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常山城了?！蔽簾o羨撥開過于茂盛的草木，對藍忘機簡單說了說這座城的大致情況：“常山算不得什么富庶地方，自然也稱不上繁華，不過是往來客商經(jīng)過的多了，慢慢發(fā)展至如今規(guī)模。我以前四處游歷時，曾來過此處，只記得三件事，”

魏無羨豎起三根手指，有意逗藍忘機，吊他胃口，但看著藍忘機琉璃瞳毫無雜質(zhì)的注視著他，心里又軟成一汪春水，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都告訴他：“第一件，便是此城背靠的這常山，雄渾偉奇，值得一觀。尤其是山上的石窟溶洞，頗有道法自然之感，之后我陪你去看看，于你修行應有好處?！?/p>

藍忘機點點頭，又問：“那第二呢？”

“第二，便是此處駐守的人修，莫氏。這位莫氏家主可真是人才，他如今該有五十高壽了吧，我于幾年前見他，修了這么多年，身上功德也就比這往來凡人亮一點點。無獨有偶，他的幾位子侄也全隨了他，一家子沒一個能拿得出手?？僧攤€笑話看看，圖個樂子?！?/p>

聞言，藍忘機看他，還未開口，魏無羨便看出了他的問詢之意，搖頭否定：“我之前也覺蹊蹺，仔細看過，確定非他物作祟，實是他們算得上心術不正，行事虛偽，才使其功德淡薄，修為低下。偏莫氏毫無長進，不知悔改，如今只怕連這點修為都保不住了?！?/p>

藍忘機知其無外力所致，并未去問魏無羨為何不對他的行為加以干涉。仙魔之道，入世也好出世也罷，都講求一個分寸。萬事萬物，生榮枯滅自有其定數(shù)，他們只負責去除不合理的外來之擾，卻不會插手個人行為選擇和塵世恩怨，此為兩道鐵律。故而他只是接著魏無羨的話頭往下問：“第三為何？”

“這第三嘛，”魏無羨眉目狡黠：“便是此處的酒很不錯，尤其是名喚常山紅的那種，雖不及你的手藝精絕，卻又是一番口味，值得一品。”

藍忘機搖搖頭，早該知道魏無羨喜好了，卻還是一次次不厭其煩的叮囑：“多飲傷身?！?/p>

“我知。我就嘗一嘗，有你釀的珠玉在前，這些我也不過是品個味道罷了。走，我知道哪家食肆手藝好，帶你去歇個腳，嘗嘗這里的飯食。”魏無羨正要帶藍忘機去食館里，忽而看到對面擺攤子的小販，紅艷艷的糖葫蘆招人眼球，攤位上還有很多五顏六色的糖餅酥果。

魏無羨一下起了興致：“等等，藍湛，想吃糖葫蘆嗎？”

“糖葫蘆？”藍忘機疑惑反問，明晃晃的不解。

“此事是我疏忽了，你來?！蔽簾o羨牽著他走過去，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挑了一根果實飽滿最為紅艷的糖葫蘆串，遞給了身邊人：“嘗嘗？”

藍忘機接過來，目光游移著小心在頂端咬了一口，紅果上一個小小的缺口分外可愛，羨羨瞧著突然就忍不住笑了，目光繾綣：怎么會有這么有意思的人呢，讓他處處歡喜，時時心動。

藍忘機還在奇怪他為何發(fā)笑，卻很快被嘴里酸甜交織的感覺吸引了全部心神：很奇怪。果子非常酸，但是為了糖漿裹著的那絲甜意，明知道酸也想繼續(xù)吃下去。有些矛盾的看向這糖葫蘆，藍忘機陷入沉思：人真是復雜，卻的確很有意思。

魏無羨看他不動，探頭過來：“怎么，是不好吃嗎？還是不喜歡？”說著毫不避忌的咬下頂端那顆被藍忘機咬過的山楂，一邊嚼一邊含混不清地道：“挺好的啊，這山楂是新鮮的?！?/p>

一旁的小販本還想為自家糖葫蘆的新鮮好吃正名，卻被魏無羨這操作驚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藍忘機耳根也紅了個透，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抓緊了手中的細長竹簽子。

魏無羨打量著藍忘機的反應，琢磨著藍忘機為何出神。這一路憑他對藍湛的了解，他應該不會討厭這個味道，可藍湛偏偏到現(xiàn)在也不曾開口……吐出山楂籽，魏無羨驟然反應過來：是籽！藍湛禮儀這么好，必然做不出當街吐籽的事，肯定在為此事為難。魏無羨連忙給小販丟下幾枚銅板，拉著藍忘機走到一旁，在藍忘機莫名的眼神中把手遞到藍忘機唇邊，擋住行人：“吐吧?！?/p>

“？”藍忘機一懵，魏無羨笑著補充：“不是不知道把籽吐在哪里嗎？喏，吐給我。”

“這怎么行！”藍忘機立刻反駁。

“我又不嫌你，”魏無羨搖頭，毫不介意：“快點，我還要帶你去食肆吃飯呢。”

“我……”不對！他怎么被魏無羨帶歪了！“我沒有咬到籽?！?/p>

“沒有？”魏無羨懷疑地看向他：“那你方才怎的出神，一直不說話？”

