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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井太洋:大隔離時代的野餐,相隔一條溪流 | 科幻小說

2020-09-21 23:51 作者:未來事務(wù)管理局  | 我要投稿


國內(nèi)的疫情,基本已經(jīng)得到了控制,然而在地球的其它許多地方,病毒還在肆虐傳播著,世界注定會因此而改變,但是它會變成什么樣子呢?來看看科幻作家們的想象吧。

本周我們會帶來關(guān)于國外背景的疫情相關(guān)小說。今天這篇是日本作家藤井太洋的作品,其中有關(guān)疫情后生活的想象非常有說服力。


藤井太洋

1971年出生于奄美大島。在軟件開發(fā)公司工作期間撰寫的Gene Mapper(《基因設(shè)計師》)電子書籍出版發(fā)行。主要著作《軌道之云》(日本SF大獎與星云獎日本長篇類)、Hello World(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等。

本文首發(fā)于未來事務(wù)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公眾號


流經(jīng)瀑布

Lifes Flowing Along a Waterfall

全文約13200字,預計閱讀時間26分鐘。

作者 | 藤井太洋

譯者 | 祝力新

校對 | 武甜靜


名為鱗白桫欏的蕨類植物,有著日式榻榻米般的巨大葉子。我從葉片間鉆過來到山脊,面對眼前正不斷膨脹著的雪白云團,不禁發(fā)出驚嘆。

今天是七月一日。超過了30攝氏度的海水水溫,促生了云的形成。飛揚著膨脹的云核雛形,裹挾著天空的湛藍,糾纏著向天空升去,那景象仿佛在看一幅正在快進的畫面。

風抵達了山脊,在亞熱帶的森林中步行三個小時所流下的汗水,正在被吹干。

大山之間水平線的前方,五艘貨運船正緩緩行進。那是有人船只率領(lǐng)著無人船只所組成的大型油輪的集裝(Frock)航行(cruising)。急性呼吸癥候群COVID-19導致全球交通銳減,以致造成了“大隔離(The Qualantine)”。這種航行方式就是在“大隔離”時代之后產(chǎn)生的。

船運,成了長達兩年的“大隔離”之后的主要交通手段。雖然“大隔離”本身由于疫苗的開發(fā)而得以終結(jié),但曾一度恢復的航空旅行,在每次世界各地發(fā)現(xiàn)大大小小的傳染病之時都又被迫關(guān)閉。成功發(fā)現(xiàn)并消滅“感冒”的人類,不得不重新重視病毒性傳染病。

必不得已出國的旅客們,需要在機場接受嚴格的檢疫。如果不巧正趕上傳染病的流行時期,就不得不在機場周邊的防疫酒店里被隔離長達兩周。即使目的地并沒有傳染病肆虐,但如果不向外界表明自身傳播傳染病的的可能性很低,就沒法過得舒服。

在“大隔離”的初期,曾因運載了感染者而招致惡名的船運,如今因為能夠運送疫苗,而且防護手段也逐漸確立,反而獲得了好評。以讓人無計可施的速度將感染者運送到世界各地的,則是航空旅行。

如今,位于島中部的名瀨港口,應(yīng)該已經(jīng)停泊了巡游船。

海上運輸變得至關(guān)重要。與在合適的濕度下就會繁殖起來的細菌不同,大多數(shù)病毒只要沒有宿主細胞,在船運的旅程期間就會自然分解。

“大隔離”結(jié)束后,對持續(xù)低迷的餐飲產(chǎn)業(yè)失去信心的食品行業(yè),沒有放過這個絕好的機會。他們利用為研發(fā)疫苗而快速發(fā)展起來的基因編輯技術(shù),生產(chǎn)出了“超級蔬菜”。集裝箱充入氮氣后密封,可以保證從農(nóng)場和肉品加工廠到市場之間的運送全程冷藏冷凍。這讓人們重新意識到,地球市場的主角其實是農(nóng)產(chǎn)品。 

在這座更為臨近臺灣的奄美大島上,也時??梢钥吹皆诿劢?、李子和藠頭的田地旁橫陳著等待收獲的充氮集裝箱。父親出生時的繁榮和其后的蕭條,對我來說是無法比較的。如今的奄美大島,并非一個令人沮喪的場所。每次小規(guī)模隔離都會得到的政府補貼金也是原因之一??傊?,COVID-19改變了社會。

我的人生也被改變了。

2020年,我考入東京的一所私立大學。在磕磕絆絆的在線課程與時間短到朋友都交不上的在校學習之間,我用空閑時間為“虛擬空間VR”活動打工,來賺取生活費用。到了畢業(yè)的時候,我已掌握了足夠的技術(shù),能夠以我個人的名義接單做一些VR背景設(shè)計的工作了。

我沒有選擇就業(yè)。從學生時代開始,我就已經(jīng)膩煩了每隔兩三個月就有一次外出限制的東京。以畢業(yè)為契機,我決定搬到只跟父親來過一次的他的故鄉(xiāng),奄美大島。

蔓延著甘蔗田的北部雖然也不錯,不過我還是被覆蓋著茂盛的蕨類和山毛櫸的大山一路連通到大海的里亞斯型海岸的美麗所吸引,在南部的港口城市租下了一棟房子。雖然不能奢侈度日,“大隔離”之后的網(wǎng)絡(luò)還是給我提供了足夠維持生活的工作。愛好也有了。今天是我第五次踏上郊外露營的旅途。

琉球松鴉從視線一角劃過,尖銳的鳴叫聲讓我回過神來。成形了的云團爬上了我左側(cè)的山巔,落下了雨。

不急著趕路恐怕不行了。無論如何,距離今晚露營的目的地,至少也還要一個鐘頭。已經(jīng)到了按原計劃該支起帳篷的時刻。我望著被雨水洗刷過的叢林的一個角落。

“要抓緊時間了!”

