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起點很低 孫堅小時候當好事少年。就是社會動蕩時，大量出現(xiàn)的社會閑散人員。天天帶著一幫人好勇斗狠，橫行鄉(xiāng)里，漢末這樣的人很多，級別高點的叫俠，低點的叫賊，本質(zhì)都是游離于主流秩序之外。能娶到心儀的對象，完全是因為當年的吳國太害怕孫堅報復(fù)吳家，嫁給他免災(zāi)。 后來朱俊召集孫堅討黃巾，孫堅就在下邳成軍，其核心力量一部分是跟著他出來混的鄉(xiāng)里少年，另一部分就是他幼弟孫靜從老家富春縣糾合的孫氏宗親和同鄉(xiāng)。后來孫策渡江進攻會稽，孫靜又帶著家里剩下的人來幫忙。 孫堅死后，他帶出來的隊伍里釋放出了他侄子孫賁，孫河，孫香，小舅子吳景等等，這些人在袁術(shù)手下舉足輕重，孫策崛起后又成為了平定江東的核心力量，以至于陳壽專門寫了《宗室傳》，稱贊這些孫氏宗親“宗子維城，詩人所稱”。 綜合來看，生活在今天杭州市富陽區(qū)附近的，漢末揚州吳郡富春縣孫氏，遠離核心文化區(qū)，沒有顯赫的地位，但是人丁興旺，內(nèi)部團結(jié)，且具有當時江東地區(qū)民風(fēng)剽悍的普遍特點。 像這樣的地方宗族，在長江以南有很多。 比如劉表入荊州時遍地“宗賊”，孫策滅劉勛時?；栌小白诿袢f馀家”，甚至像嚴白虎、祖郎這樣的所謂山賊，其核心也就是更大的地方宗族，只不過孫家沒有站在朝廷的對立面。 漢末亂世，通道洞開。 孫堅參與平定會稽妖賊叛亂，被任命為縣丞，成為了富春孫氏新一代的領(lǐng)頭人。是的，家族里出個縣丞可是不得了的事。 孫堅以此為起點，以宗族力量為核心，不顧一切地抓住轉(zhuǎn)瞬即逝的階級躍遷機會。他不是袁本初，不是曹孟德，不是劉景升，哪怕后來他已平定長沙叛亂，獲封烏程侯，在南陽見到剛從洛陽出逃無尺寸之地的袁術(shù)，也只能拜碼頭。想和這些人平起平坐地說上一句話，都只有拼盡全部。 這樣的情緒，就是孫堅，以及跟隨他轉(zhuǎn)戰(zhàn)南北的孫氏族人的心境。 孫堅率領(lǐng)著這支地方雜牌武裝，在汝南南陽討黃巾，在涼州平叛亂，在長沙鎮(zhèn)壓區(qū)星起義。每顆敵人的頭顱都是階梯，每次為朝廷而戰(zhàn)都讓他的家族向上一步。順便說一句，區(qū)星很可能就是長沙當?shù)刈谫\，成分和孫氏相差無幾。 反董卓聯(lián)盟成立后，諸侯逡巡不前。打著袁術(shù)旗號的孫氏部曲在孫堅的帶領(lǐng)下成為了唯一戰(zhàn)勝西涼軍，進入洛陽的軍隊，而孫堅也因此成為了天下皆知的亂世英雄。 孫氏再也不是無名之輩了。 完成這樣的躍遷，驍勇是核心技術(shù)。 如果不是孫堅本人帶頭沖鋒，孫氏部曲勇往直前，這支部隊就會倒在躍遷的路上，成為那些不曾留下痕跡的土著宗族，或者被滅掉的山賊之一。 這個時候，什么舉賢任能，運籌帷幄都是屁話，唯有驍勇，唯有給人當槍使。人都有自己的歷史使命，孫堅做的事讓孫權(quán)來肯定就不行，但這并不能判斷二者的高低。 由此來看孫堅幾個兒子如出一轍的性格就很好理解了。基因的力量固然強大，但家庭氛圍，或者說家族氛圍是決定性的因素。 幾個孩子在袁術(shù)的大本營壽春長大，雖然孫堅陪伴他們的時間并不多，但從小耳濡目染，父親的英雄事跡，族人的往來奔波，家族的興旺發(fā)達，都將成為他們性格的一部分，讓他們很早就明白自己的使命是幫助家人完成逆襲。 孫堅死后，他的部曲散而未亂，繼續(xù)投效袁術(shù)，影響著江淮間的歷史走向，等待著孫氏的下一個機會。 孫堅雖然從未參與攻略江東，但卻是真真正正的江東集團奠基人。 一個偏遠小縣的宗族，是無法一躍成為江東之主的。孫堅的貢獻，就是為孫氏掙得了獨一無二的聲望，讓孫氏部曲從鄉(xiāng)下人蛻變?yōu)榱私撮g的最強軍隊，使得孫氏族人在袁術(shù)手下這個太守，那個將軍地當著。最重要的是，他讓孫家人隨時準備著，完成下一次跨越。 這就是孫策走上歷史舞臺的背景。 在驍勇果敢上，孫策不弱于其父。而結(jié)交名士，在有了初步平臺后，孫策更是遠超其父。 幾經(jīng)周旋，孫策求回了父親的部曲，整合了父親的舊將，也就是自己的舅舅、堂哥們。袁術(shù)被曹操劉表所破轉(zhuǎn)移后，孫策抓住了機會。南渡長江，僅僅幾年，盡有江東。孫氏終于有了自己的根據(jù)地，不再是別人的槍，這就是孫策的貢獻。 此時，侵略性強依然是孫氏集團的基本特征，因為這一階段的任務(wù)是搶，這個趨勢和孫策本人的性格是相符的。