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輿水泰弘 砂本量 櫻井武晴

小說改編/碇卯人

翻譯/火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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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是根據(jù)于2003年10月8日至12月17日，在朝日電視臺播放的《相棒》的第1話~第10話劇本為基礎(chǔ)，重構(gòu)改編成全9話的小說。因為是改編，所以會有變動之處，望悉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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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話 他說，殺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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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龜山薰與杉下右京正在一起盯梢。

因為組織犯罪對策五課的角田六郎向他們請求支援。在組織構(gòu)架上，特命系是屬于生活安全部的一個部門。但是角田很輕易地就接受了他們，這在警視廳里是很少見的。他們聽說盯梢毒品交易地點的公寓人手不夠，于是毫不猶豫去幫忙了。

在車內(nèi)待機(jī)的時間很是漫長。與右京聊天的談資已經(jīng)聊完了，薰為了應(yīng)付無聊，他打開了車載廣播。

——也有人說菅原先生的暴力描寫過于激烈。

——我說啊，我寫的不是戀愛小說，是犯罪小說啊。過于激烈的描寫是像打進(jìn)這個溫吞時代的楔子一樣的東西啊。

——這個時代是溫吞的嗎？

——是的，溫吞又無聊。反正，寫小說就是閑得要死時，用來打發(fā)時間的。在聽廣播的聽眾們，有誰能讓我樂一樂啊？

——讓我樂一樂，是怎么個樂法？

——一次就好，我想體驗被謀殺的感覺。

與女主播對話的人是犯罪小說家菅原英人。竟然宣揚這種任性的想法，作家還真是無憂無慮的人啊，薰厭惡地想著。在這種不太平的世上，有人會當(dāng)真也說不定的。

不知道右京有沒有聽廣播，他一直盯著前面的路。有個穿得像工人樣子的男人，走進(jìn)了他們正在盯梢的公寓。不久，從公寓的一間屋子里就傳出了奇怪的聲音，似乎是發(fā)生了什么異常的事情。馬上角田用無線電聯(lián)絡(luò)了他們。

“就現(xiàn)在，闖進(jìn)去！”

薰和右京像比賽一樣從車?yán)餂_了出來。裝成路人還有附近酒館員工的角田的部下們也朝著公寓飛奔而去。公寓的屋子內(nèi)一片混亂，他們似乎吸入了氣化的毒品，有好幾個變得兇暴的男人在互毆。剛才那個穿得像工人樣子的男人左手包著繃帶，正遠(yuǎn)遠(yuǎn)得觀望情況。薰想去逮捕他時，“那個男的就算了，把在鬧的幾個抓起來！”角田如是命令道。好久沒有參加激戰(zhàn)了，薰一心一意地開始消除他平日里的運動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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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薰和右京以及大家的活躍表現(xiàn)，抓捕作戰(zhàn)基本上是成功了。逮捕的毒販以及顧客共八名，相對的我方傷員只有一名。從結(jié)果上看是很成功的，但是傷員角田好像對此還耿耿于懷。到了第二天，也是賴在特命系的小辦公室里抱怨。

“閑嗎？”

這時，有人像是模仿角田的口頭禪說了一句，走進(jìn)了特命系辦公室。不高興的傷員就這么坐著回嘴道。

“不閑啊，真是的?！?/p>

發(fā)現(xiàn)薰一瞬間僵直，角田覺得可疑時回頭一看。走進(jìn)來的是警察廳長官官房室長小野田公顯。

“官、官、官房長！”

角田不禁呆立，行了一禮，逃也似的離開了辦公室。正式應(yīng)該叫官房室長但是已經(jīng)習(xí)慣被叫作官房長的小野田聳了下肩，遞給右京一本書?？吹綍恰堆拇鷥r》，右京回答道。

“是現(xiàn)在很有話題的犯罪小說呢，這本書怎么了？”

“其實寫這本小說的人是我的同學(xué)，他稍微遇到了點麻煩?！?/p>

“是什么麻煩？”

薰追問道，小野田的臉色陰沉下來。

“昨晚，他在廣播里說了些欠考慮的話。好像說了什么‘想被人謀殺’之類的?！?/p>

薰的腦中清晰地回想起了昨晚廣播中的一段話。

“那段話我聽到了。啊，真的，是菅原英人！”

