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能否講講您在商業(yè)中犯的錯誤？

對于我和我的合伙人查理?芒格來說，我們犯過的最大的錯誤不是做錯了什么，而是該做的沒做。在這些錯誤中，我們對生意很了解，本來應該行動，但不知道怎么了，我們就在那猶豫來猶豫去，什么都沒做。有些東西我們不明白就算了，但有些東西是我們能看明白的，本來可以賺幾十億、幾百億的，卻眼睜睜看著機會溜走了。我本來可以買微軟賺幾十億，但這不算數(shù)，因為我一直搞不懂微軟。但是醫(yī)藥股，我本來是可以賺到幾十億的，這些錢是我該賺到的，我卻沒賺到。當克林頓當局提出醫(yī)療改革方案后，所有的醫(yī)藥股都崩盤了。我們本來可以買入醫(yī)藥股大賺特賺的，因為我能看懂醫(yī)藥股，我卻沒做這筆投資。

至于各位能看到的錯誤，幾年前我買入美國航空優(yōu)先股是個錯誤。當時我手里閑錢很多。手里一有閑錢，我就容易犯錯。查理讓我去酒吧喝酒去，別在辦公室里待著。但我還是留在辦公室，兜里有錢，就做了傻事。每次都這樣。當時我買了美國航空的優(yōu)先股。沒人逼我，是我自己要買的?，F(xiàn)在我有一個 800 熱線電話，每次我一想買航空股，就打這個電話。電話那邊的人會安撫我。我說：“我是沃倫，又犯了想買航空公司的老毛病?！彼麄冋f：“繼續(xù)講，別停下，別掛電話，別沖動?！弊詈竽枪蓜啪瓦^去了。我買了美國航空以后，差點把所有錢都虧進去，真是差一點全虧了。我活該虧錢。

我買入美國航空，是因為它是一只很合適的證券，但它的生意不好。對所羅門的投資也一樣。我根本不想買它的生意，只是覺得它的證券便宜。這也算是一種錯誤。本來不太喜歡公司的生意，卻因為喜歡證券的條款而買了。這樣的錯誤我過去犯過，將來可能還會犯。最大的錯誤還是該做的沒做。

人們總說通過錯誤學習，我覺得最好是盡量從別人的錯誤里學習。不過，在伯克希爾，我們的處事原則是，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我有個合伙人，查理?芒格，我們一起合作 40 年了，我們從來沒紅過臉。我們對很多東西看法不一樣，但是我們不爭不吵。

我們從來不想已經(jīng)過去的事。我們覺得未來有那么多值得期待的，何必對過去耿耿于懷。不糾結(jié)過去的事，糾結(jié)也沒用。人生只能向前看。你們從錯誤里或許能學到東西，但最重要的是只投資自己能看懂的生意。如果你像很多人一樣，跳出了自己的能力圈，聽別人的消息買了自己毫不了解的股票，犯了這樣的錯，你需要反省，要記得只投資自己能看懂的。

你做投資決策的時候，就應該對著鏡子，自言自語：“我要用每股 55 美元的價格買入 100 股通用汽車，理由是……”自己要買什么，得對自己負責。一定要有個理由，說不出來理由，別買。是因為別人在和你閑聊時告訴你這只股票能漲嗎？這個理由不行。是因為成交量異動或者走勢圖發(fā)出了信號嗎？這樣的理由不行。你的理由，一定是你為什么要買這個生意。我們恪守這個原則，這是本?格雷厄姆教我的。

2、能否談談當前脆弱的經(jīng)濟形勢和利率問題？對將來的經(jīng)濟形勢怎么看？

巴菲特：我不研究宏觀問題。投資中最緊要的是弄清什么事是重要的、可知的。如果一件事是不重要的、不可知的，那就別管了。你剛才說的東西很重要，但是我覺得是不可知的。看懂可口可樂、看懂箭牌、看懂伊士曼柯達，這些是可知的。大家都能看懂這些生意，這些生意是可知的。看懂了公司的生意之后，還要看你得出的估值、公司的價格等等。我們在決定買不買一家公司時，從來不把我們對宏觀問題的感覺作為依據(jù)。我們不看關(guān)于利率或公司盈利的預測，看了沒用。1972 年，我們買了喜詩糖果，后來沒多久尼克松就實施了價格管制，即使我們提前知道了，又能怎樣？我們沒錯過喜詩，花 2,500 萬買下來了，現(xiàn)在它一年的稅前利潤就有 6,000 萬美元。有的預測我們根本不會，我們不想因為這樣的預測而錯過明智的投資機會。宏觀問題相關(guān)的東西，我們根本不看不聽不理會。一般的咨詢機構(gòu)的套路是這樣的，先把他們的經(jīng)濟學家拉出來溜兩圈，講一些大的宏觀格局，然后自上而下地分析。我們覺得那些都是胡扯。

