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天下的女人哪有會不在意自己的容貌的？即便真的完全將他人的看法置之身外，也會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對著鏡子撫摸自己的臉頰。

白母是軍人出身，已然五十多歲的她身為人母，在去迎接已經幾年沒見的小兒子時，也刻意將自己頭上的幾根白絲梳到了自己束起的發(fā)后。

作為女子，更作為一個母親，他不可能不在乎自己的兒子對自己的看法，即便知道自己無論變成什么模樣，都不會在對方的嘴里聽見一個貶義的詞語

她臉上帶著溫柔的笑，踩著高跟鞋，身子不高，卻努力的拔高自己的身段，試圖在一眾人群之中早一秒看見自己的親生骨肉。

只是白母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小兒子在看見自己的第一眼后，微微一愣，而后便卻沒有任何預兆的哭了起來。

她瞬間就慌了。

兒子臉上的委屈和傷感無不像一把把鐵錘時刻敲擊著她身為一個母親的內心。

她踩著高跟鞋的步子無比硬朗，三步并作兩步就來到了白沃的跟前。

雖說白沃作為狼獸人的體格完全不像他的父親那般高大壯碩，但在母親一個女子的面前還是高出了半個頭顱，阿蘭要微微仰起頭來才能看見兒子微微泛紅的雙眼。

她伸出那雙已經不似年輕時細嫩的雙手，拂去了白沃臉頰上滾落的淚珠，皺著繡眉，語氣顯得有些錯愕和焦急。

“怎么了小沃，男兒有淚不輕彈，你怎么哭了？是在國外受了什么委屈嗎？”

直到那雙手撫上自己的臉頰，白沃很是留戀的蹭了蹭屬于母親掌心的溫度，被模糊的雙眼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眼前這個他這輩子最為熟悉的女人，難得露出一副委屈到不行的面孔。

也只有在母親面前，孩子會毫無保留的展現(xiàn)自己最為真實的一面，無論年紀再大，他們也永遠是母親眼中的孩子。

白沃吸了吸鼻子，卻又不知道為何自己的情緒會出現(xiàn)這般大的起伏，但母親的關心是實打實的，他不可能就這樣挪揄了過去。

“我···我也不清楚，只是感覺···好久都沒有見到媽媽了···有些想您了?！?/p>

白沃心底真的是這樣想的，但其實在國外留學時，每個月他都會和家里有不下兩次的視頻電話，即便每個月的話費就夠他喝一壺的了，不知為何，他內心深處對于母親的懷念卻在見面的那一瞬間全數(shù)爆發(fā)了出來。

母親永遠是孩子心底隱藏的最深的一抹溫柔，而且不會隨著時間而變質。

后知后覺的他才覺得自己就在母親面前嚎啕大哭有些害臊，不禁有些紅了臉頰，卻怎么也不想離開那來自母親充滿關懷的掌心，好想像小時候一樣就這樣在她的撫摸下睡著。

聽到這樣的回答，白母不禁一愣，而后又露出了那副寵溺的笑容，在這個家庭里，她唯獨對小兒子是最為疼愛的。

大兒子白嵐小時候個頭就躥得快，性子還皮，白母沒抱幾年就抱不動了，而小時候的白沃儼然就是一條奶呼呼的小狼崽，抱出去能夠引來一種叔叔阿姨的疼愛和撫摸，也算是變相滿足了她的曬娃心思。

見白沃還是像小孩子一樣粘著自己的手，白母嘴上打著趣，卻依舊沒有收回自己的胳膊。

“傻孩子，都多大了還粘著媽媽?！?/p>

“只要你想回家，媽媽一直都在家里等著你。”

這句話就好像春天刮過的微風一般，吹去了白沃心頭最后的一絲苦楚，他把心頭的那些違和感統(tǒng)統(tǒng)都給拋到了后腦勺，走上前去給了母親一個大大的擁抱。

面前的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她的懷抱依舊是這么的溫暖，只是現(xiàn)在的白沃，已經不能把自己的身體蜷縮在這樣一個小小的懷抱中了。

接受到來自孩子的擁抱，白母也只是短暫的愣了一下，而后便緩緩地回抱過去，手掌輕輕拍在對方的脊背上。

“傻孩子···”