“然后馬上有哪里的蠢貨把這話當(dāng)真了啊?！毙∫疤锷米杂每Х葯C(jī)往杯子里注入了咖啡，“有人把一根人的手指放進(jìn)了他家的報箱里?！?/p>

小野田這是讓時間充裕的特命系刑警去做菅原英人的護(hù)衛(w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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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切斷的小拇指已經(jīng)變成了紫色，看起來就像血淋淋的青蟲。怎么看都讓人覺得不舒服。

信封里還一起放著一張手寫的便條。

菅原英人是個任性、很難相處又愛抱怨的人——薰初次見面過了五分鐘就馬上感覺他是這樣的人了。他用非常驕傲自大的態(tài)度接待了特命系的刑警。

“真令人困擾啊，最近聽不懂大人玩笑的家伙可真多啊?！?/p>

右京向滿嘴牢騷的菅原提問。

“您對送東西的人有頭緒嗎？”

“完全沒有?！?/p>

“為什么是小拇指呢？”

“在我的小說中，有個跟蹤狂切了自己的手指送給了自己愛的女人的情節(jié)。你看了么？”

“啊啊，那個啊?！?/p>

薰根本沒看過菅原的犯罪小說，就差不多地應(yīng)付幾句。

“如果犯人是模仿小說情節(jié)的話，可能就是狂熱粉絲做的吧？”

這時一個舉止穩(wěn)重的女性，拿著毛巾和飲料走了進(jìn)來。

“我丈夫給你們添麻煩了?！?/p>

女性低下了頭，菅原介紹道。

“這是我老婆珠江。”菅原用裝模作樣的動作點燃香煙，“我雖然跟她說只是一根手指而已別鬧這么大，但是她很擔(dān)心。別給小野田打電話就好了嘛?！?/p>

“夫人也跟官房長認(rèn)識嗎？”

珠江點點頭，菅原替她說明道。

“你從那家伙那里什么都沒聽說嗎？真是的，小野田年輕的時候，愛上她了哦，然后被我橫刀奪愛了?！?/p>

菅原想摟住妻子的肩膀，但是珠江把她拂開了。

“老公，別這樣?！敝榻脽o奈的眼神看向丈夫，“都怪他說那種蠢話，真的非常抱歉?！?/p>

菅原對著站起來要離開的珠江說道。

“這樣就行了啊，他們本來就是吃這碗飯的。是吧，小龜?！?/p>

薰賠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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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菅原宅邸的院子里，鑒識科的米澤守正在調(diào)查是否有可疑的足跡或者遺留物之類的東西。右京悄悄地接近他，將放著小拇指的信封遞了出去。右京拜托米澤調(diào)查是否有相同的指紋后正要離開時，米澤叫住了他。米澤難為情地取出了一本全新的《血的代價》。

“我有個請求，能幫我在這本書上要個老師的簽名嗎？我是老師的超級粉絲?！?/p>

“你也很喜歡這個呀?！?/p>

米澤指著襯頁的地方，“在這邊寫上‘給米澤守先生’，還有，如果還能有句贈言的話我會非常高興的?！?/p>

“我明白了。雖然這也不能說作為交換吧，調(diào)查指紋的事情，也請趕快著手哦?！?/p>

米澤笑著答應(yīng)了。

“我懂了，我們之間并不是在做交換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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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英人是個自以為是、強(qiáng)硬又愛唱反調(diào)的人——薰做了這個作家一天的護(hù)衛(wèi)，變得完全討厭他了。隨意差遣刑警們也不道謝。今天因為有簽名會，他們的工作是盯住不讓可疑的人接近作家。

簽名會場排起了長龍般的隊伍。為什么這種男人寫的小說會讓這么多人成為粉絲啊。雖然薰明明一本都沒看過，但他打心底感到生氣。更不可原諒的是，不知道為什么會有很多年輕女粉絲，隊伍的一半以上都是女粉絲。面對粉絲到底是克制自己惡劣態(tài)度，菅原給每個人都寫上贈言并簽名。

這時輪到了一個一眼看上去像個宅男的年輕男人。這樣的客人，菅原也能和藹地對待他嗎？突然薰有了興趣，靜靜地看著他們對話。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菅原問。

“我是自由職業(yè)者。”年輕男人扭扭捏捏地回答道，“但是我其實想要做作家！”

