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之晨，未消散的薄霧中隱約得見東方的朝霞…

由淺至深，布滿東方的天空…

覓食歸來的鳥兒，張開雙翅落回巢穴…

院中迎接朝陽似雪的梨花披上一層金光。

人上人，人下人。

金盆，玉壇，軟銀器，

魚貫而入的侍女奴仆悄無聲息。

頂好的晉南堆錦的屏風上是一副山水人家…

桃花熏香魅惑，鏡中人面容比之更甚。

五爪金龍的黃袍熠熠生輝，纖細的玉手拂過…

忽明忽滅的暗光隱在眼底轉而消失…

潑墨的長發(fā)及腰，一根桃木簪輕綰。

素白的錦衣讓人皺眉，遂披上一件淡青色的外衣…

出殿向左，管事姑姑緊緊跟隨…

這后宮之中，誰不想榮寵長盛，偏這昭陽殿的主…

或許是膝下無子的緣故，蘇氏貴妃比其他嬪妃過得更舒心些…

管事姑姑年紀大，也算是看著眼前洗手作羹湯的貴妃娘娘走到如今…

其中心酸不足為外人言說。

不過最近這位娘娘的心情眼見的變好，不知道是因為皇上長期留宿昭陽殿，還是其他…

皇宮? 昭陽殿

親自服侍魏帝晨起，穿衣，洗漱…

這些是蘇貴妃一直以來從沒變過會做的事，且從不假他人之手…

不管這其中真心有多少，最起碼讓魏帝順了心…

—皇上休息的如何？

—今日舒爽了許多。

拍了拍蘇貴妃單薄的側肩，魏帝轉過臉看著她…

一層青衫外衣，一根素色桃木簪，讓魏帝的心中泛起一絲漣漪…

蘇貴妃的臉在后宮之中也算數(shù)一數(shù)二的，但平日里見，都是濃妝艷抹，看不見原本的面貌…

今日這素凈之姿細瞧，倒是別有一番江南女子的溫婉之意…

低眉乖順的整理著眼前的龍袍，拿起一旁托盤里的香囊，仔細的給魏帝系在腰間的玉佩旁…

往日里，魏帝那里會這個時辰還留在她殿內…

落在她身上那赤裸裸毫不遮掩的目光讓她要抬眸的動作一滯…

管事姑姑來得正合時宜，悄悄吐出一口氣…

—臣妾廚藝不精，做了一盅山藥芙蓉湯，皇上可愿嘗嘗看？

—怎么？昭陽殿的月例被克扣了？

德公公跟著管事姑姑一起進殿，不用他開口，魏帝也知道上朝的時辰到了…

玉白的瓷里溢出一絲香氣，魏帝坐到一旁的軟榻上，沒有按著時辰離去…

德公公有點驚訝，又有些了然…

這位蘇貴妃在魏帝心里還是有些份量的。

往門口處挪了挪自己的身子，上早朝，那也得等到皇上到了再開始。

—皇上說笑了，純素的湯可養(yǎng)胃，最近您的胃口不是差了些許？

—你倒是心細，呈上來朕嘗嘗…

—是。

一小盅湯下肚，安撫了五臟廟。

魏帝放下湯匙，擦了擦嘴角…

無視殿內還有其他侍女，一把拉過身側的蘇貴妃坐到了他的腿上…

后宮…

原只為開枝散葉，延綿子嗣…

如今，魏帝挑起懷里人的下巴…

—味道不錯，值得嘉賞…

—皇上喜歡就好。

沒有臉紅心跳，只是身側的手握緊成拳。

虛虛的靠著那寬闊的胸膛，言中帶笑…

籠中鳥啊…

或許是以前太緊繃的神經已得放松…

魏帝瞇著眼，帶有扳指的拇指按上那淺粉的下唇，輕輕揉捻…

忽然想起了娶了正妃的裕王，還有其他同齡的孩子…

而懷里的人卻無兒無女…

—謝小子最近沒進宮來看你？

—捎話說外使來訪…

密密麻麻的冷意從后背升起，未戴護甲的雙手親密的挽上眼前明黃的手臂…

細長的桃花眼里盡是情意，語氣嬌嗔暗帶委屈之意…

不管魏帝提起的念頭是什么，她都只能照實說…

有的事瞞不過，有的事不用瞞。

—嗯，是個盡職的，皇后久病未愈…后宮之事你暫代掌管吧！

—…臣妾領旨！

輕飄飄的一句話，蘇貴妃的地位又不一樣了…

送走了魏帝，她站在殿外的八角亭里…

皇后一派怕是…

?無名縣? 山道??