兩個小時以后——在傍晚五點,今年的第二次外出禁令就要生效了。那是為了防止去年夏天在神奈川爆發(fā)的伴有嚴重癥狀的手足口病——HFMD30的蔓延而頒發(fā)的。


我鉆入森林后,便被雨后潮濕的霧氣包裹住。被風吹干的襯衫,瞬間就被汗液浸透變了顏色。用手背拂去額頭流下的汗水時,從樹葉間傾漏下的陽光照在了我的手腕上。

那斑駁光影,讓我的手腕內(nèi)側(cè)發(fā)出光亮,那是我在便利店刻印下的抗原抗體反應(yīng)證明活體印章——“抗體Anti body”的刺青。三環(huán)重疊的圖形,表明我擁有COVID-19、SARS(重癥急性呼吸綜合癥)和MERS(中東呼吸綜合癥)這三種病毒的共通抗體。顏色較淡的五角星吸盤的圖形,是去年流行過的人鼻病毒感冒的一種。雖然沒有明顯癥狀但我那時好像是感染了,因而產(chǎn)生了抗體。

此外,在手腕靠上一點的地方發(fā)著光的、像手掌形狀的圖形,就是導致本次外出禁令的、手足口病HFMD30的源病毒——柯薩奇2028的抗體持有者證明。我的身體是昨天才產(chǎn)生這個抗體的。

當然不是因為我感染了,而是在保健所接種的疫苗產(chǎn)生了效果。醫(yī)生在對我為群體免疫做出的貢獻表達了感謝,在告訴我抗體的有效期限只有一周之后,還跟我講了很多。

據(jù)說,人類以前并不會為類似手足口病和人鼻病毒這些變異繁多、瞬間會失效的RNA病毒研發(fā)疫苗,但是巨額投資和近百萬的COVID-19死亡人數(shù)顛覆了這一常識。如今,可以從病毒的基因信息中直接提取出抗原蛋白,移植到無毒化處理過的腺病毒中來開發(fā)疫苗,投入臨床試驗之前可以使用全人體模擬器來驗證其毒性和副作用。HFMD30的話,在神奈川縣爆發(fā)后半年左右,就連這個奄美大島的保健所也都有了疫苗。

醫(yī)生一邊告訴我這些,一邊把裝有疫苗溶液的注射劑扎入我的手肘內(nèi)側(cè)。醫(yī)生笑著說:“鹿兒島哩地兒方有疫情,所以恁來打疫苗嘞吧(鹿兒島出現(xiàn)了疫情,所以你來接種疫苗的吧)。西博先森,疫情封閉勒似候恁要藏到山里邊兒去嘛?(斯波先生,是打算在外出禁令期間去露營吧?)”我因為被看穿而紅透了臉,醫(yī)生卻毫不在意。我盤算著就算在森林中遇險,抗體刺青也能讓趕來救援的消防隊員放心施救。

七千日元雖然讓人肉疼,但我的判斷是對的。隨后的周一,在島中部的名瀨町發(fā)現(xiàn)了HFMD30的感染者。按照奄美群島的防疫條約,第二天——也就是今天的下午預計將開始執(zhí)行自主隔離。

收到消息的我,把準備好的露營用品塞入低排量小汽車上,便出了門。

我知道這不是一個值得贊揚的計劃,但我想借此打破工作瓶頸。從基因編輯企業(yè)“基因筆”拿到的訂單項目,卡在了虛擬背景制作的環(huán)節(jié)。兩周后,程序員們也會參與進來。在那之前,我希望至少能把主題定下來。在家中雖然更容易開展工作,但是一想到自己是被關(guān)了起來,工作就進行不下去。

森林可真棒!我只是步行了幾個小時,腦中就涌現(xiàn)出了好幾個靈感。

灌木叢中悄然綻放的小小蘭花所傳達出的透視感,即使不是清晰可見,也能讓人真實感受到自己走在哪里。積雨云巨大得難以置信,讓人有仿佛觸手可及的立體感。即便只是從視野邊緣劃過,我也能知道那遵循物理法則在山脈肌理上移動的青色光線是琉球松鴉。

這都是因為,現(xiàn)實的確定性是無可動搖的。

對現(xiàn)實世界的東西考慮什么“確定性”,這或許有些奇怪,但至少我是這樣去感知世界的。僅僅是覺察到這一點,我進山就算有所收獲了。

即使只是光點,如果按物理法則移動的話,或許就能給透過電腦屏幕體驗的人們帶去現(xiàn)實感。我沿著記憶中的路線快步前行。越過河堤,抵達被樹木掩埋的山脊小路之后,就能看到巨大的鱗白桫欏。那葉子如同折疊起來的屏風一般巨大,從葉子的縫隙之間,傳來不同于霧靄的清涼水汽,以及溪水的潺潺聲響。

對面是一個有瀑布的廣場。

東西直徑約30米。朝向港灣的北側(cè)面向約一米的懸崖,瀑布傾落的南側(cè)當然是緊挨著山。瀑布形成的潭水面積大約有兩個榻榻米那么大,深度40公分?;旌现叵滤耐该魉?,沿著將廣場一分為二的溝渠流淌,最終流入懸崖前的石頭縫隙里。

奄美大島的山林中有幾處類似這樣的瀑布,其中多數(shù)成為了諾羅信仰(譯者諸注:諾羅是日本琉球神道中的女性祭祀,是掌握超自然力量的巫女。)的圣地。但是我偶然發(fā)現(xiàn)的廣場的瀑布,感覺和那些所謂的圣地稍有不同。