“這樣啊，那么在將來就是我的競爭對手了。我啊，到四十歲為止都是個不正經(jīng)的自由職業(yè)者。我把這句話送給你吧，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潛時有意……嗎？我不明白?！?/p>

“簡單的說，就是年輕時候的艱辛是有意義的。你到了四十歲再體會這句話吧?！?/p>

菅原說著簽完將書遞了過去，與那個自由職業(yè)的男人握了握手。

“他對我們的態(tài)度跟這完全不一樣啊?！?/p>

意外地看見菅原認(rèn)真地對待客人的一面，薰在上司耳邊說道。

“這也是他的另一面吧?！?/p>

右京這么評價道時，西裝口袋里的手機(jī)震動了。右京悄悄地走開，接起了電話。是米澤打來的。

——真的非常感謝?！叭松腿鐚懙貌缓玫男≌f”，這句話正是我的寫照啊。

右京一瞬間納悶他在說什么，但馬上明白是菅原給米澤的簽名書。那句話就是給米澤的贈言吧。

“你高興就好。那么，指紋調(diào)查的怎么樣了？”

——被切斷的小拇指的指紋沒有記錄，沒有前科。

“這樣啊，非常感謝?！?/p>

右京掛斷電話，臉上浮現(xiàn)出失望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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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英人是個以自我為中心、好色又沒禮貌的人——薰對菅原的評價一時有所提高，但是馬上就改變了想法。簽名會結(jié)束后，看到他去一個個夜店對陪酒女的行為，不得不讓薰這么想。他對著眾多陪酒女鬧得正歡呢。

小野田公顯也在夜店露面了。兩個中老年人重溫舊情，為什么一定要他們當(dāng)護(hù)衛(wèi)啊。薰冷淡地看著他們。

“要吸煙嗎？”

菅原的目光突然從陪酒女身上轉(zhuǎn)向舊友，小野田拒絕了。

“孫子說我‘爺爺，你好臭?！?/p>

“孫子是男孩？”

看到小野田點點頭，菅原嘲笑道。

“你跟他說，是男人的話，就要習(xí)慣煙的味道。”

“我可贏不了孫子和女人的眼淚啊?！毙∫疤镎f。

“你們也喝??！”

菅原探出身子向特命系的兩人招手。

“不，我們不能這樣……”

薰一拒絕，菅原臉上不高興了。

“別那么死板啊，地方公務(wù)員！”

作家朝小野田問道，“可以吧？”他看見對方苦笑，強(qiáng)行勸他們，“你看，你們上司許可了?！?/p>

右京斜眼看著自己搭檔緩緩地將兌水威士忌拿到嘴邊，右京小聲地對小野田說道。

“我很意外你有這樣的朋友?！?/p>

“呼，”小野田輕輕地嘆了口氣，“那家伙從學(xué)生時代開始就凈給我添麻煩。一般人是絕對用不了他那種活法的，特別是像我和你這樣的人?！?/p>

菅原與陪酒女們又開始鬧了起來。他摟著坐在他左邊的褐發(fā)年輕陪酒女，跟坐在他右邊的穿著和服的媽媽桑做親親的樣子。圍著他的陪酒女們發(fā)出了嬌聲。

“他任性放蕩時，一直辛苦的是珠江小姐啊?！笨粗笥训某髴B(tài)，小野田說道，“她真是個好女人啊。我們?nèi)齻€人經(jīng)常一家一家地喝酒，她讓那家伙和我吃貴的東西，而自己一直只吃便宜的東西。珠江小姐就是這樣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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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果，菅原英人喝酒喝到爛醉，右京和薰送他回家。菅原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了，但即便如此，她的妻子珠江也沒有睡，迎接了特命系的刑警們。她向兩人禮貌地道謝，還給他們泡了熱茶?？礈?zhǔn)刑警平靜下來后，珠江將自己的擔(dān)心說了出來。

“最近，我丈夫會說想死之類的話。好像是小說寫得不太順利……”

“你覺得他在廣播里說了那樣的話，是因為他想自殺嗎？”

