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相思11
璟一身吉服,和意映并肩而站。 禮官高聲唱和:一拜天地! 璟和意映徐徐拜倒……意映如愿以償,肯定心花怒放,可璟呢?璟是什么表情……小夭突然覺得心一陣急跳,跳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跳得眼前的幻象全部散開。 顓頊問道:“你不舒服嗎?” 小夭搖頭,“沒有!只是有點(diǎn)氣悶,突然想呼吸點(diǎn)新鮮空氣?!毙∝泊掖页隽说铋T,顓頊忙拿了大氅,裹到小夭身上。 小夭站在庭園內(nèi),仰望著藍(lán)天,為什么相柳突然讓她感受到他的存在?他是感受到了她的痛苦,還是因?yàn)樗藭r正在青丘,親眼看著璟和意映行禮,想到了她不會好受?他是在嘲笑她,還是想安慰她? 顓頊問:“你在想什么?” 小夭說:“我突然想起種給相柳的蠱,我身體的痛,他都要承受,那我心上的痛呢?他也需要承受嗎?他說他是九命之軀,我身體的痛對他而言不算什么,可心呢?心他只有一顆吧!” 顓頊按住小夭的肩膀,嚴(yán)肅地說:“我不管你之前在清水鎮(zhèn)和他有什么交往,但不要和相柳走近!” 小夭苦澀地說:“我明白!” 顓頊說:“雖然你一再說那蠱沒有害處,但等你病好后,再仔細(xì)想想,如果能解除,最好解除了?!? “嗯!” 小夭仰望著藍(lán)天,靜靜感受著自己的心在和另一顆心一起跳動。那些強(qiáng)壓著的痛苦,也許因?yàn)橛辛艘粋€人分擔(dān),似乎不再那么難以承受。 小夭的病漸漸好了,她又開始做毒藥。 生病的這段日子,顓頊代她收了不少靈草靈藥,小夭沒吃多少,正好用來調(diào)制毒藥。 小夭談笑如常,可她做的毒藥全是暗色調(diào),黑色的蝙蝠、黑色的葫蘆、黑色的鴛鴦、黑色的芙蓉花……一個個擺放在盒子里,看上去簡直讓人心情糟糕透頂。但通過制作這一個個黑暗無比的毒藥,小夭卻將痛苦宣泄出來一些。 春暖花開時,小夭帶阿念去軹邑城游玩。 阿念被小販用柳枝編織的小玩意兒吸引,打算挑幾個拿回去裝東西,小夭讓海棠和珊瑚陪阿念慢慢選,她悄悄走進(jìn)涂山氏的車馬行,把毒藥寄給了相柳。 想到相柳看到毒藥時的黑云壓頂,小夭忍不住嘴角抿了絲淺笑。 ………………………… 小夭貼著墻,低著頭,悄悄走過眾人的坐席。 ??走到外面,輕舒了口氣。 ??一陣喝彩聲傳來,小夭隨意掃了一眼,卻眼角跳了跳,停下腳步,凝神看去。只看案上擺了一溜酒碗,一群年輕人正斗酒取樂,防風(fēng)邶穿著一襲白色錦袍,懶洋洋地笑著。 ??小夭驅(qū)策體內(nèi)的蠱,卻沒有絲毫反應(yīng),小夭氣絕,這到底是她養(yǎng)的蠱,還是相柳養(yǎng)的蠱?相柳能控制她,她卻完全無法控制相柳!難道蠱都懂得欺軟怕硬? ??防風(fēng)邶看向小夭,小夭想離開,卻又遲遲沒有動。 ??防風(fēng)邶提著酒壺,向小夭走來。 ??小夭轉(zhuǎn)身,不疾不徐地走著,防風(fēng)邶隨在她身旁,喧鬧聲漸漸消失在他們身后。 ??老遠(yuǎn)就聞到丁香花的香氣,小夭循香而去,看到幾株丁香樹,花開得正繁密,草地上落了無數(shù)紫蕊。 ??小夭盤腿坐到草地上,防風(fēng)邶倚著丁香樹而站,喝著酒。 ??小夭看著他,他笑看著小夭。小夭不說話,他似乎也沒說話的打算。 ??終是小夭先開了口:“你去參加了璟和意映的婚禮?” ??“我再浪蕩不羈,小妹和涂山族長的婚禮總還是要去的。” ??“我心里的難受,你都有感覺?”小夭臉色發(fā)紅,說不清是羞是惱。心之所以被深藏在身體內(nèi),就是因?yàn)槿诵睦锏那楦?,不管是傷心還是歡喜,都是一種很私密的感覺。