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大火在眼前燃燒，熾烈的熱浪吹動青年擋住臉的劉海，隱約露出下面空洞的眼眶?；鸸鈳缀鯚铺炜?，把他渾身都染成了紅色，而他巋然不動，絲毫不受高溫炙烤的影響。 纏繞在大門和墻上的荊棘在火焰中化成灰燼，蜷曲焦黑的殘渣落在腳下的草坪上。即使火勢大成這樣，不遠處的人群也對其視若無睹，依舊在神明的花園中嬉戲著，這讓羅納德更清晰地意識到了那些只是布景。是的，哪怕在那人群中會有自己熟悉的面孔，那也只是舞臺上表演木偶戲的木偶而已。 “差不多了吧?！?九尾走到羅納德身后。他舉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搭在一起作圓圈狀，好像是在表示“沒問題”的手勢，“接下來換我了?！岘嚮脡簟?！” 橙黃色的火光突然紛紛脫離了它們原本攀附的城堡門和墻壁、涌向空中的某個點，形成一個巨大的火球。接著火球朝兩邊延展，改變形狀成一股顏色明亮的光帶朝兩人飛來。那條光帶掠過羅納德的肩膀，鉆進九尾右手拇指和食指構成的圓圈中，竟然像沉進水底一樣消失不見了。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九尾在夢中無所不能的能力，但眼前發(fā)生的事還是讓羅納德詫異于九尾能力的強大，同時再次心生疑惑：為什么他需要自己呢？ “走吧?！本盼矊α_納德笑了笑，率先推開城堡大門走了進去，羅納德也只得跟在他身后。 兩人穿過荒涼的城堡花園——如果羅納德的記憶沒錯，這里本該種滿了各種奇花異草?？蓜偛潘麄儫饬税哉纪恋氐那G棘之后，發(fā)現(xiàn)這里似乎已經(jīng)荒廢很久了，除了一些雜草生長的痕跡以外不見其他。而且靠近了他才發(fā)現(xiàn)，城堡遠遠眺望的時候還保持著潔白，但近看墻壁的顏色卻非常暗沉，像是長年經(jīng)受風吹雨打又缺乏維護。羅納德試探著伸手摸了一下，指尖立刻被墻灰染成了灰白色。 “神的城堡怎么會變成這樣？” “不清楚，自從新世界重置，神明進入長期睡眠開始，神夢中的城堡就變得越來越舊?！本盼苍诔潜らT口前停下，用手在門上敲了敲。鐵門發(fā)出沉重的回音，一動不動，絲毫沒有要打開的樣子。羅納德走近一看，那道門上甚至連鎖孔都沒有，與其說是門，不如說是兩面把入口封死的鐵墻。 羅納德思考著突破鐵墻的辦法，槍彈和火焰噴射器都沒什么用，手榴彈有沒有可能呢？但是與其說覺得希望渺茫，不如說心里一直有隱約的不好預感——這里是神明的安眠處，貿(mào)然闖入的結果會是什么，至少他不清楚。 似乎察覺出羅納德的顧慮，九尾示意他給自己讓開位置，然后把一只手放到鐵門上。 “不用擔心，神是不會醒的，住在這個城堡里的也不是真的神?！闭f完他就把手移開了，可鐵門依舊是紋絲不動。 “不是真的神，那是什么？” 九尾打了個響指，一扇門憑空出現(xiàn)，他信手拉開門。透過門框，羅納德詫異地看到了城堡昏暗的室內(nèi)景致——九尾聯(lián)通了門內(nèi)外的兩個空間。 “是神在夢中的自我?！本盼脖虮蛴卸Y地脫帽在手，彎下腰做出請的姿勢，“請進吧?！?羅納德半信半疑地踏進了那扇門的門框。伴隨著輕微的眩暈，下一瞬間就已經(jīng)置身于光線稀薄的城堡大廳。大廳里十分空曠，只有幾件基本的陳設，窗戶也都拉上了厚厚的窗簾。唯一的光源就是幾個掛在大廳墻上的火把，一直穩(wěn)定地燃燒著。 “什么叫在夢中的自我？” 九尾瞥了羅納德一眼，“在作為殺戮人偶存在的時候，您有聽到過神的聲音吧？” 羅納德點點頭。九尾一邊走向不遠處的旋轉樓梯，一邊頭也不回地說反問：“那您有沒有想過，明明應該已經(jīng)休息的神是如何知道外界的一切并向你傳達信息的？” “神……有兩個自我，是嗎？” 羅納德也登上了鋪著紅地毯的旋轉樓梯，樓梯暗金色的扶手上落著一層薄薄的灰塵。