3、和身處華爾街相比，住在偏遠的小城市有什么好處？

巴菲特：我在華爾街工作過一兩年，我在東西海岸都有朋友。我喜歡拜訪他們。每次和他們見面，都能得到一些靈感。思考投資的最佳方法還是獨自一人待在房間里，靜靜地想。要是這樣不行，別的辦法也都沒用。在任何類似市場的環(huán)境中，你都很容易受到影響，做出過激的反應，華爾街是個典型的市場環(huán)境。在華爾街，你覺得每天不做點什么都不行。錢德勒家族花了 2000 美元買下了可口可樂公司，選中了可口可樂這樣的公司，別的什么都不用做了，該做的事就是不做別的。1919 年都不應該賣，但是錢德勒家族后來把他們的股票賣了。你該怎么做呢？一年找到一個好的投資機會，然后一直持有，等待它的潛力充分釋放出來。在一個人們每五分鐘就來回喊報價的環(huán)境里，在一個別人總把各種報告塞到你面前的環(huán)境里，很難做到持有不動。華爾街靠折騰賺錢。你靠不折騰賺錢。

要是在座的各位每天都相互交易自己的投資組合，所有人最后都會破產(chǎn)，所有的錢最后都會進到中間商的口袋里。換個做法，你們都持有一般公司組成的投資組合，50 年里你們都一動不動，最后你們都會很有錢，你們的券商會破產(chǎn)。券商像這樣一個醫(yī)生，他讓你換藥的次數(shù)越多，他賺的越多。他要是給你一種藥，把你的病根治了，他只能做成一筆買賣，一筆交易，然后就沒了。如果他能讓你相信每天換各種藥吃對健康有益，這對他有好處，對賣藥的有好處，你會虧很多錢。你的身體好不了，還會破財。任何刺激你瞎折騰的環(huán)境，都要遠離。華爾街無疑就是這樣的環(huán)境。

我回到奧馬哈之后，每半年都去大城市一次。我每次都列一個清單，把自己要做的事寫下來，比如要調(diào)研的公司等等。這些路費都沒白花，該做完的事，做完了，我就回到奧馬哈思考。

4、您剛才提到了找到好機會之后，一直持有，等待潛力充分釋放出來。怎么才能知道一筆投資的潛力充分釋放出來了？

巴菲特：最理想的情況是，買的時候，你覺得根本不會有這一天。我買可口可樂的時候，不覺得它 10 年或 50 年后就奄奄一息了。可能會發(fā)生意外，但是我覺得概率幾乎是零。我們特別想買入我們愿意永遠持有的公司。我們希望買伯克希爾股票的人，也像我們這樣想。我希望買伯克希爾股票的人打算永遠持有。他們之后可能改變想法，但是我希望他們在最初買入的時候想的是永遠持有伯克希爾。

不管買哪家公司，我們買的時候都不設定價格目標。例如，我們是 30 買的，從沒想過漲到 40、50、60 或 100 就賣了，從來沒這樣過。當年的喜詩糖果是一家私人公司，我們花 2500 萬買下來了，買了之后就沒想賣。我們沒盤算說，要是有人出 5000 萬，我們就把喜詩糖果賣出去。看一家公司不能總想著多少錢賣出去，看一家公司正確的思維方式是，長期來看，這家公司是否能越來越賺錢？如果答案是能，別的問題都用不著問了。

5、請講一下您為什么投資所羅門公司，還有拯救長期資本管理公司？

巴菲特：那筆投資是 1987 年 9 月份做的，那年道指上漲了 35%，我們賣了很多股票，當時所羅門這只證券的收益率有 9%。我那時候錢很多，覺得很難找到合適的機會投出去。我不喜歡所羅門的生意，不會買它的普通股，但是我看上了它的可轉(zhuǎn)換優(yōu)先股，覺得很合適。我就是這樣投資的所羅門，我覺得我做錯了。這筆投資的結(jié)果最后還好，但這是一筆我不該做的投資。我應該等待，等到一年后買入更多的可口可樂，或者就按當時的價格買入可口可樂，雖然它當時的股價很高。這是我犯的錯。