可現(xiàn)在,她的心在相柳面前變得赤裸裸,她覺得自己像是脫了衣服,在任憑相柳瀏覽。 ??相柳輕聲笑起來:“你要是怕什么都被我感覺到,就別自己瞎折騰自己,你別心痛,我也好過一些?!? ??小夭聽到他后半句話,立即精神一振,問道:“我身體上九分的痛,到你身上只有一分,可我心上的痛,是不是我有幾分,你就有幾分?” ??相柳坦率地道:“是!你心有幾分痛,我心就有幾分痛,那又如何?難道你打算用這個對付我?” ??小夭頹然,是?。∪怏w的疼痛可以自己刺傷自己,但,傷心和開心卻作不得假。 ??相柳突然說:“我有時會做殺手?!? ??小夭不解地看著相柳,相柳緩緩說:“只要你付錢,我可以幫你把防風(fēng)意映和她的孩子都?xì)⒘??!? ??小夭苦笑:“你這可真是個餿主意!” ??相柳似真似假地說:“你以后別鬧心痛,再給我添麻煩,說不定我就決定把你殺了!” ??小夭不滿:“當(dāng)年又不是我強(qiáng)迫著你種蠱?!? ??“當(dāng)年,我知道你很沒用,肯定會時常受傷,但沒想到你這么沒用,連自己的心都護(hù)不住?!? ??小夭張了張嘴,好似想辯駁,卻什么都沒說出來,沒精打采地低下了頭,好似一株枯萎的向日葵。 ??一匹天馬小跑著過來,相柳躍到馬上:“走嗎?” ??小夭抬起頭,看著相柳:“去哪里?” ??“去海上?!? ??小夭猶豫,這里不是清水鎮(zhèn),大海距離中原很遙遠(yuǎn)。 ??相柳并未催促小夭,手拉韁繩,眺望著天際。天馬也不敢出聲,在原地輕輕地踩踏著馬蹄。 ??小夭再無法壓制自己骨血里對海闊天空的渴望,猛地站了起來:“我們?nèi)ズI稀!? ??相柳回頭,凝視著小夭,伸出了手。 ??小夭握住他的手,攀上天馬的背。 ??天馬好似也感覺到可以出發(fā)了,激動地昂頭嘶鳴。相柳抖了下韁繩,天馬騰空而起。 ??苗莆從暗處沖了出來,焦急地叫:“王姬!” ??小夭說道:“告訴哥哥,我離開幾天?!? ??待天馬飛離軹邑,相柳換了白雕。 ??小夭坐在白雕背上,看著相柳,覺得恍若隔世。 ??她問道:“你不把頭發(fā)顏色變回去嗎?” ??相柳說:“這顏色是用藥草染的,不是靈力幻化?!? ??“為什么選擇這么麻煩的方式?” ??“第一次怕出錯,是染的,之后習(xí)慣了而已?!? ??小夭看著身邊的悠悠白云,想著相柳也曾笨拙緊張過,不禁笑了出來。 ??相柳似知她所想,淡淡說:“在剛開始時,所有的惡人和普通少年一樣。” ??小夭的笑意漸漸褪去。 ??半夜里,他們到了海上。 ??小夭不禁站起來,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海風(fēng)。 ??相柳抓住她,突然,就躍下了雕背。 ??大概知道相柳不會讓她摔死,小夭只是驚了下,并不怕,反而享受著從高空墜落的感覺。 ??風(fēng)從耳畔刮過,如利刃一般,割得臉皮有點(diǎn)痛。全身都被風(fēng)吹得冰涼,只有兩人相握著的手有一點(diǎn)暖意。 ??小夭忽而想,如果就這么掉下去,摔死了,其實(shí)也沒什么。 ??落入海中時,沒有想象中的滔天水花。 ??小夭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 ??海水在他們身前分開,又在他們身后合攏,他們的速度漸漸地慢了,卻依舊向著海下沉去。 ??過了好半晌,小夭終于切實(shí)地感受到了海水,將她溫柔地浸潤。 ??小夭一直憋著口氣,這時,感覺氣息將盡,指指上面,想浮上去。相柳卻握住了她的雙手,不許她上浮。 ??小夭惱怒地瞪著相柳,他難道又想逼她……那個什么嗎? ??