這也是她能對自己小兒子說出的最言重的詞語了。

任由白沃足足抱了她十分鐘才戀戀不舍的松開了手，周圍人來人往，也不會覺得這樣的場面有什么不妥，畢竟這里到處都是剛下飛機和家人朋友團聚的人，白沃的舉動無非只是激動了一些罷了。

“總感覺兒子你今天怪怪的，真的沒有什么心事嗎？”

白母關心的撫順了白沃頭頂上的那根呆毛，眼神中滿是不以言喻的關心，而擦干了眼角的小白狼面對著母親的關心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但也無可奈何。

“沒有···只是感覺···忘掉了很多重要的事情?！?/p>

白母眨了眨眼。

“既然記不起來，就表示它沒有你想象的那般重要?！?/p>

“是···是這樣嗎？”

白沃不置可否，覺得這句話在什么地方聽到過，可未等他回憶起來，母親卻上前來接過了他手中的行李箱。

“其他的事等回家再說吧，你爸那個老混蛋，兒子回國都不親自回來接，看我回去怎么教訓他?！?/p>

白色行李箱有些沉，但在母親的手里卻跟一個聽話的寵物似的，不見一絲吃力的模樣，可見母親的身體素質還是很好的，巧舌如簧得將作為整個J市的治安保障的父親大人說得“一無是處”。

白沃看著眼前的畫面，有些控制不住上揚的嘴角，像條小尾巴似的乖乖的跟在母親身后，緩緩走出了機場的大廳，來到了門前的車站。

J市的機場一般人流量都不會太少，但許是今天班車通勤的效率太高，此刻的出租車站卻是沒有多少人排隊。

五顏六色的車輛排成長長的一列，沒過多久白沃母子二人便來到了隊伍的最前端。

然而，當白沃一眼看見面前緩緩停下的這輛綠色出租車時，心中猛然涌上一股令他窒息的恐懼感，就連膝蓋都軟了三分，險些直接跪倒在了原地。

出租車司機的面容和善，然而在此刻白沃的眼中，卻如同以為催命的修羅一般猙獰可怖。

他一把拉住了準備將行李放入后備箱的母親，牙齒都開始不住的發(fā)顫。

這種感覺十分陌生，就好像有一張嘴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尖叫，說他不能，不能，絕對不能坐上那輛車。

“怎么了？兒子？”

白母有些詫異的將剛剛抬起的行李箱放在了瀝青的路沿上，一回過頭來，便看見了白沃有些慘白的臉頰。

“是生病了嗎？媽媽帶你去醫(yī)院？”

白沃的童年有很大一部分時間是在醫(yī)院度過的，因為生完白嵐后還未完全恢復過來就又懷上了白沃，這第二胎難免就不如他的哥哥那般強壯，為此，母親為了照看孩子辭去了警局的工作，身為父親的白戾也是自責了很長一段時間，但好在兩個孩子也都順利長大。

即便如此，小兒子一旦臉色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便能引起白母的警覺。

白沃搖了搖頭，有些不敢看母親的眼睛，這樣的小動作白母自然能夠看得出來他在撒謊，但作為一個母親，她并沒有第一時間就將這個謊言戳破。

這恐慌感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散，白沃自然不敢直視那從車窗中投來的司機疑惑的眼光，愣是硬著頭皮把媽媽給拉回了車站的入口，就連身后扔在排著隊的路人都不免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們。

高跟鞋踏在石磚上的聲音在車站里回響，聽在白沃的耳朵里就好像打了一針強心劑般，剛才的恐懼感瞬間煙消云散。

“我有些暈車媽媽···我們···還是走路回去吧···”

白沃的聲音像蚊子一般小，就差沒把臉給藏到對方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自然之道這樣奇怪的舉動可能會讓母親感到擔憂。

但白母只是嘆了口氣。

“機場離家可是有十幾公里，媽媽穿的可是高跟鞋，你想把媽媽的腳給走瘸嗎？”