然而，驍勇和輕率，或者說勇敢與魯莽，實在是同一枚硬幣的正反面。 孫策向西打得殺父仇人僅以身免，然后回軍丹陽，陳兵岸邊，準備北渡長江。 結(jié)果，他遇刺了，一如其父當年。 垂死的孫策必須盡快決定誰是孫氏的下一個家主，而這取決于，孫氏接下來要干什么。 孫策最直接的反應(yīng)必然是，孫氏得活下來，因此這種事情絕不能再發(fā)生。 子布他們認為十六歲的老三孫翊很像孫策，應(yīng)該立老三。而孫策很清楚，老三確實像他，像他一樣驍悍果烈，但同樣的，像他一樣輕而無備。所以正是因為老三像他，所以不能選老三。 后來的事實證明這個判斷極其正確。 孫翊和孫策一樣強悍而無所顧忌，備受孫策信任的朱治多次責怪他，擺事實講道理，孫翊完全不聽。三年后，孫翊遇刺，同樣死于毫無防備。 而老二孫權(quán)，雖然性格也基本上繼承了父兄的恢弘開朗，也同樣有親手打虎這種不要命的行為，但他顯然要比哥哥弟弟都有分寸。孫權(quán)唯一一次有記載的被刺殺，是多年以后，征西將軍馬茂圖謀行刺，結(jié)果還事泄被滅三族。 從老大老三均被刺身亡，以及老大死后此起彼伏的叛亂來看，這不可能是孫權(quán)遇到的唯一一次刺殺。而這些不知名的刺殺，大概率是同馬茂一樣被提前發(fā)覺，或者哪怕執(zhí)行了，也絲毫沒有取得效果。 但即使繼任者能把自己保護得很好，也必須要面對一個隨時會爆炸的江東。 孫氏從沒有立錐之地，到盡有丹陽、吳郡、會稽、豫章，相當于占據(jù)了今天江蘇的長江以南部分，江西、浙江、福建全境，是真正意義上的蛇吞象，在短期內(nèi)建立起有效的統(tǒng)治難如登天。 實際上問題確實層出不窮： 像嚴白虎、祖郎這樣的本土豪族發(fā)展出的山越集團像一個個腫瘤，遍布江東，還不時與境外勢力如袁術(shù)、陳登勾結(jié)，試圖反叛。這個問題直到六年后孫權(quán)攻破麻保二屯才基本解決； 孫策非常喜歡殺人，而且是殺本土有威望的人，以此來鞏固統(tǒng)治，比方說他殺高岱，殺于吉，殺許貢，暴力的結(jié)果就是很多江東人不服，這也是他被刺的直接原因；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孫策留下來的統(tǒng)治班子不牢固。孫策起兵靠的是舅舅、堂哥等人的加盟，而這些人本身是有軍隊的。孫策平定江東后，這些人占據(jù)著大大小小的太守、縣令之位。他們可以服二十六歲的天縱英才孫策，但沒人能保證會服十八歲的孫權(quán)，或者十六歲的孫翊。 垂死的孫策必然意識到，孫氏集團的任務(wù)已經(jīng)從軍事擴張，變位了鞏固統(tǒng)治。 孫氏政權(quán)的發(fā)跡之路是仰仗宗族勢力不假，但是擴張到一定程度時孫氏這桿大旗已經(jīng)轉(zhuǎn)型成為江東本土世家大族的力量整合，手下叫的上名的文臣武將十之八九都是當?shù)孛T的家族話事人，這些人在自己身家受到威脅的時候可以迸發(fā)出驚人的能量，但是向外擴張的時候就癟茄子了 這就是為什么孫策要對孫權(quán)說： 舉江東之眾，決機於兩陳之間，與天下爭衡，卿不如我；舉賢任能，各盡其心，以保江東，我不知卿。 君主不再需要沖鋒陷陣，把合適的人才放到合適的位置是繼任者的工作重心。 后來的事實再次證明這個判斷極其正確。 孫策死后，孫堅幼弟孫靜之子孫暠意圖奪權(quán)，孫策死前歸附的廬江太守李術(shù)公然不聽指揮，老三孫翊和孫堅的侄子孫河接連被刺，孫賁之弟廬陵太守孫輔暗通曹操...... 簡單地鎮(zhèn)壓只會為更多的矛盾爆發(fā)埋下伏筆，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的兇險無法由一個驍勇輕率，匹夫拔劍的君主解決，更何況孫翊連自己的命都沒保住。屈身忍辱，任才尚計的孫權(quán)，是唯一的選擇。 孫氏的崛起，是三位人杰的接力。 是的，要打破壁壘，這是必須擁有的運氣，也許《吳書》說孫家祖墳冒光是真的吧。那么多的平民宗族，只成了這一家。更不用說等到真正進入士族門閥的時代，連一家都見不到了。 無論孫權(quán)后來有多被詬病，他都是一個極其優(yōu)秀的繼承人。 如此則可以理解為什么曹操感嘆 生子當如孫仲謀，若劉景升兒子，豚犬耳 名士出身，八俊之一的劉表生的兒子，和泥腿子出身的孫堅生的兒子比起來，可不就是與豬狗嘛。 克段于鄢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