在它遠(yuǎn)去的身影后，露出了太陽的霞光。

?????? “自信點(diǎn)，這就是你的水平哦。”大吉嶺把空茶杯放在托盤上，十指交叉，目光投向白毫那略帶稚氣的眼睛。
“我……我還是不敢相信，”白毫說道，“我居然比大吉嶺大人還要強(qiáng)……”
“長江后浪推前浪?！贝蠹獛X若有所思地說，“后輩永遠(yuǎn)都能超過前輩?！?br/>“大吉嶺大人……”
“那么，我剛剛提問的那些話，你都記住了嗎？”大吉嶺收起玩笑的心情，轉(zhuǎn)而語重心長地講道。
“那些名言？”白毫回想著大吉嶺剛剛提的問題，“‘希望者，思想之母也’……‘永不屈服’……‘不必背負(fù)他人’……‘路要自己選自己走，無須悔恨’……我記住了！看來我還是沒有大吉嶺大人想的多呢……”白毫明白了大吉嶺的用意，原來大吉嶺大人在為自己加油打氣……
“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贝蠹獛X起身，拿起靠在椅子邊上的雨傘，結(jié)賬后準(zhǔn)備離開。
“等等，大吉嶺大人！”白毫突然叫住了正要走的大吉嶺。
“怎么了嗎？”大吉嶺停了下來，回眸看著白毫。
“最后那句名言，是哪位先哲說過的？”
“那句話呀，”大吉嶺調(diào)皮地瞇起一只眼，“是我自己說的?！?/p>

?????? 陽光爬上了大本鐘的塔頂，讓那個塔尖上的球閃起一線金光。又一輛出租車從街上駛來，載走了站在馬路邊的金發(fā)姑娘。而此時的人行道上，一個玫紅色頭發(fā)的女生正急匆匆地跑向剛才那家咖啡館。她推門而入，直奔橙發(fā)女孩的位置。

?????? “不好意思呀白毫，我終于處理完了！咦，大吉嶺大人呢？”
“大吉嶺大人已經(jīng)走了，薔薇果?！?br/>“什么？！我又沒見著她！運(yùn)氣太糟啦！”
“別失望薔薇果，我們以后還會見到的……”

?????? “白毫，我不是你眼中的完美學(xué)姐，我也有我的私心，我也是希望以后能見到你呢……”大吉嶺手捧著一張照片，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