她如此吐槽道，白沃自然是不敢繼續(xù)說要走回家了，手指頭來回擰巴著，心更虛了。

“要不···我們坐公交吧。“

“你不是暈車嗎？“

“現(xiàn)····現(xiàn)在又好了···“

“······“

白母回頭看了一眼變得擁擠無比的出租車站，有些無可奈何得又跟著自家兒子排了十分鐘的隊，上了開往市區(qū)的公交車。

車程有半個小時左右，車上還有一些擁擠，白沃和母親被擠在一個靠窗的小角落里，一路上窗外的風景一刻都沒有落下，剛才心痛涌上的恐懼感余韻久久未散。

J市的景色依舊是白沃記憶中的模樣，但不知為何，這片藍天下的世界在白沃的眼中處處都透露著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來。

外邊的高樓建筑逐漸多了起來，證明公交車已經開進了市中心，而一處正在施工的工地卻引起了白沃的注意。

這里有一個公交站臺，車輛在這里停了十幾秒鐘，白沃便也觀察了好一會兒。

工地上有獸人來來往往，但白沃總覺得，在他的記憶力，這里是一座他很熟悉的高樓，然而即便他翻遍了腦海，卻依舊回想不起來這棟樓的模樣。

“媽媽···這里···是在建什么？”

白沃選擇向母親求助，權當是自己在海外留學的幾年，對J市的模樣變化有一些不適應。

白母將視線從手機上挪開，順著兒子的手指看去，公交窗外的挖機正在將砂石放入一旁的大貨車，路邊也遠遠拉起了防護網。

“聽說是新的上市公司，你父親應該會清楚一些?！?/p>

白母沒有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恰好這時公交車也開始起步，工地的畫面最終也消失在了窗外景色的末尾處，直到車輛轉彎，白沃才從思考中回過神來。

直到公交車到了終點，白沃才和母親提著行李箱從車上走了下來。

望著車輛冒著尾氣消失在道路的盡頭，街邊的綠化帶顏色鮮艷到有些不真實，小區(qū)門口依舊是那個熟悉的看門大爺跟有些上了年紀的大黃狗。

房屋的樓層從外觀上看去還是老早的風格，前幾年翻修過一次后，看上去也和這個時代的建筑沒有什么兩樣，但樓層的通道還是顯得有些狹窄了。

“不來機場接兒子就算了，下個樓的功夫都沒有？”

白母的情緒在看見安安靜靜的甬道時明顯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姣好的面容難藏那稍顯慍怒的表情，白沃一邊冒著汗，一邊在一旁安慰自家母上大人。

“父親可能工作有些忙，沒有空···”

爬上好幾個樓層，不常穿高跟鞋的白母腳跟有些酸痛，一想到自家老攻大豬蹄子的那張大臉，頭都大了三分，望著自家冷冷清清大門上貼著的那個顯眼的“?！弊?，勉強將心底的那些不滿壓下，用動作暗示著自家兒子去敲門。

“媽媽沒帶鑰匙，讓你那個臭老爹來開門?！?/p>

話音剛落，白沃才剛走上前去，便聽見門內玄關傳來一陣搔動，大門毫無征兆般得從內里打開了。

開門的力道很大，白沃沒來得及閃避，往后倒去，悶哼一聲，在自家門口摔了一個大屁股蹲。

而開門的白戾穿著一身還未穿戴整齊的警服，內里的襯衫還露在外邊，頭上的帽子都是歪著的，半條腿剛踏出房門半步，便對上了自家兒子倒在地上一臉迷茫的目光。

“小···小沃？你···你回來···”

老父親的話還未講完，在一旁隱忍許久見到親兒子被自家大豬蹄子撞到后的白母終于爆發(fā)了。

那高跟鞋踩在樓道口聲音響徹了整棟樓，一旁的扶手抖了三抖，白母三步并作兩步就差沒一個飛撲上前，揪著白戾腦袋頂上露出地兩只狼耳朵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大回旋。

“好啊白戾！兒子回國不來接就算了，現(xiàn)在是不是還打算把小兒子趕出家門流落街頭了哈？你這白長的這么大個的狼腦袋我看你是不想要了！”

白母作為前任女警，武力值那可是沒的說，這一雙手抓著警長的耳朵，疼得老父親一個兩米高的壯漢彎著腰來苦苦求饒。

“啊啊！阿蘭我錯了！在孩子面前給我點面子···嘶···”

整個樓道口瞬間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