瀑布本身雖然很美,但廣場整體卻奇妙地整齊肅然,容不下任何神秘的詮釋。

總之,我打算在這里度過一周的時光,構(gòu)思VR虛擬背景的方案。如果能找到一兩個讓我認可瀑布存在的理由,我或許能將VR背景設(shè)計成與這里同樣的構(gòu)造。

我腦海里突然有了畫面。比如,可以在背景主平臺的中央引入流水,嘗試把兩個空間鄰接在一起,不知效果會如何?;蛘哂盟餍敝鴮⒅髌脚_分成兩個空間。

觀眾席上的玩家,可以根據(jù)需要,與隔空參與的玩家一起置身于深遠的空間中,他們跨越溪流,踏入這個所在。分別從兩個視角共同眺望一個演示場景。

總之,重要的是使玩家與觀眾在第一次造訪時能產(chǎn)生感動。我初次來到這里之時的驚嘆與感動,我想將它設(shè)計到虛擬平臺中去。

撥開多層折疊重合的蕨類葉片,那與從地面升騰而起的霧靄所完全不同的清涼濕氣逐漸增強,同時,流水的潺潺聲也增大了——這是怎么回事。

從葉片中鉆出抵達廣場的我,發(fā)出了嘆息。

廣場如記憶中那般美麗。從瀑布譚中流出的水,也比我之前造訪時更加耀眼。

但在溪流的對面,并排支著兩個橙色的帳篷。

從離我較近的帳篷里,一位女性露出臉,馬上又縮了回去。聽不清的講話聲之后,另一個帳篷劇烈搖晃,響起了孩子的聲音。

“Who’s coming?(誰來了?)”

“不知道。是個男人。帶上口罩出來。也跟爸爸說一聲?!?/p>

一邊聽著沒有完全消除警戒心的母親說的英語,我也從背包的腰間隔層中取出運動款口罩,覆蓋住了鼻子和嘴。再戴上預防手足口病的一次性手套,亮出有發(fā)光的抗體刺青的手腕。

回過神時,我已經(jīng)忘了虛擬平臺設(shè)計的點子。本應(yīng)作為穿行空間的界面的水之薄膜,變成了單純的邊界線。


溪水對岸站著的男女看起來應(yīng)該是一對夫妻,一起的還有一個五歲的孩子。他們的皮膚顏色比我略深些,頭發(fā)和眼睛的顏色是黑色的。肩膀?qū)掗煹哪行?,比身高一米七五的我還要再高上十公分左右。這三個人不知是中國人還是韓國人,或許是從臺灣來的也說不定。

我之所以馬上就知道他們不是日本人,是因為他們的衣著。

這三個人穿著在日本只有運動員才會穿的無縫緊身褲,披著同樣無縫的柔軟的針織衫。鞋子是我只在網(wǎng)絡(luò)廣告上見過的野外靴。如同廣告畫面中宣傳的一樣,沒有綁帶的靴子的輕軟材質(zhì)完美地貼合著主人的腳面。

孩子的針織衫上印著的是雪人,那是我大學時代公映的迪士尼動畫片中的卡通形象。因為隔離,互聯(lián)網(wǎng)的影視播放增多,過去的經(jīng)典作品十分受歡迎。此時孩子的手中,正拿著一個全新的變形金剛玩具。

我沒注意到三人是什么時候用口罩遮住了臉的下半部。

如果仔細觀察的話,他們的口罩是從上衣的衣領(lǐng)處延展上來的。看起來好像是傳聞中的用3D紡織機制作出來的私人訂制衣料。

我等一家人平靜下來,右手握拳放到胸前,左手柔和地包住右手,雙手團成一團,向胸口處攏了攏。這是“大隔離”時期后,在全世界范圍被廣泛使用的中國式禮節(jié)“拱手”。

左手的手指伸展開,雙肘撐起,就是功夫電影中常見的抱拳禮。如果問中國人,他們可能會告訴我們關(guān)于這兩種禮節(jié)本來的使用方法和由來,但我總愛用給人以柔和印象的拱手。

這家人也向我還了禮?;蛟S是習慣了旅行,或許是經(jīng)常邂逅不同的人,他們的抱拳禮很是流暢熟練。

小孩把變形金剛玩具放在地上,撐起手肘行了一個抱拳禮。他一邊行禮一邊用戒備的眼神盯著我,可愛極了。

我把刻印了紋章的左手腕伸向一家人。

“こんにちは,Hello,你好!我是從山的對面一側(cè)步行過來的,我的名字叫斯波(Shiba)紫音(Shion)。我持有三種新冠肺炎病毒抗體、人鼻病毒3124抗體和HFMD30抗體。我眼下打算在廣場上露營。”

把同樣的話用英語重復一遍后,我明顯感到那一家人不再那么緊張了。代表一家人的似乎是母親,父親則把手放在了孩子的雙肩上,退到了母親的身后。母親褪下了口罩。落到脖頸的口罩,以不徐不疾的速度自動折疊隱藏到衣領(lǐng)之中。在口罩徹底折疊沒入衣領(lǐng)之前,母親把手腕伸向了我。

“感謝您周到的問候。我們也擁有抗體。”

母親的手腕處整齊地排列著很多圖形。除了類似我手腕處發(fā)光的三個圖形之外,還有代表2009年爆發(fā)的N1H1流感病毒的長著兩種荊棘的球狀圖形、代表狂犬病毒的小狗、代表破傷風共通病毒的折斷的釘子,甚至還有在日本幾乎看不到的蝙蝠、文字和南十字星圖案化了印章。

“我是瑪麗·元。這是我的丈夫理查德,兒子小俊。我們也是來露營的。我們看了社交媒體上的網(wǎng)友照片,才找到這里的。深藍色的天空背景,黛墨色的森林,螢火蟲閃著綠光飛過。請問那是斯波先生拍的照片嗎?”