兩人走上二樓的走廊，借著墻上火把的光能看見走廊上鋪著的地毯也十分陳舊，還有幾處蟲蛀的痕跡。 九尾回頭沖羅納德笑笑，腥紅的眸子在黑暗中隱隱發(fā)光，“您很聰明?！?“那我們現(xiàn)在去見的是哪一個？” “是人?！本盼矎街弊呦蜃呃缺M頭，那里的墻上掛著一幅奧菲利亞之死的油畫，“羅納德先生，在這個世界里有個共識，就是’神明類似一棵大樹，到處都有它的枝條’對吧？” “是的?！?“那只不過是神明創(chuàng)造出的代理自我而已。畢竟，單純的樹是沒有創(chuàng)造世界的能力的，神明曾經(jīng)和我們一樣都是最平凡不過的人?！?九尾在走廊盡頭的房門前站定，等待著羅納德。羅納德走上前去，發(fā)現(xiàn)那扇門也是一扇相當陳舊的門了，連門把都銹蝕不堪。 “所以，這里的才是神明的真身嗎？” “可以這么說，但是對于現(xiàn)在的神明來說，這只是僅存的一小部分，作為’人’的自我了。”九尾在手上施力、轉動門把，門開了。 ? ? 極星把手中微溫的茶一飲而盡，苦中帶甘的香味成了此刻最好的撫慰。 “我可以問幾個問題嗎？” 黃泉說：“請問?！比缓笥纸o眾人變出了茶點，這次是剛烤好的銅鑼燒。 “神是因為被外面的世界傷害，害怕了才逃進自己的世界的嗎？” “可以這么說?！秉S泉語氣平淡地回答，把手中的銅鑼燒掰成兩半，“害怕是任何生物都會有的情感，所以我并不想苛責神，即便它因為害怕做出了許多傷害自己世界居民的事。” “神想構造一個沒有任何痛苦的世界，可是沒有辦法……甚至神自己也有陰暗面，也會危害這個世界?！?極星說，用的是肯定句，黃泉也點了點頭。 “如果做不到十全十美，那就盡可能在自己能力范圍之內(nèi)做到什么……這就是神給出的回答?！?極星咬了一口手里松軟的銅鑼燒，內(nèi)餡是紅豆沙的，但甜度并不高，和手里的茶很合適。 “如果這個世界的人去到外界會怎么樣？” 黃泉露出稍微意外的神情，好像沒料到極星會這么問。但她思索了一下，還是回答：“不知道。但是或許不會有什么好結果，我們的世界從一開始就和外界差太多了。” “那至今為止都沒有人去過外界嗎？” “這我可以肯定沒有。為什么這么問？” 極星陷入了沉思。姐姐沒有去外界，也不在至今為止找過的任何地方。那么要么她就是在更底層的區(qū)域，要么——想到這里，她不寒而栗。不安又開始在心頭膨脹，她拼命用理性把它壓制下來。之前已經(jīng)有那么多人肯定姐姐并沒有死，甚至分靈們都這么說了，那么肯定不會是最壞的結果的。 “我是懷疑姐姐有沒有可能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界里了?！?聞言，黃泉嘆了口氣，“飛鳥那孩子的確很向往外面的世界，但神是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子民離開世界的。” 至此，極星終于明白了在姐姐臉上看到的憂郁的真正原因。那讓姐姐遠離因為淺薄的幸福就歡欣鼓舞的人群、獨自一人眺望花壇中突兀生長的鳶尾花的憂郁，也是讓極星不解又痛苦的東西，實際上意外地單純。 但明白這點之后，極星又感到另一種不同往常的悲傷。姐姐和她的名字一樣，是向往天空的飛鳥。然而無論是在她的現(xiàn)實還是在只有她們兩個存在的原初世界里，都有她到不了的彼方。容易安于現(xiàn)狀的極星理解不了姐姐為什么總執(zhí)著于那些縹緲無形的東西，但姐姐的確因此痛苦，卻又不愿放手。 這也是極星最悲哀的一點，就是意識到自己和姐姐完全是兩種人。哪怕找到了姐姐，她也不打算離開神明的搖籃，但是姐姐不一樣。 那么……萬一找到姐姐之后，姐姐依然想離開怎么辦？極星不敢細想這個問題。 ? 作者：b站專欄評論區(qū)經(jīng)常無緣無故自己關閉，如果發(fā)現(xiàn)請?zhí)嵝盐?，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