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傳離戰(zhàn)于野 番 生辰貼卷(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紫幽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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巽澤笑了,飛身而起,越過殺戮,淡然如同春庭閑步,到了慕容黎身畔:“阿黎,這些人都是你引來的?”
“江湖恩怨,自然用江湖手段解決,不過是暗中傳了幾封書信,告訴他們自家子弟尸身歸處。冤有頭債有主,不用我刻意引導(dǎo),他們自己就能短暫組成一支盟軍?!蹦饺堇钂哌^正在酣戰(zhàn)的晏翎,道,“善惡到頭終有報,他的喪心病狂,一筆一賬自要償還?!?/p>
先是以身飼虎,又調(diào)虎離山,再引兵入虎穴。
一石三鳥。
兵不血刃傷濮陽卿,殺晏翎,削弱十五派勢力,自己置身事外,這樣的計策恐怕也只有慕容黎才能玩的游刃有余。
永夜樓賣消息買命也被他玩得明明白白。
不過借刀傷濮陽卿,多少有些私人恩怨。
巽澤自然知道這恩怨的意思,他不喜慕容黎身邊有別人,向來是赤裸裸的仇視。慕容黎不喜他身邊有別人,似乎從不表現(xiàn),但玩的都是陰招。
情敵相遇,分外眼紅,他的阿黎,不喜歡濮陽卿。
巽澤看著擁有極強(qiáng)占有欲又不露顏表的慕容黎,不禁笑道:“三日不見,如隔三年兮,萬般難受。你若再不來,我連酒都喝不下去了?!?/p>
慕容黎微笑:“我向來是個守信用的人?!?/p>
他答應(yīng)他三日來接他,九五之尊必當(dāng)一言九鼎。
他自然會親自來。
巽澤眨了眨眼,饒有興致道:“只不過方式這么獨(dú)特,坐上那頂花轎,我差點(diǎn)以為要去做別人的入幕之賓?!?/p>
竟還委屈上了。
慕容黎看著他:“二兩銀子做旁人的入幕之賓,不配你的身份?!?/p>
“那可不?!辟銤尚Φ?,“我跟著阿黎好歹也應(yīng)該是百片金葉子,千兩黃金啥的。二兩銀子實(shí)在太便宜了,連壺好酒都買不到?!?/p>
竟談起買賣來了,所謂想念竟是敷衍?
慕容黎微唏:“你不是說酒都喝不下去了嗎?”
半樽美酒,被巽澤修長的手指擎著,從花轎上飛躍到宮門口,沒有半滴灑出來。
如此惜物,差點(diǎn)喝成酒蟲子,醉倒溫柔鄉(xiāng),像是喝不下去酒的人?
“阿黎的酒,醉心,別人的酒,奪命,哪能亂喝?!辟銤芍割^舒開,酒樽如流星墜地,美酒立刻“啪”地灑濺了出來,洇紅了地面血跡。
他看著殺得血光四濺,橫尸遍野的戰(zhàn)場,恣意微笑,“此酒,作超度亡魂之物?!?/p>
“西風(fēng)曾說濮陽卿的玉露八珍,配合金風(fēng)曲有洗魂散功之效?!蹦饺堇栉兆≠銤傻氖?,深邃的眼眸中流露著柔情,“你有沒有事?”
若琴音暗藏玄機(jī),洗魂散功,三日的琴酒相融,無疑是給巽澤布了最無形的殺招。
“琴酒相融能不能洗魂散功我不知道,反正我肯定是沒事。”巽澤笑瞇瞇道,“他一定想不到他認(rèn)為的知音人其實(shí)是個音盲,除了阿黎吹出的曲,其他音律我一概不懂,聽多了就昏昏欲睡,實(shí)在無趣得很?!?/p>
其實(shí)慕容黎的曲,他聽多了也昏昏欲睡。
“好有一比?!蹦饺堇柩谧煳⑿Γ皩ε椙??!?/p>
癡迷音律之人,自然于曲韻頗為精通,當(dāng)然是越精通之人感受便越強(qiáng)烈。
巽澤雖能聽曲中蒼涼悲壯,山水寧靜之意。但于旋律高亢一竅不通,再如何強(qiáng)按頭他也聽不懂哪里該亢奮,哪里該抒情,哪里該纏綿悱惻。
靈魂也就無法隨琴聲妙動,思緒無法被譜中調(diào)子感染,跟不了節(jié)奏,自然不受控制。
巽澤音盲這點(diǎn),即便慕容黎手把手教他三月,他也未必能吹出完整的曲調(diào)。
故而,這輩子,他都不可能感受得到濮陽卿金風(fēng)曲中的無影殺招。
“比作牛不妥,在阿黎身側(cè),我只是一只蜷縮起來要貼貼主人的小喵咪?!辟銤梢贿呎f,一邊像只喵咪一般朝慕容黎拱了過去。
慕容黎驀然想到他蜷縮起來猶如神獸本體的睡姿,心間莫名一暖,任由他貼著自己,也不抗拒:“簪子可有取回?”