“我只是在想，人真的很有趣?！彼{忘機向魏無羨解釋：“矛盾又復雜，又或者不只是人，所有生靈都一樣。”

“想這么多作甚，”魏無羨以食指指關節(jié)輕敲一下藍忘機額頭，“去吃東西。”

“好。”走了幾步，藍忘機忽然反應過來：“對了，即便方才有籽，我也可以靈力化掉，無需如此、用如此方式?！?/p>

“……”魏無羨也是一怔，隨后若無其事的加快步伐，轉(zhuǎn)移了話題：“我聞到酒香味了?！?/p>

“不可多飲?！彼{忘機緊緊跟著告誡。

食肆內(nèi)人滿為患，食客們一邊用飯一邊談天說地，熱鬧得很。魏無羨帶著人尋了個角落，熟門熟路的點了幾個菜，隨后又叫了瓶酒，聽其他客人們互相交流見聞。很快，有一桌的話題吸引了他。

“我聽說，那滅了莫氏滿門的兇手查到了，現(xiàn)在還在抓捕！”

“真的？是哪道修士所為？”同伴有了興趣，為他倒了杯酒追問道。

“是個鬼修，叫什么來著？”先前那人回想了一番，眼睛一亮，激動道：“對！叫薛洋！”

“薛洋？那不是以前那個有名的流氓頭子嗎？半年前被常氏趕出了常山城，他不過是個凡人，怎么有本事害了莫氏一家？”同伴對這個人倒是有些了解，怎么想都覺得不可能。

“他以前是個凡人，可現(xiàn)如今不是了啊?！边@人笑他少見多怪：“他被莫氏趕走以后，不知怎的就死了！生前無惡不作，死后偏也不肯安生，走了狗屎運成了鬼修，記恨莫氏把他趕出去一事，這才回來報復的?！?/p>

“嘶……如此惡毒？就為此便害了莫氏上下五十二口？”

“可不是么！有位人修大人來查此事，用法術親眼看到這薛洋害了莫氏家主及其夫人的性命，不是他還能有誰？這位人修大人又和他沒仇，總不至于冤枉他?！?/p>

“如此窮兇極惡，”同伴深深皺眉：“還是要盡早捉拿為妙啊?！?/p>

“可不是么，不過那位人修大人半月前便發(fā)現(xiàn)了他的蹤跡，一直在追蹤，想必此事了結(jié)之日不遠矣?！?/p>

“那可真是太好了?！蓖樗闪丝跉?，放心的開始吃菜。

“莫氏居然死光了？”魏無羨挑挑眉，頗有些意外，“我本還想帶你看個樂子，瞧瞧這些蠢貨，結(jié)果居然先死了。”

藍忘機撇他一眼：“慎言，死者為大?！?/p>

“行，聽你的?！蔽簾o羨從善如流，“不過我想去莫氏看看?！?/p>

藍忘機靜靜看他，沒有開口，魏無羨卻懂了他的意思：“想問我為什么？以防萬一罷了。我總覺得這件事有點蹊蹺。”

“何處蹊蹺？”

“這薛洋半年前被趕出去，那時候還是活著的。這短短半年就有本事殺了這么多人，不能吧？死一次實力增長的這么快嗎？”

“你曾言，莫氏實力低微。也或許，薛洋天賦異稟。”藍忘機提出質(zhì)疑。

“再是低微，也有底蘊在，莫氏也還是有幾件拿得出手的法寶。而且藍湛你生而出塵，大概不知，世上有你這般天賦的難有第二。”魏無羨搖頭：“何況作為鬼修，修煉離不開鬼氣，必得去地勢特殊之所，他哪來的本事這么快找到合適的修煉地點，然后快速修成再回來殺了莫氏滿門的？”魏無羨說著摸摸下巴，“以我估算，他天賦好點的話，最多也就能殺一個。不過這事也說不準，還是得去看看?！?/p>

藍忘機點點頭，按住了魏無羨的手，組織了他添酒的舉動，眸色認真：“用飯，飯后便去?！?/p>

手背一溫，魏無羨猝不及防下摔了杯子，卻也不惱，反手握住藍忘機的手輕按了按，眉眼含笑：“好，都聽你的?！?/p>

話雖如此，兩人酒足飯飽之后，魏無羨卻未立刻前去，而是趁著天色尚早，街上尚是熱鬧的時候帶著藍忘機游遍了常山城，直到天色擦黑，攤販漸散才去了莫氏。

烏木牌匾厚重沉凝，主人家卻早已喪命。魏無羨嘲諷一笑，進了這迅速荒廢的大宅，細細察看起來。直到走至后屋，魏無羨鼻尖靈敏的動了動，和藍忘機對視一眼，忽而手指在指尖一劃，破了個小口，沉黑液體緩緩滴落。甫一落地，立刻散開，地面隨之鉆出一道道怨氣，被魏無羨盡數(shù)吸納。魔氣散盡后，地面只殘留著些許坑坑洼洼，卻隱約形成了一個陣法紋路。

以兩人本事，輕而易舉便認出了此陣效用。藍忘機默然，輕微搖了搖頭，魏無羨哼笑一聲，嘲諷之意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