右京問道，珠江沒有藏起自己的不安，她點了點頭。不管丈夫的人品如何，他想幫幫這個賢內(nèi)助典范般的珠江，薰想。

“沒事的，因為有我們在做他的護(hù)衛(wèi)?！?/p>

此時的薰是真情實感的，卻抵擋不住睡魔的來襲。他們回到了停在門外的便衣警車?yán)铮柜R上困了。“我小睡一會兒馬上起來。”搭檔說了一句馬上就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右京緩緩地打開了《血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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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第二天早上，珠江叫兩人到菅原宅邸的日式房間用早餐，因為宿醉而不太舒服的菅原出現(xiàn)了。幾乎同時玄關(guān)的門鈴響了，珠江與他擦身而過走了出去?！鞍?，喝過頭了?！陛言f完醉漢的固定臺詞，向刑警們問道，“啊？你們熬夜了？”

薰不好意思地放下了茶杯，真熬夜的上司笑著說道。

“我滿懷興趣地讀了你的小說。”

“啊，這樣啊?！?/p>

菅原并不是很關(guān)心地回應(yīng)道，他沒開始吃早飯，而是開始喝茶。

“今天您的行程是什么？”

“嗯，是什么來著？行程我都交給珠江了，你們問她吧?！?/p>

這句話一說完，就響起了巨大的爆炸聲。轟鳴聲令耳朵一瞬麻痹，爆炸的沖擊讓整幢房子搖晃了一下。在這幢房子里有什么東西發(fā)生了爆炸。

右京馬上站了起來，趕緊去查看情況。薰也跟在他后面。

發(fā)生爆炸的地方是在廚房。兩人因為飛舞的粉塵和爆炸物的味道咳嗽了起來，他們跑過去看到了倒在廚房地上的珠江。后面跟上來的菅原大叫道，“珠江！”

忍受著異味，薰將手放到了她心臟的位置。最糟糕的是，她的心臟停止了跳動。薰與右京一起將珠江的身體抱起，搬到?jīng)]有被爆炸波及到的日式房間。用毛巾捂著口鼻的菅原，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們。

薰馬上想叫救護(hù)車，但是右京搖搖頭阻止了他。菅原珠江此時已經(jīng)斷氣了。

不久之后，過來的不是救護(hù)車而是搜查一課的刑警和鑒識科的搜查員們，他們開始了調(diào)查?！罢媸堑模銈冋婵坎蛔“??！币恋椧徽f道，薰只能忍著接受了他這句話。

根據(jù)米澤所說，炸彈是被巧妙地偽裝成一個小包裹，好像做了一開封就會爆炸的機(jī)關(guān)。組裝炸彈的材料在家居中心很容易能買到，炸彈是炸藥用硝酸銨燃料油的銨油炸彈。

“銨油？”

薰歪著頭，米澤馬上進(jìn)行了補(bǔ)充說明。

“是現(xiàn)在流通最多的炸藥。威力大且量多，而且是用較低價格就能制造的工作上用的炸藥，爆炸后還有有毒氣體?！?/p>

“所以才會不停地咳嗽呀?！?/p>

薰理解了。

從配送業(yè)務(wù)員的存根票據(jù)馬上弄清楚了，小包裹的寄件人是珠江老家那兒，里面的東西是水果，這些都是用來欺騙他們的。雖然已經(jīng)提醒要萬分小心郵件還有小包裹之類的東西了，但是珠江沒有防備地將其打開，也好像是這個原因。她還以為是從老家寄來的水果，所以完全沒有懷疑吧。真是個巧妙的手段啊。

然后，在炸彈寄到菅原家那天的傍晚，這回是用郵件寄來的第二根手指，里面同樣放了便條。

菅原英人是個自私、難對付又狼心狗肺的人——薰由衷地對這個作家無話可說了。還以為菅原會老實反省覺得“珠江死了都怪我”，他卻突然反咬一口說“珠江死了都怪你們”。為了安全離開了自己家到了一間公寓藏身，卻一個小時都沒到就吵著“無聊死了，我受不了被關(guān)禁閉了”。要說這是自由奔放也太過頭了，薰只能覺得他就是個無賴。

“好了，我要去喝一杯?！?/p>

菅原像是不耐煩了似的，他站了起來。

“不行啊。出去很危險的?！?/p>

“這個地方?jīng)]人知道吧？而且不是還有你們在嗎？”

“如果你擅自到處走動的話，我們也不能完全保證你的安全。”

“我才不管呢，”菅原說道，“我已經(jīng)沒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讓開，小心我告你們非法監(jiān)禁！”