巽澤眸中蕩出一汪春水:“自然,明日束發(fā)我親自給阿黎戴上?!?/p>
慕容黎暖暖一笑:“好?!?/p>
“喂,你們兩個,是看熱鬧還是幫忙的?”一個滿臉血污的大漢實(shí)在看不下去,抽出空閑朝他兩吼了一句。
慕容黎暗中讓北風(fēng)下屬傳的密信,雖是跟在他們后面來的龍欒宮,他們并不知道其是幕后提供線索的人,只當(dāng)一路人,說話也就不客氣。
凡人,汝敢污面褻神?
巽澤臉色一變:“很明顯,看熱鬧的,兩不相幫?!?/p>
“閣下可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大漢抹了一把血水,道,“瞧二位也是玉面姿容,今日晏翎若是不死,日后二位恐怕也難逃晏翎銷魂榜,何不趁此天時地利與我等聯(lián)手,誅殺武林?jǐn)☆悾俊?/p>
“不無道理。”巽澤思索片刻,嘲諷道,“只不過我行得正,坐得端,以多欺少這樣的事給錢也干不出來?!?/p>
群毆不適合他,他出手必是天人一劍。
那大漢可不會拐彎抹角,看著自家子弟死傷慘重,有些急眼:“跟這種禽獸不如,辣手摧花之人哪還管什么江湖道義,只待盡早鏟除,還天下太平?!?/p>
巽澤:“那是你們的太平,與我何干?”
大漢氣得一震顫抖,車輪戰(zhàn)誰都揣著自私心理,想先消耗別人的實(shí)力,顯然巽澤不吃這套。
紅綾颶風(fēng),如炎蛇狂舞橫掃而過,擊在大漢胸口,大漢發(fā)出一聲轟鳴,重重的摔了出去。
狂笑隨之響起,震耳欲聾。
鮮血從晏翎披散的長發(fā)中滲出,使他的面容看上去如妖魔般可怖。
他手指染滿鮮血,輕輕撐住大地。
真氣轟卷,紅綾亂舞。
宛如泣血而歌的九尾狐。
瘋狂是他眼中唯一的神色,帶著滿目嘲諷:“你們想讓他出手,難道眼瞎沒有看到他盛裝而臥,坐的是我的花轎?莫不是求他趕緊動手將你們斬草除根?”
這些話無疑隱隱透露著,他們是一起的。
武林群豪似乎確實(shí)想起,巽澤方才穩(wěn)坐花轎上。
不由得疑惑的看向巽黎二人。
巽澤冷冷一笑,慕容黎臉色一沉,不屑辯駁。
武林群豪面面相覷,隨即反駁了晏翎的話:“就算是上了你的花轎,恐怕也是受你脅迫,你如此行徑,怎會有人愿與你同污?”
“是嗎?那這算不算證明?”晏翎從懷中掏出一物,向天一舉,無比陰沉笑道,“親自寫下名字,按過手印的生辰貼,算不算他是我的枕側(cè)東君?”
他深深凝住著慕容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與我同存。”
【彈幕:打架就打架,拿出結(jié)婚證來是幾個意思,武德呢?臉呢?】
世人皆知簽過生辰貼就默認(rèn)相攜一生,是昭告天地后的鐵證,無論對方貧窮,富裕,是正義君子,還是邪魔外道,都牢牢綁在一起,拋棄不得。
晏翎如此張狂亮出的生辰貼,那兩位紅衣公子,會是哪位的?
但從目前局勢上看,無論是誰,他們都是一起的。
絕不是友軍。
空中的肅殺之氣異常凝重。
慕容黎眸中閃過一道濃重至極的冷冽,這是他曾經(jīng)從來不曾顯現(xiàn)過的羞怒之冽。
被威脅到的羞怒。
巽澤雖然不知道生辰貼的事,但晏翎看慕容黎的眼神是如此幽森,讓他極度不舒服,讓他想立刻將這個人碎尸萬段。
晏翎的嘲弄依舊無比放肆:“諸位想不想知道生辰貼的主人,簽下的是誰的名字?一個絕頂?shù)娜耍^頂?shù)拿郑煜聼o人敢犯,不知諸位可敢犯?”