相柳唇畔含著笑意,拉著小夭繼續(xù)往下游去,小夭憋得臉色由青轉(zhuǎn)白,腦內(nèi)天人交戰(zhàn),親還是不親? ??當(dāng)年是因?yàn)閷ΝZ的承諾,如今已事過境遷,璟都已經(jīng)成婚,她又何苦來哉,和自己的小命過不去……小夭終于做了決定,她拉著相柳的手,借他的力,向他湊了過去。 ??相柳端立在水中,笑吟吟地看著她,小夭有些羞、有些惱,垂下了眼眸,不敢直視他。 ??就在她要吻到相柳時,相柳居然側(cè)了側(cè)頭,避開了她,放聲大笑起來。 ??小夭羞憤欲絕,只覺得死了算了!摔脫相柳的手,不但沒有向上游,反而又往下游去。 ??相柳追在她身后,邊笑邊說:“你別真憋死了自己!試著呼吸一下。我不讓你上去,可不是想逼你……吻我。”相柳又是一陣大笑,“而是你現(xiàn)在根本無需用那東西?!? ??小夭將信將疑,試著呼吸了一下,居然真的和含著魚丹一樣,可以像魚兒一樣在水里自如呼吸。小夭這才反應(yīng)過來,相柳用本命精血給她續(xù)命,她能擁有一點(diǎn)他的能力并不奇怪。從此后,她就像海的女兒般,可以自由在水里翱翔。 ??可此時,小夭沒覺得高興,反而恨不得撞死在海水里。 ??小夭氣得狂叫:“相柳,你……你故意的,我恨你!”叫完,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和相柳一樣,能在海水里說話。 ??“我、我能說話!”小夭驚異了一瞬,立即又怒起來,“相柳,我討厭你!你還笑?你再笑,我、我……我就……”卻怎么想,都想不出對相柳強(qiáng)有力的威脅,他游戲紅塵,什么都不在乎,唯一在意的就是神農(nóng)義軍,可再給小夭十個膽子,小夭也不敢用神農(nóng)義軍去威脅相柳。 ??相柳依舊在笑,小夭真是又羞臊,又憤怒,又覺得自己沒用,埋著頭,用力地游水,只想再也不要看見相柳了。 ??相柳道:“好,我不笑了?!笨伤恼Z聲里仍含著濃濃的笑意。 ??小夭不理他,只是用力劃水,相柳也沒再說話,小夭快,他則快,小夭慢,他則慢,反正一直隨在小夭身邊。 ??海底的世界幽暗靜謐,卻又色彩絢爛豐富。 ??透明、卻身姿曼妙的水母;顏色各異的海螺、海貝;色彩明媚的魚群;晃晃悠悠的海星,在水波中一蕩一蕩,還真有點(diǎn)像天上的星星在一閃一閃……游久了,小夭忘記了生氣,身與心都浸潤在海水中。 ??以前,不管她再喜歡水,水是水,她是她,縱使含了魚丹,也隔著一層??蛇@一次,卻覺得她在水中游,水在她身流,她就是水的一部分,她可以永遠(yuǎn)待在水里。 ??相柳突然問:“是不是感覺很奇怪?” ??小夭自如地轉(zhuǎn)了幾個圈,游到相柳身前,面朝著相柳,倒退著往前漂:“是很奇怪,我的身體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相柳淡淡說:“這就是你活下去需要付出的代價,變成一只怪物。” ??小夭愣住,想起了有一次相柳為她療傷時說“不要恨我”。 ??相柳看小夭呆愣著,默不作聲,以為她為自己身體的異樣而難受,他笑了起來,猛然加快速度,從小夭身旁一掠而過,向著碧藍(lán)的大海深處游去。 ??小夭立即反應(yīng)過來,急急去追他:“相柳,相柳……” ??可是,她一直追趕不上相柳,相柳雖然沒有拋下她,卻也沒回頭,留給她的只是一個遠(yuǎn)遠(yuǎn)的背影。 ??“啊——”小夭猛地慘叫一聲,團(tuán)起身子,好似被什么水怪咬傷。 ??相柳回身的剎那,已出現(xiàn)在小夭身旁,他剛伸出手,卻立即反應(yīng)過來,他和小夭有蠱相連,如果小夭真受傷了,他不可能沒感覺。相柳迅速要縮回手,小夭已經(jīng)緊緊地抓住了他,一臉詭計得逞的笑意。 ??相柳冷冷地盯著小夭:“不想死,就放開!” ??小夭看著相柳,怯怯地放開了手,可又立即握住了相柳的衣袖:“我開個玩笑!何必那么小氣呢?” ??相柳沒理會小夭,自顧向前游去,小夭抓著他衣袖,緊緊地跟著他:“我的身體是變得和別人不一樣了,可我沒覺得這是為了續(xù)命付出的代價,簡直就是得了天大的好處!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相柳依舊不理小夭,但也沒甩掉小夭的手。 ??小夭一邊琢磨,一邊絮絮叨叨地說:“你是九頭妖怪,有九條命,你為我續(xù)了一次命,我變得和你一樣能在海里自由來去。你說,如果我再死一次,你再為我續(xù)一次命,我會不會變得和你……” ??相柳盯著小夭,面沉如水。 ??小夭的聲音漸漸低了,囁嚅著:“變得、變得……我的意思是說……”她開始傻笑,“我、我什么都沒說!” ??相柳猛地掐住了小夭的脖子,湊到小夭臉前,一字一頓地說:“你要敢再死一次,我就把你剁成九塊,正好一個腦袋一口,吃掉!” ??小夭用力搖頭,不敢,不敢,她絕不敢死了! ??相柳放開了小夭,小夭一邊咳嗽,一邊嘟囔:“下次輕一點(diǎn)行不行?你救我也很麻煩,萬一掐死了,你舍得嗎?”說完后,小夭才驚覺自己說了什么,猛地抬起頭,和相柳默默對視了一瞬,小夭干笑起來:“我是說你舍得你耗費(fèi)的心血嗎?” ??相柳微笑著,兩枚牙齒慢慢變得尖銳,好似正欲擇人而噬:“你要我現(xiàn)在證明給你看嗎?” ??小夭忙捂著脖子后退:“不用,不用,我知道你舍得,很舍得!反正都能吃回去!” ??相柳的獠牙縮回,轉(zhuǎn)身游走。 ??小夭忙去追趕相柳。 ??小夭漸漸地追上了相柳,一群五彩的小魚從他們身旁游過。 ??小夭伸出手,細(xì)長的五彩魚兒親吻著她的掌心,她能感受到它們簡單的平靜,小夭說:“它們好平靜,似乎沒有任何情緒。” ??相柳說:“這種魚的記憶非常短暫,不過幾彈指,也就是說,當(dāng)你縮回手時,它們就已經(jīng)忘記了剛才親吻過你的掌心?!? ??沒有記憶則沒有思慮,甚至不可能有欣悅和悲傷,它們的平靜也許是世間最純粹的平靜。 ??小夭一邊游著,一邊回頭,那幾條五彩魚還在水里游來游去。小夭說:“我記得它們,它們卻已經(jīng)忘記了我。以后我再看見它們的同類,就會想起它們,縱使初遇也像重逢,而它們,每一次的遇見都是第一次,即使重逢也永遠(yuǎn)是初遇?!? ??相柳問:“你想記住,還是忘記?” ??小夭想了一會兒,說道:“記住,縱使那是痛苦和負(fù)擔(dān),我也想記住?!? ??小夭突然停住,凝神傾聽,空靈美妙的歌聲傳來,讓靈魂都在發(fā)顫,是世間不能聽到的聲音,小夭記得自己聽過。 ??相柳說:“那是……” ??“鮫人求偶時的情歌?!? ??“你怎么知道?”相柳狐疑地看著小夭。 ??小夭裝作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猜的,傳說鮫人的歌聲十分美妙動聽,大海中除了鮫人還能有誰有這么美妙的歌聲?”相柳不想讓她知道在她昏迷時,他曾陪著她做過的事,她也不想讓相柳知道她知道,那些擁抱和陪伴,就都埋葬在漆黑的海底吧! ??相柳說:“鮫人的歌聲是很美妙,不過他們的歌聲也是他們的武器,傳說你們高辛族的宴龍就是聽到鮫人的歌聲,才悟出音殺之技。” ??小夭問:“能去偷偷看看他們嗎?” ??相柳第一次露出為難的樣子。 ??小夭央求:“我從沒有見過鮫人,錯過這次機(jī)會,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 ??