是我曾偶然邂逅黃脈翅螢的日子。那天,我就決定下次再來的時候帶著帳篷扎營。

“如果是去年的照片,我想應(yīng)該是我拍的。今年螢火蟲還沒有出現(xiàn)呢?!?/p>

我又一次拱了拱手,向三人露出了笑容。

“我預計露營一周左右,同時也安排了一些工作。如果你們有什么需要幫助之處,請盡管開口?!?/p>

瑪麗和理查德用拱手回應(yīng)了我。

“謝謝。今天是我們露營的第三天。還打算繼續(xù)露營五天左右,我們從船上帶來了很多食材,十分樂于分享給您?!?/p>

“不了,那樣太添麻煩了。”

對地理有著敏銳直覺的我,提早便找好了水源,所以我?guī)砹俗銐虺詢芍艿氖挛?,以壓縮干燥食品為主。即便如此,我的行李總重也超過了20公斤。即便小俊還是個孩子,足夠?qū)Ψ饺齻€人吃的食材分量也不容小覷。

不,正因為有孩子,才有必要準備出更多的食材。畢竟只有成年人才喜歡苦中作樂。

或許理查德猜到了我的想法,他口中說著“沒關(guān)系的”鉆回帳篷,隨后卷掛起了帳篷的布簾。

帳篷里豎著疊放了兩只冷藏箱,每只都有小型冰箱的體積。如果里面塞滿了東西的話,僅一只冷藏箱大約也要40公斤。這可不是普通人能背著行走的大家伙。

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時耳畔傳來了“咻”的一聲,那是我在網(wǎng)絡(luò)視頻中聽過的機械聲響。大型犬一般大小的黃色四腳步行機器人站了起來。

瑪麗微笑起來。

“這是船上借給我們的“小獒(Mastiff)”。東西都是它幫我們搬過來的?!?/p>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這種機器人用于背負貨物或者傷員,時常跟在警察、軍人和消防員身后隨行,我曾在國外新聞中見過幾次。但是我完全沒想到能在這樣的地方見到,但這好像又那么理所當然。

“大隔離”之前,父親曾經(jīng)帶我去過新加坡。

機場的安防人員乘著平衡車或獨輪摩托巡回,街道上到處都是電動代步車。我雖然覺得稀奇,但內(nèi)心卻堅信,這些時髦的交通工具不久以后也會在東京出現(xiàn)。

非常遺憾的是,那一天并未到來。元一家人仿佛來自我所錯過的未來世界。


在廣場相遇時雖然下了一跳,但和元一家人共同度過的露營生活,出乎意料地非常舒心愉快。

首先在吃飯這個問題上,這家人幫了大忙?,旣惡屠聿榈露际羌却髿庥旨夹g(shù)高超的好廚子。他們從帶來的食品箱中拿出各種新鮮食材,包括肉、魚和蔬菜,甚至調(diào)味香料也種類齊全。二人揮灑自如地使用著正宗的野外廚具,還邀請我和他們一道共進早餐和晚餐。

瑪麗對我?guī)淼娜毡緣嚎s干糧發(fā)出感慨,但既然有大量的新鮮食材,就沒必要特地去吃方便米飯了。我采集了一些與艾蒿、蜂斗菜和香菜的氣味比較接近的香草,給瑪麗親手烤制的羊肉上增添了一縷香氣。

雖然彼此連手都不會碰到,但我們隔著小溪把餐桌并在了一起,互相交換著飯菜共同品嘗。

元一家人作為自然主義者也是一流的。

比起一般的露營飯菜產(chǎn)生的更多的廚余垃圾,他們用小型堆肥機去處理。在洗衣服和洗碗盤的時候,他們把水倒進盆里,再在那里面使用洗潔劑。排水則用小獒上裝備的過濾機過濾后,澆到樹木的根部。在三天的時間內(nèi),我從未見過他們把廢水倒進河里或者潑在地面。

理查德用木頭和藤蔓精巧地做了一個遮陽棚,但用的都是已經(jīng)倒地的樹木,以及香蕉樹或者蕨類干枯掉落的葉片。夫妻二人還教小俊如何尊重大自然的規(guī)則,如何享受大自然的樂趣。

他們遞給了我一些照片,問我照片上都是什么動物或植物。我看了照片以后很是驚奇。照片上拍攝的是琉球龍蜥、藍磯鶇,各種昆蟲,還有小花小草。那令人難以置信的鮮艷色彩讓我無法移開目光,無法相信照片是在森林中拍攝的。

聽了我的贊美以后,理查德謙虛道:“游輪上借來的工具好用而已。”

的確,他們使用的器材十分精良。這也是照片能夠拍得漂亮的原因之一?!?/p>

理查德和瑪麗外出進行野外探險時,會穿著一種叫做“STAND”的輕量外骨骼(Exoskeleton)?!癝TAND”用人工肌肉支撐從腰到膝蓋和手肘的部分,借此保持姿勢,再用單眼VR眼鏡來操作被金屬支架吊在空中的8K攝像頭。這種做法簡直像在拍電影,但他們的照片之所以能夠深深吸引我,卻并非單純是技術(shù)或者器材的原因。

想看而未能看到的瞬間,未曾見過的美麗事物,之所以能捕捉到這些,都是因為他們的集中力、觀察力,還有好奇心。

另外,他們的行動半徑也超乎尋常的廣大。第二天,雖說借助了外骨骼和“小獒”的幫助,但他們居然沿著貫穿奄美大島中部的山脈往返走了120公里,這還是讓我非常驚訝。小俊在“小獒”上坐了個盡興,看上去非常開心。

