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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陳君閑：最獨特的作品當屬華晨宇改編的《假行僧》。

? ? ? 迄今為止歌手里唯一一首脫離聽眾舒適圈的音樂作品，其他的所有作品不管是極致變態(tài)的高音也好，低回婉轉(zhuǎn)也好，都還在一個日常的舒適圈中，都像是一場場對耳朵的精心按摩。并不是說這樣的音樂不好，只是應(yīng)該有一個不一樣的方式，而華晨宇的《假行僧》做到了。

? ? ? 他用“一人一琴”這樣極簡的表演形式，創(chuàng)造了一場引領(lǐng)人們進入自身黑暗面的體驗之旅！

? ? ? 如果橫向?qū)Ρ热A語樂壇的所有音樂表演，就會發(fā)現(xiàn)他這場表演是多么獨特！目前為止，歌手的舞臺上還沒有哪個表演能承載這么多負面情緒。因為人類最徹底的絕望只有用最破碎狂亂的狀態(tài)才能演繹，還沒有除他以外的第二個人，在這個連“紋身”都要用膠布纏好的舞臺上旁若無人地痛苦嘶吼過——只有華晨宇，只有他，在這個舞臺上徹底撕下了人們面向外界時，所普遍擁有的偽裝矯飾……他填補了歌手音樂表演形式上的一個空白。

? ? ? 很明顯，他這場表演是絕對私人化的表演，沒有公眾場合適合播放這首歌。不僅僅是因為它不悅耳，不帶來歡樂，也因為這首歌的情感如此強烈，聆聽者只能有兩種態(tài)度:沉浸，或者倉皇逃離。

(領(lǐng)會這首歌的充分必要條件是對自身的黑暗面起碼有一個瞥見，并且還必須認同這些黑暗面是身而為人不可避免的一部分，就像一顆觸摸天空的樹承認自己扎根于黑暗中，只有這樣才不至于抱有偏見，藝術(shù)最怕偏見，所有美的事物都怕偏見，因為藝術(shù)永遠代表新的邊界，而偏見恰恰就是畫地為牢，兩者天生水火不容。我對老一輩人接受這首歌的人數(shù)比例持悲觀態(tài)度，因為這是屬于新時代的藝術(shù)。我們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豐盛的時代——這樣一個藝術(shù)工作者如此關(guān)注并深入挖掘個體情感，和肆意探索并展示生命狀態(tài)多樣性的時代。我們也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空虛的時代——這樣一個終極價值在理性和感性上都普遍冰消瓦解的時代。)

? ? ? 這首歌表達的情感太私人化了，歌手上的任何一首歌曲都沒有這首歌的情感這么私人化，像一個赤裸的人，你可以在學(xué)校里，或辦公室里播放《欲水》《九兒》《一生所愛》，隨便哪首感動人心的歌曲，但沒有任何一個正常人會選擇這版《假行僧》，就像沒人會脫光衣服跑到大街上。

? ? ? 這首歌登不上“大雅之堂”，任何極致的情感表達在大眾的審視下都容易被畸變?yōu)閲W眾取寵，好比所有人都生活在山腰，而你從山頂上下來，跟人們說火山爆發(fā)，大海傾覆，人們不會認為你是先知智者，而會認為你是騙子瘋子，你跟人們說天地壯美，也容易被打上“文藝”“浮夸”標簽，但好話比壞話更容易讓人接受，從振奮人心的角度看，好話應(yīng)該多說，而從啟迪哲思的角度看，壞話同樣應(yīng)有一席之地。

? ? ? 大眾有一個誤區(qū)，便是只把音樂視為歌頌生活、派對助興的附屬品，只要流暢悅耳，而其實音樂是文學(xué)的雙生子，能承載的東西遠超我們想象。好比這首歌，演繹的是一個人真真正正在暗室里的崩潰，是赤裸而原始的。

? ? ? 這首歌的視角里沒有聽眾的存在，這首歌不是一首“傾述式”的第二視角音樂，更不是“旁觀式”的第三視角音樂，它是一場純粹的、身臨其境的“體驗式”音樂——是一次與神的融合，一次與命運的痛苦的交媾，這是和優(yōu)秀的文學(xué)平分秋色的精彩。

? ? ? 他以最直觀的方式表達了最原始的痛苦，而不是群眾化、詩意化、文學(xué)化的痛苦——這是迥異于崔健原作的，崔健原版的《假行僧》，是“現(xiàn)實主義”的一個文學(xué)化的極致，而華晨宇的這版，是“意識流”的一個嘗試。

? ? ? 在我國，廣義的文學(xué)領(lǐng)域中，好話壞話早已各有其位，甚至悲劇更受推崇，而在音樂上，壞話卻還一直遮遮掩掩，朦朦朧朧，猶抱琵琶半遮面。遍觀如今流行樂，多是小情小愛，其中佼佼者的精致情懷，也值得稱贊，但還不夠，我們還要“反面”，但縱有一批搖滾老炮在唱自由精神，哲思批判，也弱于更趨近文學(xué)，失于屬于音樂的直觀沖擊的力度，好似一個獨腳的人，而這首歌，正填補了這樣一種空缺，使“反面”站穩(wěn)了腳。