相柳伸出手:“他們是很機(jī)敏的小東西,我必須掩蓋住你的氣息?!? ??小夭握住他的手,隨著相柳慢慢游著。 ??小夭看到了他們。 ??鮫人是人身魚尾,女子有一頭海藻般卷曲濃密的秀發(fā),寶石般的眼睛,雪白的肌膚,十分美麗妖嬈;男子卻長得比較丑陋,可雙臂和胸膛肌肉鼓脹,顯然十分強(qiáng)壯有力。男鮫人舉著一個巨大的海貝,追逐著女鮫人邊歌邊舞。女鮫人一邊逃,一邊唱著歌,靈敏迅捷,總是不讓男鮫人碰到她。 ??在追逐中,女鮫人好似有些意動,慢了下來,男鮫人打開海貝,里面有一顆拳頭大小的紫珍珠,發(fā)出晶瑩的光芒。 ??女鮫人笑著游進(jìn)了海貝,捧起珍珠,欣悅地唱著歌,好似接受了男鮫人,在贊美他。 ??男鮫人也游進(jìn)了海貝,抱住女子,熱情地親吻著女子,兩人的魚尾交纏在一起,有節(jié)奏地簌簌震顫。 ??相柳想拉著小夭離開,小夭卻不肯走:“他們在干什么?” ??相柳沒有回答,小夭專心致志地研究了一會兒,忽然反應(yīng)過來,這就是交尾??!猛地轉(zhuǎn)過了身子。 ??貝殼里兩個正交配的鮫人察覺了動靜,都露出利齒,憤怒地看過來。相柳抓住小夭就跑。 ??待確定鮫人沒追上來,小夭不相信地說:“你會害怕他們?” ??“我不怕他們,但被他們撞破偷窺他們……總不是件光彩的事!” ??小夭羞得滿臉通紅:“我哪知道他們會那么直接?” ??“這世上除了神族和人族,所有生物在求偶交配上都很直接。從數(shù)量來說,直接才是天經(jīng)地義,不直接的只是你們少數(shù),所以你無權(quán)指責(zé)他們?!? ??小夭立即投降:“是,是,我錯了。” ??相柳唇畔抿了絲笑意。 ??小夭好奇地問:“為什么男鮫人要托著一個大海貝?” ??“海貝就是他們的家。大的海貝很難獵取,越大表明男鮫人越強(qiáng)壯,女鮫人接受求歡后,他們會在海貝里交配,生下他們的孩子,珍珠其實(shí)是這些大貝怪的內(nèi)丹,是鮫人給小鮫人準(zhǔn)備的食物?!? ??小夭想起她昏睡在海底的三十七年就是住在一個大海貝里,當(dāng)時沒留意,只記得是純白色,邊角好似有海浪般的卷紋,卻記不得它究竟有多大。小夭想問相柳,又不好意思,暗自后悔,當(dāng)時怎么就沒仔細(xì)看看自己睡了三十七年的貝殼究竟是什么樣子呢? ??相柳看小夭一言不發(fā),臉色漸漸地又變得酡紅,不禁咳嗽了一聲:“我看你臉皮挺厚,沒想到今日被兩個鮫人給治住了。” ??小夭看了相柳一眼,難得的沒有回嘴。 ??兩人在海底漫無目的地逛著,到后來小夭有些累,躺在水中,一動都不動。 ??相柳問她:“累了?” ??小夭覺得又累又困,迷迷糊糊地說:“我打個盹。”說是打個盹,卻沉沉地睡了過去。只不過以水做榻,雖然柔軟,可水中暗流不斷,睡得畢竟不安穩(wěn)。 ??一枚純白的海貝朝他們漂過來,到了他們身邊時,緩緩張開。相柳把小夭抱起,輕輕放在貝殼里,他卻未睡,而是倚靠著貝殼,凝視著海中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微光。 ??小夭已經(jīng)一年多沒有真正睡踏實(shí)過,每夜都會醒來兩三次,有時候?qū)嵲陔y以入睡還要吃點(diǎn)藥。 ??這一覺卻睡得十分酣沉,竟然連一個夢都未做,快醒時,才夢到自己在海里摘星星。海里的星星長得就像山里的蘑菇一般,摘了一個又一個,五顏六色,放到嘴里咬一口,還是甜的。小夭邊摘邊笑,笑著笑著,笑出了聲音,自己被自己給笑醒了,知道是個夢,卻依舊沉浸在美夢里不愿意睜開眼睛。 ??小夭睜開了眼睛,看到相柳靠著貝殼,一腿平展著,一腿屈著,手搭在膝上,低頭看著她,唇邊都是笑意。小夭笑著展了個懶腰,甜蜜地說:“我做了個好夢?!? ??