我的虛擬平臺設(shè)計工作進展很順利。

多虧了理查德在樹冠上撐開的太陽能電池板,讓我能充分使用原本打算只在工作收尾時使用的VR眼鏡,工作進程大大提速。

晚上我借來“小獒”,試著用它內(nèi)藏的做簡報用的投影儀,將測試中的VR平臺背景投影到廣場上。

我決定舍棄用溪流連接空間的創(chuàng)意。溪水只要汩汩流動就好。只要我細致地打磨虛擬平臺的所有細節(jié),那么就如同我和元一家人現(xiàn)在這樣,即使被溪流阻隔,也可以自如交流。

反復嘗試我發(fā)現(xiàn),基本再現(xiàn)了每一塊石頭的實際位置的設(shè)計,是最能讓我投入的。我還發(fā)現(xiàn),只要讓溪水的流動再現(xiàn)廣場上的情景,那其他地方我就可以自由發(fā)揮了。

樹冠換成了公司總部所在地阿姆斯特丹式三角屋檐的形狀。如果把云層的高度調(diào)到我現(xiàn)在看著的場景相同,那映在明亮天空中的一串串屋檐的輪廓,看起來仿佛樹木。地面則是石頭鋪就的小路。

我試著讓螢火蟲飛來飛去,讓它們成為兩個分割開來的空間之間自由往來的象征。但白天的光線強烈,效果如何很難判斷。

我剛想將VR眼鏡切換成透視模式,突然注意到從連接到廣場的道路深處跑來的小俊。小俊身后緊跟著身穿“STAND”的理查德,正邁著大步向這邊走。

“歡迎回來!”我招呼道。小俊看也不看我一眼,鉆到帳篷后蘇鐵樹的陰影中消失不見了。

緊隨其后進入廣場的理查德,邊走邊脫掉了“STAND”。他用目光向我示意后,便追著小俊的方向去了。理查德那件被脫下后扔在廣場上的“STAND”,自主站立起來走向帳篷。隨后,瑪麗帶著“小獒”也來了。

“歡迎回家。玩的開心嗎?”

“當然,非常盡興?!爆旣慄c頭,然后朝著理查德和小俊跑過去的方向揚了揚下巴。

“小俊要是不說回來上廁所,我們今天本來打算玩到傍晚的。理查德還問他要不要在草叢里解決,但他非要用這里的廁所。”

“沒辦法嘛。連我都不習慣那么做。今天走到哪里了?”

瑪麗一邊脫下“STAND”的上半身,一邊用手指了指島北部連綿的山脈。

“從這里向西走20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山。TANWAN?還是讀作JUWAN來著?”

那是“湯灣岳”。海報694米,是奄美大島的最高峰。從山麓出發(fā),即使驅(qū)車也需要一個半小時。如果要走到山脊的話大約有14公里。總之,如果是我的話這山中的路程需要耗費半天,但對這一家而言只不過是散步的范圍而已。

我說了山的正確的名字以后,瑪麗睜大了眼睛。

“糟了!小俊是對的!”

“發(fā)生什么了?”

“山的名字。那孩子堅持說和我們的姓氏讀音一樣(譯者注:“湯灣”一詞在日語中的發(fā)音為YuWan,和“元”的發(fā)音“Yuan”讀音一致。)。但是漢字不同對吧。湯和灣。所以我告訴他是不一樣的。我得向他道歉?!薄?/p>

瑪麗脫下“STAND”,下了指令讓它“回去帳篷”?!癝TAND”切換為自主步行模式,靈活地移動著短小的手腳走開了。

“對了對了,到大山的那段路程讓我很吃驚。還以為亞熱帶的原始森林會難走一些,沒想到路出乎預料地好走?!?/p>

“這附近曾經(jīng)是農(nóng)田呢?!?/p>

瑪麗指著瀑布上方說道。

“嗯?這里已經(jīng)是山脊了。整個山都曾經(jīng)是農(nóng)田嗎?”

“是的。那個怎么說來著。榨取糖——高高的、葉子會割傷手的植物?!?/p>

“sugercane(甘蔗)?”

“對,就是那個!”

從她痛惜的表情我明白了,瑪麗似乎已經(jīng)猜到了全部的真相。 

“被迫種植不可食用的經(jīng)濟作物。我的國家也一樣。”

“是西班牙?”

“法國——啊,抱歉。我的國籍是新加坡,出生地是越南。所以宗主國是法國?!?/p>

“看來各地都有單一作物殖民地種植園(Agriculture Plantation)這種手段。日本武士時代,曾統(tǒng)治這個島的薩摩藩在島上推行了種植園的做法。那時候修造了梯田?!?/p>

“梯田——確實都是平坦的土地?!?/p>

瑪麗點了點頭,眺望著整個廣場。

“這里也是人工的廣場?;蛟S是一個作坊?!?/p>

“啊?”

我追逐著瑪麗的視線,注視著流淌過廣場的小溪底部。我在構(gòu)思VR平臺時還沒注意到,如今重新認真觀察,才發(fā)現(xiàn)溪底每塊石頭的大小都是整齊的。我的視線沿著溪水逆流而上,最后被廣場角落的土壘吸引了。那里或許過去是用于熬煮砂糖的龍門“灶臺”的遺跡。

廣場有了新的意義——為什么從前我沒發(fā)現(xiàn)呢?

