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問室內(nèi)的燈光昏暗，梁建軍的雙腕被銬著手套固定在椅子上，而他的臉正埋在了攤開的手掌間，頭頂上的燈光灑在他已經(jīng)花白的頭發(fā)上，坐在位置上的他一動不動，好像是睡著了一般。

訊問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沈翊先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梁建軍的對面，而杜城先檢查了一番錄音錄像設備，確保運行正常這才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沈翊道“我們開始吧?！?/p>

杜城這才坐在了沈翊身邊。

而聽見聲音的梁建軍早已經(jīng)坐起了身子，正看著他們兩個人。

“梁建軍，知道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吧?！?/p>

杜城板起臉來，想到那一對破碎的情侶，對面前的老人不由得添了幾分厭惡。

“知道?！绷航ㄜ娚ぷ由硢〉拈_了口，好像很久沒說話一般生硬。

“那就說說吧，你在7月6號都做了什么？”

“我……去了我兒子和翟枳的家里?！?/p>

“你是怎么知道梁實的現(xiàn)住址的？”

“他跟我的一個侄子，也就是他表哥關系很好，梁實給他表哥寄過特產(chǎn)……上面有他的地址。我就讓梁實他媽去管他要的，就說有東西要寄給梁實，他一開始是不肯給的，后來也沒有辦法。”梁建軍語氣平淡，似乎早就預見了會有這么一天。

“你去那里是為了什么？”

“我……想跟翟枳單獨談談，梁實雖然不告訴他住在那里，但是他什么時候上下班還是有跟他媽媽說的，所以……我就故意挑了一個梁實不在的時間。想碰碰運氣，如果翟枳在的話，就……跟他談談?！?/p>

“然后呢？”沈翊看著面前的老人“之后發(fā)生了什么？”

梁建軍來到了小區(qū)門口，一時之間有些緊張，看著空空的兩手總覺得不合適，正巧看見街對面的水果攤，便走了過去，梁實喜歡吃橘子和西瓜，梁建軍便買了一些，又挑了些蘋果和梨，兩手都拿著水果走進了小區(qū)門口。

他抬頭順著一個個單元門尋找著記憶中的地址，其中還不小心被一個小女孩撞了一下。

“對不起”那個小女孩聲音都在顫抖，她的臉上似乎還有淚水，不過梁建軍還來不及看，對方就已經(jīng)背著包從自己身邊離開了。

梁建軍抬眼看著面前的單元門，正是自己要找的那一扇。

當?shù)澡状蜷_門看見一個老人拎著水果站在門口時，也是一怔“大爺……您找誰??？是不是……迷路了??？”

梁建軍打量著面前的男孩，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翟枳，看起來都很正常啊，可是為什么偏偏……算了，他跟自己無關。

唉，梁建軍暗自嘆了口氣

“我是梁實的爸爸，我……是來見你的。”

翟枳的眉頭瞬間皺起，他怎么知道這里的地址，會不會又要把梁實帶走關進精神病院啊，不行……自己得……

“你不用緊張，我就是想見見你?！绷航ㄜ娝坪醪煊X出來他的顧慮。

翟枳還是將信將疑“好吧，您進來吧?！?/p>

梁建軍拎著水果進了客廳“這是給你們買的?！?/p>

翟枳接了過去“謝謝叔叔?！狈旁诹瞬鑾咨?。

“我去給您泡茶，您稍等?！?/p>

兩人面對面坐著誰都沒說話，梁建軍的手掌相互磨蹭著，干裂而粗糙的皮膚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最后還是梁建軍先開了口“我……這次來，是過來求你的……能不能放過我家梁實??？”

又來了。翟枳嘆氣“叔叔，不是放過不放過的意思，我們兩個是真心相愛的，就像你喜歡梁實媽媽一樣，喜歡就想要在一起，這有什么錯嗎？”