6、請講講您對分散投資的看法？

巴菲特：這個要看情況了。如果不是職業(yè)投資者，不追求通過管理資金實現(xiàn)超額收益率的目標，我覺得應該高度分散。我認為 98% 到 99% 的投資者應該高度分散，但不能頻繁交易，他們的投資應該和成本極低的指數(shù)型基金差不多。只要持有美國的一部分就可以了，這樣投資，是相信持有美國的一部分會得到很好的回報，我對這樣的做法毫無異議。對于普通投資者來說，這么投資是正路。如果想積極參與投資活動，研究公司并主動做投資決策，那就不一樣了。既然你走上研究公司這條路，既然你決定投入時間和精力把投資做好，我覺得分散投資是大錯特錯的。那天我在 SunTrust 的時候，說到過這個問題。要是你真能看懂生意，你擁有的生意不應該超過六個。

要是你能找到六個好生意，就已經(jīng)足夠分散了，用不著再分散了，而且你能賺很多錢。我敢保證，你不把錢投到你最看好的那個生意，而是再去做第七個生意，肯定會掉到溝里?？康谄邆€最好的主意發(fā)家的人很少，靠最好的主意發(fā)家的人很多。所以，我說任何人，在資金量一般的情況下，要是對自己要投資的生意確實了解，六個就很多了，換了是我的話，我可能就選三個我最看好的。我本人不搞分散。我認識的投資比較成功的人，都不搞分散，沃爾特?施洛斯是個例外，沃爾特的投資非常分散，他什么東西都買一點，我說他是諾亞，什么東西都來兩個。

7、您愿意買入麥當勞，持有二十年嗎？

巴菲特：麥當勞有許多有利因素，特別是在國外市場。麥當勞在國外的很多地方比在美國更好。這個生意其實是越來越難做的。麥當勞向小孩子贈送玩具，小孩子喜歡去麥當勞，大人們一般不愿意天天都吃麥當勞。人們今天能喝五罐可樂，明天還能喝五罐。麥當勞的快餐生意不如可口可樂的飲料生意好做?？觳托袠I(yè)在全球規(guī)模巨大，要是一定要從里面選一家公司的話，選麥當勞沒錯。麥當勞的競爭優(yōu)勢是最強的。大人們不是特別喜歡吃麥當勞，但是孩子們很愛吃，大人們也還可以，但是不是特別喜歡。麥當勞這幾年的促銷活動越來越多，它越來越依賴促銷，而不是靠產(chǎn)品本身賣得好。我還是更喜歡產(chǎn)品本身賣得好的生意。我更喜歡吉列，人們買鋒速3是因為他們喜歡鋒速3這個產(chǎn)品本身，不是為了得到什么贈品才買的。我感覺吉列的鋒速3這個產(chǎn)品，從根本上來說更強大。應該是這樣。

我們持有不少吉列的股份，每天晚上，想想一兩億男人的胡子都在長，你睡覺的時候，男人們的胡子一直在長，你就能睡得很踏實。再想想，女人們都有兩條腿，這更好了。這個方法比數(shù)綿羊管用多了。要找就找這樣的生意。麥當勞就不一樣了，總要想著下個月搞什么促銷活動對付漢堡王，要擔心漢堡王簽下了迪斯尼，自己沒簽下來，怎么辦？雖然麥當勞這樣的生意也能做得很好，但我喜歡那些不靠促銷打折也能賣得好的產(chǎn)品。麥當勞是好生意，但是不如可口可樂。比可口可樂還好的生意本來也沒幾個。麥當勞的生意還是很好的。從快餐行業(yè)選一家公司，我會選 DQ 冰淇淋。不久之前，我們收購了 DQ 冰淇淋，所以我厚著臉皮在這說 DQ 的好話。

8、您如何看公用事業(yè)行業(yè)？

巴菲特：我花了很長時間思考這個行業(yè)，因為這個行業(yè)可以投入大量資金。我還考慮過整體收購公用事業(yè)公司。奧馬哈有個人就經(jīng)營著一家名叫 Cal Energy 的公用事業(yè)公司。這個行業(yè)里，有一點我還沒太搞明白，我不知道放松管制對行業(yè)會產(chǎn)生什么影響。我能預見到的是，失去了壟斷保護，許多高成本生產(chǎn)商陷入困境，大量價值會被毀滅。