一人厲聲道:“裝神弄鬼,究竟是誰?”他指向巽澤,慕容黎,“是他,還是他?”
“是……”
巽澤長袖颯然,劍勢轟雷掣電般向晏翎猛擊而去。
這個名字,他不容許他說出口。
他的慕容黎,永遠(yuǎn)都只可能是他的,永遠(yuǎn)不可能成為別人的枕側(cè)東君。
若連這點(diǎn)覺悟都沒有,那就統(tǒng)統(tǒng)去死。
慕容黎的生辰貼,也是他敢拿出來做威脅的資本嗎?
劍出,風(fēng)云怒。
狂掃,紅綾碎。
晏翎身子猛然被卷向半空,嘶啦一聲慘叫,大口嗆出鮮血,堵住喉嚨,再也說不出那個名字。
生辰貼同時揚(yáng)在半空。
倏然,一道紅光在天地間扯開,化成一片濃濃紅霧,將生辰貼包裹在內(nèi)。一串密集的炸音連綿響起,生辰貼竟被紅霧完全化解為粒粒塵屑!
慕容黎右手抬起,紅光凌厲,同生辰貼的碎屑一起在他掌心慢慢消散。
這張被簽了巽澤兩字的生辰貼永遠(yuǎn)不能讓它見天日,他重返龍欒宮,就是要找到它,銷毀它。
他收了心劍,看著砸落塵埃的晏翎,淡如朝云:“這樣的帖子,宮主若還想要,我可以再給你一籮筐。”
晏翎突然發(fā)出極其得意的狂笑。
舉坐震驚!
被簽定糾纏一生的生辰貼就這樣淡如青山般毀了。
從無先例。
他們不知道,世間的所有規(guī)則都是為弱者制定的,強(qiáng)者,不需要規(guī)則,就算有規(guī)則,制定規(guī)則的人,也是慕容黎。
巽澤也被慕容黎突如其來的一毀震驚到,他半世混沌,修仙歸元,不惹紅塵,不戀情愛。對于相攜一生后還要辦的各種流程鐵證是半懵狀態(tài),而要雙方簽生辰貼后關(guān)系才正式生效這事他其實(shí)壓根不知道。
束縛人的東西,他從不遵守,也不必知道,就算已是慕容黎的人,他也要逍遙。
簡單來說,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生辰貼飄在哪個陰間角落,晏翎舉向蒼天這張,定然是慕容黎生辰貼,他姑且認(rèn)為是慕容黎權(quán)宜之計落在晏翎身上的。
簽定生辰貼重不重要他不關(guān)心,重要的那是慕容黎的東西,不能落入別人手中,他要搶過來。
他更不能讓晏翎說出慕容黎三字。
這三字,是瑤光國主之名,重逾千金。
結(jié)果慕容黎毫不猶豫將之捏成了碎屑,再也不必管這張生辰貼是誰的,簽了誰的名。
巽澤有絲無措:“阿黎,那可是……”
“不重要?!蹦饺堇枘樕查g慘白,拉住巽澤,不容商議,“我們走?!?/p>
晏翎重傷在地,止住狂笑,目光已變得蒼白而冰冷,始終沒有放過慕容黎。
他心中的怨毒全都集中在慕容黎身上。
只因這個可惡的人,揭露了一切,毀了他辛苦想要得到的天下力量,讓他喪盡威嚴(yán),變成屈棲污泥中的小丑。
他幾乎咬碎鋼牙,惡毒的盯著慕容黎:“我是他,他也是我,你若走掉,枕側(cè)東君就死定了,你不會痛心疾首嗎?”
他雖盯著慕容黎,卻是說給巽澤聽的。
這出戲開始變得有趣,武林群豪不由自主收劍,等著看戲的走向。
反正晏翎受巽澤一劍,已經(jīng)失去了還手之力。
一個一廂情愿,自娛自樂。
一個一刀兩斷,劃清界限。
兩個人的情仇還是三個人的糾葛?
慕容黎單薄的身影,在颶風(fēng)中顫抖,突然跨不出一步。
晏翎眸子緩緩收縮,透著刻骨銘心的怨毒,忍不住又笑出了聲:“怎么樣,運(yùn)功之后的滋味如何?是不是有股燥熱在體內(nèi)烈火焚身般,一寸寸游走?”