相柳道:“我聽到了?!? ??小夭突然反應(yīng)過來,他們在貝殼里,想立即查看,又怕露了痕跡,只得按捺著躺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起來,裝作漫不經(jīng)意地四下看著。是那個貝殼,純白的顏色,邊角卷翹,猶如一朵朵海浪,十分美麗。 ??貝殼很大,里面躺兩個人也一點(diǎn)不顯擁擠。在她昏迷時,她和相柳就睡在這里面,三十七年,算不算是同榻共眠?那兩個鮫人把貝殼看作愛巢,相柳把這個貝殼當(dāng)什么? ??小夭只覺一時間腦內(nèi)思緒紛紛,臉發(fā)燙,心跳加速。 ??小夭暗叫糟糕,她能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動作,卻不可能控制自己的心跳。果然,相柳立即察覺了,看向她,小夭忙道:“我餓了!餓得心慌!” ??小夭的臉紅得像是日落時的火燒云,努力瞪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相柳。相柳的心急跳了幾下,小夭剛剛感覺到,卻又立即什么都沒有了,她以為是自己心慌的錯覺。 ??相柳淡淡說:“走吧!” ??相柳在前,領(lǐng)著小夭往上游去,小夭回頭,看向剛才棲息的貝殼。貝殼如一朵花一般,正在慢慢閉攏。 ??到了海面,天色漆黑,小夭才驚覺,他們居然在海下已經(jīng)待了一夜一日。 ??相柳帶小夭到了一個小海島上。 ??小夭給自己烤了兩條魚,給相柳烤了一條像乳豬般大小的魚,用個大海螺燒了一鍋海鮮湯。小夭裝藥丸的袋子走哪帶哪,她自己的魚什么都沒放,給相柳的魚卻抹了不少藥粉,還沒熟,已經(jīng)是撲鼻的香。 ??小夭看著流口水,可實(shí)在沒膽子吃,只能乖乖地吃自己的魚。 ??相柳吃了一口魚肉,難得地夸了小夭一句:“味道不錯?!? ??小夭笑起來,問相柳:“我先喝湯,喝完后再給你調(diào)味,你介意喝我剩下的嗎?” ??相柳淡淡說:“你先喝吧!” ??小夭喝完湯,覺得吃飽了,身上的衣服也干了,全身暖洋洋地舒服。她往湯里撒了些毒藥,和海鮮的味道混在一起,十分鮮香誘人。 ??相柳也不怕燙,直接把海螺拿起,邊喝湯,邊吃魚肉。 ??小夭抱著膝蓋,遙望著天頂?shù)男切?,聽著海潮拍打礁石的聲音? ??相柳吃完后,說道:“我們回去?!? ??小夭沒有動,留戀地望著大海,如果可以,她真想就這么浪跡一生。 ??“小夭?”相柳走到小夭面前。 ??小夭仰頭看著相柳,笑道:“你覺不覺得這就像是偷來的日子?有今夕沒明朝!” ??相柳愣了一愣,沒有回答。 ??小夭指著海的盡頭問:“那邊是什么?” ??“茫茫大海?!? ??“沒有陸地嗎?” ??“只有零星的島嶼?!? ??“什么樣的島嶼?” ??“有的島嶼寸草不生,有的島嶼美如幻境?!? ??小夭嘆了口氣:“真想去看看?!? ??相柳默默不語,忽然清嘯一聲,白雕落下,他躍到了雕背上,小夭不得不站了起來,爬上去。 ??快到軹邑時,相柳把坐騎換成了天馬。 ??他們到小祝融府時,恰有人從小祝融府出來,云輦正要起飛,相柳用力勒著天馬頭,讓天馬急速上升。那邊的馭者也急急勒住了天馬,才避免相撞。 ??相柳掉轉(zhuǎn)馬頭,緩緩落下,云輦內(nèi)的人拉開窗戶,看向外面。相柳見是璟,笑抱抱拳:“不好意思?!? ??璟道:“我們也有錯?!? ??小夭沒理會璟,跳下天馬,對相柳說:“你這段日子會在軹邑嗎?” ??“也許在,也許不在。” ??小夭笑著嘆了口氣,說:“我走了。” ??相柳點(diǎn)了下頭,小夭利落地跑進(jìn)了小祝融府。 ??相柳對璟笑點(diǎn)點(diǎn)頭,策著天馬騰空而去。