強(qiáng)行讓薰讓開后，菅原獨自走向玄關(guān)。因為他們沒有限制他的權(quán)利，特命系的兩人只能追上他跟了過去。

菅原在從公寓出發(fā)步行就能到的鬧市區(qū)里找了一家夜店走了進(jìn)去，就以爛醉為目標(biāo)似的開始喝酒，然后邊喝邊鬧了起來。他還請陪酒女還有在店里的客人喝酒，說著“喝吧喝吧，反正這種無聊的人生，就是打發(fā)時間等死”之類的話。在此期間他忙著跟某人打電話和發(fā)郵件交流。薰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這幅場景，向右京抱怨道。

“真是的，他到底在想什么啊。明明還性命堪憂著呢。”

右京就好像已經(jīng)悟道了似的說。

“他是個活得沒有常識的人。我們的常識在他那兒并不通用。”

“犯人果然還是狂熱信仰他的粉絲吧？還是說是像愉快犯似的家伙？”

“我怎么思考都抓不準(zhǔn)犯人的肖像。炸彈或許是經(jīng)過專業(yè)人士之手。對于制作炸彈的人，手指比什么都重要。但是，犯人將切斷的手指寄了過來?！?/p>

“或許……犯人有兩個？”

薰正說出這樣的推測時，菅原叫他了。

“小龜！過來陪我喝。我今天決定要喝個痛快！”

“你到底想干什么？明明夫人剛剛?cè)ナ??！?/p>

薰忠告菅原道，菅原就抓住了薰的衣領(lǐng)。

“你根本不懂我的感受！”

“是的，我是不懂。我也不想懂！”

“珠江是我的一切??！”

菅原大聲叫道。這一句話讓整家店一下子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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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小說家在夜店待不下去了，即便如此他還是沒喝夠，他邀請兩人去了韓國料理店。一邊烤肉一邊喝著馬格利酒，菅原靜靜地說道。

“其實這種地方才是最能讓人平靜的?！?/p>

“剛才真的非常抱歉?！?/p>

薰道歉，菅原臉上浮現(xiàn)出寂寞的笑容。

“把這種事忘了吧。比起那些，喝吧，小龜?！?/p>

得到右京的許可，薰回應(yīng)道，“只喝一杯。”然后從一杯變成兩杯，兩杯變成三杯。等到從店里出來的時候，作家和刑警都完全醉了。

兩人有點上頭了，勾肩搭背地一起唱著石狩挽歌向公寓走去，只有右京沒醉，他攔住了兩人。公寓的屋子前有一個陌生的男人站著。薰一下子就從醉酒中清醒過來。

“左手包著繃帶……難道是！”

“你跟菅原先生一起在這里等著?！?/p>

右京正想獨自接近他，但是那個男人先發(fā)覺了。男人以脫兔之勢逃離。薰想去追，他甩開了菅原的手臂。菅原突然一屁股摔倒在地，按著肚子。

“好痛，小龜，我肚子好痛！”

薰照料了一下作家，男人就甩開右京逃跑了。公寓前有一個信封留在那里，而且里面又有一封恐嚇信，是手寫的“你逃到哪里都沒用的?！?/p>

右京懷著不祥的感覺看著這張便條，剛才那個男人應(yīng)該在哪里遇到過，右京拼命地在記憶中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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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第二天早上，菅原在這無趣公寓的一個房間中醒來，右京向他提議換一個藏身之地，但他搖頭拒絕了。

“我煩死了！”

“這里可能已經(jīng)被昨晚那個可疑的男人知道了。所以，換個地方吧?！?/p>

薰說道，菅原不接受。他走到水槽邊，從水龍頭里接了一杯水。

“在那種癮君子的威脅下生活，我還不如死了算了?！?/p>

“但是不知道他會在何時何地威脅到你的生命啊?！?/p>

“不管如何，我已經(jīng)厭煩躲躲藏藏的生活了?！陛言瓕⑺伙嫸M，用激動的口吻說道，“讓我來終結(jié)這件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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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菅原英人召開了緊急記者會。在蜂擁而至的取材陣前，他用神妙的表情說道。

“我一直讓妻子珠江受苦，正想今后讓她享福時竟然發(fā)生了這種事……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欠考慮的發(fā)言。我已經(jīng)沒有什么東西可以失去的了。但是，犯人必須贖罪?！陛言谋砬樽兊每膳缕饋恚拔乙獞屹p犯人?！?/p>