“可是……你們兩個都是男的啊，男人怎么能喜歡男人呢？”梁建軍始終想不清楚，自己活了大半輩子了，偏偏遇到這樣的事情，也從來沒遇到這樣的事情。

“叔叔，從古到今都有男人喜歡男人的，這并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而且我很愛梁實，我也會一輩子對他好?！?/p>

對方誠懇的模樣卻讓梁建軍覺得厭惡和惡心。

“你們現(xiàn)在年紀還小，到后來會后悔的……算我求求你了，就算你真的喜歡男人，也不要喜歡梁實行嗎，那么多男人你為什么偏偏要害我們家孩子？”

翟枳自知說不通，煩躁的站起身來。

“叔叔什么叫害？我們是相愛的，我們因為彼此而覺得幸福這叫害他么？倒是你將他送進精神病院，害得他差點死掉，這才是害吧?！彼坪跸肫鹆诉@個翟枳便越發(fā)憤怒“叔叔，我今天讓你進門全看在了梁實的面子上，說實在的，您這樣的長輩我實在是尊重不起來，如果你真的愛梁實，那就讓他自由去選擇自己的人生吧。”

翟枳低頭看了看手表，一會兒得洗漱好去梁實工作的咖啡店了。“話我們也說明白了，再說下去也沒什么用了，您大老遠來這一趟也不容易，照理說應該請您吃頓飯的，但是我怕梁實見了您會受刺激，希望您還是不要在他面前出現(xiàn)了，我這里還有事，就不多留您了?！闭f完翟枳就要離開，可是下一秒，他卻覺得自己的腿被人抱住了。

梁建軍就這樣跪在了地板上，抱著自己的腿。

“算我求你了，放過他，他可是我的老來子啊，我家就這一個孩子，你不能讓我絕了后啊?！闭f著說著梁建軍情緒也就激動了，眼淚都含在眼眶里。

“叔叔您不用這樣?！钡澡紫胍鏊饋恚航ㄜ妳s根本沒有要起來的意思，他只能邁開腿用力的掙脫開來，與梁建軍保持距離“在您眼里，有沒有后代就真的比梁實的幸福還重要嗎，也算我求您了，您也放過梁實吧啊。”

說完就轉(zhuǎn)身推開了臥室的門向里面走去。

我都這樣低聲下氣的求他了，他還是不肯放過梁實！他這是要我的命啊！心中的悲戚逐漸轉(zhuǎn)變成了無法控制的憤怒，他邁步跟了上去，抄起了放在床邊的花瓶，對著翟枳的后腦狠狠的砸了下去。

“讓你不肯放過他！”一下

梁建軍像是瘋魔了一般，鮮血噴射在臉上還有身上，他也沒有理會，只是一遍一遍的念著，一下一下的砸過去，直到……花瓶徹底碎裂。

在座的杜城跟沈翊都不約而同屏住了呼吸，那樣的場景在他們面前出現(xiàn)，悲痛與無奈還有憤怒交織著，讓人喘不過氣。

在意識到自己殺了人之后，梁建軍怔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站起身來，他知道梁實在這時候不會回家，他有充分的時間去清理現(xiàn)場，他知道他完了，他殺了人，但是他還想回家見自己妻子一面，所以他冷靜又耐心的收拾著屋子里的每一處。

“那你為什么要把所有的血跡的除掉？就連墻上的血跡也是，甚至連翟枳腦后的血跡都被你清理過，還要多此一舉把他移到床上呢？”沈翊問出了他心中一直疑惑的地方。

“我這么做，是……因為梁實……他從小就暈血……我害怕嚇到他，把翟枳移到床上，拿布罩住，就是想讓梁實回來有個心理準備，讓他知道這個人已經(jīng)死了。”

杜城聽了不由得泛起冷笑“你殺了他最愛的人，卻在乎他會不會被嚇到……會不會暈血而昏倒？”

他簡直不能理解。

任誰也沒想到，把現(xiàn)場清理的如此干凈，竟然會因為這樣的奇怪又理所當然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