這里是隱蔽的農(nóng)田。

綿延到山中的田地,并非農(nóng)民所有。那是島上官吏逼迫負債的奴隸們開墾的隱蔽農(nóng)田。他們一邊給薩摩藩提供巨額資金,同時也在實質(zhì)上統(tǒng)治著島上的人們。

而這個廣場,就是生產(chǎn)砂糖所用的制糖所的遺址。

我之所以選擇這里作為露營基地,是因為在這個廣場生火煮飯所產(chǎn)生的炊煙,無論從山下的哪個村落都窺探不到。就連這處瀑布,或許也曾是他們的水源。

怪不得這里沒有一點圣地的氛圍。

不知何時回來的理查德招呼了我一聲,把我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怎么了?”

“我想,這里可能是我的祖先主導建造的?!?/p>

“這個廣場?”

“是的。事實上,我祖先中的一個人曾經(jīng)是西邊山麓的部落首長。這座山或許也曾經(jīng)歸他所有?!?/p>

我的姓氏寫作“斯波”,其實原本是“芝”。(譯者注:二者讀音一樣)

給被江戶幕府委派了“木曾川治水工程”(譯者注:1753年江戶幕府下令薩摩藩施行的木曾川止水工程,大約歷時1年3個月完成)的薩摩藩捐獻了兩千兩的巨額資金后,被賦予了與武士相當?shù)泥l(xiāng)士地位。我祖上就是這個家族的旁枝。薩摩藩賜下的姓氏,是日本人中較為少見的單字姓氏——“芝”。據(jù)說這是為了與日本本島上那些真正的武士姓氏相區(qū)分。

諷刺的是,單字姓氏反而成為了名人雅士的象征。到了明治時代,政府允許人們自由地選擇姓氏時,很多島民選擇的都是薩摩藩費盡周章以示差別的單字姓氏。

理查德不知我的雜亂心事,用溫柔的聲音跟我搭話。

“原來是祖上有因緣的地方。真不錯?!?/p>

“說是因緣嘛,嗯……”

這是自己的祖先為了從同胞身上榨取砂糖而建造的廣場,我有些耿耿于懷。

太愚蠢了。我覺得自己無法向理查德完整地表達我此時此刻的心情。即便能夠表達出來,那也是乘坐游輪跨越國境來旅行的富裕外國人所無法理解的。

“我明天回去?!?/p>

“什么?”理查德瞪圓了眼睛,“外出禁令還沒有結(jié)束啊。現(xiàn)在回去的話,不會很麻煩嗎?”

“對?。 爆旣惸贸隽酥悄苁謾C?!拔覀冋诠蚕淼乩砦恢谩K共ㄏ壬苍诠蚕碜约旱牡乩砦恢冒?。斯波先生下山以后,會不會因為和我們有接觸而被檢疫隔離?我們的抗體紋章——”

瑪麗剛想要挽起連體衣的袖口,突然意識到了什么,馬上閉上了嘴。理查德?lián)P起臉來,幅度很小、但卻堅決地對瑪麗搖了搖頭。

我緊緊盯著瑪麗用手壓著的連體衣的袖口處。

理查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你看見了?!?/p>

我點了點頭。從一閃而過的瑪麗的袖口處,我看到抗體紋章正熠熠發(fā)光。

我剛打算開口問詢,天突然陰沉了下來。從山麓方向吹來了冷風。

“下雨了!”

理查德回應(yīng)著我的聲音,對著帳篷叫道:

“小俊,過來這里!賈維斯,拿斗篷過來!愛麗絲和鮑勃也過來!”

背著小俊的“小獒”立即就帶著防水布趕了過來。理查德和瑪麗快速地打開防水布,聚集過來的“STAND”們隔岸而立。就在兩臺“STAND”高高揚起防水布的時候,廣場的一側(cè)已經(jīng)開始下起雨來。

在躲進遮雨防水布的剎那,傾盆大雨落在了廣場?!?/p>


在雨水擊打的遮雨布下,我和元一家人隔溪而立。

“如果不介意的話,能給我看一下您的紋章嗎?”

理查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卷起了襯衫的袖子。透過黑色的衣料,抗原表示紋章正在發(fā)著光。

“和我的不一樣,對吧?”

“是的?!薄?/p>

理查德和瑪麗把裸露出的雙腕伸到了溪流上方。近距離觀察能看出,表示抗體種類的二維碼正在清晰地發(fā)著光。我忍住后退的沖動開口詢問。

“抗體刺青,是假的嗎?”

“不。”

“但是紋章在發(fā)著光??!”

“看來不得不解釋一下了。”

理查德更近地向我伸出了手腕。我吃驚地幾乎要喊叫出來。整齊排列的圖形,呼吸般忽明忽滅。

看著捂住嘴的我,理查德點了點頭。

“的確,這東西和你們使用的紋章不一樣。但它們包含的意思卻是相同的。我們沒有說謊?!?/p>

理查德指了指自己手腕上重疊的三環(huán)。

“我確實持有三環(huán)“try”新冠肺炎病毒抗體‘Antigen’,也有讓這個島下達外出禁令的、導致HFMD30的原因,柯薩奇-2028的抗體。如果我的身體中失去了抗體的話,這個圖形就會不再閃光。”

“但是……”

理查德歪著頭,示意我說下去。

我翻開衣袖露出自己的手腕,讓穿過山毛櫸樹冠灑落下斑斑點點的光線照在上面。可以看到和理查德的手腕上仿佛正呼吸的那東西一樣,手掌形狀的圖標。雖然雨天光線不好,但還是能看出我的紋章比三天前模糊,熒光有所減弱。

“我在進山之前注射了手足口病的疫苗。但是,效果只能維持一周。疫苗的效果已經(jīng)快要消失了。但是,你們的紋章是不一樣的對吧?明明抗體只能維持一周,你們比我提前兩天進山,紋章看起來卻還是很清晰。這不正常。”

我應(yīng)該在初次見面的時候就察覺到的。只有一周效果的疫苗所產(chǎn)生的抗體,本不應(yīng)該發(fā)出那樣明亮的光。

“難道,你們是隨身帶著疫苗不停地反復接種嗎?”