右京事前不知道記者會的內(nèi)容，這時他的表情一下子陰沉了下來。真是的一天到晚擅作主張，薰咬牙切齒。突然的沖擊性發(fā)表引起了會場中一陣騷動，鎂光燈閃爍不斷。

“懸賞金額呢？”

其中一個記者問道。

“我的新作《血的代價》所有的版稅?！?/p>

“有想對犯人說的話嗎？”

“想來殺我的話，就來試試吧！”

作家用認(rèn)真的表情挑釁道，記者會就這樣結(jié)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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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封與之前筆跡相同的恐嚇信寄到了菅原的家里。

薰讀完這張便條，菅原笑道。

“哈哈，這是終結(jié)宣言啊。這就是懸賞的效果呀?！?/p>

“雖然沒鑒定過不能明確斷定，但似乎這是真的呢。”

對于右京的話，薰表示認(rèn)同。

“話說回來，還真的是很輕易就退出了呢?！?/p>

“不管如何姑且可以安心了，”菅原安下心來，“這樣就可以毫無顧慮地出門了。你們也是運氣好呀?！?/p>

“還沒有結(jié)束?！?/p>

右京說道，菅原一臉意外。

“誒？”

“沒有抓住犯人前就沒有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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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犯人也在幾天內(nèi)有了明確的消息。在都內(nèi)河岸邊發(fā)現(xiàn)了流浪漢的尸體。他的名字叫高林安夫。這個男人正是出現(xiàn)在藏身公寓的人。男人的左手上沒有小拇指和無名指。

右京認(rèn)真地看著尸體的臉，他終于想起來了。

“我知道之前是在哪里見過他了。上次毒品盯梢的時候，在毒品交易現(xiàn)場出現(xiàn)的那個男人你還記得嗎？”

薰也想起來了，當(dāng)時好像角田讓他別管這個男的了。說起來那時他的手上也包著繃帶。

“這樣啊，是他啊?！?/p>

尸體手臂上有許多注射后留下的針孔。死因是過量攝入毒品引起的休克死亡。從尸體的所持物中，也發(fā)現(xiàn)了小包裹炸彈的使用說明書。于是推測是高林委托專業(yè)人士制作了炸彈。關(guān)于切斷的手指，根據(jù)DNA鑒定的結(jié)果，那確實是高林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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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命系的兩人向小野田官房室長報告了此案。聽完大概說明的小野田遺憾地說道。

“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已經(jīng)成尸體了啊?！?/p>

“是的，”薰回答道，“根據(jù)筆跡鑒定的結(jié)果，確定恐嚇信也是由高林寫的?！?/p>

小野田瞥了一眼右京。

“你看起來一臉不滿意呢?！?/p>

“高林買毒品的錢如何籌到的，我對此有些在意。做炸彈也需要錢?！?/p>

“所以？”

“不，沒什么?！庇揖┫袷菈阂肿∽约赫嬲南敕ㄋ频拈]上了眼睛，“不管如何，今后應(yīng)該沒人想要謀害菅原英人先生了吧?！?/p>

“你這話，話里有話啊。”

“我就是話里有話?！?/p>

“怎么回事？”

“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薰聽著警察廳大干部與上司的對話，他完全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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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小野田把菅原叫了出來，兩人一起去喝一杯。他們并排坐在能看到夜景的吧臺上。

“最終就以嫌疑人死亡送檢了。珠江的仇，沒能報成啊?！?/p>

小野田用沉沉的聲音說道，菅原點燃了煙。

“不……我覺得犯人雖然死了，但是珠江應(yīng)該會高興吧?！?/p>

“你這之后怎么辦？”

“我暫時去西班牙住一段時間，”菅原吐出一大口煙，“即便像我這種人，心里也有傷……之后可能會再寫書的吧。”

小野田緩緩說道。

“這可能就是最后一本了吧?！?/p>

“是啊，去西班牙住的時候可能會很長。不用送我了，跟那兩個人也說一聲?！?/p>

“我知道了。你沒有話要對我說了嗎？”

“嗯？是啊。”菅原看著窗外的燈光，“謝謝。”

兩人一時間陷入了沉默。喝著純威士忌的小野田轉(zhuǎn)頭看向朋友。

“能給我根煙嗎？”