枯黃中嫩綠已看不到盡頭…

一把火燒不盡那漫無邊際的野草。

破爛不堪的馬車，血跡斑斑的羊腸小道…

散落的行李，錯亂不明的腳印。

一黑一灰二人在夜色中略空而行…

密林里沒了聲息的尸體被一把火點燃…

腰間咕咕作響的黑雀睜著圓圓的眼睛…

黑巾面罩下的小虎牙一閃而逝…

涇陽? 薛氏

捂住口鼻，木著一張臉，掃過木板床上的人臉時，眉頭皺的更深！

—嘖！

—噓！

晃著腦袋后的馬尾，啃著手里的青果，見到來人時眉眼彎彎…

跳上桌，盤著腿就要往來人的身上靠…

伸出兩指抵著面前人的后背，換了一只手繼續(xù)捂著口鼻，這間屋子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

—你帶他回來準備滅口？

—當然不可能，閣主可是說了要放長線釣大魚的！

吐出果核，抬起頭，只能看到的下巴，舔了舔小虎牙…

他才不是閣主那種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呢！

—你想做什么？

—嘿嘿～把你在玄武江帶回來的東西給我！

掃了一眼桌上人圓潤的后腦勺，雖語帶疑惑，卻干脆利落的從袖子里掏出人要的東西…

—你要嫁禍北疆人？

—嗯哼，聰明…讓南金和北疆狗咬狗好了！

拽過桌角的黑色面巾，跳下桌，靠近那昏迷不醒的人，隔著布料掰開人的下巴…

把瓶子里看不清顏色的藥丸給人塞了進去，合上下巴，滿意的拍了拍手～

要說能把人當牲口對待的除了他這師弟他就沒見過別人了！

不！有的時候，牲口的待遇或許要比人還好些！

那藥瓶里是北疆特有的幻藥，至于效果，他暫時還不清楚，不過也沒阻止，畢竟對待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萬一猜錯了，他不是南金人，或者沒那么重要又該如何？

—嗐！他能潛伏在江南這么久，還和南金人有交集肯定不簡單，賭一把！

扯了扯有些松散的馬尾，眼尾帶笑，看著門口一臉淡漠的師兄，眼底是破碎的暗芒…

他從來都不是什么好人，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白衣人無奈搖頭，上前兩步，眼神一掃，三支銀針落于人身三處大穴…