“不是?!?/p>

“那你們的抗體刺青果然是……”

是假貨嗎?質(zhì)疑的話說到一半,理查德在我眼前把手翻了過來。我忍不住眨了眨眼,他手掌上的半透明樹脂指套吸引了我的視線。

“我們?nèi)矣眠@個指套來維持抗體。”

我不知不覺伸出了手,理查德避開了。

“非常抱歉,我無法確定您觸摸指套會發(fā)生什么。沒能坦誠相待,是我的錯。從哪里說起好呢?”

理查德手中把玩著指套,然后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抬起頭來。

“我們的免疫系統(tǒng)可以維持任何抗體,是被編輯過的?!?/p>

“編輯?”

“是的?!?/p>

理查德緩緩地點頭。

“我們接受了能夠修復免疫系統(tǒng)的基因編輯。方才的指套,就是將抗體物質(zhì)埋入體內(nèi)的驅(qū)動裝置。我們在醫(yī)院下載抗體信息,讀取入指套中,再把指套放置在反應(yīng)槽里浸泡,幾個小時后,指套就會釋放疫苗投放蛋白?!?/p>

“但這不是紋章發(fā)光的理由吧。果然還是不同的東西吧?!?/p>

“紋章本身和斯波先生蓋印的是完全相同的東西。瑪麗?”

“是這個吧?”瑪麗說著,從“小獒”的脖子上掛著的包里取出抗體紋章?!斑@是船上發(fā)給我們的。”

我從瑪麗手中接過紋章仔細檢查,的確和我在便利店買的東西是一樣的。

“為什么會發(fā)光?”

“發(fā)光就是本來的設(shè)計?!蟾綦x’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各個國家曾經(jīng)煩惱過如何重新打開國門。特別是依賴外國家政工的新加坡,情況尤為嚴重。如何找到一種一目了然的方法……”

“我記得。沒錯,抗體刺青最早是新加坡發(fā)明的。”

“是的,是南海大學醫(yī)學部的創(chuàng)業(yè)項目。當時曾經(jīng)探討過,跟我們這種一樣,埋入活體熒光劑。不過后來被認為太夸張,替換成了熒光?!?/p>

瑪麗對我粲然一笑。

“不問理由嗎?我們的基因編輯?!?/p>

“……可以問嗎?”

“當然,這又不是什么機密。對吧?”

“對?!崩聿榈曼c頭?!拔覀儍蓚€人都是在2022年的第二次新冠肺炎疫情中感染的,被收入南海大學醫(yī)院的集中治療室?!?/p>

“那可真是——太不容易了。是呼吸道嗎?”

“不,不是。我們發(fā)病的是脊髓。”

我啞然了。由于疫苗的開發(fā)和廣泛應(yīng)用,我甚至忽略了引發(fā)COVID-19的SARS-Cov-2,甚至能夠感染皮膚、大腦、腎臟和血液。我確實見過網(wǎng)上流傳的那些皮膚變成紅色然后表皮剝落的患者照片。不過脊髓感染可真是大事。

瑪麗緩緩地接口道。

“是繼發(fā)性免疫機制不全。對穿刺取得的樣本切片做檢查之前,沒想過是和COVID-19有關(guān)系?!?/p>

“可以理解。慢著,稍等。兩位都是這樣的癥狀嗎?”

瑪麗在和理查德對視后點了點頭。

理查德注視著小俊?;蛟S是意識到大人們要開始說重要的話了,小俊退到遮雨步的邊緣,開始擺弄起玩具。理查德這才朝我轉(zhuǎn)過頭來。

“醫(yī)生們決定用移植的方法重建我們已經(jīng)被病毒侵蝕得損壞的骨髓。幸運的是,2022年的技術(shù)已經(jīng)相當成熟。為了戰(zhàn)勝新冠病毒,人類投入了大量資金進行醫(yī)學基礎(chǔ)研究。成果之一是器官適配時可以忽略白血球的血型,所以我們兩個都得以很快接受了骨髓移植手術(shù)。但是,當清除干凈全部被病毒感染的骨髓以后,我們也完全喪失了免疫能力?!?/p>

瑪麗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輕聲地笑了起來。

“每天皮膚都會剝落。每天變成新生嬰兒。”

理查德也一邊笑著一邊點頭。 

“被皮膚的常居菌吃掉了。沒想到細菌是那么重要的?!?/p>

“真的真的。”

我的胸口一緊。他們接受治療的地方,恐怕是相互隔開的無菌室。脆弱到常居菌都能輕易破壞皮膚,這兩個人之所以能重新振作起來——正因為是兩個人。

“所以就接受了基因編輯治療嗎?”

“是的?!薄皼]錯?!?/p>

二人同時回答道?,旣愊蛭艺f明了前后經(jīng)過。

“大致就像剛才理查德說的那樣。南海大學醫(yī)院培育了能夠從特定的噬菌體中獲取抗體信息的B細胞和T細胞,與我們的血液混合在一起。然后,世界上任何一處的傳染病的警報響起之時,醫(yī)院都會將合成抗體的配方用電子郵件的形式發(fā)給我們?!?/p>

“真不容易啊?!?/p>

“不,我們很幸運?!?/p>

瑪麗的回頭望向小俊。他正騎在“小獒”上,抬頭看著手里的變形金剛玩具。

“我愛上了同病相憐的理查德?!?/p>

理查德攬過瑪麗的肩膀,也望向小俊。

“我也是。在接受治療的時候,醫(yī)生曾經(jīng)說過我不可能再有后代了。但是我們現(xiàn)在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突然明白了二人話語中的意思?,旣惡屠聿榈?,如果不是擁有同樣免疫系統(tǒng)的人,是不可能繁衍后代的。

“恭喜!”