“不會被孫子討厭嗎？”

“我已經(jīng)跟他說了，是男人的話，就要習(xí)慣煙的味道。”

“喂，那是我小說里的臺詞啊。”

菅原從煙盒里搖出一根煙，小野田緩緩地從煙盒里將煙抽了出來。

五

右京和薰趕過去的時候，菅原英人正在情人的公寓前，停著出租車等人。

“你是今天出發(fā)吧?！?/p>

右京看著晴朗的天空，說道。

“我應(yīng)該說了不用來送我了吧?！?/p>

這時一個拿著行李的女人出現(xiàn)了，她穿著顯胸的超短連衣裙，看起來二十多歲的樣子。

“久等啦?！?/p>

菅原從女人那里接過行李，放進(jìn)了出租車的后備箱。

“跟女性同行嗎？”

薰挑釁般地逼問到，菅原搪塞道。

“男人一個人有很多不便之處嘛。”

“能稍微給我一點時間嗎？”

右京問道，女人瞪著眼睛問菅原。

“這人誰啊？”

“你稍微等我一下?！?/p>

菅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邀請?zhí)孛档男叹瘋內(nèi)チ斯⒁慌缘墓珗@。

“我要趕飛機(jī)，麻煩長話短說吧?！?/p>

右京點了點頭，將事情長話短說。

“我以為是你的性命受到威脅，其實是夫人的性命受到威脅才對。然后，威脅夫人性命的那個人就是你?！?/p>

“你在開什么玩笑？”

作家一臉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反問道。于是薰回答道。

“也就是說，這一切全是你的自導(dǎo)自演?！?/p>

“別說蠢話了，小龜。犯人是那個流浪漢吧？”

“他只是個幫兇，不是主犯。”

“我可沒空跟你們扯這種無聊的妄想?！?/p>

菅原轉(zhuǎn)身想向出租車的方向回去。右京擋在了他前面。然后，右京用宛如給學(xué)生上課的大學(xué)教授似的口吻開始推理。

“你特地在廣播里說出欠考慮的話，制造了自己會被謀殺的條件。然后，用錢買了流浪漢的手指，讓他寄到了你家里。也就是說，你創(chuàng)造了一個虛幻的犯人。你一邊讓我們保護(hù)你，一邊企圖殺害珠江小姐。你是從一開始就打算殺死珠江小姐了?！?/p>

作家裝模作樣地拍了拍手。

“真是個有趣的故事啊，你或許有當(dāng)作家的才能呢。但是，你聽好了，我也可能會被那個小包裹炸彈炸死的。那個包裹可是寄給我的?！?/p>

右京毫不動搖，他看著菅原的眼睛，繼續(xù)說明。

“你堅信夫人會打開那個小包裹。包裹是從夫人老家寄過來的，里面是生鮮。她肯定會毫不懷疑地將包裹打開吧。即便當(dāng)時夫人沒有打開，只要你不打開的話你就是安全的?！?/p>

菅原將視線別開了，右京沒有放緩速度繼續(xù)緊逼。

“爆炸后，我們吸入了有毒氣體，但是你為了不吸入有毒氣體，悄悄用毛巾將臉捂了起來。這是為什么呢？”

上司的這個問題由薰來回答。

“你跟制作炸彈的專業(yè)人士也有聯(lián)系吧？那家伙事先提醒你不要把有毒氣體吸進(jìn)去……是嗎？”

“能別說推測出來的事情嗎？”

菅原提高了聲音，相對的，右京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

“這不是推測。在不知不覺的時候，你自己坦白了?！?/p>

“坦白？”

薰感覺到作家的表情明顯地動搖了。

“在藏身之處出現(xiàn)可疑男人的第二天早晨。你當(dāng)時說了這么一句話‘在那種癮君子的威脅下生活，還不如死了算了?！菚r，對于可疑人物是癮君子，也就是吸毒者這點我們并不清楚。但是，你卻知道。”

菅原為了讓自己冷靜，他點燃了一根煙。

“我只是覺得他的樣子就像那種人而已。”