我確定不了誰會成為受益者，能得到多少好處。顯然，能源生產(chǎn)成本低的，水利發(fā)電成本為 2 美分每千瓦時的公司，擁有巨大優(yōu)勢。成本雖然低，但是能賺到多少錢？除了自己周圍的區(qū)域，能覆蓋的市場有多大？這些東西我還不清楚，還不確定這個行業(yè)十年后會怎樣。但是我會接著想，一旦想明白了，需要行動，我就行動。我覺得我能看懂公用事業(yè)公司，用戶需求是確定的，現(xiàn)在公共事業(yè)公司很便宜，這些我都知道。我就是不知道十年后誰會賺錢，所以我還沒投資。

9、請講講您對房地產(chǎn)證券化的看法？

房地產(chǎn)投資信托基金 (REIT) 是一個途徑，用不著交兩次稅，但是這些基金的運作需要費用。假設投資房地產(chǎn)獲得的收益率是 8% 左右，買REIT的話，算上股票期權(quán)等各項成本，從收益率里扣掉 1% 到 1.5%，這樣投資房地產(chǎn)的收益率也沒多高了?；蛟S錢少的人，比如只有 1,000 美元或者 5,000 美元，想投資房地產(chǎn)的話，可以買REIT，但是如果你有 100 萬美元或 1,000 萬美元，最好是自己直接買房產(chǎn)投資，用不著找中間商，把利潤分給他們一份?？偟膩碚f，我們在房地產(chǎn)領域沒發(fā)現(xiàn)特別看好的投資機會。有的時候人們看不懂一些大型房地產(chǎn)公司，以德克薩斯太平洋房地產(chǎn)信托為例，它有 100 多年的歷史，在德州有幾百萬英畝的土地。它每年將這些土地的 1% 賣出去，拿這個賣地的收入計算自己的價值，說自己被市場嚴重低估了。要是你真擁有這么多土地，你就明白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土地沒那么容易流通。你想從土地里拿出 50% 或 20%，賣出去，辦不到，連流動性不足的股票都不如。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擁有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要運作大片的土地有多難，所以他們給很多房地產(chǎn)公司的估值很離譜。

10、您是否更喜歡下跌的市場？

巴菲特：我不知道市場會怎么走。我更愿意看到市場下跌，這是我的一廂情愿，市場該怎么走還怎么走。市場不懂我的感受。要投資股票，這是你必須首先學會的一個道理。你買了 100 股通用汽車，一下子，你就對通用汽車有感情了。它跌了，你很生氣，你會說：“要是漲到我的成本價，我就又能高興起來了?！彼鼭q了，你可能說：“我多聰明啊，我真是太愛通用汽車了?！?strong>這些情緒都來了。股票哪知道你買沒買它，它就待在那，不管你買沒買，也不管你多少錢買的。不管我對市場產(chǎn)生什么感情，它都不理我，沒有比市場更鐵石心腸的了。在今后十年里，在座的各位都是要凈買入股票的人，而不是要凈賣出股票的人，各位都應該希望股價更低。如果今后十年里，你是吃漢堡的，不是養(yǎng)牛的，你肯定希望漢堡的價格下降。如果你常喝可口可樂，但是沒有可口可樂的股票，你會希望可樂的價格下降，希望周末去超市的時候，可口可樂能有促銷。去超市買可樂的時候，你希望可樂便宜，不希望可樂貴。

紐約股票交易所就是一個可以買到各種公司的大超市。你要買股票，你希望出現(xiàn)什么情況？你希望這些股票一直跌，這樣你才能買的更合適。等到二三十年之后，當你要把積累的錢拿出來花的時候，或者你的子女幫你花的時候，那時候你才希望股價高。格雷厄姆在《聰明的投資者》的第 8 章中講到了對待股市波動的態(tài)度，還有講安全邊際的第 20 章，我認為在所有關(guān)于投資的著述中，沒有比這兩章更重要的了。我是 19 歲的時候讀到第 8 章的，我一下子豁然開朗，明白了我前面講的那些東西。但是我是看了這本書才明白的，不是自己想明白的，是格雷厄姆在書里講的。要不是看了這本書，可能再過 100 年，我還是覺得股價上漲好。我們希望股價下跌，但是我不知道市場會怎么走，過去從來不知道，將來也不會知道，我根本也不往這上面想。

股市大跌的時候，我更仔細地查看有什么值得買的，我知道大跌的時候更容易買到好貨，更容易把錢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