我拱起了手,隨后彎腰低頭,行了一禮。

察覺到小俊正看著我,我突然反應(yīng)過來——他會如何呢?繼承了兩個人的基因編輯的這個孩子?

瑪麗見我的表情凝固了,便說。

“您在擔心小俊吧。謝謝。但是,請不必過度擔心。實際上他比我們幸福多了。”

“為什么這樣說?”

“接受同樣治療的人數(shù)正在不斷增加。大家彼此取得聯(lián)系,用視頻會議和虛擬人像會議在溝通交流?!?/p>

理查德從遮雨簾中探出頭望了望天空。

“不知什么時候雨停了呢。小俊,過來。把你的大黃蜂放回到帳篷里去。我們?nèi)ネ孀矫圆?!?/p>

“太好了!”

小俊從“小獒”身上跳下來,連蹦帶跳地跑向帳篷,理查德追在后面?,旣惸克投伺荛_后,轉(zhuǎn)頭對我說。

“多虧了斯波先生這樣的人?!?/p>

“什么?”

“您在設(shè)計VR平臺對吧?在平臺上相遇的人們,哪怕現(xiàn)實生活中完全沒有碰面過,卻像老朋友一樣情感相通。”

飛一般跑進帳篷的小俊,再次又飛跑出來,藏在了廣場邊緣的蘇鐵樹對面。

“這次讓他陪我們來旅行,不過他也已經(jīng)有了相約一起走向未來的青梅竹馬的伙伴。真的非常感謝?!?/p>

瑪麗拱了拱手。

“不必客氣!”

我以拱手回禮,已然忘記了剛才提出“想回去”的理由。

虛擬空間上制造的平臺景象會在記憶中留存。對于旅途中的這家人來說,那是無可替代的地方。

“今晚,要不要看看我設(shè)計的空間?”


殘存著白晝光華的空中,激光的光柱輕掃過廣場。

“小獒”身上搭載的簡報用投影儀系統(tǒng),正在測繪廣場,為我設(shè)計的“森林廣場”尋找完美契合的投影場地。

瀑布生輝,隱約能看到石頭路面?!?/p>

幽暗的森林中,綻放出無數(shù)個色彩溫柔卻絢麗的并排的窗口。

潺潺溪水斜穿過廣場,將廣場一分為二,給人以深刻的印象。映出天空顏色的波浪,不斷沖刷著石頭路面,發(fā)光的水滴飄舞在空中。因為完全一致,所以即便是身為設(shè)計師的我,也很難分辨哪里是現(xiàn)實,從哪里開始是描繪出的虛擬空間。

“爸爸、媽媽,快看!螢火蟲!”

小俊大聲叫著?,旣惪粗郎习l(fā)光的螢火蟲,想把它遞給理查德,卻失敗了。

“因為太過逼真了?!蔽覍Υ笮Φ默旣愓f。

“用玩家身份的話,就能捉住它了?!?/p>

我在溪水的這側(cè)苦笑了一下,從橫跨溪水的桌子上拿起了高腳杯。設(shè)計兩個空間的連接機關(guān),果然是不必要的。

小俊追逐著螢火蟲顛來跑去,不料一腳踏入潭水之中,發(fā)出了驚呼聲。

“斯波哥哥,把我弄濕了!別把水隱藏起來呀!”

“抱歉抱歉!”

我從智能手機中呼出編輯功能,給潭水增加了光彩。

“就是嘛,不然也太危險了?!?/p>

這是個失誤,我無法辯解。我再一次道歉后,重新轉(zhuǎn)頭對著瑪麗和理查德。

“對了,我忘了問了,二位的姓氏?”

“什么姓氏?”

“您二位的姓氏,是不是這樣寫的?”

我在桌子上寫下了“元”字。

“沒錯。在中國的時候是‘元’,在越南被叫做‘nhandan t?’,馬來西亞則是‘Gou’。請問日語怎么讀呢?”

“在日本一般讀作‘Gen’,不過日本很少見到這個姓氏。日本的姓氏一般都是使用兩個漢字的?!?/p>

“這個我聽說過?!?/p>

或許是微醺的緣故,瑪麗的語氣里帶著一絲嬌憨。我指了指身后,那里是即將沉入夜晚的森林,還有森林對面的波光嶙峋的青黑色大海。

“不過,那個海峽附近有同樣姓氏的人。他們模仿過去管理種植園的官吏的姓氏,給自己起了單字姓氏?!?/p>

理查德爆發(fā)出大笑。

“全世界不管走到哪里都一樣!連我都要自稱理查德。我的名字實際上叫‘流’。那么,在這個島上,‘元’是怎么讀的?”

“讀作‘Hajime’?!?/p>

“日語里是什么意思呢?”

我心想,意思就是如同你們這樣的人啊。

我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從這里開始?!?/p>


(完)


編者按

疫情之后,我們的生活會發(fā)生怎樣的變化?在這篇小說中,藤井太洋進行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想象。隔三差五的疫情爆發(fā)成為常態(tài),人們可以在便利店輕易獲得最新的抗體。航空業(yè)一蹶不振,反而是之前被嫌棄的船運興旺起來。這些似乎都可能會在不久的將來成為事實。此外,作者又疊加了一層殖民地的往事,不僅讓故事更加深刻,也有了更強的可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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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 小靜

題圖 | 動畫電影《龍貓》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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