人，頑強卻也脆弱。

一條命，在他們這些人的手里，有時重于泰山，有時又一文不值！

—你就是想玩！

—幫我一把，咱們要神不知鬼不覺！

—好。

有人給他善后就是好啊！靠著桌角，看著自家?guī)熜衷谀腔杷肋^去的人身上來回動作…

鳴哨在遠處響起，人影在屋外落地…

皎潔的月光下，一身灰青色長袍的人，折扇輕敲掌心…

大開的房門，一目了然的屋內，聶懷桑嘴角一抽…

—二位，我辛辛苦苦追蹤的人，你們這樣做我很沒面子?。?/p>

—喲，聶執(zhí)令好?。?br/>

—聶執(zhí)令。

屋內二人一道轉身，看到來人絲毫不意外…

前后腳出屋，院里三人對面站立，雖然聶懷桑在江南掌握玲瓏閣一個分部，但他們在閣里的地位其實差不多…

只不過他更喜歡獨來獨往的給閣里辦事。

聶懷桑略有些頭疼，怎么就遇到這么個難纏的主！

也不在乎他們只是嘴上的尊敬，只是抬了抬下巴，看向躺在木板上的人。

—不說說？

—聶兄??！不要這么嚴肅嘛！咱就是想渾水摸魚～

勾上聶懷桑的肩，瞄了一眼自己的師兄，挑了挑眉，狡黠的目光掃了一眼院子的屋頂…

不出意外，隔天他們閣主就能知道他都干了什么！

—出了意外你跟閣主去說！我不背鍋！

—好說好說…

白衣人沒管兩人在一旁插科打諢，看著時辰差不多了，才開口…

—來人，把人送回原地，不要驚動他人。

—是。

黑影一閃，屋內的人就被帶走了…

之后的事，他們在暗處看著就好，到時候自然會現(xiàn)身收網(wǎng)。

謝府? 祠堂

按著有些僵硬的后腰，謝安之暗暗嘆氣…

他最近真的是要愁死了，他爹是軟硬不吃，完全一副土匪做派，要不是他還在巡防營任職，只怕都要綁著他去周家下聘了！

這不剛躲了十天，就被人堵巡防營的大門口了，直接給他拎回來，扔祠堂罰跪了！

唉…什么謝家獨苗，傳宗接代，成家立業(yè)…

謝安之垂首挨訓一句也不反駁，反正也不會真的動手揍他…

不是聽不進去勸，可他一顆心早就丟了，為了謝家血脈娶一個不愛的女子，他做不到！

從小到大，他沒這么叛逆過，但在這娶妻件事上他絕不可能妥協(xié)！

謝母提著食盒悄悄的進了祠堂，眼眶紅紅的，看來是剛剛哭過…

背過明亮的燭光，打開食盒，把親手做的點心拿了出來…

—兒子，餓了沒？

“娘…我爹消氣了??？”

謝安之順勢跪坐在蒲團上，偷偷看向門口，又笑著接過謝母手里的糕點，像是沒看到那濕潤的眼角…

謝母掀起謝安之腿上的外袍，揉了揉兒子跪了兩個時辰的膝蓋…

長這么大都沒有對孩子動過手的謝君侯，也是被氣狠了，才罰兒子跪祠堂…

她勸不動，只能暗自抹淚…

—你們父子倆都是倔脾氣！就不能好好聊聊…

“老爹一時轉不過彎，我跟他理論理論嘛…反正周家姐姐我肯定不會娶的！”

聽出謝母語氣哽咽，謝安之按住那給他揉膝蓋的手，低下頭，叫人看不清臉上的神色…

瓷盤里的糕點是他最喜歡的核桃仁做出來的，可現(xiàn)在卻苦的他難以下咽。

謝母嘆氣，知子莫若母…

祠堂里謝家的列祖列宗的牌位陳列有序，謝母抬起頭一一看過去…

蒲團上的兒子低著頭，身側的手扣著蒲團的邊緣…

謝母抬起手理順了兒子鬢角的碎發(fā)，這是他唯一的兒子??！

—好了，我再勸勸你父親，都涼了，夠吃嗎？

“夠夠了…還是娘最心疼我！”

沒有苦口婆心的勸誡，沒有滿心失望的責備…

還是一如既往的關懷，卻讓謝安之眼眶酸澀…

謝母對他其實一直以來是很嚴厲的，相反謝父對他算是過分溺愛…

—多大人了還撒嬌…

“嘿嘿～”

母子二人沒有再提成婚之事，在謝家祠堂里，小聲說著話…

一盤糕點還是原來的味道，雖然涼了，但全部進了謝安之的肚子里…

—夫人…

“怎么了？”

—府外有人要求見少爺，您看？

“這么晚了？可有說是什么人？”

—這…

謝安之神色微變，看向前來稟告的管家，擋住謝母詢問的視線…

能在這個時辰找他的，除了天一苑就是大皇子府…

但現(xiàn)在哪一邊都不適合跟他父母坦白…

謝安之活動了一下酸麻的雙腿，提起一旁的食盒，和謝母一起出了祠堂…

——娘，我出去看看…

“欸…那你等會回來啊！”

——??？好好…您先歇著哈！

片刻便看不見兒子的衣角，謝母面色微沉…

浩瀚天際只落下零碎的星光，父母與孩子之間總歸有一方要妥協(xié)…

“派人跟著少爺！”

—是，夫人。

謝父看著進屋的謝母，放下手里的書…

前院的動靜早就有人稟告給他，沒想到自家夫人竟然沒攔住人，這一跑又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回府！

—臭小子就是被你慣的！

—說的你沒慣？做什么非的逼著孩子現(xiàn)在娶親！明明知道咱兒子不愿意…

拆發(fā)髻的手一頓，透過銅鏡，看向軟榻上的人…

握著手里碧玉的發(fā)簪，那是乖兒子第一次拿到月例給她買的禮物…

不是不疼孩子，可最近朝堂上越來越壓抑的氛圍著實讓人難安…

圣心難測，更何況是現(xiàn)在魏帝毫不掩飾…

—你以為我想??！咱謝家就這一獨苗，我還不得護住了??！周家是商賈，雖地位不高，但牽扯不上皇權，和小允也是青梅竹馬…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謝家什么樣，京城誰不知道，空有名頭的，安之只是在巡防營任職…

不再柔順的烏發(fā)隱約可見銀絲，聞言謝母眼色一凜！

捏緊手里的木梳，腦中浮現(xiàn)的是那血色染白的場景…

—夫人…你想的太簡單了！蘇貴妃呢！

—…你別嚇我！安之可是我命根子！

（本故事純屬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