“高林安夫似乎用免費郵箱不時地與某個人在聯(lián)絡(luò)。那時他出現(xiàn)在藏身處，是你在夜店的時候用手機(jī)郵件告訴他地點的吧?！?/p>

薰插嘴說明道。

“你特地告訴他藏身處的地址，是為了讓我們看見犯人的身影。而且，為了讓高林逃跑你還演戲。那個時候，你突然說你肚子疼，是為了不讓我動身去追。不是嗎？”

“終結(jié)宣言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吧。但是，你在這一步犯了一個致命的失誤。”

“失誤？”

對于故弄玄虛的右京，菅原表現(xiàn)出了興趣。右京從西裝內(nèi)袋中取出了一張紙，是以“這回就放過你吧”開頭的終結(jié)宣言的信紙。

“請注意看字，‘真是個賊運亨通的家伙（悪運の強(qiáng)い奴だ）’這個部分。”

“這里怎么了？”

這次輪到薰取出一本簽名書了。這是右京幫米澤從菅原英人那里要來的簽名書。

“這本書上面的簽名，是你給我朋友寫的?！?/p>

薰將簽名書放在了終結(jié)宣言一旁。

“這里的‘悪’字都是用的舊體字?！?/p>

“不止這個字?！汀纭呐峙?，兩邊的寫法都有相同的特征。也就是說，這張終結(jié)宣言是你起草的?！?/p>

“高林照著抄了這篇終結(jié)宣言。所以，你寫字的特征就直接被表現(xiàn)出來了。”

兩個刑警你一言我一語對他步步緊逼，菅原像是投降了一樣，深深地嘆了口氣，滅掉了煙。

“惡人在‘悪’字上失敗了呀?！?/p>

“還有很諷刺的‘女’字也是?！?/p>

薰追加道，菅原搖了搖頭。

“這可不是在鬧著玩。”

“最后你給高林先生注射了過量的毒品，將其殺害?！?/p>

右京如是宣判道，菅原臉上肌肉緊繃。于是，用低沉聲音反駁道。

“你們有證據(jù)嗎？證據(jù)呢？”

“很遺憾，沒有任何物證。而且協(xié)助犯罪制作炸彈的專業(yè)人士的所在也沒有明確?！?/p>

“沒有證據(jù)的話，你們就動不了手吧。幸虧這個國家是個法治國家，到底警視廳也只能投降了?！弊骷蚁袷鞘裁炊疾恢酪粯拥卣f著，“已經(jīng)夠了吧，我趕飛機(jī)要遲到了?！?/p>

菅原臉上浮現(xiàn)出了陰森的笑容，舉起了右手邊揮手邊離開了。薰只能咬牙切齒地看著他而已。

“能告訴我一件事嗎？”右京向作家的背影問道，“為什么要殺了這么好的夫人？你夫人在任何時候都在支持著你。”

薰覺得不說一句心里覺得不痛快。

“她可是很擔(dān)心你會不會自殺啊。但是為什么？是因為剛才那個女人嗎？只是因為想跟情人在一起嗎？”

菅原沒有回頭，他回答道。

“我到現(xiàn)在為止都還愛著珠江。但是，我受不了了。我的小說暢銷之后，她做了我的經(jīng)紀(jì)人，然后將我的一切都約束起來。所有事情都是老一套！我才不要這樣活著！”

菅原用激動的語氣說完這些，他堅定地看著前方邁出步伐。

“即使不是現(xiàn)在，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落網(wǎng)的?！?/p>

聽到右京說的話，菅原并沒有放慢腳步，他舉起了右手。

這時前方出現(xiàn)了一個人以很強(qiáng)的勢頭飛奔了過來。好像是個年輕人，手中好像拿著什么東西在閃光。是刀！右京憑直覺領(lǐng)會到了。

那個人直接從正面撞上了菅原。銳利的刀鋒刺進(jìn)了作家的內(nèi)臟，血噴涌而出，菅原倒在了地上。

薰猛沖上去將年輕人制伏。他對這個以現(xiàn)行犯被逮捕的年輕人有印象。他是那個在作家的簽名會上，菅原給了“潛時有意”贈言的，想做作家的自由職業(yè)者。

“……為什么？”

對于菅原的問題，年輕人認(rèn)真地回答道。

“因為，你說了‘殺了我吧’?！?/p>

“比起在這種無聊的國家繼續(xù)活下去……還不如死了的好。”

菅原死得太突然了。他在最后邊說著惡言惡語，邊在右京的手臂中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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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季第5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