? ? ? 也許很多年后，我們拋棄對所謂“90后”的偏見，回過頭來看這場表演，才會發(fā)現(xiàn)它的可貴和精彩，怎么推崇，也不為過。

? ? ? 值得一提的是，他并不是18年參加歌手才成熟至此，而是剛出道就已經(jīng)特立獨行。

? ? ? 14年末，他與陸揚合作一場關(guān)于“癌”的藝術(shù)展覽，一開始，陸揚把癌細胞具化為一個個Kimo Kawa(又惡心又可愛)的卡通寶寶，并且為此創(chuàng)作了一首癌寶寶之歌，而華晨宇認為這與他對癌的看法不同，剛出道一年的他提出在開幕式時來一場即興演唱，他爭取到了，并且真的即興演唱了一首“無字歌”，也就是后來轟動一時的《癌》。

? ? ? 在后來，他曾在多個頒獎典禮中演唱這首《癌》，這在一貫信奉“華美、優(yōu)雅、深情”的華語樂壇里，就像是脂粉堆里突然冒出了一個黑旋風李逵——我對自己說：盡管他看起來可愛謙遜有禮，但這是一個和梵高一樣瘋狂的人。

? ? ? 時隔4年，他一點也沒有變，在歌手的這場瘋狂的表演里，他的人格與音樂在他惟妙惟俏的“演歌”中水乳交融、神形具和，呈現(xiàn)出一種永恒的藝術(shù)形象——真誠的人間的歌唱者。

? ? ? 與他素未謀面的那英說得沒錯——“他應(yīng)該去當導(dǎo)演”。

? ? ? 因為他不止是一個歌唱者，還是一個表演者，一個“演歌者”，而且有強悍的表演控制力。其他的歌手未嘗沒有“演歌”，但這不足以成為貶低他的理由，因為他的作品與他本人的極度契合，而他演唱時的全情投入是毫不造作的，大多數(shù)歌手都是編纂者、小說家，而他是個自傳者，而且罕見的真誠。

? ? ? 可能只有他的歌迷才知道，他童年的痛苦就像一條惡龍蟄伏在他的心湖中，他曾蜷縮在一個小黑屋的一角，他本來應(yīng)該墜入阿鼻地獄，應(yīng)該枯萎至死。但他卻開始有意識地自救，他開始打坐，開始修行，甚至辟谷——他或許觸摸到了“空”，他在某個采訪中說:有一天一覺醒來，所有事都想通了——他屠掉了心中的惡龍。

? ? ? 這首歌就是一場與惡龍搏斗的描繪，單純的描繪，絕沒有救贖的內(nèi)容在里面，所以絕不優(yōu)美，而是晦暗詭譎、歇斯底里，甚至血腥恐怖。他喚起了所有用心聆聽之人內(nèi)心的痛苦，并把惡龍的存在宣諸于世，這是件絕美的事，因為這條惡龍并不只盤踞在他心中，而是盤踞在所有眾生的心頭，天地不仁，眾生皆頭懸利劍，區(qū)別只是知與不知而已。

? ? ? “偉大的小說家通過一個人的一生和一些最普通的事物，使所有人的一生涌現(xiàn)在他筆下?！倍鴤ゴ蟮母枋滞ㄟ^詮釋自己個人的經(jīng)歷和情感，而與眾生取得共鳴。時隔一年，這場表演在我的記憶之海中，依舊是一座不化的如劍冰山，任潮涌起伏，也巋然不動，它通透、寒銳逼人，時時刺痛我麻木的神經(jīng)，使我終生難忘。

? ? ? 以我的了解，他從來不是一個極端的人，但這首歌卻接近極端。這首歌不應(yīng)該單純聽音頻，那是一首極端的歌，而是應(yīng)該坐在現(xiàn)場聆聽，最少也要看視頻，因為他本人也是這首歌的一部分，他充當了這場表演中的一抹希望，他一襲黑衣，走上舞臺，開唱前的天真的笑，結(jié)束時立馬抽離情緒的仿佛一切都是一場夢的釋然的笑，才是這場表演真正的開頭和結(jié)尾。

? ? ? 讓我說得再清楚點吧。他表演時，一人一琴孤單地坐在舞臺上，詭譎的燈光照射下，那就是地獄，他的冷笑便是惡鬼的嘲諷，他的呻吟便是眾生的呻吟，他的嘶吼便是眾生的嘶吼，那里日月無光，星辰崩碎，那里不是陽光照耀的人間，不是陰陽平衡的太極，但表演完成后，他笑了，仿佛一個戰(zhàn)士輕輕穿衣，遮住傷痕，又仿佛一個沙灘上的孩子，淡然坐看潮水吞沒自己辛苦一天堆成的沙城，恍若神明。

? ? ? 他已經(jīng)不執(zhí)著了，而這場表演由此否極泰來，柳暗花明，陰魚生眼——是平衡的了。

? ? ? 或者，他本人的整個人生才是這首歌最好的注釋——因為一件藝術(shù)作品的價值不只在于作品本身，還在于這件作品在人世間的特定位置，它的歷史，它的表演形式，它的誕生的由來。

? ? ? 所以，我認為《假行僧》是最獨特的作品，歌手的所有其他作品在表達方式上，總還可以用“光明”來囊括，而這首歌就是獨一份的“黑暗”，是開創(chuàng)性的。

? ? ? 這位強悍的音樂人，在這樣一個舞臺上，選擇用自己最原始粗礪的聲音給聽眾的耳朵來一頓暴打，瘋狂至此，本身就算得上是一場汪洋恣肆的行為藝術(sh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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