生辰貼于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他是要令慕容黎驟然運(yùn)功,讓紫幽之火發(fā)作。
慕容黎深吸一口氣,體內(nèi)凌亂不堪的氣息猝然化為一道烈火,狠狠的在他身上燃燒,仿佛要撕裂他的骨肉,燒為灰燼。
片刻之間,已是大汗淋漓。
灼熱之氣烘得巽澤心頭劇烈一痛,他立刻為慕容黎擦拭汗珠:“阿黎,怎么回事?”
慕容黎艱難的不發(fā)一言。
巽澤迅速扶上慕容黎手腕,腕間脈搏的灼熱幾乎讓他握不住,只得指尖聚出靈力,透體輸入,卻令慕容黎的痛苦加倍,烈火更旺。
巽澤猝然停止運(yùn)行靈氣,轉(zhuǎn)向晏翎。
晏翎冷冷地看著他們,惋惜悲戚:“我的心火在他體內(nèi)燃燒。若非他那般絕情,強(qiáng)制運(yùn)功與我分道揚(yáng)鑣,又怎會燃燒呢?明明都是一張床上的人,我是他,他就是我,相煎何太急啊?!?/p>
巽澤目光驟然一冷,晏翎,在他眼中,不過是一粒塵埃,也敢妄想與慕容黎同生。
蒼茫劍靈微抬,指向晏翎:“含笑九泉,要不要試試?”
晏翎驟然一窒!
這人狂傲威嚴(yán),桀驁不馴,似乎天下一切力量都無法束縛他。
正是他夢寐以求的癡迷。
但很快晏翎僵硬的面容上重新刻滿變態(tài)的嫣紅,因?yàn)樗懒丝梢允`這人的東西。
他泯滅著人性的光輝,緩緩道:“我也不想讓他和我一樣,成為一個在陰暗角落里,行萬惡之事的世間妖怪?!?/p>
“只是紫幽之火會將他的美貌,健康,智慧燒為一堆白色的灰燼,徹底將人化為魔?!?/p>
“是魔是人,酷刑的執(zhí)行者,取決于你。”晏翎無視耀在自己頭頂?shù)膭?,眸子中燃起一縷光芒。
武林群豪蠢蠢欲動,百柄武器交擊,冷光重起。
晏翎,就該碎尸萬段。
晏翎無視他們,慢慢的爬了起來,蹣跚前進(jìn),走向他的宮殿,似乎想就此在陰暗的角落里囚禁起來,承受孤獨(dú),寂寞的痛苦,直到死去。
他每說一個字,慕容黎就重重顫抖一下,那些燒裂骨肉的幽火,寸寸凌遲著他單薄的身體。
也凌遲著巽澤。
萬惡之源,紫幽之火,除我之外,絕無一物能解除。
你一定會愿意,拿你的身體為我獻(xiàn)祭。
這是晏翎嵌入巽澤靈魂的話。
我的閣主,我的仙人,很快你就知道自己錯得多么厲害了。
原來是這樣的意思。
每一句話,都如此沉痛,既是嘶吼,也是悲泣,更是束縛。
天地間,只有慕容黎的一切可束縛巽澤。
他可以無視自己的萬種苦難,卻不能讓慕容黎墮落為魔。
劍氣如星辰消失的尾光泯滅在空中,他突然像個孩子一般找不到對策。
“阿巽,殺了他?!蹦饺堇杩闯鲑銤傻倪t疑,聲音宛如淹沒在漫天飛舞的灰燼中,第一次命令巽澤去殺一個人。
但是巽澤卻有了遲疑。
紅塵眷戀,慕容黎,是他的軟肋。
哪怕墮落與魔交易,淪入無盡黑暗的煉獄,他也要為他求一線生機(jī)。
他的生命,他的信念,本就是為他而存。
所以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劍揮出。
劍出天下驚。
那些趁此機(jī)會要將晏翎挫骨揚(yáng)灰的武器被這一劍斬得晃動,武林群豪也被彈飛出去。
這一劍,竟是為護(hù)晏翎而出。
武林群豪灰頭土臉爬了起來,不可置信的怒指巽澤,也想將他碎尸萬段。
“我要?dú)⒌娜?,還輪不到你們來動?!边@句話將他們?nèi)计鸬臍庋嫠簻纾桓以傧蚯耙徊健?/p>
墨云低垂,一線晨曦被巽澤天神般的身影壓制得如此黯淡,仿佛下一刻,就是浩劫的開端。
他走近晏翎,雙眸中的漆黑,似要吞噬晏翎的最后一絲理智。
一字一字地,巽澤道:“說出你的條件?!?/p>
一縷隱秘的微笑自晏翎殷紅變幻的眼底散開。
妖魅猙獰。
“我要你?!?/p>
“心甘情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